太阳和暖的晒在街上。行人熙来攘往,街车疾驰而过,一片的大都市的清晨的热闹的气象。仿佛谁都不知道这个大都市曾经经过了一番绝大的变动。

唯一看得出来的变化是,一所红砖的大房子,曾经在门口悬挂着星条旗的,如今换上了两面绝巨的旭日旗,旗的一角,几要拖在地面上。有一个敌兵荷枪立在门口守望着。行人们都远远的绕到对街走过。

离开这房子不远的地方,有一所大厦,向来是许多字号行庄在那里办公,进进出出的人不少。但近来忽然的减少起来。进进出出的别是一批人物。时时有土黄色的军用车停在前面。

穿海军装和陆军服的官兵们不断的在那里进进出出。

谁也不知道那里面是一个什么样的机关;谁也不曾到里面去过,虽然那里面有许多人从前是很熟悉的。

正在清晨,行人车辆都很热闹的时候,突然的有一团彩霞似的东西,从那所大厦上面的一个窗口倒掷了下来,好笨重的落在水门汀的行人道上。桃红色的鲜血飞溅了一地,那落下来的却是一个人。当时便昏倒,不呻吟一声的死了去。这是一个妙龄的女郎,穿着得很华丽,一身最时髦的装束,处处都可以看得出她是十分的雍容华贵。

群众们拥了上去看。但过了几分钟,敌兵们便走了来,把他们驱散。谁也不知道这坠楼人是谁家的眷属,为了什么事而坠楼,或她的坠楼是被推落的还是出于自杀的。

当时在那一带办公的人们,目睹着这幕悲剧,曾纷纷籍籍的传说着。但过了几天,他们便都忘记了这事,也不再有什么人提起她来。

在报纸上找不出那一段消息和故事来。

这惨绝人寰的故事,和其他更惨酷的故事,都是同样的出于野兽般的敌兵们的手所表演着的。

这位妙龄女郎,听说是姓贝,一个大商人的儿媳妇。她有一个保管箱在一家外商银行里。

当敌兵占领了租界后,他们出了布告,要每个保管箱的主人都要到各外商银行里,会同他们开箱查验箱内的东西。

这位女郎带了钥匙到银行里去。她的保管箱里,多的是金饰和钻石之类,但没有一点违禁之物。

那个监视她的“兽”类,却动了心,为了物,也为了人,便不问情由的将她带到了那座大厦里去,将她囚禁于某一个房间里。

不知是一天或两天或仅半天,也不知她曾经遭遇到什么样的待遇,总之,她感觉到绝望和恐惧,便趁着监守者的一时疏忽,奋身从窗口跳到楼下自尽了。

这位有烈性的妇人,应该是受褒扬的,却没没无闻的不曾有人提起过。-这比绿珠还惨痛的一个故事,一个兽性的敌人所创造成功的悲剧,一个国家在抗战中受屠杀、伤害的人物的壮烈的牺牲。

这血仇,这牺牲是应该由我们来报复的。

如果有什么“胜利勋章”的话,那勋章是应该首先献给一大批的死难者们的,而她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