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福王政府进行内战最热烈的时候,清兵的统帅多铎已攻陷西安,击溃李自成的农民军,李自成已走死于九宫山。二月己未,多铎奉命移师进取江南。三月,多铎出兵虎牢关,并分遣固山额真出龙门关,尚书韩岱由南阳进军,三路同趋归德。当时四镇之兵,都在南京附近从事内战,江、淮之间空虚无一兵一卒。清兵至归德,许定国杀高杰,与李际遇先后迎降,约为向导。于是清兵遂破泗州,渡淮而南,进迫扬州。

史可法闻清兵大举南下,一面向政府告警,请派援兵;一面率其所部进至清江浦,迎击清军。后因援兵不至,遂又驰还扬州,闭城死守。多铎屡次致书史可法,招其投降,史可法都置之不理。当时守扬州的军队,仅总兵刘肇基等兵二万人,又无后援。结果城陷,史可法殉国。关于史可法守扬州事,《青磷屑》载之甚详。史可法孤军抗战,至死不屈的精神,真是替中华后来的儿女,留下了最好的榜样。

清兵破扬州,屠城十日,关于这一段惨绝人寰的史实,王秀楚扬州十日记》写得很详细。王秀楚是扬州人,曾身遭其难,其所述清军在扬州之烧杀奸淫,皆亲见之事。

清兵屠扬州十日,继续南进。五月初,进抵至长江北岸。当时福王方面守镇江的是郑鸿逵的闽军。当清兵迫镇江北岸时,郑鸿逵并无丝毫防御,每天只是捕杀从江北溃退下来的自己的败兵,一共杀了一万多人,杀得以后败兵不敢南渡,大部分都投降了清朝。但是郑鸿逵冒指所杀自己的溃卒为清兵,上表告捷。《南明野史》云:

高杰溃卒之渡江也,郑鸿逵掩而杀之,不下万人;余卒北走降清。鸿逵乃露章告捷。玺书褒封靖虏伯,世袭。赐蟒衣金币。京口民皆祝,且为建寺峙碑。自前月(四月)二十五日至是月(五月)之朔,日报虚捷,军门鼓角,将士凯歌,声沸江滨。鸿逵开藩京口,民争以牛酒犒师。

镇江军中鼓乐喧阗,福王也演戏祝捷,并下令求虾蟆为房中药。《南明野史》云:“午日,百官进贺,帝以演戏不视朝。忽有中旨命乞子捕虾蟆为房中药,时目为虾蟆天子。”

正当南朝君臣祝捷之时,清朝的军队已乘着大雾渡过长江,袭破了镇江。《南明野史》云:“清师既破扬州,沿江问渡。初七日,鸿逵军中大宴,歌舞喧阗……清师编筏张灯向京口,而别由上游大宁洲老鹳河渡。黎明,尽抵南岸,遂袭破镇江。郑兵尽弃军实,扬帆东遁。”[1]向浙江、福建溃退。

清军既克镇江,遂转旗而西,连陷丹阳、句容,直迫南京。时天子已无心求虾蟆,相公亦无兴斗蟋蟀,大家都要准备逃亡了。关于清军陷南京的情形,明佚名氏《江南闻见录》逐日纪载,记之甚详。据云:初十日,都门昼闭,大风猛雨,二鼓,福王从通济门出,所携惟太后一妃及内相数人。是夜,士英入朝,见帝已逃,亦以川兵三千人为卫走浙江。十一日早晨,宫门洞启,妃嫔杂走,百官争窜。“(百姓)男女蜂拥出门,扶老携幼,不可胜数。间有妩媚少艾,金莲踯躅,跬步难行,见者心恻。既去而复,十有八九,以路上兵多也。已而闭门,欲返而不得者,十居二三,莫竟其终矣。”这样的情形,是何等混乱啊!

就在十一日,百姓打开了阉党的黑狱,释放了政治犯,拥伪太子监国,并毒打奸臣王铎,劫其家。

十四日,清军薄城。忻城伯赵之龙缒城而出,迎降清军。满街满巷,都贴出了清兵安民的告示。

十五日,赵之龙拥伪太子王之明出洪武门,到清营投降。

十六日,清军进南京。

百官递职名到清营。赵之龙令百姓设香案,俱用黄纸书“大清国皇帝万岁万万岁”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和“顺民”等字样。

十八日,“文武官员及乡保方长人等,送币帛、牲醴、米面、熟食、茶叶、果、烟、糖、酒等物于营,络绎塞道,举国若狂。”汉奸赵之龙又送了十五个戏班,进营演戏。

二十四日,清豫王在迎降的队伍中进入南京。“豫王进城,穿红锦箭衣,乘马,入洪武门。官员红素服不等,分班两旁迎贺。预(前)一日,礼部红榜遍贴城市,故无一不至。”

现在,内战不打了,皇军也好,叛军也好,大家都把武器交给清兵。据史载,当福王从南京逃到芜湖黄得功军中时,刘泽清已入海,刘良佐已降清,阮大铖在逃亡的路上被清兵所俘,投降了清朝,同时左梦庚三十六营也降了清朝。而且刘良佐奉清朝之命,追擒福王。二十五日黄得功战死,福王被俘,弘光亡。

是时李自成已在明清两军夹攻之中败死。这诚如桂王致吴三桂书中所云:“逆贼授首之后,而南方一带土宇非复先朝有也。”[2]

(原载《中国史论集》第二辑)

注释:

[1]以上均见三馀氏:《南明野史》卷上,第45页。

[2]蒋良骥:《东华录》卷八,“康熙元年二月”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