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日〔1月31日〕

山西被日军倾陷,上年冬十月初旬进占太原府,迄于年底,纷纷扰扰,秩序不整,尚无一定之办法,也无历书之可购,故不知今日为阳历之何日,只知本月初五日为立春节。日军入晋,自东自北而占据太原府,所占之县曰阳曲、曰太原、曰榆次、曰太谷、曰祁县、曰徐沟、曰清源、曰交城等县也,文水县仍为官军扼守。其八县各县绅耆共同组织临时县政府,公推一人为县长,以维持秩序,俾各县民众有所遵守。惟省城未曾举出长官,清理政治,只是日军在省发号施令而已。并遣日军散布各县驻扎三百、二百名,以镇摄之,令各县民众供给日用之需。吾太原县政府于上年十一月三十日,即阳历新年元旦成立,公推前在本县为征粮委员武克恭(孝义县人),充太原临时县政府之县长。未越半月,即出征收税务之布告。县民见此布告莫不怨恨武克恭之不仁。

元旦佳节寂静平安,概无各项声息。……

因世大乱,莫敢早起,天既送晓,方才陈设祭品于家庭,敬迎诸神,庆祀祖先,表斯诚意。……

正月初七日〔2月6日〕

今日古来为“人日”,而以人日作美辰太平之世,群黎百姓多于今日出门庆贺新年,互相往来,询问亲戚朋友之情状。现在马乱兵荒到处纷扰,人皆畏惧,闭门不出,何暇拜戚会友?

正月十五日〔2月14日〕

……因日军纷纷向晋南而行,沿途在村住宿,民皆惶恐,均忘庆贺元宵节矣,亦不闻卖元宵之人。元宵节一名传柑节。

二月初一日〔3月2日〕

天阴一日,世界黑暗,令人闷闷不乐,扰乱益甚也。因日军妄行毙人性命,众皆奋〔愤〕恨日军之大败,都死于中国,不得回其东洋耳。

二月十一日〔3月12日〕

传言:太原府中近日大闹红活,系日人兵占晋南,开庆贺大会。山西全省被日人侵占,则晋人均成为亡国奴隶,胡为昧昧耶?

二月十二日〔3月13日〕

里中郑二元之老母韩氏,八十有九岁,于午后来家告我曰:其第三子于前数日将其身殴打辱骂,撵出家中,不与饮食,韩氏之侄接其姑养活,告于村长武锡珍,村长不问;告于副村长高世荣,也不理。嗟乎!世人不以不孝之子殴辱亲生之老母为大罪,可见世风之坏已臻极点矣。……

二月十四日〔3月15日〕

里人受所驻日军之害者甚多,竟是抢劫物件、米粟及银钱而去,兵即贼也。

二月二十五日〔3月26日〕

又传言:太谷县西南十余里北流村左近,亦于本月十一日〔3月12日〕亦开一战。日军与红军赌胜,红军受伤不大,日军乃大受损伤。两面不知兵死多少,而各村之民亦死一二千名。太谷县城四门紧闭,日军防堵红军,不准人出入。

二月二十六日〔3月27日〕

午后在村公所换新通行证,系四千一百六十三号者,本县政府所发来,每张定价五分,村公所要一角,予未给价,暂且赊下。……

二月三十日〔3月31日〕

赤桥村公所近定下《山西新民报》,予借来三月二十九日即阴历二十八日之报,有“中华民国”之“华中维新政府”已于三月二十八日在南京正式成立。政府原址内举行正式成立典礼,“上海市政府”归并统辖。果如是也,则予已经成为亡国奴矣,曷禁慨叹。

“赤桥村公所”之人,佥以为日人占据中国似乎妥当,无他顾虑矣,与予心大相反矣。

三月初一日〔4月1日〕

“赤桥村公所”自乱伊始,起皂〔灶〕吃饭,所中吃饭者常有三四十名,村长、副二名,闾长五名,外则有书记二名、村役一名、三庙之尚友三名,其余均为应卯,不免吃闲饭者。一切米面费用系村中义仓谷□,三庙之租课,以及向富户与磨碾要来之米面粮粟。殆将四五阅月,该村长副见其不足,恐生枝节,乃于今日吃了散公饭,由此后不再吃饭,惟留书记一名、村役一名、尚友一名,另给工食费,其余均行撤□焉,有事则请村长副办理也。

三月初三日〔4月3日〕

清明前一日为寒食节,吾乡以前二日为寒食节。上新坟者多在寒食节,今日上坟者寥寥无几,由于世界大乱仍未安,到处受扰,以致民穷财尽,生路全行杜塞不通耳。

三月初四日〔4月4日〕

谣言:清明节不知何军由西山出击日军。家人闻之恐惧,因于今日上坟祭祖。

三月初五日〔4月5日〕

太原县城三官庙今日演戏庆贺太平世界。果太平耶?抑亦尚未太平耶?

三月初九日〔4月9日〕

今朝无米为炊,乃谋筹措度此乱日,非仅吾一家受此困穷,群黎百姓无一家不受艰难,无一处不经穷迫。而我太原县城之官吏,并不悯恤民瘼,在城中三官庙演戏四日,得意行乐,天良丧尽,只求一己快活而已。

三月十一日〔4月11日〕

太原县北关厢,今日赛会之期,里人赵来有赛会,回来告予,会上人尚不少,县城北门封闭已久,因为赛会开了半月,到午又行扃封。

三月十二日〔4月12日〕

传言:日军近日有退缩之势,渐次出晋,人人恨日军扰民,一闻其败,莫不欣幸。本月初八日〔4月8日〕,柳子峪有十数红军将日人汽车一辆内坐四日人抢入山内。……

三月十三日〔4月13日〕

……昨日上午枪炮之声,传述日军汽车二三十辆路过南峪,被许多红军在峪口所邀击,因之对敌,不知孰家胜败。

三月十六日〔4月16日〕

日军近两三天到处散放传单,自夸日军占据中国之省会各地方,俾人知其军力阔大,似与华人亲善,而望华人中心悦而诚服其举动也。

三月十九日〔4月19日〕

上午,予赴田中,有人言:纸房村长崔锦,于前二日夜被土匪架房而入,勒索大洋二三百元,因其去年建设晋恒制纸厂购买地址、卖路及墓得渔利一千余元故也。

三月二十日〔4月20日〕

晋祠宇下今日为赛会之期,乡村百姓苗裔堂祭祀,烧纸花者甚多。

上午,予赴晋祠北门,则见卖货之坛尚列几巷,惟赛会之人甚少,不敌卖货者多,堡门皆闭,不准人出入祠内,无赛会之人,苗裔堂上住持僧觉保支应祭神还愿之男妇,虽云不多,却亦不免。予登朝阳洞啜茗,有本县城人言:日军四五百名于昨日午刻入城驻宿,乱入民宅,任意骚扰,受害者多,今朝乃去。

红军出阎家峪口,在姚村峁西汽车路邀击日军之运输队,迄今可一旬,日日闻战,日兵不免死亡者,红军多胜,日军多败,谣言日军在晋南亦败。

三月二十二日〔4月22日〕

上午由家启行,徒步赴县,雨后道路未免淤泥,仍是西门开放,任人出入,且有日军守护,防备红军入城扰乱。凡出入城门之人,必须向日军点头行礼,又加本县警〔备〕队在城门把守,并有一妇稽查出入城门之妇女,必须佩带通行证,城门楼上亦有日军,西城门内安置车儿大炮二宗,以备不预。

入县公署,进谒武敬亭县长。予劝县长释放管押罪轻之犯,“以罪疑为轻以功疑为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之古训言之,武县长不以予言为重,概不着意。予遂告辞而去。

予在陈寅庵家午餐,寅庵年七十有二,则于本月十一日续娶一再醮妇,尚属相宜。

四月初六日〔5月5日〕

……予赴晋祠,佥言镇长售卖公地之树木,得钱作镇公所之费用。予乃登朝阳洞,与住持僧觉亮、觉保言,防备镇长砍卖祠内之古树,僧言,已伐了文昌宫前河堰之老树椿树一桩矣。……

四月初八日〔5月7日〕

四男琎今日赴西寨村吊孝,下午返回。言已决定于翌日葬阎亲翁,不支应吊孝之人,当此大乱之时,丧事简便,适合予心。

四月初十日〔5月9日〕

王景文老友怜我遭乱被灾,大受窘困,口食艰难,乃于昨日遣晋泉栈号送来玉茭子五小斗、谷米五小斗、茭子[1]五小斗,为赠济我之穷,惠而好我,莫此为甚,年虽老迈,能不铭感于心。

四月十二日〔5月11日〕

昨夜金胜村有一妇人被匪铁烙,劫去大洋百十元;北大寺村一家亦于昨夜被五六土匪勒索大洋二十八元而去。余于下午到晋祠所闻。又见郝士英言:其回徐沟靳村家中,亦被土匪抢物甚多也。

四月十四日〔5月13日〕

晋祠今日赛会,不准入祠,在堡北门外设坛卖货。予入祠,登吕祖阁,烧花行礼,参拜孚佑帝君,即到方丈洞啜茗。祠僧觉亮、觉保、觉辰等留予午餐,予即登朝阳洞而餐,及出祠到会场,会已解散。

四月十六日〔5月15日〕

予初起来即接本县公署一函云:启者,本月十五日下午二时,本县男女青年会在县文庙大成殿举行成立仪式,教育厅滕井顾问莅县参加,抽暇互讨中日文学之精奥,届时即希出席为盼,此致刘大鹏先生。……

早餐后,予即赴县……偕陈寅庵到文庙与会。到时初开会,武县长请日本人演说,会场上面坐教育厅顾问,系日人。又一人为华人,再系宣抚班之日人十二名。日人演说者多,虽有翻译,通话也不真。历时既久,方才散会,予以为此会有何益处?

四月十八日〔5月17日〕

邻人郑锦元赴榆次贩买货物,途中竟被土匪劫夺,绑人及财而去,是昨日之事。……

四月二十日〔5月19日〕

晚间传述,今日午前红、日两军在黄楼沟口外开战,红军用枪击毙日兵三名。众闻日军受伤,莫不喜欢,可见众恨日军之甚矣。

四月二十七日〔5月26日〕

土匪劫路日日不免,近日红、日两军不闻有开战之处,惟闻各村雇人送饷需于红军,入风峪中,每日不断。

有人自省城归,言:日军定庆贺得地之喜,不日在省城演戏,大闹歌唱,装办高跷等社伙,省城现无他举动。

五月十五日〔6月12日〕

牛锡纯友人遣其号伙送来白面三十斤、中面三十斤,为赠我之物。予家正叹无米为炊,我友悯予穷困矣,突来赠面,俾我不饿,惠莫大焉。前既赠我大洋三元,今日又赠面,此恩此德,将来何以酬报。……

上午,本县送来一函云:迳启者,兹定于本月十六日上午十一时,在本署开全县士绅会议,届时希即驾临为盼,此致刘友凤先生。……

五月十七日〔6月14日〕

……前两日,有日军到赤桥村公所告说:令各家门前悬挂五色旗,否则飞机抛掷炸弹,以示严威。盖恐人民不奉日军命令暗通红军攻击日人也。……

五月十八日〔6月15日〕

晋祠北门今日赛会,予往会上一览,则卖货者不少,但货畅销,赶会之人皆叹少款缺钱,又叹飞机乱窜,军队奔驰,令人夙夜不安。

五月十九日〔6月16日〕

赴县开会。……

开会之时已届二三点钟。士绅所到者仅十五六人,余皆县署中科长、科员等出席。武县长主席,会议者首为教育,令各村之学校全行开办,尚有两条不关紧要之事,又一件系县公署之公费不足,众议不准向众民抽款,议决由商会存余之商款暂借大〔洋〕一千五百元救燃眉之急。……

五月二十二日〔6月19日〕

日人在晋祠开运动会,招集邻近各村学生在场体操,日军在场经办。自省来了两汽车日本妇女,长巷、塔院等村又装办高跷、社伙入祠演唱。闹了多半日,予往观看,祠中人多,只是在旁冷笑者不少。予则悯恤民众多被日军驱策,等于牛马犬豕皆不自知耳。……

六月初一日〔6月28日〕

……至我山西已被日军侵占,历八阅月。日军首领竭意抚循晋民,而不肖之日军竟在闾口穿房入户,扰害百姓,甚且奸淫妇女。以致晋人男女老少痛恨日军,盼日军之败,且有“日本鬼子快快走,只留娘子关一口,若要不走,都教喂了中国的狗”之童谣。可见晋人痛恨日人之甚矣。而日军凡出门最怕红军在路邀击,到处紧防,未免受其伤害毙命。而现在晋阳川之周围山中,皆有红军潜伏,股大股小不一。

飞机往来不绝,村西汽路又有日军之运输队亦且往返,晚入县城驻宿,一连驻了四夜,因畏红军所扰故也。

六月初二日〔6月29日〕

上月日军令各村起夫补修汽路,本村起了民夫前后三百名左右。日军“赏给”汔面六袋,每袋三十六斤及谷五百余斤,赤桥村公所按出过民夫者,按每名分给汔面十两,谷十五两。

六月初六日〔7月3日〕

今日为天贶节,仍有飞机往来不息,传说日军在晋南有挫败之讯。

本村鸣锣示众完纳钱粮,太原县公署之官何其聩聩,若此不恤遭乱之小民耶?

六月初十日〔7月7日〕

省人自省出来言:日军在省捕捉人民,令服其军衣充当日军,遣往前线,不知到何处开战。谓省内近日常有受伤之兵及死尸载回病院。疗治者不少,其死亡之尸则载之而去,众皆盼望日军战败,均死于中国,不得回其东洋也。

六月十四日〔7月11日〕

山西虽被日人侵占,而群黎百姓之心概不悦服,只是盼日军之败,并不盼其胜。谓新民报所登日军之胜,多属不实。一闻红军打死日军,莫不欣喜,众口同音。谓日军将来必定死在中国,不得回其东洋也。

六月十五日〔7月12日〕

……而晋祠、纸房、赤桥三村之村长副犹且借祭祀晋水源神向农民敛费肥己,每亩按一角七分起费,则三村之村长副其胜可谓大矣。

六月十七日〔7月14日〕

午后,有日军一名曰吉实富藏,来我家中坐谈,询知我年八十有二,言其父年八十有三,长予一岁,欣欣然色喜。即祈我为其写四个大字。吾辞以写字太拙,亦不允许。坐了一小时而去。系村公所导引,谓是在村清查户口。

六月二十二日〔7月19日〕

倭夷猾扰起于去年六月,肇乱在京芦沟桥,渐次鸱张,到十月初陷我晋省城及吾太原县城,为日已久,人民均成亡国奴而不以为耻,则临时政府成立所用之官吏无一不是亡国奴,弹冠而庆者不是劣绅,即是痞棍,而正人君子均隐而不见也。宜乎人心益坏,习俗益乖,较大乱以前加于倍蓰耳。玩在浩劫之中,胡不觉悟乎?

六月二十五日〔7月22日〕

三男珦儿充本村教员,太原县公署招集各村小学教员到校训练一星期,于阳历七月十五日为始,廿二日为终。珦儿今日自县归言,在县高小校训练,每员终报名费三元,到者二十余人,训练员为日人,以日文为先务,以中文次之。全县开学者四十余村,到县应训练者才十数人。由本城又措七八人始足二十余人之数,现时纷乱不宁,人皆视此举为不急之务也。

六月二十九日〔7月26日〕

朝乃知昨夜之声,系红军攻晋祠堡城,日军在堡墙上防御,用枪炮轰击,而红军死了一个外,受伤未毙命者一名。

七月初一日〔7月27日〕

……吾晋被日军攻陷,殆将一年,三晋人民死亡无数,虽有孑遗之众,十室九空,十村九困,无米为炊、无衣蔽体者,触目皆是,土匪间或劫掠。……而临时之政府犹且胡闹,山西省公署已于上月成立,统辖各县,所有县公署多各自为政,不知其它县所行之,吾太原县公署武知事克恭所用之属员,君子少而小人多,由是横征厚敛。警务局长张继德,往往没收村民财物,惹怒红军,乃于上月下峪、风峪中之红军将警务局长张继德在古寨村捆绑上山,拘押于卫家店村五六日矣,县公署及在县常驻日军亦无法挽救。

七月初二日〔7月28日〕

晋祠今日为赛会之期,予往会上游览,则见卖货物者不多,人亦稀少。凡遇熟人,猝然问曰,世乱如此,无米为炊,如之奈何?叹一阵而别。

七月初四日〔7月30日〕

往年太原县民今日抬搁由县赴晋祠迎请圣母入城致祭,由吾村经过。兹因世乱县民亦不举行,县之四门仅开一西门令人出入。

七月十一日〔8月6日〕

斯时纷乱昼夜不安,而为政之人乃竞征敛,无论何样车辆,皆要税钱,如人骑之足踏小车,每辆八角。分四番交,一次结一牌,每岁纳三元二角。所有车马、大车、人推小车,皆令出税,予未计其数。吁!政治苛虐至于若此,犹欲治安,能乎?否乎?

七月十七日〔8月12日〕

世局混乱,无一日之安,日军虽陷我晋,侵占地方,乃有红军遍地与之抵抗,且常邀截其运输军需之汽车,击毙其兵,而日军亦无如之何。昨日在风峪口北,红军截了汽车一辆,打死两个日兵。

七月二十日〔8月15日〕

本县西关庙赛会,予仍徒步前往,人尚不少,只是卖货物者不能畅销,周行之纸票现行缺乏。……

闰七月初一日〔8月25日〕

……然红军虽云不敌日军,莫能将日军铲除消灭,还我土地,而现在日军往来奔走,情形急迫,有不遑安处之势,可见其防备红军莫敢偶疏焉。故日军于近日调防,如吾太原县及晋祠常驻之日军,全行调防,一到天黑即到各村巡查。

闰七月十三日〔9月6日〕

天晴日朗,刈稻之家迭次加增,人工不甚紧急,每人每日工资大洋二角,亦有二角半者,不闻有三角者。现在世局纷扰,失业之人到处甚多,举凡苦力之人均出而刈稻,吃了三餐,糊己之口,且赚些工资,以养家中之老少,聊且度日。……

闰七月二十七日〔9月20日〕

……看《山西新民报》载:阎锡山业已反正,降于日人,赵戴文为之通融办理,由此推之,阎锡山、赵戴文二魔身虽在世,而心俱死矣。失陷山西不以为恨,降于日,不以为耻。予见此报,寸心忿忿不平,真欲唾壶欲碎吐此老气耳……

闰七月二十八日〔9月21日〕

近以世乱交通不便,除米面菽粟价尚平稳外,所有一切货物之价突然飞涨。每尺粗布必须二角有余,每斤棉花七八角,每斤麻一元二角。其余各物之价非止倍蓰。时已秋凉,人人皆用衣服加身,乃因大乱,衣物多被抢掠去,现在无衣服者满眼皆是。值此物价腾贵,宜乎长嗟短叹之声洋洋乎盈耳哉。

闰七月三十日〔9月23日〕

驻扎晋祠镇之日军,今日上午在祠内开“反蒋反战拥护促进大会”。招集邻近各村民众及各小学之男女学生均到祠内与会,日人在水镜台上演说,并有土人参预其说,与会者约有四五百人,予引曾孙女及四孙□孙前往祠内参观开会,历三四点钟。会罢临散,大人给盐一瓯,童孩给饼干一枚。凡预会之人无论男女老幼每人皆予。

八月初一日〔9月24日〕

到处山中莫不潜伏红军,纵日军寻常入山剿洗红军,而红军即避入后山,即日军亦未如之何也矣。……红军令村民供给食用,而县中所驻之日军也莫能铲除。县署官吏横征厚敛,日军亦不过问。

有人赴县回来,城中今日亦开反蒋反战拥护促进大会,但不若昨日晋祠之会热闹红火也。

八月初九日〔10月2日〕

里中鸣锣数次,招集村人到村公所,投票选举村长副,时届卓午方才投毕。

八月十三日〔10月6日〕

北大寺村武和子送来藕根一包,言初每斤能卖洋五分,近仅卖三分。至大米每一新斗价一元一二分尚粜不出去,一则由于世乱交通杜塞,一则由民穷财尽也。

八月十九日〔10月12日〕

本县士绅出名请求上峰简放承审员来县办案。凡列绅士二十名,将予名列为首一名。县署差人持公禀二纸,求〔来〕家请盖在名下盖戳。予看其公事无甚妨碍,予盖二戳而去。

八月二十六日〔10月19日〕

本村村公所起派村费,由廿三日起,迄今四日,缴钱者寥寥。村长副及闾长并办事员役二三十人每日在村公所吃饭,有酒有肉,均系公费,概不惜钱,亦不怜恤邻里乡党。穷不聊生,村长副之天良丧失殆尽矣。本村若此,他村亦多类此,犹欲世局治安,能乎?否乎?

本县公署送来一函:径启者,本月二十日(旧历二十七日礼拜四)上午十时,为至圣先师诞辰,除与祭外,敦请担任讲经,相应函达届时驾□临为荷,此致刘友凤先生。

八月二十七日〔10月20日〕

予徒步赴县,因步迟缓,入城到文庙,武县长与众绅士业已祭毕,在城四街长另备祭品而祀,予随之而行礼。乃入县公署报名,适颁分祭肉,一猪一羊,分与予祭肉约二三斤,出了文庙,到长孙女家。……

九月初六日〔10月28日〕

今日为晋祠秋末赛会之期,仍在镇堡北门外作会场。闭北门不通人行,以致堡内商号全行倒闭,日军住扎堡内之故耳。予于上午前往会场游览,则见卖货之小坛较七月之会颇多,赶会人民亦众,惟钱项太缺,买卖十分艰难。……

九月初八日〔10月30日〕

上午日军在晋祠开会,予往观之,乃系开日军陷落汉口庆贺之会。到会者童子为多,男丁为数稀少。老妪少婢更少,日人登台演之词皆不懂。

九月十四日〔11月5日〕

晋祠已设立区长,业经数月,不能办一件政事,而反加一项扰民之小官。今日来我赤桥检查售卖料面之犯,业已查获数人,均给贿钱立即释放,不行贿者即送县究治,是何等政治?

九月十八日〔11月9日〕

……日军虽云陷晋,而有红军布满山中,寻常挑衅,令日人不得安坐,每日使其飞机出发查看红军之形势,又使其军队夙夜防御红军下山劫夺其饷需。日军在晋名曰得了山西,实则枉费辛苦,恐其一败涂地也。以现在晋人之情形,无论男女老少咸盼日军之败,且谣言日人都死在中国无一人能回其本国也。

九月二十五日〔11月16日〕

处此乱世,人民穷困,日不聊生者所在皆是。即如予家,饮食衣服件件都缺,莫能宽裕。

十月十一日〔12月2日〕

予赴县赛会,卖货者不准进城,均在西关庙摆坛交易,会场较乱。前□大赶会者分外众多,非但男子拥挤即妇女亦多错杂,均具仓皇急遽之态……

十月十三日〔12月4日〕

予村昨晚未驻日军,均在晋祠堡中驻宿,彼怕红军夜袭,故驻宿于堡中不来吾村,有人言昨日下午有一二十辆汽车,其中所载者皆日军在晋南败死之日军头,为数甚巨。此亦人民盼望日军败亡之恨言也。日军将来必败。

十月十四日〔12月5日〕

本县公署送来一函,乃是通知预备开敬老会之事,尚未规定日期,俾予作敬老会之宣言。……

十月二十日〔12月11日〕

在源泉溥早餐,敬老会场设在文庙之西塔一木台上。唱秧歌今日第二日矣,卓午开“反共救国敬老大会”,本县武知事克恭率领一切办事人员登台开会,阖县之七十岁以上老人在台前坐听演说,约有三四百人,男多女少。武知事起首演说,登台之日人七名,演说者三,予与陈寅庵亦登台上演说。既毕,即行给散奖品。首先寿衣袍料一件,男一件,女一件,予得男寿衣袍料一件,又一额四个大字曰“望隆山斗”。女之寿衣系本城赵王氏所得。此外尚〔散〕小奖品,手内洋汉烟等物。给发奖品完毕,散会。均入文庙,凡老男均在大成殿前三跪九叩礼,拜谢圣贤。礼毕,即令老人入明伦堂上午餐,四盘一火锅。餐罢,予遂出了文庙以寻归路。

十月二十一日〔12月12日〕

本县开“反共救国敬老大会”,系由“省政府”领来之款六百元,展览会措二百元费,敬老会留四百元。此予闻于他人之传说,不知确否。

去日本县所办之敬老会颇为杂乱,概不整齐。予看其情形,则于本县之老人概无甚益处,推上峰提倡开敬老会是望各县人民心悦诚服,俾所行之新政蒸蒸日上也,但究竟于世无甚裨益耳。

十月二十六日〔12月17日〕

……人皆言:前两日日军在此劫路,凡行路之人,□车上带煤油三桶者截留二桶,只许带一桶去;带布三四匹只许带一匹去,此外尚有其它货物亦皆截留,今日方止。汽路上今日行人寥寥无几,莫不怨恨日军。

十一月初五日〔12月26日〕

嫁女之家今日婚事正期,大开酒席以待贺客,娶家仅来一乘喜轿,新婿未曾亲迎,俗名“小娶”,而嫁女之家铺排形势乃是“大嫁”,装奁也颇丰盛,两不相洽。五男鸿卿亦往助婚,父子二人均在嫁女家坐席以贺。

十一月十九日〔1939年1月9日〕

民国二十八年元旦另刊之《山西新民报》有“中央政府”之重要人物汪精卫反对蒋中正之抗战主义。汪到上海,提倡中日构和不战之意,而“临时政府”之日人亦皆赞成,可望初议之成,则日军亦可摄退矣。

十二月初五日〔1939年1月24日〕

市面周行者皆是纸币,近日有不周行纸票之风潮,今日益紧,虽持纸票也买不出米面货物。此事关系甚大,恐生意外之变故,不闻官界人酬〔筹〕救济之策。

十二月初六日〔1939年1月25日〕

纸币闹荒之风潮日甚一日,商家竟有闭门不卖货者,则各处大罢市之风潮已在眼前。人尚昏然不畏,若不及早用法平此风潮,则大乱必又不免。

十二月初八日〔1939年1月27日〕

纸币之荒,有人言:起于日军逼人使其所出之票而然也。闻红军在汽路搜查行人所带之票,凡为日军所出者立即焚毁。此虽是乱事,却系救济周行纸币之一好消息耳。

十二月初十日〔1939年1月29日〕

纸币闹荒,武知事张贴布告,饬令照旧周行,平其风潮。太原县之商务会急须助官平之。予于上午赴晋祠商会,询昨日城中开会,乃是城中商会向四镇商会询要在城商会之会费,而对于纸币之闹荒置之不问。可见商会人员对此风潮不以为虑也,诚恐纸币闹荒之风潮愈演愈大矣。

十二月十九日〔1939年2月7日〕

纸币闹荒,粮价因之大涨,每斗粟每斤面,日来之价莫不加倍。到了年底情形,贫困之民何以堪此?恐有凶暴恶徒乘此奸商获利之日,引诱饿民铤而走险,一处乱抢,他处蜂起,为不可收拾之世界也。

十二月二十六日〔1939年2月14日〕

上午予即赴晋祠半坡街赶年节,货价贵,每斤梨、葡萄均四角,狗、羊肉亦四角。

注释

[1] 当地称高粱为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