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曲[1]
作慢詞[2]看是甚題目,先擇曲名[3],然後命意;命意既了,思量頭如何起,尾如何結,方始選韻,而後述曲[4]。最是過片[5]不要斷了曲意,須要承上接下;如姜白石詞云:『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於過片則云:『西窗又吹暗雨。』[6]此則曲之意脈不斷矣。詞既成,試思前後之意不相應,或有重疊句意,又恐字面麤疏,即爲修改;改畢净寫一本,展之几案間,或貼之壁,少頃再觀,必有未穩處,又須修改;至來日再觀,恐又有未盡善者;如此改之又改,方成無瑕之玉。倘急于脱稾,倦事修擇,豈能無病,不惟不能全美,抑且未協音聲。作詩者且猶旬鍛月鍊,況於詞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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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裏所謂『製曲』,就是作詞。
[2] 『慢詞』即慢曲,與急曲相對,一般歌詞容量較大。
[3] 『擇曲』即選調。是説要作什麽内容的詞、要選哪個和這内容相適應的腔調。
[4] 『述曲』即填詞。
[5] 一首詞分兩段或三段,每段叫做一闋、或一片,下一段的開頭叫做『過片』。
[6] 這是姜夔詠蟋蟀齊天樂詞,原詞見下面『詠物』節。
句法
詞中句法,要平妥精粹。一曲之中,安能句句高妙?只要拍[1]搭襯副得去,於好發揮筆力處,極要用工,不可輕易放過,讀之使人擊節可也。如東坡楊花詞[2]云:『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又云:『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如美成風流子云:『鳳閣繡幃深幾許?聽得理絲簧。』如史邦卿春雨[3]云:『臨斷岸新緑生時,是落紅帶愁流處。』燈夜[4]云:『自憐詩酒瘦,難應接許多春色。』如吴夢窗登靈巖[5]云:『連呼酒,上琴臺去,秋與雲平。』閏重九[6]云:『簾半捲,帶黄花、人在小樓。』姜白石揚州慢[7]云:『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此皆平易中有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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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拍』字許增娱園刊本作『相』,誤。守山閣叢書本、秦恩復本都作『拍』。
[2] 這是蘇軾水龍吟和章質夫楊花詞,全詞見後面『雜論』節注。
[3] 這是史達祖的綺羅香詞,全詞見後面『詠物』節。
[4] 這是史達祖的黄鍾喜遷鶯賦元夕詞,全詞見後面『節序』節。
[5] 這是吴文英的八聲甘州詞。
[6] 這是吴文英的聲聲慢詞。
[7] 這是姜夔經過揚州作的自度曲。
字面[1]
句法中有字面,蓋詞中一箇生硬字用不得,須是深加煅煉,字字敲打得響,歌誦妥溜,方爲本色語。如賀方回[2]、吴夢窗皆善於鍊字面,多於温庭筠、李長吉詩中來[3]。字面亦詞中之起眼處[4],不可不留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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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裏所謂『字面』,不指一個字,等於今人所謂辭彙。
[2] 賀鑄字方回,北宋衛州人。有東山樂府。
[3] 南宋周密著浩然齋雅談説:『賀方回嘗言:吾筆端驅使李商隱、温庭筠常奔走(宋史賀方回傳作「命」)不暇。』
[4] 『起眼處』是突出處,令人注意處。
虚字
詞與詩不同;詞之句語有二字三字四字至六字七八字者,若堆疊實字,讀且不通,況付之雪兒[1]乎?合用虚字呼唤,單字如『正』、『但』、『甚』、『任』之類,兩字如『莫是』、『還又』、『那堪』之類,三字如『更能消』、『最無端』、『又却是』之類,此等虚字,却要用之得其所,若能盡用虚字[2],句語自活,必不質實,觀者無掩卷之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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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全唐詩話:『雪兒,李密之愛姬,能歌舞。每見賓僚文章有奇麗入意者,即付與雪兒叶音律以歌之。』這裏泛指歌伶。
[2] 『若能盡用虚字』以下四句,許氏娱園刊本作『若使盡用虚字,句語入(他本作「又」)俗,雖不質實,恐不無掩卷之誚。』
清空
詞要清空,不要質實[1];清空則古雅峭拔,質實則凝澀晦昧。姜白石詞如野雲孤飛,去留無迹。吴夢窗詞如七寶樓臺,眩人眼目,碎拆下來,不成片段。此清空質實之説。夢窗聲聲慢云:『檀欒金碧,婀娜蓬萊,游雲不蘸芳洲。』[2]前八字恐亦太澀。如唐多令云:『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3];縱芭蕉不雨也颼颼。都道晚涼天氣好,有明月,怕登樓。 前事夢中休,花空煙水流,燕辭歸客尚淹留。垂柳不縈裙帶住,謾長是,繫行舟。』此詞疏快却不質實。如是者集中尚有,惜不多耳。白石詞如疏影、暗香、揚州慢、一萼紅、琵琶仙、探春、八歸、淡黄柳[4]等曲,不惟清空,又且騷雅[5],讀之使人神觀飛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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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清空與質實相對而言,張炎舉出姜夔、吴文英兩家詞作具體對比。大抵張炎所謂清空的詞是要能攝取事物的神理而遺其外貌;質實的詞是寫得典雅奥博,但過於膠着於所寫的對象,顯得板滯。
[2] 這是吴文英閏重九飲郭園詞的開頭三句。一般用檀欒形容竹,金碧形容樓臺,婀娜形容柳,此處大約是描寫郭清華家園中有竹、柳、樓臺之屬,景緻華麗,有如蓬萊仙島。
[3] 這兩句是用修辭『拆字法』作詞,『愁』字在形體上是由『心秋』兩字合成。
[4] 這裏所引姜夔的八首詞,疏影、暗香全詞見後面『意趣』節,琵琶仙見後面『離情』節。餘五首録如下:揚州慢過揚州云:『淮左名都,竹西佳處,解鞍少駐初程。過春風十里,盡薺麥青青。自胡馬窺江去後,廢池喬木,猶厭言兵。漸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杜郎俊賞,算如今重到須驚。縱豆蔻詞工,青樓夢好,難賦深情。二十四橋仍在,波心蕩、冷月無聲。念橋邊紅藥,年年知爲誰生!』一萼紅登定王臺云:『古城陰,有官梅幾許,紅萼未宜簪。池面冰膠,牆腰雪老,雲意還又沉沉。翠藤共閒穿徑竹,漸笑語驚起卧沙禽。野老林泉,故王臺榭,呼唤登臨。 南去北來何事?蕩湘雲楚水,目極傷心。朱户黏鷄,金盤簇燕,空嘆時序侵尋!記曾共西池雅集,想垂柳還裊萬絲金。待得歸鞍到時,只怕春深。』探春慢别古沔友人云:『衰草愁煙,亂鴉送日,風沙回旋平野。拂雪金鞭,欺寒茸帽,還記章臺走馬。誰念飄零久,漫贏得幽懷難寫。故人清沔相逢,小窗閒共情話。 長恨離多會少,重訪問竹西,珠淚盈把。雁磧波平,漁汀人散,老去不堪游冶。無奈苕溪月,又照我扁舟東下。甚日歸來,梅花零落春夜。』八歸湘中送胡德華云:『芳蓮墜粉,疏桐吹緑,庭院暗雨乍歇。無端抱影銷魂處,還見篠牆螢暗,蘚堦蛩切。送客重尋西去路,問水面琵琶誰撥!最可惜一片江山,總付與啼鴂! 長恨相逢未款,而今何事,又對西風離别!渚寒烟淡,棹移人遠,縹緲行舟如葉。想文君望久,倚竹愁生步羅襪。歸來後,翠尊雙飲,下了珠簾,玲瓏閒看月。』淡黄柳客居合肥云:『空城曉角,吹入垂楊陌。馬上單衣寒惻惻。看盡鵝黄嫩緑,都是江南舊相識。 正岑寂,明朝又寒食。强攜酒,小橋宅。怕梨花落盡成秋色。燕燕歸來,問春何在?惟有池塘自碧。』
[5] 張炎特别推舉姜夔的騷雅,主張以『白石騷雅句法』來救正周邦彦詞的『意趣不高遠』。陸輔之詞旨記張炎作詞要訣,取周、姜、史、吴四家之所長,於白石就獨取其騷雅。
意趣
詞以意爲主,不要蹈襲前人語意。如東坡中秋水調謌[1]云:『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宫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捲珠簾,開繡户,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别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夏夜洞仙歌[2]云:『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横鬢亂。 起來攜素手,庭户無聲,時見疏星度河漢。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王荆公金陵桂枝香[3]云:『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千里澄江似練,翠峰如簇。征帆去棹斜陽裏,背西風酒旗斜矗。綵舟雲淡,星河鷺起,畫圖難足。 嘆往昔豪華競逐,悵門外樓頭,悲恨相續。千古憑高,對此謾嗟榮辱。六朝舊事隨流水,但寒煙衰草凝緑。至今商女,時時猶唱,後庭遺曲。』姜白石暗香賦梅云:『舊時月色,是幾番照我,梅邊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與攀摘。何遜而今漸老,都忘却春風詞筆。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國,正寂寂。嘆寄與路遥,夜雪初積。翠尊易泣,紅萼無言耿相憶。長記曾攜手處,千樹壓西湖寒碧。又片片吹盡也,幾時見得!』疏影云:『苔枝綴玉,有翠禽小小,枝上同宿。客裏相逢,籬角黄昏,無言自倚修竹。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珮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 猶記深宫舊事,那人正睡裏,飛近蛾緑。莫似春風,不管盈盈,早與安排金屋!還教一片隨波去,又却怨玉龍哀曲。等恁時再覓幽香,已入小窗横幅。』此數詞皆清空中有意趣,無筆力者未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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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是蘇軾在密州中秋作寄弟轍詞。
[2] 這是蘇軾續蜀主孟昶詞。
[3] 這是王安石金陵懷古詞。
用事
詞用事最難,要體認著題,融化不澀。如東坡永遇樂云:『燕子樓空,佳人何在,空鎖樓中燕!』用張建封事[1]。白石疏影云:『猶記深宫舊事,那人正睡裏,飛近蛾緑。』用壽陽事[2]。又云:『昭君不慣胡沙遠,但暗憶江南江北。想珮環月夜歸來,化作此花幽獨。』用少陵詩[3]。此皆用事不爲事所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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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張建封官徐州,寵徐州妓關盼盼,居燕子樓。後張卒,盼盼誓不改嫁,不食而死。蘇軾在徐州,夜宿燕子樓,夢盼盼,因作此詞。一説:寵盼盼者是建封之子,非建封事。
[2] 南朝宋武帝女壽陽公主,一日卧含章殿簷下,梅花飄着其額,成五出之花,時人因仿之爲梅花妝。
[3] 杜甫詠懷古跡五首,第三首詠王昭君,有『環珮空歸月夜魂』之句。
詠物
詩難於詠物,詞爲尤難。體認稍真,則拘而不暢;模寫差遠,則晦而不明;要須收縱聯密,用事合題,一段意思,全在結句,斯爲絶妙。如史邦卿東風第一枝詠春雪云:『巧翦蘭心,偷黏草甲,東風欲障新煖。謾疑碧瓦難留,信知暮寒較淺。行天入鏡,做弄出輕鬆纖軟。料故園不捲重簾,誤了乍來雙燕。 青未了、柳回白眼,紅欲斷、杏開素面。舊遊憶着山陰,後盟遂妨上苑。熏鑪重熨,便放慢春衫針線。恐鳳鞾挑菜歸來,萬一灞橋相見。』綺羅香詠春雨云:『做冷欺花,將煙困柳,千里偷催春暮。盡日冥迷,愁裏欲飛還住。驚粉重,蝶宿西園;喜泥潤,燕歸南浦。最妨他佳約風流,鈿車不到杜陵路。 沉沉江上望極,還被春潮晚急,難尋官渡。隱約遥峰,和淚謝娘眉嫵。臨斷岸新緑生時,是落紅帶愁流處。記當日門掩梨花,翦燈深夜語。』雙雙燕詠燕云:『過春社了,度簾幙中間,去年塵冷。差池欲住,試入舊巢相並;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 芳徑,芹泥雨潤,愛貼地争飛,競誇輕俊。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玉人,日日畫闌獨凭。』白石暗香、疏影詠梅云:(前『意趣』門)齊天樂賦促織云:『庾郎先自吟愁賦,淒淒更聞私語。露濕銅鋪,苔侵石井,都是曾聽伊處。哀音似訴,正思婦無眠,起尋機杼。曲曲屏山,夜涼獨自甚情緒! 西窗又吹暗雨,爲誰頻斷續,相和砧杵!候館吟秋,離宫弔月,别有傷心無數。豳詩漫與,笑籬落呼燈,世間兒女。寫入琴絲,一聲聲最苦。』此皆全章精粹,所詠瞭然在目,且不留滯於物。至如劉改之[1]沁園春詠指甲云:『銷薄春冰,碾輕寒玉,漸長漸彎。見鳳鞵泥污,偎人强剔;龍涎香斷,撥火輕翻。學撫瑶琴,時時欲翦,更掬水魚鱗波底寒。纖柔處,試摘花香滿,鏤棗成斑。 時將粉淚偷彈,記切玉曾教柳傅看。算恩情相着,搔便玉體;歸期倦數,劃徧闌干。每到相思,沉吟静處,斜倚朱唇皓齒間。風流甚,把仙郎暗搯,不放春閑。』又詠小脚云:『洛浦凌波,爲誰微步,輕塵暗生!記踏花芳徑,亂紅不損;步苔幽砌,嫩緑無痕。襯玉羅慳,銷金樣窄,載不起盈盈一段春。嬉遊倦,笑教人款捻,微褪些跟。 有時自度謌匀,悄不覺微尖點拍頻。憶金蓮移换,文鴛得侣;繡裀催衮,舞鳳輕分。懊恨深遮,牽情半露,出没風前煙縷裙。知何似?似一鈎新月,淺碧籠雲。』二詞亦自工麗,但不可與前作同日語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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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劉過字改之,南宋廬陵人,有龍洲詞。
節序
昔人詠節序,不惟不多,付之謌喉者,類是率俗,不過爲應時納祜之聲耳。所謂清明『拆桐花爛漫』、端午『梅霖初歇』、七夕『炎光謝』[1],若律以詞家調度,則皆未然。豈如美成解語花賦元夕云:『風銷焰蠟,露浥烘爐,花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雲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纖腰一把。簫鼓喧,人影參差,滿路飄香麝。 因念帝城放夜,望千門如晝,嬉笑游冶。鈿車羅帕相逢處,自有暗塵隨馬。年光是也,惟只見舊情衰謝。清漏移,飛蓋歸來,從舞休歌罷。』史邦卿東風第一枝賦立春云:『草脚愁蘇,花心夢醒,鞭香拂散牛土。舊歌空憶珠簾,綵筆倦題繡户。黏雞貼燕,想立斷東風來處。暗惹起一掬相思,亂若翠盤紅縷。 今夜覓夢池秀句,明日動探花芳緒。寄聲酤酒人家,預約俊游伴侣。憐他梅柳,怎忍潤天街酥雨。待過了一月燈期,日日醉扶歸去。』黄鍾喜遷鶯賦元夕云:『月波疑滴,望玉壺天近,了無塵隔。翠眼圈花,冰絲織練,黄道寶光相直。自憐詩酒瘦,難應接許多春色。最無賴是隨香趁燭,曾伴狂客。 蹤跡,謾記憶,老了杜郎,忍聽東風笛。柳院燈疏,梅廳雪在,誰與細傾春碧?舊情未定,猶自學當年游歷。怕萬一、誤玉人夜寒,窗際簾隙。』如此等妙詞頗多,不獨措辭精粹,又且見時序風物之盛,人家宴樂之同,則絶無謌者。(五字别本删去)至如李易安永遇樂[2]云:『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此詞亦自不惡。而以俚詞歌於坐花醉月之際,似乎擊缶韶外,良可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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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拆桐花爛漫』是柳永木蘭花慢清明詞開頭句,『梅霖初歇』是吴禮之喜遷鶯端午詞開頭句,『炎光謝』是柳永二郎神開頭句,三首都是當時傳唱的詞。
[2] 李清照號易安居士,北宋末濟南人。南渡後流寓南方,追憶京洛元宵,作永遇樂詞云:『落日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染柳烟濃,吹梅笛怨,春意知幾許?元宵佳節,融和天氣,次第豈無風雨?來相召,香車寶馬,謝他酒朋詩侣。 中州盛日,閨門多暇,記得偏重三五。鋪翠冠兒,撚金雪柳,簇帶争濟楚。如今憔悴,風鬟霧鬢,怕見夜間出去。不如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
賦情
簸弄風月,陶寫性情,詞婉於詩;蓋聲出鶯吭燕舌間,稍近乎情可也。若鄰乎鄭、衛,與纏令[1]何異也!如陸雪溪[2]瑞鶴仙云:『臉霞紅印枕,睡覺來冠兒還是不整,屏間麝煤冷。但眉山壓翠,淚珠彈粉。堂深晝永,燕交飛風簾露井。恨無人説與相思,近日帶圍寬盡! 重省,殘燈朱幌,淡月紗窗,那時風景。陽臺路遠,雲雨夢,便無準。待歸來先指花梢教看,却把心期細問;問因循過了青春,怎生意穩?』辛稼軒[3]祝英臺近云:『寶釵分,桃葉渡,煙柳暗南浦。怕上層樓,十日九風雨。斷腸片片飛紅,都無人管,憑誰勸啼鶯聲住! 鬢邊覷,試把花卜歸期,纔簪又重數。羅帳燈昏,哽咽夢中語。是他春帶愁來,春歸何處,却不解帶將愁去!』皆景中帶情,而存騷雅。故其燕酣之樂,别離之愁,回文、題葉之思[4],峴首、西州之淚[5],一寓於詞。若能屏去浮豔,樂而不淫,是亦漢、魏樂府之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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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纏令』是北宋時民間俗曲的一種,由引子(序曲)及尾聲(收曲)而成,後發展爲『纏達』及『賺』。南宋沈義父著樂府指迷論作詞亦云:『下字欲其雅,不雅則近於纏令之體。』
[2] 陸淞字子逸,號雪溪,南宋山陰人,陸游兄弟輩。
[3] 辛棄疾號稼軒,南宋初濟南人,有稼軒長短句。
[4] 『回文』指蘇蕙事;紅葉題詩,唐盧渥、于頔諸人事。
[5] 峴首山在襄陽,晉羊祜鎮襄陽,常觴詠於此,及祜卒,後人立碑其上,見者悲泣,謂之『墮淚碑』。西州門在金陵,晉羊曇從謝安游此,安卒後曇醉中重經,慟哭失聲。
離情
『春草碧色,春水緑波,送君南浦,傷如之何?』[1]矧情至於離,則哀怨必至;苟能調感愴於融會中,斯爲得矣。白石琵琶仙[2]云:『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愁絶。春漸遠,汀洲自緑,更添了幾聲啼鴂。十里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説! 又還是宫燭分煙,奈愁裏匆匆换時節!都把一襟芳思,與空階榆莢。千萬縷藏鴉細柳,爲玉尊起舞回雪。想見西出陽關,故人初别。』秦少游八六子云:『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剗盡還生。念柳外青驄别後,水邊紅袂分時,愴然暗驚! 無端天與娉婷!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怎奈向、歡娱漸隨流水?素絃聲斷,翠綃香减,那堪片片飛花弄晚,濛濛殘雨籠晴。正銷凝,黄鸝又啼數聲!』離情當如此作,全在情景交鍊,得言外意。有如『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3],乃爲絶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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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這四句是梁江淹别賦中語。
[2] 姜夔這詞,是游湖州時懷其合肥戀人之作。
[3] 這是唐王維渭城曲中句。
令曲[1]
詞之難於令曲,如詩之難於絶句,不過十數句,一句一字閒不得。末句最當留意,有有餘不盡之意始佳。當以唐花間集中韋莊、温飛卿爲則[2]。又如馮延巳[3]、賀方回、吴夢窗亦有妙處。至若陳簡齋『杏花疏影裏,吹笛到天明』[4]之句,真是自然而然。大抵前輩不留意於此,有一兩曲膾炙人口,餘多鄰乎率。近代詞人却有用功於此者,倘以爲專門之學,亦詞家之『射雕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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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令曲』就是小令,一般字數不多。
[2] 温庭筠字飛卿,晩唐太原人。韋莊字端己,晩唐長安人。花間集選他兩家的作品最多。温詞作風諧婉密麗,韋詞較爲疏朗。西蜀南唐各詞家、受他們的影響很大。
[3] 馮延巳字正中,南唐廣陵人,有陽春集。
[4] 陳與義字去非,北宋末洛陽人,有簡齋集、無住詞。『杏花疏影裏』二句是他的臨江仙前結。
[5] 『雕』即『鵰』字,鵰鳥飛得很快,不易射得,故稱善射者爲『射鵰手』;引伸爲能手之稱。唐僧皎然説唐詩人中,沈佺期、宋之問爲真射鵰手。唐姚合選唐詩極玄集,自序也説:『此皆詩家射鵰手也。』
雜論
詞之作必須合律[1],然律非易學,得之指授方可;若詞人方始作詞,必欲合律,恐無是理,所謂『千里之程,起於足下』,當漸而進可也;正如方得離俗爲僧,便要坐禪守律[2],未曾見道,而病已至,豈能進於道哉?音律所當參究,詞章先宜精思。俟語句妥溜,然後正之音譜,二者得兼,則可造極玄之域[3]。今詞人纔説音律,便以爲難,正合前説,所以望望然而去之[4];苟以此論製曲,音亦易諧,將于于然而來矣[5]。
詞之語句,太寬則容易,太工則苦澀。如起頭八字相對,中間八字相對,却須用功著一字眼,如詩眼亦同[6];若八字既工,下句便合稍寬,庶不窒塞;約莫[7]寬易,又著一句工緻者,便覺精粹。此詞中之關鍵也。
詞不宜强和人韻;若倡者之曲韻寬平,庶可賡歌;倘韻險又爲人所先,則必牽强賡和,句意安能融貫?徒費苦思,未見有全章妥溜者。東坡次章質夫楊花水龍吟韻[8],機鋒相摩,起句便合讓東坡出一頭地,後片愈出愈奇,真是壓倒今古。我輩儻遇險韻,不若祖其元韻隨意换易,或易韻答之。是亦古人三不和之説[9]。
大詞之料,可以斂爲小詞;小詞之料,不可展爲大詞。若爲大詞[10],必是一句之意引而爲兩三句,或引他意入來捏合成章,必無一唱三嘆。如少游水龍吟云:『小樓連苑横空,下窺繡轂雕鞍驟』,猶且不免爲東坡見誚[11]。
近代詞人用功者多,如陽春白雪集[12],如絶妙詞選[13],亦自可觀,但所取不精一;豈若周草窗所選絶妙好詞[14]之爲精粹;惜此板不存,恐墨本亦有好事者藏之。
難莫難於壽詞,倘盡言富貴則塵俗,盡言功名則諛佞,盡言神仙則迂濶虚誕,當總此三者而爲之,無俗忌之辭,不失其壽可也;松椿龜鶴,有所不免,却要融化字面,語意新奇。近代陳西麓所作[15],本製平正,亦有佳者。
詞欲雅而正,志之所之,一爲情所役,則失其雅正之音;耆卿[16]、伯可[17]不必論,雖美成亦有所不免;如『爲伊淚落』[18],如『最苦夢魂,今宵不到伊行』,如『天便教人霎時得見何妨』[19],如『又恐伊尋消問息,瘦損容光』[20],如『許多煩惱,只爲當時,一餉留情』[21],所謂淳厚日變成澆風也。
詩之賦梅,惟和靖一聯[22]而已;世非無詩,不能與之齊驅耳。詞之賦梅,惟姜白石暗香、疏影二曲[23],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立新意,真爲絶唱。太白云:『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24]誠哉是言也!
美成詞只當看他渾成處,於軟媚中有氣魄,採唐詩融化如自己者[25],乃其所長;惜乎意趣却不高遠。所以[26]出奇之語,以白石騷雅句法潤色之,真天機雲錦也。
東坡詞如水龍吟詠楊花、詠聞笛,又如過秦樓、洞仙歌、卜算子[27]等作,皆清麗舒徐,高出人表;哨遍一曲,隱括歸去來辭,更是精妙,周、秦諸人所不能到。
秦少游詞,體製淡雅,氣骨不衰,清麗中不斷意脈,咀嚼無滓,久而知味。
晁無咎詞名『冠柳』[28],琢語平帖,此柳之所以易冠也。
近代楊守齋精於琴[29],故深知音律,有圈法周美成詞[30];與之游者周草窗、施梅川[31]、徐雪江[32]、奚秋崖[33]、李商隱[34],每一聚首,必分題賦曲。但守齋持律甚嚴,一字不苟作,遂有作詞五要[35],觀此,則詞欲協音,未易言也。
辛稼軒、劉改之作豪氣詞,非雅詞也,於文章餘暇,戲弄筆墨爲長短句之詩耳。元遺山極稱稼軒詞[36],及觀遺山詞,深於用事,精於鍊句,有風流醖藉處不减周、秦,如雙蓮、雁丘[37]等作,妙在模寫情態,立意高遠,初無稼軒豪邁之氣。豈遺山欲表而出之,故云爾?
康、柳[38]詞亦自批風抹月中來;風月二字,在我發揮,二公則爲風月所使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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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指合於音律、樂譜。
[2] 坐禪指佛家修行時静坐。守律即遵守佛門的戒律。
[3] 唐姚合選唐詩名極玄集。『極玄』是至精的意思,『極玄之域』猶言最高境界。
[4] 『望望然去之』,孟子公孫丑篇句。注云:『望望然,慚愧之貌也。』
[5] 韓愈上宰相書:『于于焉而來矣。』『于于』,行貌,亦自得貌。
[6] 元人陸輔之作詞旨,列『詞眼』一門,舉例二十餘句,如李清照的『緑肥紅瘦』、『寵柳嬌花』,史達祖的『柳昏花暝』,吴文英的『醉雲醒月』等是。輔之從張炎學詞,『詞眼』二字本此。宋人説『詩眼』,見魏慶之編詩人玉屑。
[7] 『約莫』,宋人方言,大略估計的意思。明陳繼儒秘笈載此文,『約莫』下多一『太』字。
[8] 章楶字質夫,他的水龍吟詠楊花原唱云:『燕忙鶯嬾芳殘,正隄上柳花飄墜。輕飛亂舞,點盡青林,全無才思。閒趁游絲,静臨深院,日長門閉。傍珠簾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風扶起。 蘭帳玉人睡覺,怪春衣雪沾瓊綴。繡牀漸滿,香球無數,才圓却碎。時見蜂兒,仰粘輕粉,魚吞池水。望章臺路杳,金鞍游蕩,有盈盈淚。』蘇軾和云:『似花還似非花,也無人惜從教墜!抛家傍路,思量却是,無情有思。縈損愁腸,困酣嬌眼,欲開還閉。夢隨風萬里,尋郎去處,又還被,鶯呼起。 不恨此花飛盡,恨西園落紅難綴。曉來雨過,遺蹤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
[9] 『三不和之説』未詳。
[10] 這裏是説若展小詞之料爲大詞。
[11] 這是秦觀寄營妓婁東玉詞。蘇軾笑秦觀這二句:『十三個字、只説得一個人騎馬樓前過。』見高齋詩話。
[12] 陽春白雪八卷、外集一卷,南宋趙聞禮選宋人詞。
[13] 絶妙詞選共二十卷,唐五代北宋部分名唐宋諸賢絶妙詞選,南宋部分名中興以來絶妙詞選,合稱花庵詞選。南宋黄昇選。
[14] 周密字公謹,號草窗,南宋濟南人,寓湖州、杭州,有草窗詞,又名蘋洲漁笛譜。他的絶妙好詞七卷,選南宋張孝祥至仇遠共一百三十餘家詞。張炎有西江月題周公謹絶妙好詞一首,上片云:『花氣烘人尚暖,珠光出海猶寒。如今賀老見應難,解道江南腸斷。』這書從宋元迄明,未見傳刻;至清初始發現鈔本於常熟錢謙益(牧齋)家,嘉善柯煜(南陔)得之,刻以行世。
[15] 陳允平字君衡,號西麓,宋末四明人。詞集日湖漁唱,卷末附壽詞十九首。今録其鷓鴣天壽表兄陳可大一首如下:『四壁圖書静不譁,裏湖深處隱人家。斑衣自鬬百家綵,烏帽親裁一幅紗。 新釀酒,旋烹茶。半溪霜月正梅花。前庭手種紅蘭樹,看到東風第二芽。』
[16] 柳永字耆卿,其樂章集中多贈妓之作,宋王灼碧鷄漫志斥爲『野狐涎』。
[17] 康與之字伯可,有順庵樂府五卷,見宋陳振孫直齋書録解題,今已失傳。宋趙彦衛雲麓漫鈔説:伯可捷於詩歌,秦檜每讌集,必使爲樂語詞曲,以此稱爲狎客,爲秦『十客』之一。類編草堂詩餘載滿庭芳詞結云:『酩酊也,冠兒未卸,先把被兒烘。』江城梅花引下片云:『斷魂斷魂不堪聞,被半温,香半薰,睡也睡也睡不穩,誰與温存?惟有床前銀燭照啼痕。一夜爲花憔悴損,人瘦也,比梅花,瘦幾分?』今皆傳爲康作。但花庵詞選云:與之『應制之詞爲多,書市刊本皆假託其名;今得官本,乃其壻趙善貢及其友陶安世所校定,篇篇精妙。汝陰王性之,一代名士,稱伯可樂章非近代所及,今有晏叔原,亦不得獨擅。』
[18] 這是周作解連環的結尾,原句云:『謾記得當日音書,把閒語閒言,待總燒却。水驛春回,望寄我江南梅萼。拚今生對花對酒,爲伊淚落!』
[19] 這三句都是周作風流子的下片。
[20] 這是周作意難忘的下片結句。
[21] 這是周作慶宫春的下片結句。
[22] 林逋,北宋人,隱居杭州西湖,死後門人謚爲和靖先生,作梅花詩多首,『疏影横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黄昏』一聯最著名。直方詩話載王居卿告蘇軾説:這二句詠杏與桃李皆可。軾説:『可則可,但恐桃李不敢承當耳!』
[23] 姜夔暗香、疏影二首見前面『意趣』節。
[24] 唐崔顥過黄鶴樓題詩:『昔人已乘黄鶴去,此地空餘黄鶴樓。……』李白見了很歎賞,故有此二句。
[25] 周邦彦詞融化唐詩的,舉他的瑞龍吟一首爲例,如『前度劉郎重到』,用劉禹錫重游玄都觀詩;『惟有舊家秋娘,聲價如故』,用杜牧杜秋娘詩;『吟箋賦筆,猶記燕臺句』,用李商隱柳枝詩事;『東城閒步』,用杜牧張好好詩事;『定巢燕子,歸來舊處』,用杜甫詩『頻來燕子定新巢』;『事與孤鴻去』,用杜牧詩『事逐孤鴻去』。此類甚多。
[26] 『所以』二字,許氏娱園本作『致乏』。按文意是説姜夔能以騷雅句法潤色其出奇之語,故意趣比周詞高遠。作『所以』是。
[27] 蘇軾水龍吟詠楊花已見前面『雜論』節,洞仙歌已見『意趣』節,東坡樂府裏没有過秦樓詞,非蘇詞已佚,則是張誤説。録詠聞笛及卜算子、哨遍如下:水龍吟詠聞笛:『楚山修竹如雲,異材秀出千林表。龍鬚半剪,鳳膺微漲,玉肌縈繞。木落淮南,雨晴雲夢,月明風裊。自中郎不見,桓伊去後,知辜負,秋多少? 聞道嶺南太守,後堂深、緑珠嬌小。綺窗學弄,梁州初遍,霓裳未了。嚼徵含宫,泛商流羽,一聲雲杪。爲使君洗盡,蠻風瘴雨,作霜天曉。』卜算子黄岡定慧院寓居作:『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静。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 驚起却回頭,有恨無人省。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哨遍櫽括歸去來辭:『爲米折腰,因酒棄家,口體交相累。歸去來,誰不遣君歸,覺從前皆非今是。露未晞,征夫指予歸路,門前笑語喧童稚。嗟舊菊都荒,新松暗老。吾年今已如此!但小窗容膝閉柴扉,策杖看孤雲暮鴻飛,雲出無心,鳥倦知還,本非有意。 噫,歸去來兮,我今忘我兼忘世。親戚無浪語,琴書中有真味。步翠麓崎嶇,泛溪窈窕,涓涓暗谷流春水。觀草木欣榮,幽人自感,吾生行且休矣!念寓形宇内復幾時?不自覺皇皇欲何之,委我心去留誰計?神仙知在何處,富貴非吾願,但知登山臨水嘯詠,自飲壺觴自醉。此生天命更何疑?且乘流遇坎還止!』
[28] 晁無咎字補之,北宋鉅野人,爲蘇(軾)門四學士之一,有鷄肋集及琴趣外篇六卷;其詞不名『冠柳』。著冠柳集的是王觀。王觀字通叟,高郵人。花庵詞選云:『序者稱其高於柳(永)詞,故名「冠柳」。』張炎説誤。觀有卜算子送鮑浩然之浙東云:『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峯聚。欲問行人去那邊?眉眼盈盈處。 才始送春歸,又送君歸去;若到江南趕上春,千萬和春住。』足見其風格一斑。
[29] 元戚輔之佩楚軒客談(陶宗儀説郛引)云:『端、淳間(端平、淳祐都是宋理宗年號)薦紳四絶:楊繼翁琴,趙中甫棊,張温夫書,趙子固畫。』
[30] 這書今失傳,所謂『圈法』,當是旁記樂譜。
[31] 施岳字仲山,號梅川,南宋吴人。
[32] 未詳。汪元量水雲集有南歸後答徐雪江詩一首。
[33] 奚字倬然,號秋崖。
[34] 李彭老字商隱,號篔房,南宋湖州人。
[35] 楊守齋作詞五要:『作詞之要有五。第一要擇腔。腔不韻則勿作;如塞翁吟之衰颯,帝臺春之不順,隔浦蓮之寄煞,鬭百花之無味是也。第二要擇律。律不應月則不美;如十一月調須用正宫,元宵詞必用仙吕宫爲宜也。第三要填詞按譜。自古作詞,能依句者已少,依譜用字者百無一二。詞若歌韻不協,奚取焉!或謂善歌者融化其字則無疵,殊不知詳製轉折,用或不當則失律,正、旁、偏、側,凌犯他宫,非復本調矣。第四要隨律押韻。如越調水龍吟、商調二郎神,皆合用平入聲韻。古詞俱押去聲,所以轉摺怪異,成不祥之音。昧律者反稱賞之,是真可解頤而啓齒也。第五要立新意。若用前人詞意爲之,則蹈襲無足奇者,須自作不經人道語。或翻前人意,便覺出奇;或只能鍊字,誦纔數過,便無精神。不可不知也。更須忌三重四同,始爲具美。』
[36] 元好問字裕之,號遺山,金末太原秀容人,有遺山集、遺山樂府。其遺山自題樂府引云:『樂府以來,東坡爲第一,以後便到辛稼軒。』元人貫雲石作陽春白雪序云:『蓋士嘗云:東坡以後,便到稼軒。』即用好問語。
[37] 好問邁陂塘雙蓮詞云:『問蓮根有絲多少,蓮心知爲誰苦?雙花脈脈嬌相向,只是舊家兒女。天已許,甚不教白頭生死鴛鴦浦?夕陽無語,算謝客煙中,湘妃江上,未是斷腸處! 香奩夢,好在靈芝瑞露,中間俯仰今古。海枯石爛情緣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樹,流年度,無端又被西風誤!蘭舟少駐,怕載酒重來,紅衣半落,狼藉卧風雨。』又雁丘詞:『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别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横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也妬,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黄土。千秋萬古,爲留待騷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38] 康與之、柳永。注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