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联

元旦,千门万户更易春联。以朱砂染笺,佳者谓之万年红。其制自明初始。陈云瞻《簪云楼杂记》:“明太祖都金陵,于除夕前忽传旨:‘公卿庶士之家,必须加春联一副。’帝微行出观,以为笑乐。偶见一家独无,询知为腌豕苗者,未倩人耳。帝为大书曰:‘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书讫,投笔而去。嗣帝复出,不见悬挂,因问故。云:‘知是御书,高悬中堂,燃芗祝圣,为献岁之瑞。’帝大喜,赏银五十两,俾迁业焉。”周吉甫《金陵琐事》载:“太祖赐驸马梅殷春联云:‘人家尘俗不到处,阁下恩荣第一家。’赐中山王二联云:‘始余起兵,于海上先崇捧日之心;逮兹定鼎,于江南遂作擎天之柱。’又云:‘破虏平蛮,功贯古今人第一;出将入相,才兼文武世无双。’”按:《宋史·西蜀世家》:“孟昶命学士为词,题桃符,以其不工,自命笔,题‘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二语,盖其后易桃符为春联耳。”金陵水西门大街孟子寿字馆,以代书春联为业,俗呼为“廊上字体”。明时街市必有廊,以避御驾。而贸易者糜集于廊,如黑廊、书铺廊、明瓦廊、珠宝廊之类,至今犹沿名称。孟家书法,每逢大比之年,文武乡榜,皆其一家手笔。黑大光方,速率而易成也。又按:江阴金生《陶庐续忆》咏春联有曰:“人寿年丰鼓腹嬉,国恩家庆逛鸿禧。升平景象民安乐,艳说乾嘉极盛时。”注称:“元旦贴‘鸿禧’二字于屏,贴‘国恩家庆,人寿年丰’于门,升平景象如在目前。”

门神

《祭法》:“大夫三祀,门行族厉。”《月令广义》:“道家为门神,左曰门丞,右曰户尉,门神之名,为神荼、郁垒。”按:《梦华录》“用镇将军二人,甲胄装为门神”即此。金陵人家,大门之有门神者不多,概见惟后门贴鍾馗,内室各门亦不一。其制:年老者用“推车进宝”、“四季平安”,少年则“麒麟送子”、“五子夺盔”、“冠带传流”等图。单扉则贴一圆形和合,名曰“一团和气”。亦有摹财神、仙官形像者,义取吉祥而已。其制:以矾水浸纸,模印其上,施以五彩。水西门谢合泰作厂最工。其售自苏州者曰苏画,摹印戏剧人物,形神毕肖。儿童多争购之,谓之年画。

黄钱

《月令广义》载:“以楮镌钱,封其扉扇,或挂街衢。”此殆遗制欤?金陵人谓之黄钱,而色皆尚红,惟丧家用黄色。其纸式长方,镌天官、财神等像,横列四字,如“天官赐福”、“招财进宝”等类,亦吉羊义也。袁崧生《戢影锁记·新年竹枝词》有曰:“爆竹家家不断声,开门元日喜新晴。黄钱飘处融和转,已觉春风拂面生。”注称:“俗于岁首门上皆贴黄钱。”于此可见。

纸马

取红纸,长约五尺,墨印财神、仙官或莲座等状。新年立春,供设厅堂,削木如牌坊形,高尺余,曰纸马架。纸马之中幅横列“答谢洪恩”四字。俗说答谢洪承畴之恩。谓满清入关,承畴参订制度,隐为保全汉族居多,其意指此。至中秋则刻月宫太阴星君,祀灶则刻东厨司命星君,纸皆尚白。若遇喜寿事,则刻喜神、寿星。按:《知新录》:“古者祭祀用牲币,秦俗牲用马,淫祀浸繁,始用禹马。唐明皇渎于鬼神,王巧以楮为币,用纸马以祀鬼神,亦即禹马之遗意也。”

冥钱

齐东昏侯好鬼神之术,剪纸为钱,以代束帛。至唐盛行其事。唐《王巧传》:“汉以来,葬者皆有瘗钱,后世里俗稍以纸寓钱为鬼事。吾乡旧有糊元宝作厂,取金银纸糊为元宝式,大者径尺,小者数寸,俗呼为大海、中海、三海。亦有形如银锭者,以线贯之,曰小元宝。随纸马焚之。其以锡箔为之者名曰银锭;凿纸为钱形者名曰阡张。

月当头

冬月之望为月当头。秦淮一带,画舫酒楼灯火竟夕,与月光相映。游人率于文德桥头,以观水中桥影。

消寒会

日冬至画素梅一枝,为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尽而九九出,则春深矣,曰《九九消寒图》。见《帝京景物略》。吾乡当冬至节后,九人相约宴饮,自头九以至九九,各主东道一次,名曰消寒会。文人墨客饮酒之余,兼及韵事。吴磨伯师《消寒会集》有句云:“有酒但谋金谷醉,无钱不顾铜山摧。”

腊八粥

《梦华录》:“初八日,各寺作浴佛会,并制七宝五味粥与门徒,谓之‘腊八粥’。”吾乡先期各寺僧众庄严仪式,沿门托钵,谓之化腊八米。是日煮粥,佐以果实。供佛之余,分饷檀越。平时僧众募化米粮,谓之化月米。或施以熟饭,谓之打盏饭。

冬至打灶不忌

金陵谚云:“冬至打灶不忌。”按:《管子》有云:“冬至之日始,数四十六日,冬尽春始,民钻燧墐灶,所以寿人也。”

偷大寒

有新丧者,值大寒下葬,不另择期,一切勿忌,俗云偷大寒。

打春

谚云:“腊鼓鸣,春草生,村人击细腰鼓以逐疫。”吾乡立春前后,有击腰鼓、小饧锣沿门唱里谣者,背负印文一纸,颁自阴阳学。俗云“南乡冯家边人惯说吉利话”即此。按:明时,教坊司每于岁首五日内,或四人或五六人,往富贵人家奏乐一套,谓之送春,又谓之节料,其后则罕见矣。

祀灶有军三、民四、龟五之别

明时,军家皆功臣之裔,声势赫然,与庶民异,故有“只许军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之谣。其祀灶以二十三夜,而庶民则以二十四夜。至龟五之说,明代有教坊司,著为令甲,岂祀灶亦有禁令欤?至今龟五之说传为笑柄。

灶糖

灶糖,惟吾乡始有,其式如元宝。以芝麻和糖,焙焦之为金,以麦糖揉之为银,供祀灶神,祝家富也。

芒神曰傲马

迎春东郊,旧在通济门外鬼神坛后移神木庵。是日,郡守以下咸往,至府署而止。勾萌神曰傲马。俗谓隋炀帝后身,又指为包孝肃之子,殊近荒唐。按:芒神即值年太岁神。其曰傲马者,例如岁值壬癸,主水,涉水者应跣足,而神则加履;丙午主火,畏热应脱帽,而神则加冠,谓其与世人相拘耳。又《月令广义》:“芒神身高三尺六寸。”按:一年三百六十日,芒神服色,以立春日支相克为衣色、为系腰色。亥子日,黄衣青系腰;寅卯日,白衣红系腰;巳午日,黑衣黄系腰;辰戌丑未日,青衣白系腰。手执鞭,用柳枝长二尺四寸。按:二十四气上用结子,以立春四孟用麻,四仲用苎,四季用丝,俱以五采染色。其身有老少之分,寅申己亥年,老像;子午卯酉年,壮像;辰戌丑未,孩童像。其立分左右六支,阳年在右边立,阴年在左边立。又俗说“土牛之尾右搭者,是年多生女;左搭者,是年多生男”云。按:《月令》:出土牛示农耕之早晚。古制于国城南立土牛以示民。如立春在十二月望,则策牛者近前,示农早也;立春在正月望,则策牛者近后,示农晚也。今立春日,州县制一牛,取彩杖鞭而碎之,以讹传讹,而非古者之制。

十景菜

除夕人家,以酱姜瓜、胡萝卜、金针菜、木耳、冬笋、白芹、酱油干、百页、面筋十色,细切成丝,以油炒之,谓之十景。又有所谓安乐菜者,干马齿苋也;如意菜者,黄豆芽也。盖取义吉祥尔。

洪福齐天

守岁时,取红枣、福建莲子、荸荠、天生野菱煮食之,谓之洪福齐天。

嫁鼠娘

俗于除夕,取花果食物,置卧房门楣上,谓之嫁鼠。然则古之祭虎迎貓,亦有义矣。

压岁钱

除夕,尊长给卑幼贺钱,谓之压岁钱。有咏除夕诗云:“夫妻同饮合欢酒,儿女平分压岁钱。”

天竺腊梅

金陵人家,岁朝清供,多插天竺腊梅于瓶,取天腊之义也。每岁花市,至果子行街,多售此者,极一时之盛云。

饯岁

除夕,全家尊长卑幼,列座畅饮,谓之饯岁酒。承平时代,以十二月二十四日为小除夕,陈设供亿,润色升平。《陶庐续忆》咏曰:“饯岁杯盘列满庭,是谁别座酒初醒。漫云俗忌成家庆,合计三人共百龄。”注称:“除夕合计一家年齿,如明年有三人合成百龄,宜使一人避之,否则三人中有一不利。”又称:“八月八日赴八寺烧香,来生可得好八字。”俞曲园先生以为,此等零星琐事,可入《茶香室丛钞》,余故附记于此,以觇风俗之同异,而快生平之见闻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