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击机队出发

当马歇尔拿着铅笔在便条上书写的时候,攻击夏威夷的日本航空队总指挥官渊田美津雄中佐身穿飞行服,走进航空母舰“赤城号”的作战室,向南云长官告别。

“司令,那么我就出发了。”

南云长官欠了欠身子只说了一声:“好吧,拜托你啦!”说完,他便紧紧握住渊田的手。

待命室里灯光暗淡,在这间狭小的待命室里已挤满了飞行员,那些无法挤入室内的人便簇拥在门外,以致室外的过道也拥挤不堪。此刻,待命室正面的一块黑板上已标出“赤城号”凌晨一时半(华盛顿时间七日上午十一时三十分)的所在位置——离瓦胡岛正北二百三十海里(一海里为一千八百五十二米)。

这时,舰长长谷川喜一大佐从舰桥上走下来。渊田中佐当即喊了一声口令:“立正!”并向长谷川舰长行了一个军礼。

舰长大声地下达了简短的命令:“按规定的命令出发!”于是,飞行员们便纷纷走出待命室,各自朝着自己的飞机跑步过去。

在第二航空战队旗舰“苍龙号”上,飞行员们列队站在靠近舰桥的飞行甲板上。柳本舰长和山口司令官相继对行将踏上征途以完成划时代壮举的飞行员们作了一番鼓励。

“祝你们成功。”

随后,飞行员们便登上机舱。他们闭上眼睛深呼吸两、三次,并默默地祈祷着:但愿平安无事地完成这一重要使命。接着他们又暗暗地叮嘱自己:要始终保持冷静和沉着,不要慌乱。

“发动引擎!”

从指挥飞机起飞和降落的舰上指挥所里传来了这一命令。

就在东方天空快要发白的凌晨一时二十分,所有航空母舰一齐掉转头来逆风驶去。这时,洋面上刮起了风速为每秒十三米的偏东风。主桅杆上的那面“Z”字信号旗和战斗旗一起迎风飘扬。

“起飞!”

指挥所里那盏指示飞机起飞的蓝色信号灯划了一个很大的弧圆形。于是前面的战斗机便开始起飞了。此刻是十二月八日凌晨一时三十分(夏威夷时间为七日早晨六时,华盛顿时间为七日上午十一时三十分)。

这样,第一批攻击队的共一百八十三架飞机(水平轰炸机四十九架、鱼雷攻击机四十架、俯冲轰炸机五十一架和战斗机四十三架)就从六艘航空母舰上一架接一架地飞向天空。

在渊田总指挥官驾驶的那架飞机领航下,第一批攻击队的机群便在舰队的上空盘旋了一个大圈子,于一时四十五分,掠过旗舰“赤城号”,径直朝着瓦胡岛方向飞去。

不久,东方的天空隐隐约约地开始发亮。机翼下的那片黑云此刻已渐渐泛白,朦胧的天空随之呈现出一片亮光。接着,一轮火红的太阳从东方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它犹如万道金光,照射着雪白的云海,使周围映现出一片金黄色的朝霞。

正当机动部队的第一批攻击队一百八十三架飞机,从瓦胡岛以北二百三十海里的地方起飞攻击珍珠港的时候,美国有十八架机翼上涂有星条标志的SBD俯冲轰炸机恰好也同时从瓦胡岛以西二百海里的航空母舰“企业号”上起飞,朝着珍珠港方向飞去。

机动部队的官兵是怀着祈求神明保佑袭击成功的心情欢送攻击队出征的。但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美国航空母舰的舰上人员却怀着妒忌的心理送走那些比自己先一步返回夏威夷的飞行员们。

“企业号”本来预定把十二架加强威克岛防御的海军战斗机运送到岛上后,便在这天早晨七时半(夏威夷时间)驶入珍珠港航线,并于八时前停靠到港内抛锚处。但从威克岛返航途中,由于遇到了恶劣的气候,耽误了航行时间,以致没有按预定时间返回珍珠港。“猛牛”司令哈尔西对此还大为恼火。

我方第一批攻击队,开始攻击的时间是早晨七时五十五分,如果“企业号”按预定计划行动的话,恐怕就会遭到与其他战列舰相同的命运——被击沉在珍珠港内十二米深的浅海之中。

多亏恶劣的气候帮了忙,才使“企业号”免遭灭顶之灾。这真是“塞翁失马,安知非福”。

那时,我刚把各种报纸浏览了一遍,未发现什么特别消息。另外,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向东京报告。关于日本政府的对美备忘录和下午一时通知美国等事情,海军武官处则一无所知。因为这天是星期日,所以在武官处里,下午除值班人员外,其他人都在休假。我和寺井义守少佐决定到阿林顿无名战士公墓后面的美国陆海军俱乐部高尔夫球场去打球,于是,我们两人就先到威斯康星大街的中国菜馆吃午饭。

当我们两人正在吃午饭的时候(东京时间八日凌晨二时四十五分),由岛崎重和少佐指挥的第二批攻击队一百六十六架飞机——水平轰炸机五十四架、俯冲轰炸机七十八架和战斗机三十五架——已从航空母舰上起飞了。

机动部队一直到攻击队的全部飞机都起飞之后才安下心来,正如大石参谋在他的日记中所写的那样:“半个月来的呕心沥血,已经迎来了出头之日”。下一步就只是期待攻击队的奋战和祈求神明保佑袭击成功了。这时,檀香山电台还在继续播送音乐,敌人的通讯联络也无变化,因此可以判断:我方的突然袭击无疑会取得成功。

就在第二批攻击队的飞机刚刚起飞后,我和寺井少佐一边谈论着下午打高尔夫球的事,一边回到了武官处。当时,海军武官处的书记员告诉我说,大使馆的书记官好像有急事要找我。

究竟是什么急事呢?

顿时,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并急忙跑到楼下书记官室,走进去一看,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正是关于日本方面最后通牒和“下午一时通知电”的事情。我立即跑回二楼召集全体人员,向大家传达了这件事,我说:“情况就是这样,现在取消下午休假……”接着,便根据原定计划马上进行开战时的有关处理工作。

海军武官处早在十二月初就已经在具体进行开战的准备事项了。为了在销毁最麻烦的密码机部件时不致张惶失措,我们曾作过一次“预演”,把一只存放军事机密的保险柜在美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悄地加以销毁:与此同时,我们连日来还把大部分机密文件都丢进大使馆的焚化炉里烧为灰烬。因此到开战这一天,留下的文件只是执行公务时所必需的那一小部分了。

这些文件和密码本已被丢进焚化炉里,密码机已被拆开,其部件也已搬到大使馆院子里的杉树丛中去了。

一艘特种潜艇在攻击前一小时沉没

在此之前,上午十一时,大使馆的电信课已译好了东京发来的“下午一时通知电”训令。野村大使当即按照训令的指示与美方约定下午一时会晤赫尔国务卿。但是,由于前一天傍晚以后,使馆人员玩忽职守,没有把对美备忘录这一重要文件及时打印出来。具有远见卓识的野村大使为此深感忧虑,他一次又一次地在大使办公室和书记官室之间来回走动。书记官此时卷起衬衫袖子,满头大汗,以不熟练的指法在拼命地打字。由于这种情况,野村大使才不得不于中午十二时半(东京时间十二月八日凌晨二时半)〔向美方〕提出,要求将会晤时间推迟到下午一时四十五分。

正当野村大使为对美备忘录未能在下午一时前打印出来一事感到焦虑的时候,夏威夷时间十二月七日早晨六时三十分(日出时间为六时二十五分),正在珍珠港口附近巡逻的美国驱逐舰“守护人号”发现了一艘潜艇的潜望镜和指挥塔。当时,这艘潜艇尾随在拖有一艘铁制平底船的拖轮“安泰勒斯号”后面,向着珍珠港入口处方向驶去。

用双筒望远镜密切监视着这一情况的“守护人号”舰长奥特布里奇上尉断定,这艘潜艇企图穿过港口的防潜艇网,侵入珍珠港内,于是他就大声命令:

“全舰人员各就各位!”

舰桥上的全体官兵一听到命令立即紧张地行动起来。接着,舰内到处响起了“全舰人员各就各位”的紧急警报。

六时四十分,“守护人号”以每小时五海里增至二十五海里的航速向这艘潜艇靠拢。当舰长再次拿起双筒望远镜观察时,发现该潜艇的潜望镜正露出水面,并沿着“安泰勒斯号”的航迹向着港口方向驶去。于是他立即命令:

“右十五度,目标潜艇,深水炸弹攻击开始!”

“守护人号”随之用一号炮和三号炮进行炮击,并开始投掷深水炸弹。一号炮的炮弹虽然没有命中,从潜艇指挥塔的正上方掠过,但三号炮在一百米内发射的炮弹却击中了潜艇指挥塔下部接近水面的船体。

此刻是早晨六时四十五分。这次炮击行动比日本第一批攻击队开始攻击的时间——早晨七时五十五分——还要早一小时十分。

接着,奥特布里奇舰长立即用无线电(密码)向第十四海军军区司令报告了这一情况。报告说:

“本舰对一艘在防御水域内行动的潜艇进行了炮击,并以深水炸弹发起了攻击。”

被“守护人号”击中的那艘潜艇降低航速后便向左倾斜而沉没,附近海面上漂浮起一层油污。

就在野村大使向美国国务院提出要求推迟同赫尔国务卿进行会晤的时间时,“日本海军的智囊团”成员全部聚集在东京霞关的大本营海军部作战室里,伸长着脖于等待着“预定时刻”的到来。

作战室的中央放着一张大桌子,大家都把胳膊时撑在桌上,竖起耳朵听着。在一边的墙壁上并排挂着美国海军编制表和金梅尔上将的肖像,也许是心理作用,金梅尔的肖像今天看来似乎以悲痛的神情凝视着这些计划突然袭击夏威夷的人们。

停泊于广岛湾柱岛停泊地区的联合舰队旗舰“长门号”上,参谋人员们也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作战室里。这一天的值班参谋是佐佐木彰中佐。

作战室的周围墙壁上挂满了整个太平洋海域的巨幅海图和东南亚海域的海图。桌子上放着一架大型地球仪和一张铺开的海图;旁边的小桌子上整齐地摆着作战命令和电报的译码本。

正好在这个时候(东京时间十二月八日凌晨二时四十二分,夏威夷时间七日早晨七时十二分,华盛顿时间七日中午十二时四十二分),在第十四海军军区(夏威夷)值班的预备役军官卡明斯基少校看着一份已译好的密码电报。这份电报是在珍珠港附近巡逻的“守护人号”驱逐舰舰长拍给第十四海军军区司令布洛克的。电报内容是:

“本舰对一艘在防御水域内行动的潜艇进行了炮击,并以深水炸弹发起了攻击。”

卡明斯基想立即同第十四海军军区的副官进行联系,但是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于是,他就给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挂了电话,向上级报告了“守护人号”拍来的电报内容。

布拉克少校接听了卡明斯基挂来的电话,他立即把电话记录转告值班参谋墨菲中校。当时,墨菲洗好脸,换上军装,他喘吁吁地问道:“第十四海军军区值班军官对此事的处理是如何讲的?他有没有说过已把这份电报向布洛克司令报告了?”

布拉克刚回答说:“没有,”墨菲马上就关照他说:“趁我现在正在换军装的时候,你赶快同卡明斯基进行联系,问问清楚他是怎么处理的,是不是已经向布洛克司令报告过了?”

墨菲刚换好军装,布拉克又匆勿地跑回来报告说:

“挂了好几次电话,总是有人在通话,怎么也不通。”

“那么你马上到作战室去准备好海图,查一下现在各舰艇所在位置。我想再挂一次电话试试看。”

墨菲拨了好几次电话机上的拨盘,然而总是因为有人在通话而无法联系上。墨菲越来越着急,于是就指示接线员说。

“告诉第十四海军军区的值班军官,除非最重要的事情,否则停止挂电话,立即同太平洋舰队司令部进行联系,传达下去!”说罢,咔嚓一声放下了电话听筒。

就这样,墨菲急忙奔向作战室。

在他奔向作战室途中,电话机响起了刺耳的铃声。这是第二巡逻机部队拉姆齐中校挂来的电话。他在电话中报告说:

“巡逻机在防御水域内击沉一艘潜艇。”

在拉姆齐刚挂完电话后不久,卡明斯基也挂来电话。他在电话中报告说:已向布洛克司令报告了;为了支援驱逐舰“守护人号”并查明情况,已命令正在待命的驱逐舰立即出动。

于是,墨菲就给金梅尔司令的寓所挂了电话,把迄今业已判明的情况扼要地向金梅尔司令作了汇报。金梅尔说:

“我马上到司令部去。”

“我奇袭成功”——托拉、托拉、托拉

美国陆军在瓦胡岛北端卡胡库角附近的奥帕纳山冈上设置了雷达站(当时陆军设置在瓦胡岛上的五座移动式雷达站之一),在那里,此时有两名名叫洛克哈德和埃利奥特的士兵正在放哨。埃利奥特一边嘟哝着:“已经七点了,送早饭的卡车还没有开来,”一边则站在那里摆弄着雷达装置,进行操纵练习。

就在这时,早晨七时零二分,雷达屏上出现大批飞机,方位北三度偏东,离该岛二百二十公里。这个庞大的机群渐渐接近瓦胡岛。

埃利奥特大吃一惊,他好容易于七时零六分用电话同谢夫特堡的情报中心取得了联系。他在电话中急忙把雷达屏上出现飞机的情况告诉了上等兵麦克唐纳。

麦克唐纳回答说:“怎么办好呢?我去找一个熟悉情况的人……”泰勒中尉正好在旁边,于是他就向中尉作了汇报。

泰勒听罢汇报后并不打算采取任何措施,只是说“不用担心”。于是麦克唐纳就给奥帕纳基地回了一个电话,叫他们不用担心。

洛克哈德在电话中表示不满地说:

“这样行吗?至少有五十架飞机正朝着瓦胡岛方向飞来,七时零八分距离本岛一百八十公里,七时十五分距离本岛一百五十公里!你叫泰勒中尉来听电话,我要向他说明情况……”

泰勒拿起电话耐心地听完洛克哈德的说明后,考虑了一会儿。

他想起太平洋舰队的航空母舰正在外面执行任务,因此他认为雷达屏上出现的机群也许是从自己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机,也许是从美国西海岸向夏威夷飞来的一队B17型飞机。不管怎么说,他认为这些飞机肯定是自己的飞机。

于是,泰勒在电话中对洛克哈德说:

“不用担心,这是从自己航空母舰上起飞的飞机,或者是从美国西海岸飞来的B17型飞机。”

经泰勒这么一说,洛克哈德也就无意再继续用雷达监视这批飞机了。但是埃利奥特为了继续进行操作雷达的练习,就在这时,他发现刚才出现的那队机群离瓦胡岛上空已经越来越近,七时二十五分距离本岛一百公里,七时三十分距离本岛七十五公里,七时三十九分距离本岛只有三十五公里了。

这时,第一批攻击队的一百八十二架飞机在朝阳的照耀下,银翼闪闪发亮。这些飞机已飞临瓦胡岛北端卡胡库角北部上空。驾机飞在最前面的指挥官渊田中佐拿起信号枪,朝机舱外发射了一颗信号弹。

信号弹拖着一条长长的黑烟尾巴划破长空。

这是命令各攻击队进行战斗的信号。

此时是东京时间十二月八日凌晨三时十分(夏威夷时间七日早晨七时四十分,华盛顿时间七日下午一时十分)。

云彩渐渐消散,视线也越来越开阔。随着距离的缩短,珍珠港上空晴朗异常。不一会,珍珠港的全景便展现在眼前。

渊田睁大着眼睛一个劲儿地注视着港湾。

啊,在那里!在那里!

在珍珠港中部的福特岛周围,可以看到美国战列舰所特有的笼式桅杆。渊田拿起双筒望远镜对着战列舰数了一下,果然是八艘,于是他便下令说:

“水木中士,立即向所有飞机发报,……全队突击!”

水木中士把手指掀在发报机的电键上反复地拍发出一个简单的略语:“托、托、托、托、托、托。”

此时是东京时间八日凌晨三时十九分(夏威夷时间七日早晨七时四十九分)。

渊田从座机上一眼望见港内的军舰都静静地停泊在那里,他从耳机里收听到的檀香山电台所播送的节目中,也未发觉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突然袭击成功了。面对这种情况,航空队有信心施展它的本领。尽管还未看到战果,但胜利已经在望。好吧,现在就向上级报告!

渊田回过头来望着水木说:“水木中士,用甲级电波向舰队发报,告诉他们,‘我奇袭成功’……”

水木中士的手指按动了发报机的电键:

——“托拉、托拉、托拉……”

正当渊田中佐指挥的第一批攻击队的机群飞抵珍珠港上空时,东京军令部作战室的决策人物正在等待着那“预定时刻”的到来。到凌晨三时十九分收到了命令“全队突击”的电报——托、托、托、托、托。

由于是在极度紧张之余收到这份来电的,所以不只是作战课课长官冈定俊大佐一个人,而是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觉得“一切已按预定计划顺利进行”,感到放心。

作战课课员佐雍中佐在这一天的日记中写道:

“决定皇国兴亡之一场对英美作战终于打响。大家全神贯注,伸长着脖子等待来电。至凌晨二时半,一点情况亦没有,有点焦虑。

“难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吗?

“突然,传来了夏威夷远征队空袭珍珠港的电波,大家紧张万分,全神贯注地听了这一好消息。当电讯中连连发出‘托拉’、‘托拉’、‘托拉’(‘我奇袭成功’)的讯号时,大家都高兴得跳了起来。……”

联合舰队司令部——设在停泊于广岛湾的旗舰“长门号”上——认为:隐匿我方作战意图和途中进行燃料补给,乃是这次作战取得成功的关键。而这两件事都进行得颇为顺利,根据夏威夷方面送来的敌情情报,直到预定进行攻击的十二月八日这一天,仍未发现敌人有什么特殊戒备的迹象。下一步只要满怀信心地发起航空攻击,那就可以认为,突然袭击无疑会取得成功。

可是,由于机动部队严格遵守停止无线电通讯这一规定,所以从它那里得不到任何消息。虽然根据各种情况判断,可以认为机动部队正在按预定计划行动,但司令部总感到有点不安。

这一天的凌晨三时左右,山本司令长官和他的全体参谋人员都聚集在作战室里,等待着拍来第一份电报。

作战室的里首有一张大桌子,山本司令长官坐在桌前的一把折椅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们在接到陆军已先后在哥打巴鲁和菲律宾的巴坦群岛登陆成功的消息后,又缓慢地度过了一长段不安的时刻。

室内除翻阅电报译码本和铅笔写字的声音外,没有一个人说话,寂静无声。

作战室对面的房间是电报房,为了能直接收听到电报,从电报房拉线过来的无线电收报机安放在作战室内的桌子上,以便能够直接收听电报。在收听中,首席参谋黑岛龟人大佐看了看壁钟,小声地说:

“已经到开始的时候了,怎么还……”

他一开口,室内就嘈杂起来了。这时,司令部的通讯兵跑进门来大声地说道:“值班参谋,这是连续拍发来的‘托’电报!”

值班参谋佐佐木中佐接过电报,立即向司令长官作了报告:

“这份电报的发报时间是三时十九分,与你所规定的时间一样。”

山本司令长官睁大眼睛,嘴角向两边一咧,默默地点了点头。

过了四分钟左右,通过电波又连连传来了“托拉、托拉、托拉”(“我奇袭成功”)这一具有历史意义的报告。

宇垣参谋长对当时的情况曾在其日志中这样写道:

“据报告,三时十九分连续发出了‘托’电报。这就是说,已经对迫近夏威夷的机动部队所属第一批攻击队的大约二百架飞机下令对珍珠港进行突然袭击。当听完飞机上发来的这一电报时,大家都认为干得漂亮。此后,我们坐在作战室里又接连收到直接从飞机上拍来的电报:

“‘我们以鱼雷攻击敌战列舰,效果甚大。”

“‘我们空袭希卡姆机场,效果甚大。’

“在收到我方电报的同时,还收到敌方拍发的明码电报,这些电报饶有趣味,将双方的电报一对照,便能对战况了如指掌。敌方的那副狼狈相绝不能用言语来形容。说起来〔东京时间〕三时二十分左右,正是当地(夏威夷)吃早饭的时候,敌人意想不到会在这一时刻遭到日本大队机群的袭击,这完全是一个晴天霹雳。”

凌晨三时,正当山本司令长官在联合舰队旗舰“长门号”上的作战室里焦急地等候着攻击珍珠港的第一份来电时,东乡外相晋谒了天皇。

当时,外相看了罗斯福总统拍来的那份亲自签发的电报,并上奏了事先同东条首相商量后拟定的一份复电稿,这份复电稿的内容十分简单,其中谈到:维护世界和平是陛下的宿愿;关于法属印度支那问题,日本政府已将它作为日美谈判的一项内容提出意见,这一意见希能得到同意。

天皇听取了外相所上奏的电文稿。东乡回到外相官邸时,已是凌晨三时半左右了。

愤怒而绝望的日子来临

当联合舰队司令部的通讯兵向值班参谋报告收到前方连续拍来的“托”电报时(夏威夷时间七日早晨七时五十分),美国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值班参谋墨菲中校又给在麦克拉帕寓所——从司令部坐汽车到那里需要五分钟——的金梅尔司令挂了一个电话,向他报告了在第十四海军军区值班的预备役军官卡明斯基少校于电话中汇报的一个新情况,即在珍珠港港口巡逻的驱逐舰“守护人号”拍来的第二份电报说:该舰在港外扣留一艘舢板,现正拖着它向檀香山港驶去。

时针已指向七时五十五分。此刻停泊在港内的大大小小九十六艘美国舰艇正准备于上午八时正升起舰旗。

在巡洋舰“海伦娜号”的后甲板上,琼斯少尉已指挥四名水兵朝着舰尾的旗杆跑去。

在战列舰“内华达号”的后甲板上,两、三名军乐队员正在整队准备演奏美国国歌。

就在这个时候,太平洋舰队司令部的一名下级军官喘吁吁地跑进作战室:

“参谋,了望台报告说,日机正在空袭珍珠港,这不是演习!”

墨菲听了大吃一惊,立即把这一情况用电话报告金梅尔,与此同时,他又命令司令部的通讯官员马上向海军作战部部长斯塔克、亚洲舰队司令哈特、大西洋舰队司令金、太平洋舰队所属各部队司令和所有舰艇拍发如下一份特急电报:

“Air raid on PearI Harbour,This is no drill.”(空袭珍珠港,这不是演习。)

从夏威夷拍发这份特急电报的时间是七日上午八时正(华盛顿时间下午一时三十分,东京时间八日凌晨三时三十分)。

七时五十五分,卡明斯基听到从南方飞来的飞机引擎声。他跑到大楼南边的阳台上一望,清楚地看到飞机机翼上涂有“太阳”形的标志。他正在瞪着眼睛茫然不知所措时,飞机已向着战列舰停泊的地方飞去,不一会就开始了猛烈的攻击。防御珍珠港的海军负责人、第十四海军军区司令布洛克将军则在飞机已开始攻击后一会儿才来到司令部。

在战列舰“内华达号”的后甲板上,麦克米伦指挥的军乐队已经整好队形,正在等待时针走到规定升起舰旗的时刻——八时正。就在这升旗前的五分钟,一队飞机已冲向附近的福特岛。接着便是一阵可怕的爆炸声,随着爆炸声一团硝烟腾空升起。麦克米伦看到这一情景,还以为这大概是一次特别演习。军乐队于八时准时奏起了美国国歌(The Star-Spangled Banner),一面舰旗则随着乐曲声从舰尾的旗杆上徐徐升起。就在这时,一架日军飞机擦着港内的海面飞来,向停泊在旁边的战列舰“亚利桑那号”施放了鱼雷,随后就从列队站着军乐队的“内华达号”后甲板上一掠而过。

这天清晨,日本驻檀香山总领事馆的吉川,因开战前夕的连日劳累,正在呼呼熟睡。当他被日裔女侍芳江小姐唤醒时,已经是七时半多了。他刚把芳江小姐为他准备的早点放进嘴里,突然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时间是七时五十五分左右。

是地震吗!?接着又是第二枚、第三枚炸弹的爆炸声和猛烈的炮声。看来好像是大规模的军事演习,出去看一看吧!吉川抱着这种想法走到室外,他看到在薄薄的晨雾中一掠而过的飞机机翼上有“太阳”形的标志。

是日本飞机,一定是战争爆发了!

为了把这一突然发生的情况告诉喜多总领事,吉川便飞快地穿过院子里的草坪,向着总领事的官邸跑去。这时,喜多也正向这里走来。

“总领事,打仗了。”

“没有搞错吧?”

“没有错。”

喜多紧紧地握着吉川的手,激动得含着眼泪说:“吉川君,终于打起来啦!……”

“打起来啦!打起来啦!”

吉川也仰望着天空,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紧握着喜多的手。现在他才感到以往那种冲天的干劲似乎已经逐渐消失。此刻,他心中感慨万分,是喜是悲,难以形容,只是发楞。

金梅尔在电话中听到墨菲报告的“珍珠港遭受空袭”这一消息后,立即从麦克拉帕半山腰的寓所出来飞奔到院子里,向着珍珠港那边望去,这时展现在金梅尔眼前的是一幅美国太平洋舰队行将覆没的悲惨景象。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定睛注视着珍珠港所出现的那种像恶梦一样难以置信的现实情景。金梅尔的面部表情简直像绘画中的一个悲剧人物。

这时,站在金梅尔身旁的第十四海军军区参谋长艾尔上校的夫人低声地说:

“司令,鱼雷好像击中了战列舰‘俄克拉何马号’。”

“是的,我也看到了。”金梅尔毫无表情地回答说。

第十四海军军区情报参谋梅菲尔德中校,这时也身穿睡衣来到寓所后院的草坪上,用双向望远镜了望珍珠港所发生的情况。

经常同金梅尔一起打高尔夫球的夏威夷方面陆军部队指挥官肖特中将,此时穿着高尔夫球衣,正站在谢夫特堡的寓所门口,仰望着天空。这里可以听到远处传来飞机的引擎声和低沉的爆炸声。

当金梅尔来到设在珍珠港潜艇基地的司令部时,他所指挥的那支太平洋舰队的主力已被击沉或击毁——八艘战列舰中的“亚利桑那号”、“俄克拉何马号”和“西弗吉尼亚号”已被击沉;“加利福尼亚号”正在徐徐下沉,“马里兰号”遭到重创,“宾夕法尼亚号”搁浅在船坞中,剩下的“内华达号”也被一枚鱼雷和两枚炸弹所击中,看来已没有希望了。

就在这个时刻(夏威夷时间上午八时十五分),取得赫赫战果的第一批攻击队,已经在从容不迫地返航了,朝着北方上空飞去。

这是金梅尔一生中蒙受最大屈辱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