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父亲那张大书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藏着一张美丽的我们城市的古地图。

那是一捆对开的羊皮纸拼成的地图,用亚麻绳连接在一起,把它展开就成了一幅巨大的挂图,从鸟瞰的角度展示城市的全景。

这地图挂在墙上,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我们可以远眺整座提须梅尼察河 [1] 河谷。河流像一条淡金色的缎带,蜿蜒流过四下伸展的湖泊和沼泽的迷宫。起伏的丘陵一直向南延伸,那些圆形的山丘起初很稀疏,慢慢地越来越密集,最后组成了一块整齐的西洋棋盘。接着它们渐渐缩小,颜色越来越浅,没入了烟雾弥漫的金黄色地平线。从那片枯萎的边陲地带浮现出我们的城市,它往地图前方围拢过来,起先看起来只是一团没有任何细节的集合体,在那之中有着无数拥挤的高楼和平房。街道在房舍之间穿梭,像干涸的河谷一样把它们分隔开来。再往细看,我们的城市分裂成一栋栋独立的楼房,都刻画着清晰的细节,仿佛透过望远镜看到的风景。在地图靠前的部分,雕版画家绘出了复杂多样的街道与小巷,还有建筑的壁带、柱上楣、拱门饰和壁柱清晰的轮廓。它们在阴天的午后闪烁着幽暗的金色微光,那光芒包围了所有的角落和凹陷之处,给它们涂上了一层深褐色的阴影。各种方形和菱形的阴影像是一片片深色的蜂巢涌入街道的狭谷,把大半条街和街道之间的空隙融入一片温暖的色调中。这些阴影像是导演又像是指挥,利用浪漫派的明暗对比法,在黄昏演出一场由建筑组成的多部和声。

在这张以巴洛克全景画风格绘制的地图上,有一块空洞的白色地带,像是地形图上标示极地的空白,代表着一个鲜少有人探索的国度,一个我们不确定它是否存在的地方。那是鳄鱼街的区域。 [2] 在那里,只有几条街道的轮廓用黑线画出来,街名用没有任何装饰的简陋字体标出,和其他地方所用的高雅的古典字体迥然不同。显然,画这张地图的人拒绝承认鳄鱼街是整个城市的一部分,而他则用这种格格不入的画法来表达对它的保留态度。

为了理解他的这种保留,我们有必要留意一下这地方暧昧可疑的特质,它与整座城市的基调截然不同。

这一带是个工商业区,有着特别明显的、清醒的实用主义。时代精神和经济机制没有放过我们的城市,它们贪婪地在郊外扎下了根,把那块地方变成了一个寄生带。

当老城里还流行在夜间进行仪式庄重的地下交易时,这个新的地带已经发展出各种新潮又实际的商业模式了。伪美国风尚被嫁接在老旧腐败的城市基础上,在那里长出一片茂盛却空虚的灰暗花木,粗劣鄙俗,华而不实。我们在这里看到了廉价寒酸的房屋,门脸装饰得稀奇古怪,上头满是裂了缝的丑陋无比的灰泥雕饰。郊外那些老旧歪斜的平房上装着粗制滥造的大门,走近一看,却发现那是对大城市气派的可怜模仿。在拙劣、混浊、肮脏的窗玻璃上反射出歪歪扭扭的街道,门上的木头没有刨平,建筑的内部弥漫着一片荒废的灰暗气息,在高高的货架和灰泥剥落的墙面上,结满了蛛网和一缕缕灰尘。所有的一切让这里的商店看起来有种克朗代克 [3] 的味道。裁缝店、成衣店、瓷器坊、化妆品店、理发厅,一家紧挨着一家在街上林立。在它们灰暗的巨型玻璃窗上斜斜地(或是绕成一个半圆)用金色的艺术字体写着:CONFISERIE、MANUCURE、KING OF ENGLAND。 [4]

城里的居民与这个区域远远保持着距离。这一带住的是社会的渣滓和贫民,既无身份也无背景的下流家伙,他们道德败坏,是这个新兴社区土生土长的劣等人。但是在某个堕落的日子,在道德上软弱不堪的时刻——诱惑发生了。这些城市居民中的某个人意外地迷路闯进了这个可疑的区域。即便那些最优秀的人,也无法免于自甘堕落的诱惑,想要消弭界线和阶级的差异。他们陷入这个社群肤浅的泥沼,浸泡在这得来容易的狎昵、肮脏和混乱中。对于那些想要脱离道德和尊严掌控的逃兵来说,鳄鱼街是传说中的黄金国。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暧昧可疑,神神秘秘的挤眉弄眼、玩世不恭的姿态和意有所指的狎昵眼神挑起了污秽的愿望。这些东西从禁锢中解放出来,露出它们低贱的本性。

如果没有人事先提醒,大多数来到这里的人不会注意到它黯淡无彩的诡异特性。仿佛在这个快速兴起的低劣区域,人们无法允许自己享受高档的排场。那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灰暗的,像是黑白相片,或是绘有粗劣插画的小册子。这种相似性已经超越了一般的比喻。有时候,在这里漫步会有一种感觉,仿佛正在翻阅一本产品目录,浏览里面无聊的商业广告。可疑的告示、下流的启事、暧昧不明的插画有如寄生虫般在那里繁殖。而这趟闲逛的旅程也和这些东西一样荒废无用,不会带来任何结果,就像色情刊物的页面引发的狂喜和幻想。

你走进一家裁缝店,想给自己定做一套衣服——这套衣服能体现当地典型的漂亮和廉价。店铺的天花板很高,里头宽敞而空旷,没有一点色彩。巨大的货架在不知有多高的大厅里一层一层往上叠,这些空架子堆成的楼层把我们的目光吸引到天花板上,那也许正是这一带的天空——劣等,灰暗无色,上面还看得到刮痕。然而透过打开的门,我们可以看到在远一点的仓库里塞满了堆到天花板的盒子和纸箱,还有一摞摞的档案,在错综复杂的阁楼屋顶下散得七零八落,看起来虚无、空洞又荒凉。这里的灰色窗户像是画满方格的纸一样,没有任何光线能穿透它,店里的空间充满了水一样的漠然的灰色微光,不会投射出任何阴影,也不会使任何事物过于醒目。很快,从店里冒出一个清瘦的年轻人,令人惊讶地殷勤、圆滑又顺从,迎合着我们的要求,滔滔不绝地诉说廉价的生意经。他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一大块布料替我们量身。布匹像浪潮一样从他手上涌出来,他从浪花之间捏出虚幻的紧身长外套和长裤。然而与此同时,这整场把戏给人一种无关紧要的感觉,像是一个假象,一出喜剧,讽刺地扔在整件事上头,好遮盖它真正的涵义。

店里那些纤瘦、漂亮但都有些美中不足(她们的长相和这个充满瑕疵品的地方互相呼应)的黑发女店员们进进出出,她们站在仓库门口留心打量,看这桩交付给经验老到的男店员的买卖是否已经谈妥。男店员这时变得虚情假意而又谄媚。好些时候,他看起来像是个异装癖,让人想要捉住他长满柔细胡须的下巴,或是捏一把他扑了粉的苍白脸蛋。他鬼鬼祟祟又仿佛心领神会地斜睨了我们一眼,把我们的注意力带到产品商标上——它所代表的意义,是再明白不过了。

慢慢地,挑选衣服的活动变得不再这么重要。这个阴柔得几乎像女人一样、对顾客哪怕最亲昵的挑逗都欣然接受的堕落青年正在展示一批特别的商标。他打开一座收藏商标的图书馆,一间高品位鉴赏家的收藏室。这时我们发现,裁缝店不过是个门面罢了。在它后头藏着一间古董书店,摆满了来路不明的出版社的作品,还有私人发行的刊物。殷勤的店员打开更里面的仓库,在那儿有数不清的印刷品、图画和相片,都堆到了天花板。那些书上的藤蔓花样和插画远比我们最大胆的想象还要放肆百倍。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深的堕落,这样触目惊心的悖德。

女店员们越来越频繁地在一排排书籍中间移动,她们纸片一样纤薄的灰暗身影和书中的插画几乎没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在她们堕落的脸上沉淀着色素——那是黑发女子所常有的。这油亮的黑色潜伏在她们的眼底,然后突然像蟑螂一样倾巢而出,成Z字形向四处奔跑;在她们脸上燃烧的红晕中,在圣痕般迷人的黑痣里,在上唇那层的绒毛里,都暗示着她们顽固的黑色血统。这具有强大力量的颜色,这浓烈香醇的也门摩卡仿佛浸染到书籍之中。当女店员用橄榄色的双手拿起书来,她们的触摸似乎给书染上了颜色,在空气中留下雨点似的黑色雀斑,或是一缕烟草的味道,犹如散发着浓烈的动物气味的马勃菌 [5] 。此刻,堕落的气氛更加猛烈地撞击着矜持的表象。男店员被自己咄咄逼人的推销弄得筋疲力尽,慢慢退缩到女性化的慵懒状态。他躺在一张沙发上(在这书的国度里随意摆设着许多沙发),穿着丝质睡衣,露出女性化的酥胸。几个女店员摆出封面插图上人物的姿态,其他几个姑娘则已经在简陋的床垫上打起瞌睡。施加在客户身上的压力逐渐解除。店员们不再那么兴趣盎然又急切地簇拥着他,他被孤独地晾在了一边。忙着聊天的女店员甚至不再注意他。她们背对着客人,或者侧过身去,斜斜地伸出一条腿,目中无人地站着,两脚交互着踮来踮去,挑逗地玩弄着鞋子,水蛇一样摆动苗条修长的四肢。她们摆出一副冷漠的态度,满不在乎地用这景象攻击那些被她们逗引得兴奋起来的观众。她们工于心计地以退为进,让顾客们欲罢不能。但是,让我们利用一下这无人关注的片刻,躲开这场意外造访那无法预料的结果,走到街上去吧。

没有人拦阻我们。我们穿过一条条杂志、书籍和画册的长廊,来到了店铺外头。我们来到鳄鱼街上。站在高处,几乎可以俯瞰整条大道,一直通往远方还没建成的火车站。这是灰暗的一天,就像这一带典型的日子。有一瞬间,眼前的情景看起来就像是画报里的照片。那些低矮的平房、人群和车辆是如此的灰暗平板,这现实就像纸片一样单薄,每一道缝隙都泄露了这条街的模仿性质。有时候你会有一种感觉:只有在你眼前的一小块地方,所有的元素才排列得漂漂亮亮,呈现出一派城市大道的景观,而在它的两侧,这场即兴的化装舞会已经瓦解松动。它太过拙劣,无法继续扮演自己的角色。它在我们身后倒塌成一块块石膏和木屑,倒塌成某个空洞大剧院里的杂物间。那种做作的礼仪、面具般的矫情和颇具讽刺意味的高尚在事物的表面颤抖。但是我们绝不想戳破这场戏。虽然明知不可为,我们还是被鳄鱼街廉价的魔法迷住了。一排排独栋平房和高耸的楼宇交错林立,这些建筑仿佛是用纸板做的,是一个个由招牌、假窗 [6] 、灰色玻璃橱窗、广告和门牌号码组成的拼凑物。在房屋下方流动着一条人群之河。虽然街道和大都市里的主干道一样宽敞,但是路面却像村子里的广场一样,是土做的泥地,到处是坑洞、水洼和杂草。街上热闹的程度甚至可以让人拿来说说。居民们提到它时神情骄傲,眼里闪着会心的光芒。这黯然冷漠、没有自我的群众对自己的角色非常热衷,他们以无比的热情展示这大城市街道的表象。然而,尽管他们是如此热切,忙忙碌碌,街上的景象却像是一场单调乏味、没有目的的漫游,傀儡梦游似的舞蹈。整个场景浸淫在一种无足轻重的氛围中。人群懒洋洋地流动着,说来奇怪,我们从来没办法把他们看清楚。人影汇流成模糊的错综复杂的喧哗,没有任何清晰的面貌。有时候我们会在那团吵吵嚷嚷的人影中瞥见一个阴暗而生动的眼神,一顶压得很低的圆顶硬礼帽,一张被笑容撕裂的脸——那张嘴不久前刚说了一句什么话,一条腿正要跨出一步,然后就永远凝固在那里。

这个地区最大的特色是马车没有车夫,而是自个儿在街上飞驰。并不是说这里没有马车夫,只是他们混在人群中,同时忙着好几千件事,根本没有精神去照管自己的马车。在这个虚假和空洞主宰一切的地区,人们不太去管目的地是否明确。乘客们想也不想,就把自己交给那些漫无目的四处游荡的马车。他们的鲁莽和草率正好符合这个地区的本质,我们可以在一切事物中观察到这个特点。你时常可以在危险的拐弯处看到这些乘客,他们大半个身子露在车厢外,手里紧握着缰绳,吃力地完成高难度的调度,好让它不撞上对面来的车。

这个地区也有电车。市议员们的虚荣心在这里获得了最大的满足。但这些车厢真是让人尴尬——它们是用纸板做成的,经年使用之后车体已经弯曲变形。这些电车常常没有前面的车身,经过时可以看到里面的乘客僵硬而又正经八百地坐着。这些客车也没有引擎,全靠城里的搬运工人来推动。但说到最奇怪的玩意,还要算鳄鱼街上的火车了。

有时候,临近周末的日子——没有固定哪一天或哪个时段——在街道的转角可以看到一群人在等候火车。没有人确定它是否会来,会在什么地方靠站。人们时常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排队,因为他们无法就站牌的地点达成共识。这群黑压压的沉默的人们站在模糊不清的轨道旁苦候多时,他们侧着脸,看起来像一排纸做的苍白面具,有着美妙的沉思的线条。终于,火车出人意料地出现了。它从旁边的小巷缓缓驶出(没人料到它会从那种地方冒出来),像一条蛇一样贴地而行。它的车身十分小巧,矮矮壮壮的火车头喷着气。它开进这两条黑色的人龙之间,街道于是被这一串喷着煤烟的车厢弄得一片乌黑。在冬日迅速降临的暮色中,这条喘着黑烟的蒸汽火车,空气中奇怪的严肃和忧伤,争先恐后的群众和紧张的气氛,把我们的街道变成了一个临时的车站。

火车票的投机买卖和贿赂成了我们城市的瘟疫。

在火车进站的最后一刻,人们还在紧张匆忙地跟收受贿赂的铁道人员讨价还价。他们的协商还没有结束,火车就已经开动了。失望的人们慢慢退开,目送火车离去。他们一直尾随了好一段路,才终于四散离去。

结束了拥挤车站的临时演出,这条充满暮色和远方微风的街道再次明亮起来。它打开自己饲料槽般开阔的空间,让悠闲散步的人们通过。这些人漫无目的地游荡,沿着一个个橱窗走过街上的喧嚣。在这些肮脏、灰暗的四方形里,摆满了粗制滥造的商品、巨大的蜡像和理发店的人偶模型。

妓女们穿着蕾丝长洋装,开始在街上来来去去。她们也可能是理发师的太太或是咖啡厅乐队指挥的妻子。她们带着肉食动物般拖曳的步伐向前走着,在她们不太友善的脸庞上,堕落的生活留下了若隐若现的瑕疵。她们的黑眼睛也许是歪斜的,她们或许有点裂唇,又或者缺了鼻尖。

城里的居民对飘散在鳄鱼街的腐败异味引以为傲。我们没什么好拒绝的——他们得意地想——我们当然也用得起大城市里的淫乐啊。他们认定,这个地区的女人个个都是荡妇。你只要留神看一眼她们中任何一个,就立刻会遇上那种挥之不去的使人觉着瘙痒的黏腻眼神。那种势在必得、充满自信的眼神将任何遇上它的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就连这里的女学生都以一种别致的方式系蝴蝶结。她们以独特的方式摆动纤细的双腿。而在她们的眼神中也带着那污秽的瑕疵,在其中躺着已经成形的未来的堕落。

可是,我们要在此泄露这个地区最后的秘密吗?这个被人小心藏好的鳄鱼街的秘密?

我们已经多次在叙述中对此提出警告,用委婉的方式暗示了我们的保留。细心的读者不会对即将发生的最后转折毫无准备。我们之前已经提到,这个区域最大的特色是模仿与虚幻。但“模仿”和“虚幻”这两个词太过明确和绝对了,以至于无法描述鳄鱼街的现实那种尚未完成和犹疑不定的特性。

在我们的语言中,没有任何词汇能够拿捏、衡量这现实的深度或厚度。我们就直说吧:这里的不幸在于,没有任何事能有任何结果,也没有任何事能到达它最终的样貌。所有动作在开始后就凝结在空中,所有姿势在完成之前就被消耗殆尽,以至于无法跨越某个死点。我们可以在这个地区的各种意图、计划和预期中发现巨大无度的蓬勃和挥霍,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然而它只不过是过于早熟的欲望的发酵,这就是为什么它软弱无力,而且空洞无比。在任何事都太过容易的氛围中,再渺小的渴望和瞬间的热情都有机会发芽,膨胀。它们长成没有内涵的肿瘤——轻浮而灰暗,像是空心的野草或是灰色多毛的罂粟,用无足轻重的迷梦和幻影织成。整个鳄鱼街的上方笼罩着慵懒放荡的氛围。在这个生了热病的地带,房屋、商店和人们像是抖个不停的寒颤,或是鳄鱼街那发烧的昏梦引起的鸡皮疙瘩。在别的地方,我们从未像在这里一样感受到这么多可能的威胁,我们因为接近梦想的实现而颤抖不已,因为它即将成真的狂喜而变得苍白无力,瘫软在地。但是,这也是会结束的。

超过一定张力之后,浪潮不再上涨,向后退去。原有的气氛消逝,枯萎了。各种可能性黯淡下去,烟消云散。令人疯狂的灰色罂粟散为一地灰烬。

我们将感到永恒的遗憾,为什么我们当时离开了那座形迹可疑的裁缝店。我们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们会在招牌间迷路,弄错几百次,我们走过一家又一家店铺,也许会遇到大同小异的地方,徘徊在一排排书架间,浏览杂志和画册,跟那些肤色黝黑、美中不足的女店员进行冗长复杂的谈话,而她们不会了解我们的希望。

我们会在误会中不断纠缠,直到我们的狂热和兴奋消逝在毫无必要的努力和徒劳的追逐中。

我们的憧憬不过是一场误会,那些店铺和店员模棱两可的外表全是伪装。裁缝店是一间真正的裁缝店,而店员并没有任何隐藏的意图。鳄鱼街的女人只有微不足道的小小堕落,被密密层层的道德偏见和陈腐的平凡压得喘不过气。在这个城市里,平庸的人们没有任何张扬的本能,也没有什么不同凡响的黑暗的热情。

鳄鱼街是我们的城市对现代化和大都市的堕落的让步。看来,我们也负担不起别的东西——除了纸片一样的模仿,除了用去年的碎剪报拼凑而成的拼贴画片。

* * *

[1] 乌克兰的一条河,流经舒尔茨居住的城市德罗霍贝奇。

[2] 根据舒尔茨研究权威费曹斯基的说法,鳄鱼街的蓝本是德罗霍贝奇的Stryjska街。

[3] 位于加拿大育空地区,1890年代许多人曾前往寻找金矿,但只有极少人发财。附近的道森市一度成为人口数万的城市,淘金热过后,道森市迅速没落。

[4] Confiserie(法文)意为甜品店。Manucure应是Manicure(法文)的笔误,意为美甲店。King of England应该是某家店的名字。

[5] 一种蘑菇,一般为球形,未成熟前是白色,成熟后是褐色,可入药。

[6] 又叫装饰窗,具有窗户的形状,但开口却是封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