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查理五世延期退位的原因。/1553—1554年对法战役。/西班牙王子腓力二世与英格兰玛丽一世的婚姻,使他成为那不勒斯国王和米兰公爵。/他离开帝都巴利亚多利德;他到访尤斯特修道院,督促为其父王建造行宫;他在拉科鲁尼亚登陆;他到达英格兰与玛丽一世完婚。/皇帝的死敌、教皇保禄四世的登基,并且为了从西班牙手中夺回那不勒斯王国和米兰公国,教皇与亨利二世结成同盟,西班牙在意大利的统治因此面临的重重危险。/与法国议和。/庄严放弃尼德兰低地国家的主权。/查理五世演讲中重新回顾了他一生的重大事件,并且告知了使他决定放弃权力的种种原因。/查理五世陆续让出了卡斯蒂利亚、莱昂、格拉纳达、阿拉贡、撒丁岛和西西里岛的权力。/查理五世在写给安德烈亚·多利亚庄重感人的信中,提到了关于退位并要归隐修道院。/西法之间在沃瑟尔缔结了五年的休战协议。/亨利二世的大使们向西班牙的腓力二世要求对停战协议宣誓。/在查理五世退位的布鲁塞尔公园的小房子里,这些大使们参见了他。/秘密的会见。/查理五世身处的环境使他不得不继续坐在帝国皇位上,他不久之后才退位。/查理五世动身去西班牙的准备。/尤斯特修道院服侍的随从:王室总管基哈达、秘书卡斯特鲁、男仆冯·马勒、医生马特仕、机械师胡安尼托等。/查理五世登陆泽兰省。/在他退位之后,一位威尼斯大使对他的评价。
尽管查理五世身体虚弱,精神疲惫,对于由他发展到如此之高,影响如此之远的权力,他仍不能放下,因为他的权力正遭受四面的攻击,受到八方的动摇。匈牙利和特兰西瓦尼亚(Transylvanie)由于土耳其人的入侵和民族党佐波尧·亚诺什(Jean Zapolya)的起义而战火重燃;神圣罗马帝国和尼德兰南部边境被法国国王的军队突破并蹂躏;西班牙通过半个世纪的努力和斡旋才攻占下意大利的北部和中部,后者却一直希望独立,这威胁着西班牙在此的统治。失败中的偃旗息鼓对查理五世来说是毫无尊严的,他不能在绝境之中退位,这会损害其众王国的利益,损害他的名誉。他必须要坚持到他更加走运的时节。
于是他终于等到了命运的最后一份厚礼:英格兰亨利八世(Henri VIII)的新教继承人爱德华六世(Edouard VI)去世,与查理五世有血缘关系和相同的宗教信仰、信奉天主教的阿拉贡的玛丽一世继承了英格兰王位。为了他的短暂联盟的利益和西班牙君主国永远的强大,他想要从这个巨变中分得一杯羹。他已经为了儿子腓力二世与葡萄牙的玛丽亚的第二次婚姻进行了几次商谈,玛丽亚是已故葡萄牙国王曼努埃尔一世(Emmaunel)的女儿、葡萄牙国王若昂三世(Jean III)的妹妹。这位公主的母亲埃莉诺王后将公主留在里斯本,而她到巴黎与弗朗索瓦一世成婚,她必然主张要给公主一笔巨额的嫁妆。她的嫁妆高达100多万埃居黄金。埃莉诺王后从她第二次寡居之后便离开法国,到她的哥哥查理五世身边生活,在她的促成下,玛丽亚公主和西班牙的腓力二世的联姻曾经在1550年就被提起过;但葡萄牙国王若昂三世却机智地推迟了它的达成,他不甘心给查理五世这样一笔巨额的陪嫁,使得他将这笔钱用于愈加庞大的战争开支,而这场战争若昂三世也被卷入其中。最终在1553年夏天,双方终于达成了协议,此时查理得知玛丽·都铎(Marie Tudor)登基的消息。他的想法立刻发生了改变,他的目光从葡萄牙处转移出来,因为他不确定能否从葡萄牙得到100万埃居的金子,便将视线投向了英格兰,他在那里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可以为其子谋划的王国,他写信给西班牙:“我得知了英格兰国王爱德华六世去世的消息;如果与葡萄牙玛丽亚公主的订婚还未达成,那么现在可以将其暂停了。”
于是订婚事宜并未谈拢,查理五世立刻给西班牙王子提议与英格兰的玛丽成婚。只有一事让他担心,那就是玛丽一世已经38岁了,而西班牙的腓力王子只有27岁,他担心年龄的差距使得腓力王子不愿意同意这门婚事。1553年7月30日,查理五世写信给王子,信中提及了与葡萄牙联姻的缺陷和与英格兰联姻可以带来的好处。他对王子说:“我的儿啊,目前关于法国和这些王国方面,不能再出情况了;尽管我认为英国人会竭尽全力阻止他们的女王嫁到外邦,但是女王可能会用她的谨慎和机敏,通过公开或者间接的方式来议亲。如果这桩婚事要与英国以外的国家缔结,我认为英国人会更加乐意选择我,因为他们一直都对我毕恭毕敬。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更多的王国数量和更广的领地面积并不能吸引我,也不能将我的注意力从我目前的计划中转移出来,且我的计划 [1] 与之完全不同。因此如果英国人向我提亲,我想建议你成为他们考虑的人选;这个计划接下来就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了。很多巨大且显而易见的好处和利益将会接踵而至,我就不再给你一一细数了。我仅仅是提出此事,希望你能考虑一下,考虑之后尽你最快的速度将你的想法告诉我,这样可以依照你的愿望,让你最满意,同时一定将此事高度保密。”
西班牙王子顺服于他父皇的打算。他在8月22日,从帝都巴利亚多利德给查理五世回信中,好像已经放弃了与葡萄牙公主的联姻的计划。他补充道,“关于英格兰,我必须说得知我的姑姑继承了王位,我非常高兴,因为这是她的权利,同时从法国和佛兰德领地方面考虑,这也是陛下您所期望的。如果您与女王能够联姻,是最好的。但是,鉴于陛下您坚持让女王与我通信并且让她与我联姻,她必是知晓我是一个完全听命于您的儿子,我只有与您相同的意愿,除此无他,尤其是在这样一件如此重要和意义非凡的事情上。因此,关于此事我完全听从陛下您的意思,悉听您认为最合适和最好的安排。”
一收到这封信,查理五世不等对方来提亲,立刻委派使臣西蒙·雷纳德(Simon Renard)去商谈西班牙王子与英格兰女王的联姻。这样的联盟使英国人深感不悦,却让女王欣喜不已,因为她从情感上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而它还能为她的计划提供鼓励和促进。从她的母后与亨利八世离婚开始,母亲长期的痛苦以及她自己的不幸早已消磨掉了她对都铎家族和信奉新教的王子们的情感与期望。英格兰人民不喜欢外国人尤其厌恶西班牙人。但英格兰女王完全不顾她的人民一致极度危险的反对,秘密地发下与西班牙王子联姻誓言。10月30日晚上,只有女王和西蒙·雷纳德在她的房间中,女王跪在圣体前起誓,虔诚地唱完古赞歌“求造物主圣神降临”(Veni creator Spiritus )后,她以所食圣餐为名发誓嫁给西班牙王子。在英国同意这桩婚事前很久的一段时间,西蒙·雷纳德就颇为肯定地给查理五世知会过此事了。但是这一切都要等到成功镇压这桩婚事引发的起义,逮捕囚禁他们的头领并将他们砍头,还要等到将她的妹妹伊丽莎白置于最严密的监视之下,甚至将她关入伦敦塔,并且将女王不幸的死敌简·格雷(Jeanne Gray)送上了断头台,最后狂热的玛丽在英格兰重新确立了过去的天主教信仰之后。等到这一切都完成,玛丽才开始着手迎接西班牙王子和准备嫁给他,西班牙王子将会成为欧洲天主教信仰的最主要的代表和最强大的后盾。
查理五世希望他的儿子以国王的身份去英国同它的女王结婚,因此他让出了那不勒斯王国和米兰公国到儿子的名下,并且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以便给王子组建一个既是王室侍从又是皇家军队的随行队伍。他派艾格蒙特伯爵(comte d'Egmont)到西班牙,使他能在西班牙王子不在时,给他(在葡萄牙的)女儿胡安娜公主(doña Juana)助一臂之力来管理伊比利亚半岛,公主的丈夫葡萄牙王子不久前去世了,她变成了寡妇,这时她还怀着未来的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roi dom Sébastien)。查理同时委托伯爵以他皇帝的名义邀请西班牙王子到葡萄牙的边境去看望他的妹妹。腓力王子在临走之前与胡安娜公主就王国最重要的事务进行了商谈,并且在途中绕到尤斯特修道院督促帝国归隐行宫的建设。按照他父皇的意愿,腓力于1554年5月12日从帝都巴利亚多利德骑马出发,只带了少量随从,并宣称他将出发去看望他的妹妹,在途中造访了位于塞哥维亚(Ségovie)森林、帕尔多(Pardo)及阿兰胡埃斯(Aranjuez)修建的皇家行宫。他于5月24日才到达尤斯特,当天正是基督圣体瞻礼节,他也参与庆祝了这个节日,并在尤斯特修道院住了一夜,仔细考察了整个修道院。离开时,他将皇帝的愿望告诉了建筑师加斯帕德·德·韦加(Gaspar de Vega)、总院长胡安·德·奥尔特加(Juan de Ortega)以及负责庞大又朴素的埃斯科里亚尔修道院施工的安东尼·德·比利亚卡斯廷(Antonio de Villacastin)修士——他还是所有工程的指挥者。腓力王子去会见他的妹妹,在阿尔坎塔拉(Alcantara)附近见到了她。他们一起进行了几日的会谈;然后他们就此作别,公主去往帝都巴利亚多利德,在那里她接管了政府,王子奔赴拉科鲁尼亚,他于6月30日到达,7月13日登船前往英格兰。陪送王子前往英格兰的舰队阵容庞大:舰队由70艘船、20艘平底船组成,并由路易斯·德·卡瓦哈尔(Luis de Carvajal)统领。他随身陪同中有作为他的总管家的阿尔瓦公爵,护卫队队长费里亚伯爵(comte de Feria),他的贴身膳食总管鲁伊·戈麦斯·德·席尔瓦(Ruy Gomez de Sylva);有一队人数众多由西班牙王公显贵组成的随从相伴,他们同时也充当军事护卫队;他另外还带了4 000名西班牙步兵。他于7月20日在汉普顿上岸,7月25日在温彻斯特大教堂与玛丽女王成婚。
尽管他认为在这次联姻中可以在1554年5月为西班牙或在谈判或在战斗中占据优势提供支持,但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像查理五世皇帝期望的那样。无论在尼德兰国家还是意大利,西班牙与法国的战争比以往更加激烈,而且查理五世认为肯定不能在如此困境下放弃这些国家的统治权。查理五世为了他儿子能在英国立足,花费了大量金钱,这让他无力征募足够的军队来抵抗亨利二世的部队。同样,在1553年的战役中夺取了泰鲁阿讷和埃丹以后,1554年开始的战役便不再如此幸运。获胜了的亨利二世大军,开进了马林堡(Marienbourg),攻取了布汶(Bouvines),占领了迪南(Dinant),又开赴曾经侵扰过的阿图瓦(Artois),最后包围军事要地朗蒂(Renty),它位于两国的西部边境,守卫着一国的同时,却方便另一国的入侵。法国人位于阿尔卑斯山的另一侧,占领着皮埃蒙特(Piémont),在波河之上则靠帕尔马公爵奥塔维奥·法尔内塞(duc de Parme, Octave Farnèse)守卫皮亚琴察,这个城市曾经被西班牙人侵掠过。此外,法国人还拉拢费拉拉公爵埃尔科莱二世·埃斯特(duc de Ferrare, Hercule d'Este),他的妻子是法兰西的胡妮(Renée de France),他们还占领了意大利的中心锡耶纳,此地自1552年起义反对西班牙人。由此他们就可以在斯特罗齐(Strozzl)大元帅带领下进入托斯卡纳,斯特罗齐是科西莫·德·美第奇(Cosme de Médicis)的死敌,因为他流放了美第奇家族并且对佛罗伦萨进行压迫,在此对大公爵刚刚建立起的统治构成了威胁。
查理五世皇帝为重新恢复他的事业,不会忽略任何事。他加强了一小支军队的力量,这支军队曾经在埃曼努埃莱·菲利贝托·德·萨伏伊公爵(duc Emmanuel-Philibert de Savoie)灵活运用下阻击了亨利二世的将军们,让他们无法实现更大的成功,而查理五世趁着痛风稍稍缓解,便在担架上随军而行,成功解除了朗蒂的封锁。法国军队在一次西班牙占优势的战斗后,撤走了对朗蒂的包围,并且撤离到皮卡第(Picardie)。在那里法军被查理五世皇帝的军队追击,这一次轮到查理的军队劫掠皮卡第了。当他在尼德兰低地国家的边境获得了胜利之时,他在意大利获得了更使他安心的战果,他的将军马里尼亚诺侯爵(marquis de Marignano)和他的盟友科西莫一世(Cosme Ier )同心协力对斯特罗齐大元帅发起进攻并且使他在马尔恰诺(Marciano)和卢奇尼亚诺(Lucignano)溃不成军。马里尼亚诺侯爵和他的盟友科西莫一世还重新夺回了托斯卡纳的大部分地区,此地曾落入法国人之手。接着他们在锡耶纳前安营扎寨,锡耶纳当时则由顽抗的布莱斯·德·蒙吕克保卫。
1555年的战役对皇帝更加有利。尽管领导皮埃蒙特的布里萨克元帅曾经奇袭了意大利北部的卡萨莱城(Gasal)和中部的锡耶纳城,却也不得不在长达4个月的严密围城之后于4月2日投降。查理五世将这块领地给了他的儿子,这样腓力二世就拥有了米兰公国和那不勒斯王国之间的教皇领地上的城市皮亚琴察、托斯卡纳中间的邦国锡耶纳,这样意大利半岛全境更加服从于西班牙。同时在英国女王的斡旋下,法国也在格拉沃利讷(Gravelines)同西班牙开始了议和商谈,然而双方都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各方都坚持各自的立场,并且一直保持防御的状态;法国人使马林堡固若金汤,同时帝国方面也修建了菲利普维尔城(Philippeville)并且加固了查尔蒙特(Charlemont)军事堡垒。总体上,局部会战中查理五世的部队占据优势,因为他们已经主导了战局。在格拉沃利讷进行的协商会谈并没有达成任何结果。双方的诉求相差甚远。奥地利王室和法兰西王室觉得需要通过相互联姻来建立和保证他们的联盟,他们4年后在达成了《卡托-康布雷齐和约》时,促成了双方联姻;但是他们双方都要求对方作出他们不愿作出的牺牲。亨利二世的全权代表不能接受将皮埃蒙特(Piémont)交给埃曼努埃莱·菲利贝托·德·萨伏伊公爵,并且为弗朗索瓦一世国王的二儿子奥尔良公爵(duc d'Orléans)要回阿斯蒂领地(comté d'Asti)和米兰公国,奥尔良公爵将与查理五世的孙女、一位女大公结婚,他们还要求将纳瓦拉王国归还给阿尔伯特公国(royaume d'Albert)的继承人旺多姆公爵安托万·德·波旁(duc de Vendôme, Antoine de Bourbon),该王国曾经于1512年被天主教徒费尔南多二世被夺取。查理五世皇帝的全权代表不允许以任何形式让出纳瓦拉王国并且提议将米兰给法兰西的伊丽莎白(Élisabeth de France)作为聘礼,伊丽莎白公主将嫁给西班牙王子卡洛斯(prince d'Espagne don Carlos)。但是,作为回报,帝国代表要求埃曼努埃尔·菲利贝托迎娶亨利二世的妹妹,重新夺回他的邦国;同时帝国将归还给菲利贝托被它占领的梅斯、图勒、凡尔登和马林堡;同时要求由热那亚共和国收复被法国占领的科西嘉岛全境。双方仍然很难达成和解:任何一方势力的胜利都不足以将命令强加给对方命令,也没有一方失败到愿意忍受对方定下的规则。会谈就这样迅速中止,显而易见的是他们双方最终只是达成了短暂的休战而非最终的和平,因为他们仍然各自维持临时占领状态,并没有划定领土边界。
在他们各自加强防御并休战,共同谈判却毫无成果的同时,意大利发生了一件事关政局和查理五世的利益的重要事件。枢机团团长若望-伯多禄·卡拉法(Jean-Pierre Caraffa)枢机主教以“保禄四世”(Paul IV)为名登上了教皇宝座。这个意大利老头是查理五世皇帝强劲且难对付的敌人。尽管他的学识值得称道,他的口才驰名四方,但他极端虔诚,脾性强硬严肃。教皇保禄四世拒绝承认基耶蒂主教府(l'évêché de Chieti)和布林迪西总教区(l'archévêché de Brindes),使得东正教教会的一支改革派受到攻击,并且他还成立了半修道院半世俗化的教派——德亚底安修会(théatins)。卡拉法家族的首领一直以来都在那不勒斯王国争夺中站在法国一方,这招致了查理五世对他的怀疑,而从他们敌对开始,教皇便一直烦扰查理,就像我们看到那样,直到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退隐到尤斯特修道院也未停止。保禄四世厌恶查理,因为之前的旧事,教皇批评皇帝对他本人以及他的家族不公正;作为教皇,查理五世皇帝让他遭受了“罗马之围”的耻辱,还放任新教在德意志境内广泛传播;作为意大利人,他无法忍受一个外国统治者压迫自己的祖国。教皇保禄四世生于1477年,他曾经经历过意大利美好的独立时代,并对此怀念不已。他总是说在15世纪初,因为米兰公爵卢多维科·斯福尔扎(Ludovic le More)与那不勒斯国王阿拉贡的阿方索(Alfonse d'Aragon)不和引起的外国入侵之前,自由的意大利曾经是和谐如四弦和鸣。这“四弦”是指教宗国、那不勒斯王国、威尼斯共和国和米兰公国,保禄四世称呼阿拉贡的阿方索和卢多维科·斯福尔扎为“卑鄙的人”,因为这两位是破坏美好和弦的罪魁祸首。尽管已是高龄,他仍想重建从前的和谐局面。虽然他已经79岁了,但是他仍有惊人的力量和热情。他的性格和宏图伟略让人想起儒略二世(Jules II),他赞同格里高利七世对于教皇最高权力的教义。“这位教皇”,一位证实在教皇身边的大使说,“他的脾气激烈又易怒;他健康且强壮;他走路很快好像脚都不用落地;他身材干瘦却精力充沛;他的双眼和所有身体动作所表现出的活力,都远超他这个年纪应有的水平;他所有行动都表现得特别严肃和伟大,好像他生来就应为领导一般;他也宣称教皇就应该让所有皇帝和国王都拜服在他的脚下。”
一切事情上他都非常极端,在政治和宗教中都肆意而为,为了后者,他曾经重建了宗教裁判所,在那里为所欲为地实施暴行。他变得野心勃勃却依然暴躁严酷。查理五世准备走下宝座隐退到修道院中,保禄四世却以豪华精致的君王生活方式,过着本应当严苛的修道院生活。这个高傲的老头直到此时仍然长寿,他仍然自己穿衣,不让任何人进入他的房间,本来几乎所有的夜晚和上午都应在房里学习和祷告的,然而此时他却醉心于荣耀、统治和战争。当教皇宫的大管家问他关于想要过怎样的教皇生活时,他回答道:“君主的生活。”他整整几个小时都坐在餐桌旁,25道菜都不够满足他的奢华铺张。他向查理五世皇帝和西班牙发起了进攻。他总是叫那些人为“受上帝诅咒的异端分子,教会分裂者,犹太人和摩尔人的源头,世界的渣滓;他为意大利的苦难感到悲痛,因为它现在变成了一个如此可鄙和低贱的国家。”
但是他却不仅仅限于嘴上用鄙视和仇恨的表达来攻击他国家的君主们。他计划从他们手中夺取那不勒斯、西西里、米兰,并将佛罗伦萨的美第奇家族驱逐出去,在那里重建共和国,同时将教皇权威扩展到意大利,联合法国国王以扩大自己的家族在那里的势力。为此他将米兰公国和那不勒斯王国赠给法国国王的两个小儿子;与威尼斯人合作,共同占有西西里;他对帕尔马公爵,费拉拉公爵和乌尔维纳公爵(duc d'Urbin)贪婪的野心十分满意。教皇企图将意大利的领土和政治秩序从南到北全部打乱,同时将天主教徒费尔南多二世和查理五世辛苦实现的直到阿尔卑斯山的丰功伟绩全部毁掉。正如德意志地区的新教诸侯们在亨利二世的帮助下,破坏查理五世试图在莱茵河畔树立的统治和宗教权威。
保禄四世就这个主题,和威尼斯大使纳瓦格罗(Navagero)进行了多次会谈,他希望能将威尼斯共和国拉拢到他大胆的计划中。他对纳瓦格罗说:“对于威尼斯的领主来说,占有西西里太容易了。如果我们不阻止查理五世皇帝和腓力国王,他们就要成为世界的主人了;如果卓越的领主仍然放任教宗被打压,那他就再也不能得到任何实现自由的支持了。目前的机会一旦错失就再也没有了。法国国王年轻的儿子们在拥有了米兰和那不勒斯之后也就马上成为意大利人了。此外,如果他们愿意,他们更加容易放弃这些领地,因为曾经发生的事件表明了法国人不会、也不能长期在意大利立足;然而西班牙国家却如同草籽一样扎根在他们占领的地方。威尼斯人如果以为他们还有比西班牙人更大的敌人,那他们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西班牙人已经占领了意大利的最广阔的领地还觊觎剩下的地方。”慎重的威尼斯共和国并不打算放弃它目前严格的中立体制,也不想重新投身于在世纪初差点让它丧失这个体制的领土扩张计划。但是法国国王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教皇的赠予,因为教皇能给予他兼备君主和教宗的支持。法国国王将圣克莱·朗萨克(Saint-Gelais de Lansac)派到教皇的身边,以鼓励教皇并且向他转达:“他唯一期望的是可以将基督教尤其是意大利从查理五世皇帝的暴政中解放出来。”为了能使教宗和法国宫廷在罗马达成防御和进攻同盟,亨利二世派洛林枢机主教出发去罗马,保禄四世进攻并不再宠信科隆纳(Colonna)、巴尼奥(Bagno)、圣菲奥拉(Santa-Fiore)、斯福尔扎(Sforza)、贡扎加(Gonzaga)、美第奇(Medici)、切萨里纳(Cesarina)、萨韦拉(Savella)等支持帝国一方的大家族,并希望在教皇邦国中打败他们。他让人逮捕了圣菲奥拉枢机主教和卡米洛·科隆纳枢机主教(le cardinal Camille Colonna),并抢夺了马尔坎托尼奥·科隆纳(Marcantonio Colonna)和巴尼奥伯爵的财产和封地。
查理五世听闻这个消息还有教皇可怕的敌意后,气愤又恼怒。这些针对他的支持者们的暴行在他看来,就是立马将要对他本人进攻的前奏。因此他希望警告一下教皇来遏制他的行为。几个月之前他曾经将阿尔瓦公爵,以米兰公国总将军和那不勒斯王国总督的身份,派往意大利。查理五世命令他使边境、要塞、关隘处于防守状态,并且如果教皇自己不把他夺走的领地归还,就要通过武力重新占领科隆纳。他派加尔西拉索·德·拉·维加(Garcilaso de la Vega)去罗马,并让他将这命令带给他在威尼斯的大使,他在1555年10月4日的信中说:“在我们看来,将加尔西拉索·德·拉·维加派到教宗身边是为了用他所有的谦卑和温和,来委婉提出我们对教皇对待我们这些仆臣方式的抱怨……世人皆知我们尊重教廷并为教廷效力,我们乞求教廷可以释放囚犯并且归还从领主那里抢夺的领地,如果做不到这些,将给教皇引来不便,因为考虑到我们各个王国的安全和意大利的平静,我们必须救助和照顾我们的朋友和仆臣,并且不让他们流于毫无理智的压迫之下。这是我们过去到现在,一直以来的想法。我们认为应该告知您我们的想法,这样您就可以酌情合适的处理时机和方式,并且我们也将知会威尼斯共和国和我方行动会触及的所有利益相关者,以便尽可能避免对他们造成损害。但是,如果教皇的暴行仍不停息甚至相逼更甚,(我们的行为出自正义),上帝和世人都不会因为随之而来的麻烦和损失而责备我们。”
写完这封信21天后,查理五世开始了他一系列退位事务。但是事实是局势依然非常尴尬且相当危险;战争好像并没有接近尾声,反而愈演愈烈。但是查理五世皇帝身弱残疾每天都在加重,他的力量在各种事务的重担下愈加减弱。他母亲胡安娜王后的去世,又给他过度的重负中增加了深深的忧愁。这位不幸的王后在度过了49年的寡居生活和由疾病和痛苦引起的长期精神失常之后,于1555年4月13日在托尔德西利亚斯(Tordesillas)的城堡中辞世。查理五世对母亲一直以来都说着饱含深情的话语和秉持着感人肺腑的尊敬,每次他离开西班牙都要向她告别,每次回到西班牙也要回到她的身边,于是他为母亲着黑戴孝再也不离开。
法国国王请求英格兰女王作为中间人,在她的斡旋下,谈判在同一时间开始了,以便可以实现和平或者休战,查理五世认为是实现他退位计划的时候了。在1555年8月,他将他的儿子腓力国王叫到比利时,他通过他的贴身膳食管家也是他的宠臣鲁伊·戈麦斯·德·席尔瓦对腓力国王说:“曾经他因为一些必须处理的事务拖累而不得不推迟去西班牙,当这些事务还未处理完成且他的邦国还在遭受痛苦的时候,他不能够放弃统治权;但是当所有一切都圆满完成,让上帝喜悦之后,当已经收复了部分失地,稍振了他的威名之后,他希望现在就像他曾经期望的那样,让腓力来管理并继续完善这些事务,因为皇帝已经从腓力的所作所为中,看到了他能够胜任此事的能力。”
腓力国王9月10日到达布鲁塞尔,查理五世则于10月到达,尽管他的弟弟“罗马人民的国王”对此非常惋惜,他与皇帝雄辩,力图劝阻查理不要放弃德意志、意大利、尼德兰和帝国的统治权,并且趁着马上就要到来的冬天,此间敌意停息,可以让人们忘记退位这个重大举措。查理五世皇帝对他儿子的能力充满了信心,如果与法国的战斗继续,他一定可以将英格兰军队和西班牙军队团结在一起(与法战斗)。此外,他还给腓力国王留下了一位经验丰富的阿拉斯主教和几位历经沙场骁勇善战的将军,其中包括当时在军事上享有盛名的费兰特·贡扎加(Ferdinand de Gomague),但是他不久便辞世,还有阿尔瓦公爵、奥兰治亲王(prince d'Orange)、埃曼努埃尔·菲利贝托·德·萨伏伊公爵,艾格蒙特伯爵。阿尔瓦公爵在意大利镇压了保禄四世,而后两位则在不久之后的圣康坦和格拉沃利讷战胜了亨利二世。在决定要将世袭领地传给他的儿子以后,查理五世皇帝先将尼德兰让与他。
10月22日,查理五世通过首先将金羊毛骑士团(Toison d'or)的领主权交给了他的儿子。他集合了这个尼德兰低地国家骑士团中最重要最显赫的领主们,他将骑士团领主的徽章和领主权交给了他的儿子腓力国王。查理对腓力说:“现在我让你成为最尊贵的金羊毛骑士团的领主和君王;管理好他们,并且带着尊严和敬意维护他们,就像我,我的父亲,以及所有曾经领导和维护他的我们的祖先那样。上帝恩典你永远繁荣昌盛,生生不息!”他同时要求骑士们要忠心侍奉他的儿子,要求儿子爱护和敬重骑士们,他们曾经是查理五世战争中最勇敢的同伴,他邦国坚强的后盾。对他们,他一直怀有特别的感情,因为在他最需要最危险的时刻,骑士团总能给他热情的支援。他了解骑士团奉献的热情以及他们源于独立的自豪,他语重心长地对腓力二世说:如果他能优待他们,他们就人心稳定;如果他虐待他们,他们便可以在尼德兰国家动摇国本。
3天之后的10月25日,尼德兰地区17个省的主要邦国代表、国务委员会、秘密委员会和财政委员会成员、金羊毛骑士团骑士、西班牙最高贵族、外国使节们被集合在布鲁塞尔王宫宽敞的大厅中。当着他们的面,查理五世皇帝更加郑重地完成他的退位程序。查理五世身着黑色孝服,带着金羊毛骑士团勋章项环,在他儿子腓力国王、他的姐妹匈牙利王后和法兰西王后、他的侄子奥地利的费迪南大公(archiduc Ferdinand d'Autriche)、埃曼努埃尔·菲利贝托·德·萨伏伊公爵以及侄女洛林女公爵克里斯蒂娜(Christine, duchesse de Lorraine)陪同下,老皇帝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放在奥兰治亲王纪尧姆·德·拿骚(Guillaume de Nassau, prince d'Orange)的肩上支撑着艰难地向前走。他坐在勃艮第华盖之下,右边是他的儿子,左边是他的妹妹玛丽执政官,他的家族其他成员围绕在他身边,他的两侧和对面是政府要员和国家的主要人物,他们的位置都按照自己的身份地位排列,秘密委员会成员菲利伯托·德·布鲁塞尔(Philibert de Bruxelles)遵照皇帝之命发言并向大家通告皇帝早已安排好的计划。他尤其强调这位伟大光荣的君王因身体疲劳和病弱,必须让出国家统治权。无论众人对这个决议有何期待,这个宣布决议的演讲都用饱含着深情的语调,深深感动了所有人。
这时,皇帝扶着奥兰治亲王的肩膀站起来,说了下面这番话:“我的朋友们,虽然菲利伯托·德·布鲁塞尔已经给各位充分地解释了我决定放弃这些邦国,并将它们留给我的儿子腓力来拥有和统治的决定,我还想要亲口向大家告诉一些事情。大家应该还记得,到今年的2月5日,距离我的祖父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皇帝在此地解除对我的监护已经整整40年了,当时15岁的我便无人看管,成为自己的主人。第二年,我16岁时,我的外祖父(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二世在西班牙王国去世,我便开始统治那里,因为我挚爱的不久前刚刚辞世的母亲自从我父皇死后一直精神失常,而且她的身体健康状况不足以让她自己管理这个国家。于是我便穿越大西洋去往西班牙。接着,就是在我19岁时,我祖父马克西米利安一世皇帝去世,尽管当时我仍然非常年轻,他将神圣罗马帝国的皇位传给了我。我并不是出于想要统治的无度野心而去觊觎这些邦国领地,也不是为了获得德意志的财富,给佛兰德的防守提供供给,而是为了基督教救恩才倾尽我的全力抵抗土耳其的进攻,为了基督教的发扬光大而努力。但是,由于路德教异端和德意志其他革新派带来的麻烦,以及那些使我陷入邻邦亲王君主们的敌对和嫉妒中的危险战争,让这个深藏在我心中的热情,无法像我想要的那样表达出来,还要多亏神的眷顾,才将我幸运地从这个泥潭中拉出来。”
接着皇帝又简短地讲述了他颠沛各地的一生,他说他已经9次去德意志、6次回到西班牙、7次到意大利、10次到佛兰德、4次进入法兰西、2次到英格兰、2次到非洲,并且为了完成这些游历或者远征,那些不太重要的旅行略去不计,他曾经8次渡过地中海,3次横渡大西洋。他补充道:“这次去西班牙隐居,将会是第4次横渡大西洋……今天我未能留给诸位我所希望的和平与安定,却要离你们而去,可以说没有什么能比这更令我觉得沉重,更让我感到痛苦的了。在我缺席的时候,我妹妹玛丽的统治如此英明,防守如此得力,我在上一次的会议中已经给诸位解释过我做这个决定的原因。我不能再负责这些事务了,因为这令我非常疲劳,这也极端不利于事务的处理。这样的重担让人非常操劳并且让人不堪重负,我的残疾和被完全毁掉的健康并没有给我留下足够的力量来管理上帝托付给我的邦国;我仅存的一点力气也马上就要用尽了。本来很久之前我就要放下这副重担的,但是那时我儿子过于年轻,我的母后没有能力统治,我的精神和身体还可以继续支撑直到此刻。最后一次我去德意志时,我就已经决定要做今天我所做的事情了。但是那时我还不能下定决心,因为我眼见基督教共和国还处于悲惨的境地中,那里宗教事务繁杂,改革不断,特殊观点丛生,还有已经超过内战范围的战争,并最终落入了糟糕的乱局中。我只能改变了主意,因为我的疾病还没有恶化而且我也希望能够给一切事务一个圆满的结局,重新实现和平。为了不负职责,我将我的力量,我的财富,我的休息日甚至我的一生都献给基督教的救赎,用来捍卫我的封臣们。当我离开德意志时,我只实现了我如此多期待中的一部分。但是法兰西国王和几个德意志诸侯却违背了他们曾经发下的维护和平的誓言与协议,向我进攻并且差点将我俘虏。法兰西国王攫取了梅斯,而我为了能让帝国重新夺回并光复梅斯,在隆冬之中冒着严寒,涉水踏雪,带领着一支由我出资招募的强大军队向它进攻。德意志人注意到我还没有让出帝国宝座,就试图将他们一直都在的皇帝陛下贬得一文不值。”
同时在这里,他详细讲述了与法国的斗争,并且回顾了近两年发生的各种事件。接着他补充说:“我已经完成了对上帝的所有承诺,因为这些事件都取决于上帝的意愿。我们凡人根据我们的能力、力量和头脑来行动,而上帝却能赐予胜利也允许失败。我过去总是尽我所能,上帝也帮助我。我对上帝怀有无限感激,感激他在我经受巨大挫折和深陷危险中时都保佑着我。
今天,就像你们看到的一样,我也感到非常疲惫以至于我不能再给你们任何帮助。以我现在疲惫和虚弱的状态,如果我不放弃王权,我将要为上帝和人民承担巨大又严峻的责任,因此我最终下定了决心,因为我的儿子、腓力国王的年纪已经足够领导你们,并且就像我期望的那样,他将会成为我所珍爱的封臣们的好君主……于是我决定去西班牙,并将我拥有的所有邦国领地让于我的儿子腓力,而将神圣罗马帝国皇位交给我的弟弟‘罗马人民的国王’。我向诸位力荐我的儿子,而且我请求诸位能记得我,像一直以来爱戴我一样来爱戴我的儿子。我同时请求诸位能在你们之间维持我们之间一样的感情与契约。遵从公义,积极遵守法律,保有一切应有的尊重,不得拒绝给予国王所需要的帮助。
尤其注意不要被邻国的教派影响。如果他们出现在你们当中,要立即将其萌芽根除,一旦蔓延,恐怕他们将会把你们的王国搅得天翻地覆,而你们将会陷入极端灾难之中。我承认我对诸位的领导方式曾经不止一次出过错,或是因为年轻经验不足,或是因为盛年自负,又或是因为人性弱点及其他缺陷。然而据我所知所感,我非常肯定从来没有对我的任何一位封臣犯错或者使他们遭受暴行。如果有人恰好申诉我曾经令他受苦,我声明对此我毫不知情也绝非本意;我在所有人面前声明,我从内心深处对此表示悔恨并且乞求在场或是缺席的人都可以原谅我。”
然后,皇帝非常慈爱地转向他的儿子,用最感人的话语来嘱托他要捍卫先祖们的信仰,同时和睦公正地管理臣民。然后,由于不能继续站着,激动使他的声音变了调,疲惫使他面色苍白,他便顺势坐在了座位上。人们鸦雀无声地聆听他的话语,而他们克制住的感情在他讲完之后便立刻从四面八方爆发出来。一位曾经听过的人说:“他的演讲感动了每一个在场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流泪了,有几个呜咽抽泣,皇帝和玛丽王后都很感动,而我脸上满是泪水。”
安特卫普自治城市的居民代表雅克·梅斯(Jacques Maes)以众邦国的名义,向皇帝表达说,因为要失去一位曾经给他们带来诸多好处的君王,而感到非常悲伤,还说道作为他美德的效仿者和他价值的继承者,他的儿子腓力国王能唤起他们同样的忠诚与感激,也只有这种确幸才能使他们聊以慰藉。腓力国王于是拜倒在他父皇的脚下,表示自己配不上父皇给予他的,如此巨大的荣耀和无上的恩赐。他带着恭敬的谢意,保证说以附属国的方式接受佛兰德意志家的归顺,因为皇帝希望并且命令他这样做。他补充道:“我发誓,在上帝帮助下,我将根据公义管理他们,怀揣勇气保卫他们,在那里维持法度、保护信仰,让每个人都享有他们的权利。”他同时亲吻了他父皇的手并起身,转身朝向这些国家的领主和代表,对他们说道:“我希望我的法语足够好,可以亲口向你们表达我对比利时各省和人民最诚挚的感情。但是我却不会讲法语也不能讲弗拉芒语,我曾经对阿拉斯大主教敞开心扉,他知晓我的想法,他将替我完成这个心愿。因此,我恳请诸位听他说,就像听我本人在说一样。”在这个机智又令人信服的演讲中,格朗维尔成了一名巧妙的翻译,转述了查理五世皇帝儿子的感情,同时表明了这些完全符合他父皇的嘱托。他说:“他会作为一名杰出的君主来对待你们,正如你们对皇帝发誓要作为忠诚的臣民那样对待他儿子一样。”
匈牙利王后接着公开辞去了尼德兰17省的摄政权,在24年中她灵活又智慧地管理着这块土地。但是无论怎样的恳求,都不能使她决定继续管理这里。这位伟大的女性,意气风发又坚韧不拔,像查理五世皇帝一样疾病缠身,也同他一样被权力所劳累,因此希望能在休息和祷告中度过余年。她说,在她这个年纪,并在为她的哥哥,帝国皇帝服务了24年之后,并不适宜再次为她的侄子国王服务了,在她的余生中,她只需要一位上帝和一个主人。她决定追随她最为敬爱的哥哥去西班牙,她向比利时人民告别,请求他们的代表能够满意她处理的公务并感谢他们热忱的协助,她还嘱咐他们听从老君主的睿智建议能够顺从地爱戴他们的新君主,同时祝愿他们永远繁荣。临将结束时她说:“无论我身处何种境地,我总是关心你们的利益,你们也能感受到我对你们祖国的热爱,同样这也是我的祖国。”
第二天,从查理五世到腓力二世,尼德兰国家庄重的权力移交由一份手写的转让书来确认,这份转让书由查理五世亲手签署并由所有省见证。同一天,同一地点,每个省的代表都对腓力二世宣誓效忠,而腓力也发誓自己会忠诚地遵守他们的法律,尊重他们的习惯,维护他们的特权,并且为他们指派了他的表兄——埃曼努埃尔·菲利贝托·德·萨伏伊公爵成为他们的行政长官:他同时任命国中最高贵的人物作为特别长官,并把他们安排进国务委员会,对他们实行他父皇的政策,将所有的军事指挥都托付给他们。然而10年之后,他便以一种对他们来说悲剧性而对腓力来说破坏性的方式背弃了这个政策。
让出尼德兰低地国家和弗朗什-孔泰的王权后,紧接着大约2个半月之后,其他地方的王位也以不带繁文缛节更加简单的方式完成。1月16日,皇帝将卡斯蒂利亚王国、阿拉贡王国、西西里王国和其他附属王国让与西班牙国王,后者跪着接受了它们。数量繁多的各种让位文件由国务秘书埃拉索(Eraso)作为公证人起草,并被呈送到作为见证人的这些王国代表面前,其中也包括跟皇帝曾经在布鲁塞尔议会上周知的一样的退位动机。他再一次认真又有力地讲了一遍,他说:“我完全出于绝对自由和出自本心的意愿,绝不是因为别人的请求或是引诱,同时完全只是考虑能使我的臣民和封臣满意,作为目前地位最高的国王,我自知命不久已,因此决定为了你们的利益而将王位让给我的长子,宣过誓的西班牙国王,他同时也拥有卡斯蒂利亚和莱昂王国、格拉纳达和纳瓦尔王国、西印度群岛(des Indes)、大西洋上的岛屿和陆地、依照使徒权柄而永远管辖的圣地亚哥(Santiago)、卡拉特拉瓦(Calatrava)、阿尔坎塔拉的控制权。有了上帝与诸位的赐福,你们要拥有和管理它们,就像一直以来我们对他们的拥有和管理一样。我将完全放弃这些王权,同时在你们可以掌握它们之前,我将给你们这份手写的让位书,就像我们在西班牙国会上做的一样,我们希望将它作为法律依据,在我的宫廷和王国中公布传播。”这份证书由作为见证人的梅迪纳-塞利公爵(duc de Medina-Celi)、费利亚伯爵(comte de Feria)、阿吉拉尔侯爵(marquis d'Aguilar)、纳瓦斯侯爵(marquis de las Navas)、阿尔坎塔拉骑士团长路易·德·祖尼加、卡拉特拉瓦德(Calatrava)监狱看守唐·胡安·曼里克·德·拉拉先生(don Juan Manrique de Lara)、皇帝的王室总管路易斯·基哈达(Luis Quijada)、西班牙步兵上校唐·佩德罗·德·科尔多瓦(don Pedro de Cordova)和腓力国王的总管古铁雷·洛佩斯·德·帕迪拉(Guttiere Lopez de Padilla)——这两位都是圣地亚哥总教师会议的成员,腓力二世的另一位总管迭戈·德·阿泽维多(don Diego de Azevedo),以及皇帝顾问团成员明彻卡(Mincheca)和布里维耶斯卡(Briviesca)学士,再加上为阿拉贡王国、巴伦西亚王国、马略卡王国(royaume de Mayorque)、撒丁岛王国、西西里岛王国相似的移交书做证人的阿拉贡的马蒂诺(Martin d'Aragon)、里瓦戈萨伯爵(comte de Ribagorza)、胡安·德·卢娜(Juan de Luna)、米兰的卡斯特朗(Castellan de Milan)、胡安·德·埃雷迪亚(Juan de Heredia)和阿拉贡的骑士阿古斯丁·盖勒特(Agustin Gallart)。
查理五世皇帝同一天将各个王国王位的移交告诉了他的各国民众。他给所有的主教,高级贵族写信并且命令所有的城邦,当他们换了新君主的时候也要像之前已经习惯的那样,当新君主有需要时,继续为他高举战旗,完成自己应尽的使命,就像是上帝安排他去做的。皇帝还请求他们要从此服从他的儿子,为他服务,给他一个真正领主和合法国王应有的礼遇,并且像之前完成他安排的任务那样,执行所有新国王的手谕和口谕。腓力二世确认了唐娜·胡安娜摄政官的权力,她宣告承认新王。所有的国家要员都表达了对新王的拥戴,前呼着军队将领,后拥着各委员会的成员,卡洛斯亲王自己在人民面前宣告了他父王登基。在帝都巴利亚多利德广场一个大讲台上,在他的导师和总管唐·安东尼奥·德·罗哈斯(don Antonio de Rojas)的搀扶下,卡洛斯王子用柔弱的手竖起王国国旗同时喊道:“卡斯蒂利亚,卡斯蒂利亚支持我们的领主腓力国王!”对阿拉贡王国的统治需要走一些程序而且要求腓力二世本人到场,才能对其发誓效忠,因此只能等到之后他到场时进行。
1月17日,完成最后所有的退位事务之后的第二天,查理五世皇帝希望给他的儿子安排一位得力助手——安德烈亚·多里亚,皇帝之前就已经将他的退位决议告诉了他。安德烈亚尽管已届高龄,他还是期望对他的君主行最后一次“吻手礼”,皇帝写信给这位热那亚和地中海的强大统治者:“我病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到现在已经恶化到无法完成我应当迅速处理的事务,为了自己问心无愧,我认为我不仅应该将意大利事务的重任交给我的儿子,而且还要将卡斯蒂利亚和阿拉贡的王位也让给他,我相信他将可以很好地处理这些事情,这也会令上帝感到满意,并能使众邦国长治久安。
我决意退隐到西班牙并在那里度过余年,同时卸下所有事务重担,在那里为我之前所做的几件令上帝不悦的事情赎罪,希望能弥补和悔改我的过错。因为有几件要务要处理,以及我的身体状况所限,我将动身日期推迟到明年春天。在您写给我的信中说到如果不是年事已高,身体抱恙,您非常希望在我离开之前来看我,这让我欣喜不已,因为这让我知道了您对我的深情厚谊。同样我也非常高兴能再与您相见,如果我的身体允许,我也想去看您。但是,如果我未能成行,您也敬请放心:我对您曾经全心全力为我效力,并且继续为我儿尊贵的国王效力,所体现的深情厚义、热忱和审慎非常满意。同样,我们二人之间也将保持着你在这些方面所做贡献的鲜活记忆。我希望就像我所期望的那样,上帝赐予您鸿福,并保佑您长寿康健。我将非常高兴能不时地听到您的消息。”
在让出了他的所有邦国之后,查理五世隐居到他之前在命人在布鲁塞尔公园尽头,靠近通向鲁汶(Louvain)的大门旁边,建起的小房子里。这个房子特别简单也不宽敞,位于宫殿和修道院之间。查理五世希望在离开之前能助他的儿子一臂之力,在一些事务的处理上给出他的意见和指导,并主要通过阿拉斯主教传达。从这时开始,直到重启交换俘虏的谈判之后,他帮助腓力国王于1556年2月5日在沃瑟尔修道院(abbaye de Vaucelles)与法兰西国王签订了休战协议。这次休战持续了5年并且各方维持战争最后几个事件所达成的领土占领情况。休战使得初掌统治大权的腓力二世可以稍加喘息,尽管休战暂时让神圣罗马帝国放弃了梅斯、图勒和凡尔登3个主教区,并且让萨伏伊公爵失去了他被亨利二世占领的某些邦国,查理五世仍然深感幸运。因为这个休战协议给腓力二世带来了与强邻法兰西国王和不安分的敌人教皇保禄四世的和平。而如果他知道教皇和法国在一个半月之前,已经达成了秘密的进攻和防御同盟条约,他将更加庆幸达成这个临时和解。通过1555年12月15日签订的同盟条约,该条约由卡拉法枢机主教和洛林枢机主教分别以教皇和虔诚天主教徒法国国王的名义签订。这个条约规定,根据教皇保禄四世计划,要从西班牙人手中夺回那不勒斯王国,并交还给国王除太子以外其他的儿子;要从美第奇家族的控制中解放出托斯卡纳并收复佛罗伦萨共和国;费拉拉公爵将归联盟管理并成为联盟大元帅;威尼斯共和国也被邀请加入联盟,如果他们加入联盟和提供协助,将得到西西里作为回报;教皇这边有贝内文托(Bénévent)和他的附属领地、加埃塔(Gaëte)和加利格里阿诺河(Garigliano)南边的领地,他从那不勒斯王国那里得到的更多的部族,那不勒斯新国王宣誓向教皇效忠服从,并且在战争时派了400名披甲武士为他效力;法国国王派遣了1万到1.2万名步兵、500名披甲武士、500名轻骑兵到意大利,而教皇在1556年2月底之前用50万埃居的金子,在罗马和威尼斯,雇用了一支有1.5万名步兵和1 000匹战马,以及与他们的兵力相匹配的炮兵的军队。这50万埃居的金子中,法国国王出了35万埃居,而教皇出了15万埃居来作为军费。
虽然查理五世不知道这些具有威胁性的条款,他此时的放手却是为了在不久之后,更好地重新开始,当亨利二世的使节们为了让腓力国王和他本人批准沃瑟尔休战协议,来到布鲁塞尔的时候,查理五世丝毫没有怠慢他们,愉快地接见了他们,这次休战似乎消除了所有西班牙王廷的危险。在利摩日主教塞巴斯蒂安·德·劳伯斯庇纳(évêque de Limoges Sébastien de l'Aubespine)和他的两位表兄——法国陆军统帅安内·德·蒙莫朗西(connétable Anne de Montmoreney)的儿子们——当维尔领主和梅吕领主(Damville et Méru),以及其他许多领主和侍从的陪伴下,科利尼(Coligny)上将大约于3月底完成了此项任务。腓力二世在布鲁塞尔城堡中发誓遵守休战协议后,科利尼来到公园里查理五世的小房子里,同样接受了他对协议的誓言。他穿过了两排西班牙和佛拉芒领主们组成的队伍,这些人挤满了一个24平方尺的小厅,这个小厅就在皇帝所在的房间前面,这个房间也并不比前面的小厅更宽敞。他看到皇帝身穿丧服,由于痛风,他坐着,在他前面是一个盖着黑色毯子的桌子。查理五世十分亲切地回应了科利尼上将达成停战的祝贺,并且他试着打开由上将转交的来自上将主人、法兰西国王的信函。但是痛风使他的双手处于半麻痹状态,他没能成功将它打开,站在他身后的阿拉斯主教上前给他帮忙,但是皇帝并不同意他这样做,“怎么?阿拉斯先生,”他对主教说,“你想要抢走我应对我的好兄弟——法兰西国王尽到的职责吗!上帝开恩,还是让我自己来做吧。”说着他更加用力地扯断了封着信的绳子,转身对上将略带忧伤地微微一笑,说:“你怎么看待我呢,上将先生?我是一个可以追上并斩断长矛的勇敢骑士?还是一个费尽力气才能打开信封的人?”
他接着询问了法兰西国王的身体状况并且作为来自法兰西王室勃艮第的玛丽的后嗣而感到自豪,“我感到非常光荣,”他说,“因为我的母亲,我因自己具有管理维持这个世界上最出名王国的王室血脉而倍感荣耀。”在得知28年前,曾在马德里见过还是孩童的亨利二世,现在尽管仍然年轻却已经有了白发的时候,他很自然地讲述了他过去那些最辉煌年代的故事。“我曾经,”他对法国上将说,“当我在差不多像贵国王这个年纪的时候,我从拉古莱特(非洲海岸)去那不勒斯。您知道这个城市景色秀丽,姑娘美丽多情:我希望能像其他人一样取悦她们来博得她们的欢心。就在我到达的第二天,我让人一大早就叫来了我的剃须匠,让他给我梳妆打扮,卷发和喷香。当我照镜子的时候,就像今天我亲爱的兄弟你们国王一样,我发现我的头上有了几根白发。当时我对剃须匠说给我拔了这几根白发,一根都不许落:他照此做了。但是您知道接着发生了什么?几次之后,我再照镜子,我发现我拔掉了一根,却又长出了三根。如果我还想把最后的几根拔掉,那我一眨眼间就会像天鹅一样头发全白。”
查理五世皇帝要求接见布吕斯屈埃(Brusquet),此人是法国宫廷著名的弄臣,他跟随法国大使,在腓力二世发誓遵守停战协定的小教堂里,完成了他最大胆的一次表演。他让亨利二世非常开心,从而成了他的宠臣,亨利二世将巴黎驿站长这个肥差给了他,他还跟所有法兰西的大领主们相熟,他通过滑稽手段与斯特罗奇大元帅的斗争而扬名。布吕斯屈埃曾经参加了腓力二世为科利尼上将举行的隆重接待仪式。这位高傲的君主似乎是为了通过唤起曾经胜利的回忆,使人们忘记现在停战的谦卑,他在城堡的一个大厅里面接见了亨利二世的大使,这个大厅里铺着一幅美丽的佛兰德挂毯,上面呈现了帕维亚之战,此战中西班牙俘虏了弗朗索瓦一世,他被送往西班牙并被囚禁在马德里。这个场景伤害了法国人,布吕斯屈埃想要在他们西班牙国王的宫殿里上演显示法兰西王国慷慨的一幕滑稽剧,以此来嘲笑西班牙人的贪婪吝啬,在一定程度上报复这些趾高气昂而有失礼节的西班牙人。第二天,在城堡的小教堂庆祝弥撒结束后,腓力二世被他的侍臣围绕着,科利尼则在他的随从的簇拥下走向祭坛,将手放在福音书(《新约》)上起誓遵守《沃瑟尔条约》,布吕斯屈埃带着一个装着埃居的袋子,埃居撞击着巴黎宫殿(地面),他也给他的仆人配了一个相似的袋子,他同时开始喊着:“施舍!施舍!”就这样他的仆人跟着他,二人如此穿过整个小教堂,喊着相同的话并且扔出埃居,护卫队的弓箭手们争前恐后地跑过来,他们认为这是他们西班牙国王的施舍。腓力二世惊讶并且高傲地转向科利尼上将,对他说,他对法国人如此冒失莽撞,以至于在他的地盘上,当着他的面乱加施舍而感到惊叹。跟国王一样惊讶的上将无语对答。但是布吕斯屈埃不慌不忙,一刻不停地继续向其他赶来围观的男男女女,喊着同样的话并分发着埃居。这样他就上演了一幕特别滑稽的混乱场面;腓力二世甚至最后捡起布吕斯屈埃先前扔下的埃居并模仿他,他如此开心以至于笑得前仰后合必须靠着祭坛支撑着身体。
“啊好啊,布吕斯屈埃,”查理五世看着他说,“你用你的埃居给我们好好施舍了一把啊。”而他回答皇帝说皇帝能屈尊召见他,他卑躬屈膝在皇帝面前,早已说不出话来。但是皇帝却就布吕斯屈埃曾经与斯特罗齐元帅一起经历的大量冒险开起了他的玩笑,皇帝与元帅在战场上胜负参半,他补充说:“啊,好啊!你难道不记得马刺之日 [2] 了吗?”“我可牢牢地记着呢,陛下”,布吕斯屈埃又说,为了暗示皇帝因为痛风而留在手上的关节瘤,他继续说道,“不就在那个时候您买了这些正戴在您手上的美丽红宝石吗。”所有人都笑了起来,皇帝是最先发笑的。“我可不想要这么多的,”查理五世又说,“我真不该学你这聪明招数的,永远不要对着一个你扮成的傻子讲话,因为我确信你可不傻。”上将接着就告辞了,查理出现在他房间朝向公园的窗口,目送法国大使离去,他试图向上将表达,他可不是像几天前传言的那样行将就木呢。
查理五世仍然还是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尽管他曾经希望也退下皇位,但是他还不能放下帝国的皇冠。从《帕绍条约》起,他就对帝国管理事务漠不关心,并且他对天主教的感情让他无法参加奥格斯堡帝国会议最后决议,而根据1555年9月21日的帝国会议议事录,它规定并实现了德意志永远的宗教和平。他委派他的弟弟斐迪南作为“罗马人民的国王”去独自协商,需向他请示达成一个必须的解决方法,但是斐迪南却允许路德异端最终合法存在。他对斐迪南说:“您来做决定,就像我在西班牙那样,不要以我的名义也不要顾及我的特权。真诚地就像兄弟间那样,告诉您原因……我只是出于对宗教的尊敬而有一些顾虑,这些顾虑我曾经亲口全部对您说过,尤其是在我们上一次菲拉赫(Villach)会面的时候。”因此根据他表面的意愿,他没有参与天主教和路德派之间达成的给予德意志宗教自由和平等的协议;这个协议还维护了德意志新教诸侯们实行天主教教会财产世俗化的权力;允许将《奥格斯堡信纲》在德意志传播扩展,但是唯一的条件是该信纲是领地主教或者该地修道院院长实行的,如果主教或院长变更信仰,他们将不再领取教士俸禄,但是不会引起领主权的更迭,并仍然属于天主教国家。
查理五世几乎已经忘记他所做的巨大牺牲,并感到对他的弟弟斐迪南长期怀有的炽热感情,尽管在1550年的分歧中冷却,现在又重新苏醒并变得热烈起来。他再一次催促斐迪南,在他离开去西班牙之前来布鲁塞尔看他。但是斐迪南却无法前去,因为事务情势不妙,同时他王国面临着危险的羁绊,于是他向查理五世表达了最深的遗憾。他同时派了他的二儿子费迪南大公去查理五世那里,劝他不要放弃帝位,并且请求他如果心意已决不能回转,至少同意在下次帝国会议之前不要公开。他希望能做好他们的心理准备,以便德意志不要因为皇帝退位的重磅新闻而震惊,尤其是在两兄弟仍然健在的时候,一个却要把自己的皇帝宝座让给另外一个,也不要让选帝侯们借此兴风作浪。
查理五世很容易地就明白了斐迪南没有看出他言外深意。“在我离开去那么远的地方之前,”他给斐迪南写道,“我特别希望能得到这个安慰(指斐迪南来看他)。他也希望能通过利益共同体来巩固两支奥地利王室的联盟,而这两支将会因为王权的分配而不可避免地分开。同时他满怀深情又巧妙地补充道:“无论我在哪里,像之前一样我永远对你怀着兄弟的情谊和真挚的友爱,我还有一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之间一直以来的友谊能够代代相传,我一直保有这份情谊,就像我确定您也一样,因为除了血缘纽带的缘故……这也是我们共同事业的需要。为了维护这个有效的协议不会离间西班牙王室和奥地利王室,并且维持德意志对意大利各邦国和对尼德兰各省的支持,查理五世顺从了斐迪南的愿望,他推迟了帝国皇位的传让。他这么做不仅是因为斐迪南的请求,也是应了他的妹妹匈牙利王后、他的儿子腓力二世国王,联合了费迪南大公和马克西米利安大公的共同要求。在他动身之前,马克西米利安大公和他的妻子皇帝的女儿玛丽公主,前来告别。他于是写信给“罗马人民的国王”说他在世间最大的愿望之一就是放弃所有,但是因为担心德意志的骚乱和那里的选帝侯们宣称要举行选举从而损害他的利益,他将保留皇帝的头衔但是不再过问德意志的事务,直到“罗马人民的国王”确定可以掌握选举团机构之时。他将所有事务的领导权都交给斐迪南,并留给他所有权力的行使权,甚至不同意再派帝国专员去帝国会议。“对于此事我已了无牵挂,但是为了避免在您信中提到的麻烦,我还是从谏如流继续保留这个头衔。能让我对此不再过问,这是我世间最大的愿望,也是您能做的最让我开心的事了。”
皇帝认为可以在1556年的春天退隐到尤斯特修道院,他曾经下令那里必须在这个时候准备停当来迎接他。他已经从他的国王侍从中选好了陪他到修道院的侍从。他的侍从还是由封建领主构成,其中包括几位西班牙、尼德兰、德意志最高贵的领主,包括各种等级和各种职务计762人。他将最显赫的人留给腓力二世国王和斐迪南,为他们效力,在剩下的人里他指派了150人随他上路,其中1/3以上的都陪他留在了尤斯特修道院。这些人由比拉加尔西亚领主(Seigneur de Villagarcia)、陆军上校路易斯·曼代兹·基哈达带领。基哈达从34年前起便开始侍奉查理五世,最初他只是充个数,后来他却跻身查理五世三位主要管家之一,并且在所有的战争中都服侍左右。他的两位兄弟都是战死在查理五世身边,哥哥古铁雷死在拉古莱特,在那里基哈达自己也被火枪击中了一枪而受伤;弟弟胡安则死在泰鲁阿讷围城战中。基哈达作为远征突尼斯和入侵普罗旺斯时的王室总管,查理五世在1543年和1544年将他的旗帜交给他保管,当他要奔赴与弗朗索瓦一世在朗德勒西(Landrecies)的战斗时,他带上头盔时告诉宫廷骑兵连说:“满怀荣耀地像骑士一样战斗吧,如果你们看到我的马摔倒了,路易斯·曼代兹·基哈达举的旗帜倒了,一定要把旗帜而不是我扶起来。”基哈达在多瑙河和易北河两场德意志战争中立下卓越功勋,他追随他的主君来到梅斯前,并且在1553年指挥西班牙步兵部队夺取了泰鲁阿讷和埃丹。当皇帝退位时,这位忠诚且英勇的卡斯蒂利亚人也退伍了。他在14年后才重新拿起武器,成了奥地利的唐胡安的军事导师,查理五世曾经对他透露过这个(未来战功赫赫的)孩子的秘密出生,并将其子之后的教育托付给他。
他因为应尽的职责以及他兢兢业业的忠心而一直留在皇帝的身边,基哈达一直等到1549年才通过代理与出身名门贵族的玛格达莱娜·德·乌路亚小姐(dona Magdalena de Ulloa)结婚。基哈达颇有见识,灵魂高尚,性格严肃甚至有点严厉,非常忠诚,有时也会有些怨言,像一个老派西班牙人一样对宗教狂热,像一个率真的骑士一样厌恶教士,对皇帝怀有最高的崇拜和最深的依恋,以及永不止息的崇敬之情。他在很多场合中都口无遮拦,敢说出一些查理五世的姐妹和子女都不敢讲的话。作为一个久经考验的侍从,这个自豪的卡斯蒂利亚人也是一个简单坚定的基督徒,作为被指定的尤斯特修道院侍从们的头领,他应当像一个合格的管家和曾经的战士一样,在这里即保持宫廷礼节又要引入军队纪律进行管理。
排在基哈达之后,皇帝身边的第一人的位置便留给了秘书马丁·德·卡斯特鲁(Martin de Gastelú),他和基哈达使我们更好地知晓了查理五世在修道院的生活。查理五世选择他成为国家秘书处的主要长官。卡斯特鲁曾经受雇在埃拉索手下工作,他在科沃斯死后得到了查理五世的信任,来领导和处理西班牙事务,这些事务是查理五世作为最重要的遗产的一部分留给腓力二世国王的。埃拉索不在时,皇帝有时候会让卡斯特鲁来协助他,皇帝注意到了他清晰的头脑,果断的判断,迅速和简洁明了的记录,守口如瓶的作风,冷静的热忱和不变的温和态度。他于是想起了他并让他成为他的秘书,尽管他让出了众王国领地的王位,但是王国事务却仍然跟随他从宝座直到归隐的修道院。
他没有在尤斯特修道院提议任何人作为他的贴身总管或者近侍。他更喜欢指派几名附属侍从,一些我们称为“衣帽男仆”,另一些为理发师。这些助手和理发师根据类型分成了两种。第一种的代表人物是一个没有学识却有头脑的人,他无声的忠诚,不知疲倦地服侍,而且风趣幽默。这个人就是巴波姆的阿德里安·迪布瓦(Adrien Dubois de Bapaume),他目不识丁,但曾经多次作为信使,在查理五世和老格朗维尔之间传递政治信函,带着一方未加密封的便条给另一方,再带回另一个的意见。他不仅了解主君最私密的习惯,还知晓最核心的机密。他甚至曾经几次使查理五世可以从悲伤中走出来,跟波兰侏儒和宫廷弄臣佩里科(Périco)一起逗他发笑,这二人担负着逗他开心,排遣解闷的困难工作。查理五世失去了阿德里安·迪布瓦之后,在他身边的侍臣中最信任就是布鲁日人纪尧姆·冯·马勒(Guillaume van Male)。他不同于之前的阿德里安,因为他性格内敛,颇有学识。阿德里安毫不识字,他却很有文化,冯·马勒精通拉丁语和希腊语,是当时著名的人文主义者,他学识渊博,口才非凡,字体优美。他曾经做过普拉埃领主,尼德兰国家财政长官路易斯·德·佛兰德(Louis de Flandre)机智的特派通信员,在后者的推荐下,1550年他作为衣帽男仆被安排在查理五世的身边,因为他勤勉的服侍,渊博的学识,令人愉快的谈吐,他深得皇帝的欢心。他已经习惯了主君残疾的身体所需要的专业护理,日夜守护着查理,当查理失眠的时候为他读书,听他讲述战事和谈判并将其记录下来,冯·马勒跟随他到尤斯特修道院,对于查理五世来说此人的陪伴是令人愉快的也是不可缺少的。
查理五世并没有留下之前的医生科内利斯·德·拜尔斯托夫(Corneille de Baersdorp),而是将他留给了他的两个从此再也没有分开的姐妹,玛丽王后和埃莉诺王后,其中玛丽很久之前就有心脏病并遭受折磨,埃莉诺的哮喘则非常严重,这两位王后陪着皇帝到了西班牙。他则带上了年轻的亨利·马特仕医生,一定程度上说是从他儿子那里借来的。同冯·马勒一样出生在布鲁日的马特仕医术精湛,而且像马勒一样有着富有学问,是一名颇有文学素养的医生,他更加能够用熟练的拉丁语论述皇帝的病弱和残疾并且通过权威的处方来为皇帝开出治疗这些疾病的药物。查理五世绝不会忘记著名的克雷莫纳(crémonais)的机械师乔瓦尼·托利亚尼(Giovanni Torriano),西班牙人都叫他“胡安尼托”(Juanello),他也作为查理五世的钟表师跟他到尤斯特修道院。他随从中的其他人,都会像我们之后看到的那样,被安排负责他的卧室、厨房、银器房、马厩、药房里的各种事务,这样就为他组成了一个完整的仆役队伍。3位弗拉芒和弗朗什-孔泰的大人物:勒勒伯爵让·德·克罗伊(comte de Roeulx, Jean de Croy),他强大的家族总是支持查理五世;休伯蒙特领主弗洛里斯·德·蒙特莫朗西(seigneur de Hubermont, Floris de Montmorency),他和他弟弟赫内斯伯爵(comte de Hornes)却在腓力二世的统治下未得善终;第三位是拉绍领主让·德·普佩(Jean de Poupet),曾经是皇帝首席贴身总管,一直陪他进入修道院。
路易斯·基哈达先于查理五世到达西班牙,而查理五世在深情地向他的女儿波西米亚女王和女婿马克西米利安道别之后,8月8日从布鲁塞尔动身,他的女儿女婿则重新上路返回德意志。腓力二世陪伴查理五世到根特(Gand)。8月28号,他们永远地分开了;查理五世由他的两位姐妹:弗朗索瓦一世的王后埃莉诺和匈牙利王后玛丽陪伴下,顺着根特运河前往泽兰省(Zélande),那里有一支由56艘船组成的舰队在等待他。在上船出海的前几天,他起草了将神圣罗马帝国的帝位让与“罗马人的国王”斐迪南的让位文书,这份文书将由奥兰治亲王带领的大使们带去德意志。9月12日,他写信给他的弟弟,说让他自由选择召集德意志选帝侯的地点和时间来任命他为德意志皇帝,而他本人急着放下所有的权力还有所有的头衔。第二天晚上,他在弗利辛恩港口(port de Flessingue),登上了一艘叫“拉贝特多纳”(la Bertendona)的主舰,在这艘船上给他准备了一间非常舒服的舱房,舰队于13日早上起锚。最初风平浪静,但是接着西南风却将他困在了距离弗利辛恩大约几古里的地方并且迫使舰队于14—17日在哈莫肯斯(Rammekens) [3] 休息。当变成顺风之后,他便驶向比斯开海岸(la côte de Biscaye),以便可以隐退到他选择的并命人为他在西班牙准备的隐居所。
当他退出长期占据的世界舞台的时候,他的威名也渐渐变弱。因此他自己曾经说的话得到了印证。根据他的表达,人们将他统治时期的风云变幻抛给命运,总是将最初的繁荣和曾经的强大归因于命运。一位意大利政治家表示,他同时代的人对查理五世自愿退位交出权力的看法,已经变得严厉,从过去的赞赏变为了失望,这位政治家写信给他威尼斯的领主说:“6年以来,皇帝陛下一直享有赫赫威名,不要说我们这个年代没有哪位皇帝,就算是从几个世纪算起,世界上也没有哪位君主可以与之比肩,并且跟他已经战胜或者公然宣称的敌人相比,无论是基督教的或是非基督教的,由于他赢得了如此多辉煌的胜利,也无人能及他的风采:在非洲,他打败了突尼斯皇帝;在德意志,他打败了萨克森选帝侯约翰·弗里德里希、黑森边伯、一些自由城市和克里维斯公爵(le duc de Clèves);在与法兰西的战争中他俘虏了法兰西国王;在意大利,他打败了教皇克莱芒七世,热那亚、佛罗伦萨和米兰。但是因斯布鲁克逃跑和梅斯城战役的不良结果却也横亘在这个光荣的历程中。其他的灾难,比如普罗旺斯退兵,远征阿尔及尔,进攻卡斯德尔诺(Castelnuovo),与虔诚基督徒法兰西国王达成不利的休战协议,放弃他的邦国领土,在修道院中居住,让他几乎丧失了所有声望。我说是几乎丧失,是因为就像一艘船在船桨和风力的推动下前进,当桨停风止时,它还会继续前进一点一样,他还有一点残余的影响。所有的都可以总结为是命运的‘顺风’驾驭了陛下的邦国、王国和帝国这艘‘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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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指退位。——译注
[2] 暗指1513年8月16日的吉内加特战役。——译注
[3] 今荷兰里特赫姆的一个港口。——译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