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择于国历七月十八日为小儿宇华与黄燕飞小姐假座六国饭店举行婚礼,敬备菲酌,届时恭请阖第光临。三时观礼,六时入席。
郑世万鞠躬
这一张喜帖展在写字台上,旁边坐了一个少女,她两眼呆呆地望着喜帖,脸色是相当难看。她由失望而到悲哀,由悲哀而到愤怒,忽然恨恨地把拳头在桌子上重重一击,眼泪终至于会扑簌簌地滚下来了。原来这个少女不是别人,就是宇华的表姊月珍。月珍自从宇华由上海回来,她就一心一意地要到郑家来做媳妇,所以对待宇华不惜女孩儿家的身份,向表弟曲意逢迎,目的在得到宇华的欢心。但谁知道现在来了这一份喜帖,好像是一道催命符,把她粉红色的美梦打得粉碎。你想,怎么不要叫她悲痛欲绝呢?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哥哥伟荣匆匆地走来,一见妹妹这个神情,起初倒是一怔,及至瞧到那份喜帖,心中方才明白过来,便对月珍微微地一笑,说道:
“妹妹,你这又何必伤心呢?欲除烦恼须学佛,各有姻缘莫羡人。难道除了宇华,你就嫁不到一个好夫婿了吗?”
“哼!我倒并不是为了这些而感到伤心,因为我心中有些痛恨,假使此刻我有一支手枪的话,我情愿打死了这个小婊子,然后我自首投局,情愿犯法,大家没有得到圆满,这才出了我心中一口怨气。”
月珍竖了弯弯的眉毛,鼓着腮子,从她那双眼睛的光芒看起来,就可以知道她在怨恨之中确实是包含了一股子杀气。伟荣却反而阴险地笑了一笑,连摇了两摇头,说道:
“不犯着,不犯着,杀了人,自己却犯罪抵命,这又何苦呢?老实说,做事情要爽快,杀人要不见血,那才可称得好汉。”
“照哥哥这么说起来,在你一定有什么妙计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杀人不见血的办法,你若帮助我成功了事实,我一定重重地谢谢你。”
月珍也知道哥哥足智多谋,听他这样说,心中十分欢喜,连忙收束了泪痕,向他央求着问。伟荣在身边的皮匣内取出一张纸条来,向月珍一扬,说道:
“这里就是一个法宝,他们的感情融洽不睦,将来就完全在我的手掌之中。”
“哥哥,你快给我看个仔细,这……到底是件什么玩意儿呢?”
月珍连忙从他手中抢过来,展开那纸条来看,当她念完了这张条的时候,她惊喜欲狂的样子说道:
“哦,原来燕飞这小婊子早已和哥哥认识的,她还有这张笔据落在你的手中,那么她不是明明得新忘旧吗?我们快拿了这张笔据到六国饭店去,今天叫他们婚礼结不成。”
“慢来慢来,妹妹,你别性急,这其中还有缘故,你若去一闹开来,只怕我还要犯罪入狱哩!”
“啊!哥哥,你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是你伪造的吗?”
月珍回身要走的样子,却被伟荣拉住了,但月珍又万分惊骇的神情向他急急地问。伟荣摇摇头,遂把过去的事情向她详详细细地告诉了一遍,接着说道:
“妹妹,你现在可以明白了,所以他们结婚尽管让他们结婚,有了这张纸儿,你就可以从中暗暗地破坏他们的感情,只要他们将来有离婚的时候,那么也是妹妹胜利的日子。”
“但是用什么办法才能去破坏他们的感情呢?我觉得被他们一结了婚,这事情就透着有些困难的了。”
“妹妹,你以为结婚之后,他们是一定恩爱非常的吗?但这也不见得的,因为喜新嫌旧,这是人之常情,只要……”
伟荣说到这里,遂附了月珍的耳朵,低低地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话。月珍听了,暗暗地点头,脸上方才浮现一丝笑意来,兄妹两人商量定当,当晚大家便去吃酒。六国饭店里自然是热闹非常,而且还有名角儿堂会,只听鼓锣喧天,男女来宾,粉白黛绿,目不暇接。伟荣在角落里,眼瞧着宇华新夫妇两人一会儿祭祖,一会儿见礼,进进出出由伴娘扶着十分忙碌。新娘总是低了头,所以她当然没有发觉自己,其实他也不希望让燕飞来看见自己而另生枝节。这时,宇瑞像蛱蝶穿花似的穿来穿去,也显得十分忙碌,她好像十分兴奋的样子,见了自己视若无睹,只有见了一个高高个子很魁梧的青年,却常常有说有笑。伟荣因为没有来观礼,所以并不知道他是燕飞的哥哥,不过他心里是非常气闷,所以他要有一种手段非痛痛快快地对付她一下子不可了。
夜深灯灺,众宾在吹打声中欢然而散。宇华、燕飞两小口子也安然地由六国饭店而回到公馆的新房里。几个至亲好友在闹过了一会儿新房之后,便也识趣地去安息了。此刻新房里是只有宇华和燕飞两个人,宇华回头向燕飞望了一眼,见她坐在床沿边,垂了粉脸,好像有点儿怕羞的样子,于是喜滋滋地走了上去,拉了她的纤手,燕飞遂也慢慢地站起,两人相对站立,四目相接,不禁都微微地笑起来。宇华低低地说道:
“燕飞,你觉得疲倦吗?”
“嗯,不。”
“是的,我们在过分兴奋的时候,确实会忘记一切疲倦的。哎,你瞧这融融的花烛,你瞧这鸳鸯的枕,我真想不到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会给我达到了愿望,实行了目的。燕飞,你心中也觉得快乐吗?”
“是的,我很快乐。”
“当然啰,我十八你十七,这是一对美满的姻缘是不是……咦,怎么啦?燕飞,好好儿的你为什么哭起来了?”
“不,我没有哭。”
“嗯,你骗我,你眼角旁还沾着泪水。”
“唉,宇华,你不要生气,这是我错了。”
“燕飞,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知道你一定有原因,你是我的爱妻,你的心中有什么痛苦,你应该对我说一个明白。”
燕飞见宇华“嗯”了一声,大有生气的样子,一时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向宇华低低地求恕。但宇华拉了她手,一同在床边坐下,却一定要她说出一个原因来。燕飞支吾了一会儿,她红了脸,逗了他一瞥令人爱怜的目光,低低地说道:
“在洞房花烛的夜里,我原不该想到这些事,宇华,我说给你听原可以,但是你千万不要责怪我。”
“绝不会责怪你,那你只管可以放心的。”
“因为我想到自己本是一个乡村里的贫苦姑娘,今日居然一步登天,嫁了你这么一个风流快婿,那我的心中该多么地欢喜。就是因为太欢喜的缘故,我更不免想起了我苦命的爸爸和妈,可怜他们假使还活在世界上的话,瞧见了我女儿嫁给了你,他们是多么地快慰。然而,现在他们都已死了。唉,我做女儿如何能不悲伤呢?”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缘故,这是你一片孝心,所以做子女的确实应该替老人家难过。但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已矣,活着的人徒然痛伤,也是无益,只要做小辈能给老人家争一口气,我以为父母在九泉之下亦可以相当地安慰了。”
宇华听了,点了点头,表示十分同情她的神气,一面把她拥在怀内,一面偎贴着她的粉脸,默默地温存。燕飞听他这样安慰,心里自然万分地感激,倒在他的怀里,柔顺得像一头驯服的羔羊似的。宇华情不自禁,遂在她小嘴儿上紧紧地吻住了。
“燕妹,时候不早,我们该睡了。”
“好吧,你先睡下了。”
经过良久的吮吻,各人的心脏都跳跃得快速,宇华脑海里沉醉着甜蜜的一幕,这就向她低低地说。燕飞羞红了脸,娇媚不胜地一点头,轻声儿回答了这两句话,身子却已别过去了。宇华知道她是怕羞的缘故,遂笑了一笑,自管脱衣就寝了。
室内的灯光虽然是熄灭了,但融融的花烛还闪烁着一种神秘的光芒,这光芒下透露着郎情如水、妾意如绵的旖旎情景,这是表现出“人生之乐,莫此为甚”八个字了。
宇华、燕飞婚后的生活,当然是似漆投胶,恩爱异常。宇瑞见了弟弟的得意,使她一颗处女寂寞的芳心也不免活动起来,不过女孩儿家要和父母直接谈判自己的婚姻问题,那任她怎么厚的脸皮,总也不好意思说出口来。假使也和弟弟一样地害起相思来,这在宇瑞一个性高气傲的姑娘心里,又不大情愿,因此这几天就有些闷闷不乐,长吁短叹。宇华倒是个聪敏人,见了姊姊的神态,他就有点儿明白过来。这天见四下无人,便向宇瑞低低地问道:
“姊姊,我瞧你这几天精神萎靡不振,好像有什么不如意心事的样子。弟弟和你不是外人,你有心事,应该向我告诉,我可以给你想办法的了。”
“我没有什么心事,唉!”
“姊姊,你还骗什么人?既然没有心事,为何叹气呢?我以为你不说出来,那是你自己的损失。否则,我弟弟也得给你尽一份力量。”
宇华其实已经猜到了三分,不过他也很刁,非姊姊自己说出来不可,但宇瑞怎么好意思直接地告诉呢?虽然她是个大学生,但她平日是很贤淑的,所以红晕了粉脸,不免支支吾吾地停了一会儿,方才低低地说道:
“我心中的不如意,和弟弟在未结婚之前完全是一样的,我也恨自己为什么要生长在财政局长的公馆里呢,唉!”
“姊姊,你这话我明白了,你是不是也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也是很贫苦的对不对?那么请你告诉我,这男子到底是什么人呢?”
宇瑞听弟弟还故意这么地问自己,一时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怨恨,遂逗给他一个娇嗔,说道:
“弟弟,我觉得这一点你实在太不应该了,为什么还要明知故问呢?难道你不晓得我的性命是什么人相救的吗?”
“哦哦,我知道了,姊姊,你别生气,是燕飞的哥哥吗?嗯,像这一种青年我也非常欢喜他,其实爸妈能答应我的婚姻,那么对于姊姊这一头姻缘,我想也绝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
“不过……”
“不过什么?我弟弟不是自私的人,我也知道‘投我以桃,报之以李’的两句话。你放心,我马上跟爸妈给你代为去说吧。”
宇华见姊姊说到“不过”两字,脸上显然有为难之色,于是很识趣地回答。在他表示自己也有一片真情爱护姊姊,绝不是“只管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意思。他说完了这些话,便匆匆地向上房里走了。宇瑞见弟弟走远了,芳心暗暗欢喜,遂也急急地跟到上房来。在小院子里的窗口前,那是上房里的窗户,宇瑞不便走进去,她躲在外面偷听,好像听爸爸的声音,语气很严肃的样子,说道:
“宇华,我以为你自己的婚事已成功了,对于别人的闲账就少管一点儿。”
“爸爸,你这是什么话?别人的闲事?姊姊的婚姻大事,难道好算外人吗?况且……我弟弟都结了婚,姊姊照理是应该急切地订一个婚才是,那么在你们老人家心中也好完成了一件心事。”
宇瑞听到这里,全身一阵子热燥,她额角上几乎冒出蒸气水般的雨点儿来了,不过她还镇静了态度,静悄悄地凝神听爸爸说道:
“小孩子不懂什么,你还是少开口,这件婚事,还须慢慢地考虑。”
“我真不懂爸爸是什么意思,婚姻大事,正大光明,还有什么考虑呢?”
“孩子,并不是我们不愿你姊姊去嫁夫婿,你爸爸的意思,是因为门第太不相配了。这是为了爱护你的姊姊,怕你姊姊将来吃苦,所以你爸爸不肯答应,其实也是为了你姊姊的好。”
宇瑞听这是母亲说的话,在他们老人家的心中似乎还完全为了是一番疼爱子女的好心。这时,听弟弟的声音,他又急促地问道:
“门第不相配?我以为两性的结合,绝不在门第相配不相配的问题上的,况且……爸妈既然答应我和燕飞结婚,那么你就应该答应姊姊和志豪这一头婚姻。”
“这问题不能在一起谈的,燕飞虽然贫穷,但好在是到我家来做媳妇的,一到我家,她就此成少奶奶了,除了给她得到造化之外,我还不觉得十分丢脸。至于志豪呢,他虽然是个好青年,不过宇瑞到底要嫁给到他家中去做人的,她本是一个贵族小姐,吃得好、住得好、穿得好,现在嫁给志豪,她马上要到乡村人家去吃苦,这不但她本身受不了,就是被外界知道了,我这个台坍到什么地步为止呢?所以你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既然你姊姊要嫁人,我一定给她留心,比方说我局里那个梁专员,今年也不过三十五岁,新近丧了妻,还未续弦,像他这样有地位的人,那么才可说是头美满的姻缘呢。”
世万滔滔不绝地说出了这一大篇的话来,还表示理由十分充分的样子。宇瑞听了,心中无限怨恨之余,又觉得十二分生气,但是宇华在房里也愤愤不平地说道:
“爸爸,我真不明白还是你去嫁人呢还是姊姊去嫁人?只要姊姊心中不以为志豪贫穷,她情愿吃苦,我想这和你们是毫不相干的。”
“放屁!放屁!”
“你才二十岁不满的小孩子,胆敢这么地放肆吗?你若在这里再胡说白道地乱讲,你给我滚出去!”
宇瑞听爸爸在房里大发脾气了,一时她再也听不下去了,遂悄悄地离开了窗口,跨出小院子,走到大厅里来。一路上却在暗暗地细想,想不到爸爸竟会这么地蛮不讲理。倒是弟弟为了我的事情,可怜他受了很大的委屈。正在低头暗想,忽听有人招呼道:
“表妹,你匆匆地预备上哪儿去?”
“嗯,不上哪儿去。你刚才来吗?”
宇瑞抬头一望,见前面匆匆地走来的却是伟荣,遂点点头,很淡漠地回答。伟荣见她脸上很有忧愤的颜色,遂跟着她向外走,并低低地说道:
“表妹,我觉得你好像很不快乐的样子,不知是为了什么,难道受了什么人的气了吗?”
“不,谁会给我受气呢?表哥,你今天到我家来是不是和爸爸有什么事情吗?”
宇瑞见他跟着自己走,心中不免有点儿讨厌,遂停止了步,回头望了伟荣一眼,低低地问。伟荣摇了摇头,笑嘻嘻地说道:
“我不是找你爸爸来的。”
“那么你是随便来玩玩的?”
“也不是……我是找你来的。”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事情当然是有一点儿,表妹,我很想和你谈谈。”
“和我谈谈?是关于什么事情呢?因为我此刻要走出去一次,能不能过几天再谈呢?”
宇瑞心中有点儿猜到他所要谈的话,因为不愿和他再有谈话的时候,所以她转了转乌圆眸珠,委婉地拒绝。伟荣似乎有点儿急促,遂说道:
“假使表妹出外去买东西的话,我可以陪你一同出去,买好了东西,我们上馆子去吃点儿点心,那时候我们就可以细细地畅谈了。”
“但是我并不是出外去买东西。”
“那么也许是什么约会吗?”
伟荣见她一再地拒绝,他是感到失望的痛苦,在痛苦之中不免掺和了一点儿怨恨的成分,他情不自禁地俏皮地问。宇瑞淡淡地一笑,却毫不介意的神气,很得意地答道:
“是的,倒被表哥一猜便猜到了。”
“不知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怎么样,女的怎么样?我以为表哥没有打听得这样详细的必要。”
“啊,表妹,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并不是我来管束你的行动呀!”
伟荣见她鼓着脸,大有生气的样子,一时只好含了笑容,向她急急地辩白。宇瑞冷笑了一声,恨恨地说道:
“本来嘛,我也没有这个资格。”
“当然,不要说我,就是做父母的也没有这个资格,因为现在的时代不同了,不过我站在第三者的立场而说,我应该有所劝告你,表示我一点儿忠心。表妹,你要晓得社会是黑暗的,人心是险恶的,比不得我们是至戚,彼此还有实心眼儿待人,像其他的一般朋友,不要说一个女子在外面结交,就是我们男子和男子吧,也是酒肉的多,患难的少。所以,我不能袖手旁观,常言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想表妹也是个聪明人,大概也知道我完全是一番好意吧。”
宇瑞听他不照照镜子竟然是说出了这许多话来,一时又好气来又好笑,遂“哦”了一声,用了怪俏皮的口吻,笑出声音来道:
“这还用说吗?像表哥那么会照顾人的好青年世界上能找得出几个?那天我要不是表哥到警局里去叫了警士来相救我们,恐怕我们的性命早已被猛虎所丧的了。”
“表妹,你不能这样挖苦我。”
“我挖苦你什么?笑话,你真是一个古今第一多情多义的好青年。”
“表妹,我不管你对我说的是真心还是带着虚伪,但我自信我对你是有着一百二十分的真心。表妹,我再也忍耐不住了,我大胆地说了,我需要爱你。”
宇瑞再也想不到他被自己经过了这一番抢白之后,还会对自己说出这一番不知羞耻的话来,因为她在爸爸那里受到了一点儿刺激,所以忍不住失常地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伟荣被她一笑,倒是怔怔地愕住了,良久,方说道:
“表妹,我这一番真心话直到今天才再也忍熬不住地说了出来,你……你多少给我一点儿甜蜜的安慰吧。”
“对不起,你给我滚开一点儿。”
伟荣一面说,一面挨近上去,似乎要和她拉手表示亲热的样子,但宇瑞却竖起了两条弯弯的眉毛,向他瞪了一眼,把手一扬,在他颊上啪的一记耳光,她熬不住娇斥起来了。这举动倒出乎伟荣意料之外的,一时把手按住了自己的面颊,怔怔地愕住了,接着又引起了一点儿反感的神情,不过他还竭力压制他愤怒的发展,低低地说道:
“表妹,你怎么能动手打人?我觉得你对我似乎太没有礼貌了。”
“礼貌?你说的是什么屁话?要我给你一点儿甜蜜的安慰,你当我是什么人看待?我不是卖笑的女子,你的头脑子可要弄得清楚一点儿,你以为是受了什么委屈的话,那么请你以后少到我这里来。”
宇瑞冷笑了一声,她表示说得非常干脆,用不到有一点儿拖泥带水的啰唆。伟荣偏有这一股子没气死人那么忍耐的功夫,又装了笑脸,说道:
“表妹,这完全是你自己多心,我有几颗脑袋敢把你当作卖笑女子看待?我无非对你有着一番痴心之爱罢了。表妹,你打我,我忍受,你骂我,我也承受,只是你不能不接受我的爱。表妹,我真为你爱得快要疯狂了,你千万发发慈悲心吧!”
“请你再不要多啰唆什么话,我对你老实地说,我不爱你。”
“表妹,你这话是真的还是和我开玩笑?”
“你的脸生得漂亮,我才跟你开玩笑。”
宇瑞见他兀是肉麻当有趣地显出那副丑态的样子,一时心中恨极了,遂向他竭力地讽刺。伟荣觉得宇瑞太使自己感到难堪了,因此由爱而转变到恨,由恨而转变到恶,遂狰狞了面目,冷笑了一声,说道:
“表妹,我最后警告你,你敢说一声不爱我?”
“不爱你,不爱你,不爱你……”
“好,你有种气,明天看我的手段。”
伟荣的脸由红而涨得紫褐色了,他恨恨地说了一声“好”字,便向门外急匆匆地奔了。宇瑞为了爸爸不肯答应自己的这头婚事,心中已经感到万分心痛,谁知道无缘无故地还受了伟荣这一份委屈,所以她心中是气闷极了,一时也不想再到外面去,自管回到卧房来,倒在床上,忍不住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不料这时宇华和父亲争论了一会儿,也来找寻姊姊说话,今见姊姊倒在床上大哭,因此也怔怔地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