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莲贞感叹万分,有这种风尘异人,这么慷慨相救,把自己的名誉性命全不要了,要把朋友从虎口夺出来,爹爹和一班师傅们,再要是逃不出活命,那可真是命里该当了。这时碧天一鹤晏翼,从神案下摸出一个布袋,更拿出一个纸包,完全放在神案上,他背着身子,鼓捣了半晌。佛殿中又暗,看不出他是在弄着什么,见他一切收拾好,这才转过身来,向季莲贞道:“姑娘,今夜我要完全做个江湖绿林道的勾当,施展施展这偷盗窃取、神偷八法的本领,你看看晏老大这手底下怎么样吧。”季莲贞不懂他说话的意思,只有含糊答应,不敢还言。这位老侠客收拾好了,更从这神案上拿起一个纸包,打开了,把里面的粉末子倒在地上,更从一个净水瓶中,泼在地上一些水,向季莲贞道:“姑娘,把脚底下收拾一下,将军府里有几处全是琉璃瓦垄,脚底下不预备一下,恐怕临时误事。”季莲贞对于这个倒是懂的,赶紧把鞋底下向水上踏湿了,纸包倒出来的是松香末子,鞋底子在上面来回擦了几下,晏大侠也照样地把鞋底子收拾好了,头一个走出殿门,向季莲贞道:“一路上要谨慎小心,避着敌人的耳目,总要不露了形迹才好。”季莲贞忙答道:“老前辈,脚底下可收着点,弟子轻功上可弱得多,我的道路也不熟。”碧天一鹤晏翼说了声:“不会把你丢下,随我走。”晏大侠腾身而起,飞纵上西墙头,飘身落在墙外,伏下身去先向四下里查看了一番,尽拣着黑暗障身之地,一路疾驰,已然出来里许。前面就好走了,尽是一处处的街道、高大的民房、一片片的店铺。这位老侠客,方向不变,向北连越过了四道长街,突然把身形停住,隐蔽在一座高大民房的屋脊后,季莲贞跟踪赶到,晏大侠低声说道:“姑娘,你可要仔细留神,眼前就是我们所到的地方了。”话没落声,人已纵起,季莲贞全无暇细辨眼前的形势,越过一道很宽的横街,见晏大侠竟翻过街心,穿进一条很宽的长巷,往北紧走,季莲贞紧紧跟随,见所经过之处,靠西面是一段长墙,这段墙一眼望不到边。一路上并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宅第和衙门,就知这是将军府无疑了。果然走出数十丈来,往前看去,还有很远的地方才是这墙的转角。因为靠着转角处墙头建筑着更楼,上面有灯光闪动,碧天一鹤晏翼把身形停住,向季莲贞道:“姑娘,这就是将军府,你看着我的行动做事,往前蹚用不着你管,你给我照应着身后,提防着万一有我们对头跟缀下来,我好早早地把他们打发了,免得耽误了我们的事。”季莲贞不敢出声,点头答应。碧天一鹤晏翼双臂往上一扬,身躯轻如狸猫,双臂攀住了墙头,往里略一探望,手底下一按,整个身躯已到了上面,回身向季莲贞一点手,季莲贞一耸身,也蹿上墙来。往前一打量,好大的势派,只见好些花草树木,掩映着一处处的屋脊,看不见里面的形势,只觉出地势太大,房屋太多,在这种地方,想找寻什么真不是一件容易事,更兼到处全有花棚树木、假山亭榭,这里若有潜伏把守的人,任凭你怎么有本领,也叫你寸步难行。可是这位晏大侠已经飘身落在下面,季莲贞跟踪而下,顺着一条铺满绿草的小路,穿着一处处的花棚、亭榭,晏大侠好像是在这里走过多次,他决不用查看,竟往西南一带穿行。连绕过几处精致的房屋,眼前现出一段回廊,这座回廊盖成了扇面形,坐北向南,形如满月,回廊内是一片很精致的房屋,竟有三面的门窗,形式古雅,围着这回廊前,遍种花木,在关东这种风高土厚的地方,像这种建筑,轻易见不着。碧天一鹤晏翼带着季莲贞,直扑到回廊前一片树木后,把身形掩住,仔细地看了一看这回廊一带。幸而是没冒昧地往前闯,敢情回廊下在靠当中的门旁,有两名卫士,像木雕土塑地站在那里,走廊底下又黑,不到近前看不见那里有人。这时晏大侠伸手在布囊中抓出了一件东西,更示意季莲贞把身形再往树后退了退,晏大侠猛然把手中的物件擦着地皮,在回廊前横打出去,在黑暗中季莲贞虽看不出是什么,已知道绝不是暗器,更不想伤那守卫的人,他这件东西打出手去,在地上一溜,蓝汪汪的火光,直出去两丈多远才消灭。这一来回廊内两个守卫,已经看见,竟自轻着脚步,跑出回廊,向地上查看。这时晏大侠跟着在树后手一扬,往外一抖腕子,季莲贞觉出这位晏大侠手底下用的力量很大,又打出去一个黑弹丸,竟往那回廊封面一座花棚上打去,跟着花栅上冒起一团蓝火,忽暗忽明,两个守卫一起往花栅下跑去,各自把腰刀撤出来。赶到他们两人跑进前去,花棚上面的火已熄灭,这两人不住地连声咳嗽。他们两人才要转身,碧天一鹤晏翼,第三粒蓝火弹又打出去,这次打得更远些,已经离开回廊前有五六丈,这蓝火弹落在一棵树梢子上,蓝火苗子蹿起半尺来,可是随风消灭。晏大侠低声向季莲贞说道:“把地上石沙子抓一些,须备在手底下,我们赶紧到回廊中横柁上,有停身之处。”季莲贞对于晏大侠这种手法,虽然没看见用过,可是懂得这种方法,不过老侠客是行侠仗义的人,这种手段完全是江湖上绿林中吃黑钱所用的方法,这分明是调虎离山移火流光法,不过他所用的这种东西,竟没有一点硝磺之气,这是最难得的。听得老侠客的招呼,立刻会意,赶紧把地上的碎石沙子随手抓了一把,放入箭囊中,晏大侠手脚利落,已在招呼季莲贞的时候,连着向两名守卫那边,打出两个山石块,晏大侠身形纵起,已到了回廊内。季莲贞跟踪而上,晏大侠在门左边,往起微一耸身,已经捋着上面横柁,季莲贞也是略一查看,把身形翻到上面。虽然能在上面存身,季莲贞想着,这里不过能把身躯隐住,仍然不能向屋中查看。这种地方就在功夫强弱上分了,季莲贞虽然学得一身马上步下的功夫,可是那小巧之技实在是差得多。这时见晏大侠,猛然把身躯的下盘往上一翻,两脚挂在横柁上,半身往下一垂,倒挂着,脸向外。他忽然身躯往后一挺,只凭两腿上的力量,整个儿的身躯倒翻着,往后拔起,双手竟抓住冰纹式风门的横楣子,身体这么倒绷着。这完全仗着气功,已然把窗子点破,往里查看,季莲贞只可注意到外面那两个守卫,见他们提刀搜寻了一番,竟自往回下走来,季莲贞才知道晏大侠的用意,是叫自己给他巡风,把守阻挡两人。好容他窥探里面的动静,季莲贞赶紧遵从晏大侠的嘱咐,把囊中的碎石沙子连着打出去两块,尽拣那花棚榭梢子上叫它发出响声,果然这两名守卫,竟自在惊慌恐惧,东张西望,两人更不住地低声商量。这时忽然屋中一阵脚步之声,门开处从里面走出一名差弁,一推风门,就招呼刘得胜,赶紧把灯笼掌起,胡大人这就下来了,这名差弁一边招呼着,已经走出门来,看见两名守卫提着刀,在回廊前张皇失措的情形,赶紧把风门掩上,把声音反放低了,指挥道:“刘得胜你们是怎么回事,大人若是下来,你们这算怎么当差,还不赶紧把灯笼点上。”这两名守卫赶紧把刀插入鞘中,紧走赶来,内中一个道:“今夜这里实有些邪性,我说句该打的话,真有点活见鬼。”由屋中出来的这个差官呵斥道:“刘得胜,你还要说些什么,你别是差事干够了吧,真不想干了,那是极容易,我给你向胡大人回一声,立刻把你送到宁古塔军台效力,叫你那里待几年不好么?”那刘得胜立刻把两手往下一垂,恭恭敬敬地说道:“吴老爷,你可别和我取笑,那一来你岂不是送了我忤逆不孝,我再不敢胡说了。”屋中出来这位差官说道:“赶紧地好好伺候着,胡大人说是今天接到军机处一份紧急公事,大约这盛京附近,有几处队伍调动。其实要是调动军队,本是平常事,据说这里牵连着几件重大的事。驻防在三江营一带,第六七镇标,两镇的兵马,因为克扣军饷,更有通匪的嫌疑,将军这里奏报上去,不知如何消息泄露,这两镇怕有些不稳,万一哗变起来,恐怕要造大乱,虽然不能牵动了这盛京一带整个的局面,倘若是地方上受了害,将军也担着处分,所以连夜地调集附近的军兵,和这两镇换防。将军为这事,哪还能安心歇息,所以方才传出话,叫胡大人在这里等候,听取各处的报告,将军少时也许跟着过来。你们在这种时候,偏要胡闹起来,岂不是自找苦吃。”这两名守卫弁勇听到了这番话,吓得诺诺连声,站在那里,只有连说:“全仗着吴老爷的恩典。”这名差官招呼他们把灯笼点好,“胡大人少时或许到前面调取一份公事,你们好好伺候着,我到后面去看看,将军如若有信过来,我也好早来打个招呼,免得你们误事,真有了不是处,也是大家的罪过。”说罢这位差官顺着回廊前向后面走去。季莲贞听到下面说话的情形,不觉暗暗着急,屋中的人不准什么时候出来,难道我们就困在这里不成,我倒看看这位老侠客有什么方法。那位差官已经走远,守卫的军兵,在走廊下把两个纱灯点起,两人连话也不敢说,站在那里伺候着。忽然屋门开处,从里面走出这位幕府胡大人,此人是参与机要的幕府,又有学识,又有胆略,随着这位盛京将军已经多年,参赞戎机颇得将军的信任,此时来到回廊下,向两个守卫的军兵道:“随我到前面取一份公事来,这里先不用守卫着,我没有耽搁,这就回来。”两名守卫答应着,持灯引导,向前面走去。季莲贞暗笑,这有些贼星发旺,该着他老人家露脸,居然给这个机会,少在上面受些罪。那晏大侠已经飞身纵出回廊下,季莲贞也跟着飘身落在地上,蹿出回廊。这碧天一鹤晏翼,也不再向季莲贞打招呼,竟自穿着这片花园子的花棚树隙,直奔北面走来。前面一带假山阻路,两旁开着两个很大的圆洞门,晏大侠顺着左边的石洞过来。这后面另有一片不同的建筑,画栋长廊,巍峨的楼阔,好像皇宫一样。这位晏大侠脚下停了停,向前面打量这一带的形势,却向季莲贞一点手,季莲贞赶紧凑到近前,碧天一鹤晏翼低声说道:“脚底下怎么样,这前面所有的屋顶上面,多半是琉璃瓦,你可不要疏忽大意,不成时可不要勉强。”季莲贞道:“老前辈,你可得估量着我的力量,我不致疏忽大意,可是有的地方我功夫不够,可别叫我勉强跟着你。”碧天一鹤晏翼道:“姑娘,我只叫你小心,没告诉你害怕。不要胆小。我是为的慎重,我做活时,叫你替我巡风,以防万一。你看见前面那个门了,那段墙并不高,接连着门内就是一段院落,你伏身在山墙角,提防着万一有人闯来,打个招呼,没有事时,你一切不用管,叫你看个热闹吧。”季莲贞答应着,碧天一鹤晏翼已经施展开八步赶蟾的轻功提纵术,身形纵起,真像箭离弦一般,直射向那墙头上,轻轻一落,已经二次腾身,更向里面路东的一座高大屋脊上落去,眨眼间已失踪迹。季莲贞谨遵这位晏大侠的嘱咐,自己也赶紧腾身而起,蹿上墙头,果然全是很滑的琉璃瓦,仗着靴底子上在关帝庙已然收拾过,又加着十二分的小心,还不觉怎样费事,自己找到房屋转角,隐住身躯。果然这里是个很好的地方,能往门里看出很远去,更可照顾到门外,查看房上的四周。这时已不知晏大侠的去向,幸喜伏身半晌,没敢带出一点声息来,敢情下面也有守卫的官弁,就在这门里不远的房檐下。季莲贞等候了很大的时候,没有一些动静,自己正在不耐烦,眼中忽然觉得有灯光闪动,赶忙查看时,竟从后面闪出一片灯光,四名衣帽整齐的差弁每人提着一只圆形的纱灯,全是轻着脚步,向前走来。可是他们后面并没看见有人跟随,这四名差弁一直出了这道小门,向着假山前石洞门前分立两旁,跟着后面又有脚步的声音,见正是方才在前面回廊中那座精舍内出来的那位差官,他匆匆地走向前面,跟着后面又是两盏纱灯,紧跟着一位官员,穿着一身便服,蓝纱长褂,青缎官靴,光着头顶,在灯光下,见这人好威严的相貌,身材非常魁伟,紫色脸膛,剑眉虎目,鼻直口方,大耳垂轮,掩口的黑须,那种气度雍容,颇有些不怒自威,有震慑人的气魄。后面跟着的两名,却是全身武将官服,挎腰刀,保护在后面,向门外走来。前面提灯笼的离着这位官员也不过是五六步远,季莲贞看着,猜出大致这是盛京将军了。就在这位将军一脚跨出了角门,全身还没过来,突然离开这位将军四五尺外,地上陡起一片火光,更有一条黑影,在火光上横卷过去,挟着一阵风。这位将军蓦然一惊,竟自失声喊出来,后面保护将军的两名将弁,听得将军的呼声,虽然将军挡在门当中,从将军的身侧也望到门外地上一片火光。这两名将弁各自拔腰刀,将军已然往后退了一步,把门口闪开,这两名将弁已经纵身出去。因为前面那四个执灯笼的,已到了假山石洞前,距离已远,这两名将弁赶出这道小门来,只看见地上尚有些火星子,被风卷动,四处飞扬,随着消灭。两人发声喊:“什么人大胆,在这里散弄火光。”山洞那边掌灯笼的差弁,也闻声飞奔过来。这片火光一现之下,再没有一点别的声息。因为这角门是一个风最大的地方,那地上火星子也随着消灭。执灯的将弁,已经飞赶过来。这两位将弁很是心细,要查看地上的形迹,倒是怎么燃烧,忽起火光,这时盛京将军见没有别的举动,保护的人又全在面前,也跟出了这个小门。那两名将弁看着地上全发出惊异之声,把灯笼要过来,向地上照时,将军也来到近前,不由得手捻着胡须,哦了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只见地上有一个斗大的黑字,字迹清清楚楚,是一个“冤”字,将军看着惊异,将弁们也觉毛骨悚然,除了这个“冤”字以外,地上干干净净。这两位将弁,遂蹲在地上,用刀尖子向这个字迹上一拨动时,只是一堆凝结的字灰,将军不住摇头。这时连差弁们在附近一阵搜寻,一些踪迹没有,这地上所遗的字迹,也随着被风吹散。将军向这两名亲信将弁道:“这种事千万不要张扬出去,其中恐有隐情,走,到前面去。”差弁们提着灯笼,仍在前面引导,可不敢像先前过远离开,还没走出几步来,突然在那假山左边石洞门口,又是火光一亮,这次刷啦的一声暴响,假山附近地上的石沙飞向半空,那假山上面所点缀的花木,也全同时摇动,枝叶花瓣,纷纷往下落,这种情况下,任凭你胆量多大,也不由得惊疑却步。将军以及随从,一起停步注视左首石洞门,忽然右边那个石洞门口,又是火光一闪,跟着照样的石沙飞舞,草木发声,将军恨声说道:“我做官二十余年,上不负君,下不负民,我没有什么亏心事,我也未曾屈害了善良,这是什么妖魔邪怪,敢在我面前兴风作浪?我却不信这些,走,到前面去,回头把抬枪手调进一营来,分散在各处,只要再见到这种怪异事,用抬枪轰击,看他还敢作怪不敢。”将军虽是说着这种话,可是仍然带着差弁们,把假山两旁石洞全查看一番,这才带领着守卫的将弁,奔前面走去。这时把个季莲贞看得惊异十分,明知道这全是晏大侠弄的手脚,只不明白他用什么方法,做出这种怪异事来,并且自己在暗中注意着,她更没看见他的踪迹。这时将军与一班随从已然走远,忽然身旁微风动处,季莲贞赶忙闪身查看时,只见碧天一鹤晏翼,已然闯到身旁,却低声说道:“事颇顺手,我们再去窃听一番。”季莲贞低声问道:“老侠客是用的什么方法,火光现字,才现即隐,难道你老有什么奇术么?”晏大侠微微一笑道:“少时自会告诉你,现在无须多问。”这位老侠客说话间,腾身而起,翻到下面,竟往那黑影中,仍旧扑奔那片花园,一直来到那扇面形的回廊后。贴着那回廊的后身,开着五个方形的小窗,这种窗户,宽不过三尺,高不过一尺五,离地有八九尺,只是这种地方,平滑的墙上,没有容身之处,碧天一鹤晏翼向季莲贞道:“姑娘,你看上面窗口,只有一二寸的木沿子,必须运用气功,把身形定在上面,才可以窥察里面的动静。因为方才我弄那种手脚,这里护卫的人,必定加多,你正好隐身在花木中,给我巡风瞭望,提防着有人闯来。”季莲贞知道这种地方自己没有那么纯的功夫,不便勉强去做,遂点头答应。碧天一鹤晏翼来到当中的小窗下,往起微一长身,脚尖一用力,身躯腾起,用狸猫上树的姿势,双手掳住那二寸宽的木框边沿,脚尖点着砖缝,身躯已然悬在后窗那边,上面是糊着绿纱,正往里察看,只见里面灯火辉煌,那位幕府已在陪着将军说话,靠门旁已经多了四个穿跨马服,戴亮白顶子的武营将弁伺候着,听他们所谈论的,全是调动盛京附近兵马,撤查两位总镇的公事。那位幕府把公事一一回明,看那将军的神色,十分满意,很客气地向那位幕府胡大人说:“胡子华你辛苦了!”这时话锋忽然转到将军所见的异事,向这位幕府说起后面所有的情形,这位胡大人十分惊异地道,“真有这种怪异事么?”将军说道:“我从来就不信这些怪力乱神,我只重因果报应,认定了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那是必然之理。可是今夜是我亲眼所见,不由得你不信了,莫非我们所查办的这两位总镇,有什么情屈之处?可是这种事何尝与我们相干,虽然在我管辖之下,可是公事是由兵部下来的,更不是由我提参。这两镇只要没有抗拒命令、拥兵叛变的情形,好好地听命移防,决没有什么危险,这又有什么冤屈?不过事情太巧合,竟在今夜今时发现这种事,子华你可知道最近有什么牵连不决的事,有那负屈含冤不能昭雪的案件么?”这位幕府胡大人皱着眉,思索了半晌,向将军说道:“现在有二桩案件,值得重视,一件是盛京地面连续所出的盗案,以及将军所失的珍器。这件案情,作案的人竟自到处留名,可是差派官兵,三江口捕拿盗魁季万方,伸手就把案办下来,虽然是交由刑部审讯多次,那季万已然承认,借着牧场隐匿行藏,不断地在外作案,并且一口咬定,他是独行大盗,连同被捕的人和他作案没有牵连,任凭如何拷问他,追缴原赃,可是始终没问出实情来,只说是所得珍玩细软,随手变卖,找不出收赃之人。案情就是这样,晚生早有怀疑,认为这其中或有不实不尽处,不过若说这姓季的是好人,可也未必了,在提解他们到盛京归案,青林驿竟有大胆的匪徒想劫夺他们,参将金开甲竟自带伤,分明他不是好人。这里边实有隐情。除了这件案子可疑之外,想不出什么值得这种鬼神示警,在将军面前显这种灵迹伸冤。”这将军听了点点头道:“我们受朝廷重恩,掌握这种大权,只有处处慎重。明日可以调取刑部这一案的卷宗我们看一下,更对于这换防的两镇,也要加以慎重处理才好。”碧天一鹤晏翼,这时轻轻地足尖一登砖墙,倒纵下来,落在地上,向季莲贞一点头,从那可以隐身之处,如飞地离开将军府,一路上更是隐蔽着行藏,仍然赶回关帝庙。回到关帝庙中,不过是四更左右。这位老侠客向季莲贞道:“咱们席地而坐,我有点事和你商量。”季莲贞遂和他对面坐下,碧天一鹤晏翼道:“今夜这事办得十分侥幸,就是与我们为仇的敌人,始终没有赶到破坏,看起来正是季场主等一班人尚有福命。我所弄的那种手段,只能欺骗将军府这一班人,若是有江湖道中人就不成了,那火光现字,完全是用一种不值一笑的手法,用硝黄青盐合成墨中,写在火纸上,那没有墨迹的地方,完全用硝黄涂擦过,沾火立刻燃烧净尽,只有那个斗大的冤字凝结着。在临时使用这种方法时,全凭手法的巧妙,只要燃烧着这张火纸,更要有一阵风,把字迹以外的灰烬完全扑去,它才干干净净只有一个黑字落在地上,可是因为里面也含有硝黄,渐渐地把字迹也烧散了,只要有微风或是稍微拨动,也就立刻分散开。这种事只能蒙蔽当时,更在深夜之中,突然眼前现出这种举动,在惊异之下,任何人也起些恐惧之心,他无暇细查一切,哪会不上了当,认为是鬼神显示灵异。只是今夜的事好险,将军那里正因为驻防的兵马发生事故,有两镇移防恐怕要叛交,我们险些个替别人做成了现成的手脚,那可是天意该当了。在我后窗窃听时,幸亏是将军想到牧场这一案,他那重要的幕府说了几句与我们有利的话,将军意识一动,对于这件案情,已经注了意,正好利用这样的时机,我们做一件他人所不敢做的事,但不知姑娘你有胆量没有?”季莲贞听到晏大侠的话,遂说道:“老前辈,是什么事,你老先讲出来,我倒不管我胆量如何,尤其是今夜随老前辈出去,我更知道了我的武功本领,太过于没有功夫。江湖上能人太多,像我这样没有什么能耐的女子,怕做不出什么大事来。”碧天一鹤晏翼道:“事在人为,你若有胆量,明天闯到将军府前去喊冤,有夜间这种事,将军定然注意你,只要蒙他收案之后,不论是何人审问,你只把胆量敞开,把鬼影子索云彤和牧场结仇经过全讲出来,这次完全是他索云彤栽赃陷害,安心把你爹爹和牧场朋友置之死地。不过你可要仗住了胆量,因为你虽也算关东道上吃江湖饭的人家,但是你父女全是正人君子一流,没见过官家那种威严可怕,你为救你父亲不致于冤死狱中,话要说得明白,情辞恳切,这件事就有万一希望。”季莲贞道:“老前辈,我一个姑娘人家,爹爹遭了这种祸事,我已经无投无奔,无家可归,只盼着爹爹能够灾消难满,逃出虎口,我一身生死不足惜。我有什么可怕,任凭他刀山油锅,为救爹爹我也敢闯他一闯。不过我看事情没有这么容易,只凭我一面之辞,焉能就叫将军深信不疑。”碧天一鹤晏翼微微一笑道:“要是只这么去做,那就叫多此一举了。只要你能够见着将军,你可以当面请求,现在将军那里又有一件极为难的事,就是为的宁古塔剑锋谷发现了仙参,朝廷里追得很紧,将军那里选派了多少参行的能人,全未能把这仙参采来,贡献朝廷,时日耽延越多,这枝仙参倘然糟蹋了,或是被能人得去,盛京将军和宁古塔将军全要担了欺君之罪。你可以当面请求,愿意承当采取这枝仙参,只要能得到手中,献与将军以赎父罪,并且还要把话要求在头里,说明了你父女所认识的,全是关东道上练武的朋友,已经听得传言,有许多飞贼巨盗,安下这种野心,要到宁古塔盗取仙苗。他们得到手中,是否献与官家或者存了什么侈望,那就不得而知。只要将军允许,你要请求准其保释你父亲季万方以及一班被牵连的武师们,暂时出狱一同赶赴宁古塔,讨一月的限,到时候不能把仙参得来,定然重行投案,二罪归一,那也就自认情屈命不屈了。就是有你父亲一班人,还恐怕力量不足,尚须约请能人一同前往宁古塔,倘若能邀将军的允准,这种事不许迟延,迟则生变,你立时请求保释你父亲出来,我们在盛京地面能找出四处的连环保,保证着如期到案。”季莲贞迟疑着问道:“老前辈,这件事情我们做得到么?我们人地生疏。”碧天一鹤晏翼笑说:“姑娘你急糊涂了,孟老镖头人杰地灵,这件事他焉能不一为援手?你只这样请求下来,只要将军能够允许,你立时随着将军府差弁或是刑部的官人,到大东关振东镖局,不论老镖头在不在,我在那里等候你,自能办理一切。这件事成不成虽然没有十分把握,只可看大家的造化如何。”季莲贞道:“我爹爹连遭刑讯,不是一时就能休养复原,他哪能够赶宁古塔来取仙参?”碧天一鹤道:“我只为的叫他出来,少受些牢狱之苦,难道真个用他去采取仙参么?一切事只有我们担承,姑娘你放心好了。”季莲贞道:“老前辈为我们的事,这样不顾一切破死命地搭救我爹爹和牧场中一班人,我是他亲生女儿,还会有什么顾忌,任凭行与不行,我要破出这条命去,将军府走一遭了。”碧天一鹤道:“姑娘你把你的宝剑暗器可全要放下,身边不要带一些凶器,只管放心去做,有我晏老大在,我就不能看着你父女落在索云彤这猴崽子手中。真能够蒙将军开恩允准,把季场主暂时安置在振东镖局,我们到宁古塔还有一场热闹戏可唱呢!那鬼影子索云彤他定然要和我们一较最后的高低,这枝仙参他决不容我们容容易易地得到手中,咱们拼到最后看吧。”季莲贞毅然站起,向晏大侠面前一跪叩头说道:“我父女的生死,全仗老前辈一手成全,我现在只有为老前辈祝福,万一将军府喊冤触怒将军,我也送入虎口,一切事只有仗着老前辈周旋了。”晏大侠也站起道:“姑娘不必讲这种话,我老头子已经是七十多的人了,我本身是从来不计利害,但是在姑娘你身上,我不是看得准拿得稳,我决不肯叫你这样去做,你就去吧!”季莲贞把宝剑暗器完全交与了碧天一鹤晏翼收存,这位老侠客见天色已到五更左右,不过到天明还有些时,不甚放心,因为她现在连防身之器没有,便亲自把季莲贞送回店内。晏大侠又嘱咐了一番,在晓色朦胧中,晏大侠嘱咐季莲贞要到午时左右,再去将军府喊冤。晏翼遂赶奔镇东镖局。季莲贞收拾完毕,遂赶奔将军府。虽说季莲贞不是平常懦弱女流,此时去办这种舍死忘生的事,也觉心惊胆战。来到将军府附近,今日的情形,似乎将军府正在办着重大的事,府门外停着许多车辆马匹,军兵差弁不住地来往着。季莲贞心想:我想在这里喊冤告状,倘若一个办不好,不止于白费了事,要耽误了大事,这将军府比不得平常衙门,处处全有尺寸,我这里喊冤,倘若属下不肯替我往上回察,把我交到地方官手中,事情可就毁了。自己心中这一转念,遂不敢冒险往前闯,想要等个机会,看看将军衙中情形。季莲贞闪在将军府的附近。这时将近中午,府门口所有的车马多半散去,季莲贞一想:我等到多久去也没有那么凑巧,将军就会出来,破死命地闯一下看吧。哪知也是季莲贞这番孝心感动的,只这刹那间,府前一带形势一变,冲出一拨队伍,把街道肃清,路上行人全要避入小巷,先不准在街上走,地方的官人们也在各处把守着,将军府从仪门一带,马步队排下来,这队伍直拉到半越街。季莲贞随着许多路上人退到一个横巷中,听得旁边谈论着,原来是将军亲自到东关外检阅收编的两镇兵马,据说先前是令第六镇第七镇移防别处,可是一夜之间竟自由北京城下来两道严厉的公事,这两镇兵马不再移动,就地改编,两位统兵官全调任到别处,到现在算是转险为安。因为先前很有不稳的消息,所以将军这时要亲自把这两镇兵马检阅一番,这次的事看着没有什么要紧,若不是事前有布置,这两镇兵马真个叛变起来,盛京地面此时就许已遭涂炭。季莲贞已知大概情形,想不到事情竟变化得和昨夜探查情形不一样了。自己又暗暗地侥幸,这真是神佛默佑,父亲不至于含冤莫白,给自己这个机会,我若是在将军面前把命送掉,也倒值得了。她拿定了主意,暗暗留神。这时街道上除了布防的兵马,那将军府府门一带,所有兵弁官员,随从着将军去检阅的全在仪门两旁鹄立伺候,静悄悄鸦雀无声。跟着轰轰的三声铁炮响过,仪门大开,从里面闯出八匹骏马,全是亮白顶子,穿四开禊跨马服,挎腰刀,按品级是六品军功,这八匹骏马,直冲出仪门外,后面又是一大拨马队,服装整齐,器械鲜明。这一拨马队过去,就是将军亲信的差弁,后面是仪仗,仪仗后面有两位蓝顶子花翎的官员,各骑着一匹白马,缓缓地走着,最后面就是四十名步队,满是背雕弓挎箭壶,带腰刀,当中就是将军这乘大轿,大轿后也有四十名军兵保护着,这种气象严森,街道上只有脚步声和马蹄声,听不见一个说话的。季莲贞看到这种凛凛不可侵犯的威势,自己只得咬定牙关,任凭死生也得闯一闯了。她看到将军的大轿,离着她停身的地方,只有五六丈远,她猛然把自己身旁的人往两下一分,已经纵身蹿进街道。这两旁全有军兵把守,蓦然间有人往里这么一闯,立对有人呵斥:“干什么的?这么大胆,抓住她。”这对已有两名兵丁扑了过来,季莲贞哪里容他们阻挡,季莲贞轻轻一纵,已到了将军大轿前丈余远,口中大喊:“冤枉!求将军替民女申冤。”喊声中她已然跪在街道当中。这一来可把所有的官员将弁全吓着了,立刻有将军府亲兵护卫,带兵官张长禄副将,他一按马鞍子,已经飞纵过来,腰刀已经撤出,向季莲贞的面门上一晃,喝声:“你是哪里来的?目无国法的女子,擅敢闯将军的大队,绑!”立时一班亲兵已然围拢来,张弓搭箭,刀枪齐举,把季莲贞四周层层包围。在这位副将喝喊中,已有军兵把季莲贞双臂拢上,倒绑了起来。季莲贞此时真是驯若绵羊,任凭摆布,只有低着头,连眼皮也不撩,生死任凭处置。这一乱,将军在大轿内也自一惊,因为相隔不远,已然看出喊冤的竟是一个年岁很轻的女子,轿已然停住,将军竟自传话:“这个女子既敢拦轿喊冤,她定有极大的冤枉,不可难为她。只是检阅军队不能耽搁,把她押回府中,等候本爵回来再行审问。”话传下来,立刻把季莲贞押进将军府,这里仍照样地到东关外去检阅那两镇兵马。季莲贞被押解着来到将军府中,由差弁们监视着她,看季莲贞这种相貌年岁,全十分惊异!一个姑娘家,竟有这么大胆量,不住地有人盘问。季莲贞只是一句话不肯说,任凭怎样引诱她,叫她吐露真情,季莲贞只是一语不发。直到中午之后,将军已经检阅回来,到了日没之后,将军把一切要紧的事处理完,这才问下来,“那喊冤的女子,身旁可有冤状?”将弁对答:“任什么没有,她请求面见将军,亲口陈述。”将军点点头,就在大客厅中,吩咐把呼冤女子带进来。这里是随便问话的地方,只有十几名亲信将弁伺候在将军两旁,花厅前,有十六名护卫保护着,季莲贞被带进来,吩咐跪在客厅门内。将军坐在迎面的太师椅上,向下招呼道:“这喊冤女子,你抬起头来。”季莲贞一扬脸,将军仔细端详她的面貌,从眉目间看出季莲贞是一个极正气的女子,遂问姓名、年岁,以及住在什么地方?季莲贞叩头答道:“民女姓季名莲贞,住家在三江口。”这位将军听到她姓名住处,不由哼了一声,道:“你姓季,家住在三江口,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季莲贞道:“老父季万方,经营牧场。”这位将军把桌案一拍,呵斥道:“好大胆,你原来是那连作巨案,借着牧场掩饰形迹,到处抢劫偷盗的飞贼季万方之女,大胆的丫头,你有几个脑袋,还敢闯到本爵面前喊冤告状,来呀,把她拉出去砍了。”外面答应一声,立刻刀声响,四名护勇,全拔刀走进来。季莲贞本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叩头说道:“愿将军公侯万代,容民女陈述下情,我死而无怨。”这时将军厉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说的,那季万方是著名的盗匪,竟被他横行多年,也是恶贯满盈,竟敢来扰乱我盛京地面,劫取巨商富户的财物,刀伤事主,更敢入将军府盗取珍宝,事实俱在,把他捕获之后,更有他的党羽半路邀劫,这恶贼罪大恶极。你是他女儿,不把你一同缉捕归案,已经是法外施仁,你还敢闯到本爵这里,你可也太藐视本爵没法惩治你们了。”季莲贞叩头说道:“求将军恩施格外,容民女把下情略微陈述,将军就是不能采纳民女的下情,民女死也认命了。”将军呵斥道:“念你是个无知女流,有什么话讲!”季莲贞道:“我父亲季万方,在三江口经营牧场,关东三省,无不知名,关内外商家军队上采办马匹,每年经营的情形,有目共睹。不只我父亲靠着这牧场能够有下半世的生活,连马师以及伙计,也全靠着这买卖能够赡养他一家老小。这么安居乐业地经营这牧场,不欠官粮,没有私债,除去牧场中挑费,每年总有盈余,我父亲何至于再做那种犯法的勾当。做这种犯法的勾当,无论如何形藏严密,终归是纸包不住火,没个不走漏风声。瓦罐不离井口破,关东道上的绿林,有几个能逃出法网之外,一家饱暖千家悲,那是水路上的常情。树大招风,我父亲名利双收,未免就有人忌妒,早已就有人想不利于他,不过我父亲一身很好的武功,更有不少好朋友照顾他,所以这几年来,尚能安生地经营这个买卖。不料一月前,竟有关东道上著名的盗马贼,他竟对我们牧场下了暗算。他早年更在我父亲手中吃过大亏,这次他率领党羽,赶到牧场中,动手盗取马匹,一来为是泄愤,二来也为是叫我父亲栽个大跟头。可是正赶上有我父亲一班朋友住在牧场中,这盗马贼虽则手段恶辣,他劫取了几十匹良马,已经离开牧场,竟被我父亲和一班朋友追回来,这盗马贼的首领,当场受辱,可是我父亲及一班朋友,不愿多和他结怨,仍把他放走,哪知他不知道愧悔,反倒更加了陷害之心,在盛京连作巨案,嫁祸于人,完全扣在我父亲身上。以官家去抄捕时的力量,我父亲若是真是那江洋大盗一流,决不肯就那么束手就获,拒捕脱逃也不是走不开,只为心怀坦白,自己是安分守己的牧场主人,觉得这么凭空陷害,到案后定能求官家查个水落石出。哪知道我父亲到案之后,竟自横遭构陷,在严刑审讯之下,竟自屈打成招。我父亲若果是那种绿林巨盗,绝不至于这么自投罗网,早已脱身逃走。民女遭受这种奇冤,眼看着无法昭雪,这才冒死闯到将军驾前,叩求将军开天地之恩,民女情愿约请我父亲的一班武林旧友,缉捕正凶,把诟陷我们的人,携获交案。民女更愿以身赎罪,宁古塔剑锋谷所发现的仙参,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情愿冒险前去采取这枝仙参,献与将军,亦求将军能够念民女的冤枉,把栽贼诟陷的正凶,缉捕归案之后,审问出实情,明正典刑。总然民女粉身碎骨,死亦瞑目了。”将军听到季莲贞这番话,微微含笑道:“季莲贞,你这片话说得太轻松,你有多大本领,竟敢放这种狂言,能够缉捕正凶,探取仙参,这种无稽之谈,本爵能轻信你么?”季莲贞道:“民女天胆也不敢蒙蔽将军,民女自幼虽是随着家父练过些年武功,可也没有那大的本领,敢担当这种大事。只要将军开恩,准许民女的请求,民女要请出武林中两位老前辈来,叫他们帮忙,救我父女的性命。更有这盛京地面振东镖店老镖师孟遐龄,可以担保一切,将军赏给限期之后,我们不能把案中主要的犯人擒获,以及那仙参不能采到,那时不只于我们情愿领受一切罪名,就是那保人他也甘心听凭将军的处治,决无怨言。家父现在因为受刑过重,已经病在狱中,民女请求保释他出来之后,他也不能出头亲自办理,只有同案被捕一班武林老师们,全得请他们伸手帮忙,这还得求将军格外恩典。”这位将军听到季莲贞这种苦苦哀求,遂向季莲贞说道:“季万方案情过重,你先下去,等待本爵斟酌一番。”遂吩咐把季莲贞仍然带下来,这位将军立刻把幕府请到,一商量这件事。论起来季莲贞替父申冤,不能轻轻这么答应,只是将军从昨夜花园所见那种异事,已有些惊心。更兼事机凑巧,朝廷里更有旨意到来,认为盛京将军、宁古塔将军,全是办事不力,对于宁古塔发现仙参,本是一件祥瑞事,朝旨意把这枝仙参贡奉内廷,可是延迟了一月光景,依然没把这枝仙参采取下来,颇有欺君之罪。一方面更接到京中的挚友飞函报告,这枝仙参不设法采取下来,贡献上去,恐怕非要担了处分不可,御史已经预备奏参。将军是对于这事十分着急,季莲贞她亲自要求,能够采取仙参,献与官家,正好借他们的力量,把这件事交代下来。幕府胡子华也竭力主张,叫将军答应这件事,叫她交连环铺保,只给他们十五日的期限,若是逾限不能把正凶和仙参一同交案,那时连铺保一同治罪。这就是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将军竟自答应下来,叫季莲贞交到两家连环保证,叫所有被押的人,连季莲贞全要具保由保人保证,全要照着限期完全办到!这一来季莲贞真是喜出望外,带着将军府的差弁,到了振东镖局。碧天一鹤晏翼,已经在那里等候,老镖头孟遐龄也正在镖局,现在这种事求到他面前,他不顾一切地满往怀里担,亲自在盛京地面更找出两家铺保来,连他镖局是三个字号的保,把所有一切甘结完全写好了交上去。由将军那里用公事给刑部把宝马金弓季万方和金豹掌武南生、银髯叟陆明、老武师陆建侯的大弟子钟云,马师吕燕雄、铁金城、杜明等,全放出大狱。季万方依然是不能行动,由镖局子孟老镖头带着人来接迎(晏大侠可是始终不出头露面),把放出狱来这班武师们,全上了轿车子,一班伙计们围随着,回转振东镖局。季万方到了镖局之后,被扶到后面孟老镖头的卧室中安置下。碧天一鹤晏翼,和季莲贞来到他面前,季万方此时知道这场事完全是辽东二老一手成全,不由感激涕零,悲声说道:“为我一人带累得一班朋友受这番牢狱之灾,现在虽然侥幸地保释出狱,可是后患正多,结果尚不知如何,我季万方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了。晏老前辈为我这场事费尽心机,我现在棒伤未愈,尚不能亲自去寻访那鬼影子索云彤,和他一拼生死,真要活活地把我急死。”碧天一鹤晏翼坐在一旁慨然说道:“季场主,现在不是你抱愧的时候,眼前的事,晏老大并没有十分把握,我的打算是有一分力量用一分力量。我暗地侦查这里的敌人们,行藏非常的隐秘,并且你已经被他陷害到这样,他已经认定了你不易再逃出他的这种毒谋诡计之下,所以他们在暗中等候着一切的变化。此时想在盛京地方捉拿这索云彤,和他这次所请出来的一班党羽,不是件容易事。所以我和晏老二一商量,只好用最后的手段,季莲贞姑娘替父申冤,并且把宁古塔采取仙参这件事明着张扬出去,也正为的是诱他入网。我们在剑锋谷一较最后的手段,倒可以省了许多牵缠,死活也就在此一举了。”宝马金弓季万方点点头说道:“剑锋谷的仙参,耽搁这些日子,只恐怕已落在这班恶魔之手,我们这就没有什么指望了!”碧天一鹤晏翼摇摇头道:“鬼影子索云彤跟那夏九洲,在盛京地面,我们虽然没跟他正式对敌,可是他们始终没离开盛京地面。这是我弟兄暗中所查得的实际情形,此后的事倒不敢说了。这个恶魔看到我们现在的举动,他必不肯甘心,所以这里丝毫不能耽搁,我们预备明日起身。只是季场主你这里更要谨慎提防敌人或者对你有什么不利之处,那全是保不定的事。本应该多留下几个人,把莲贞姑娘也留在这里保护你的安全,可是此去剑锋谷,不只于对付鬼影子索云彤这一班恶党,还得提防着别人也要同时下手,夺取这枝仙参,所以人少了实在不足分配,莲贞姑娘更是这次保释你们出来,请求采参捕盗的重要人,不能不亲自去一遭,所以我只好托付孟老镖头保护季场主你的安全。”季万方道:“老前辈,不必为我一身打算,我能够脱身囹圄,不能立时跟随到剑锋谷,已经够我抱愧的,若再用人保护,那真也太对不住大家了。好在这一出来,身上的伤痕虽然没全好,有一两天的工夫,稍微休养,足可以行动如常,我难道连自己全不能保全么?我虽则不能同时起身,赶奔宁古塔,只要我稍好些,我定要随后追赶了去。”碧天一鹤晏翼说道:“季场主,你好在是一个很懂事的人,现在可不必存那种朋友场中的客气,我们现在已经到了和索云彤拼死的最后一步,你不要为了这些小过节儿误了通盘大事。你们父女谈着,我到外面去一趟。”碧天一鹤晏翼遂来在柜房中,老镖头孟遐龄已经预备了整桌酒席,给一班武师们压惊庆贺,正打发人来请晏大侠出去。晏翼向大家略一周旋之下,向孟老镖头道:“孟老师傅,晏老大这个主意出得不错,很能照顾你吧。”孟遐龄哈哈一笑道:“老师傅我十分感谢你这么照应我,你只看很叫我孟遐龄赔工夫垫钱,我可不那么想,我孟遐龄就是预备了龙肝凤髓,想请老师傅卖脸到我振东镖局,恐怕大家也没有那么闲工夫。为了季场主这场事,能叫我振东镖局惊动得群雄聚会,这是我干镖局子以来,最大的一件露脸事了。晏老师傅,照这样事多照顾我几次,关东三省干镖行的还属别人么。”大家哈哈一笑,正在饮酒中间,忽然外面有人进来报:“有一位姓陆的老师傅,拜望镖头。”孟遐龄蓦然间想不起是谁来,一怔神的当儿,碧天一鹤晏翼说道:“大约是陆建侯老师来了,我看他一定给我们带得些信息来,快快地往里请。”老镖头孟遐龄也赶紧往外迎接,到门外一看,果然正是金刀陆建侯。孟遐龄往里相让,一同来到里面。陆建侯进得屋中,一见晏大侠在这里,他是惊喜异常,忙向前行礼问候道:“晏老前辈,我正疑心事情忽然变化得这样快,果然是老前辈暗中维持,这一来我们无所惧了。”老镖头赶忙让座,碧天一鹤晏翼道:“陆师傅这些天你大约没在盛京地面,你到哪里去了?”金刀陆建侯道:“说起来十分惭愧,自从牧场得着老前辈的信息,知道鬼影子索云彤和夏九洲,尚自不肯甘心,我离开牧场之后,竟自在齐家湾缀上了两个面生可疑的绿林,他们并没在牧场一带停留,竟自奔宁安府下去。我忽然想起我们只顾牧场出事,把我们原来的计划完全放在一旁,我们原定约集一班武林同道,剑锋谷采取仙参,此时忽然发现这两个绿林道走向这条道路,我遂暗中跟缀他们,直到宁古塔。这剑峰谷一带,他们也没到过,我到那里时,竟已遇到四拨人,全是采参失败。暗中探听得他们入谷底,死伤了好几个同去的人,丝毫未曾得手,落个劳而无功。我跟缀的这两个绿林道,果然也是想下手。在一个深夜之间,他们居然大胆地盘下谷底,可是我虽然没看真切了,因为谷底深沉黑暗,隐约地看到那条怪蟒出现,这两个绿林在下面一场拼斗,算是把活命逃出来,内中已是一名带伤。他们还算是早预备下消毒的灵药,不过摔伤得也很重,在剑锋谷附近又耽搁了两天的工夫,才离开那里,从口风中听出他们正是鬼影子索云彤的党羽,奉索云彤之命,到剑锋谷采仙参。那索云彤却在盛京地面,预备对付我们这班人,他这种双管齐下,也正足见他的手段恶辣。他对于季场主百般陷害,一方面更把这仙参得到手中,就是让我们这班人把官司平反过来,他把仙参献与将军,不只于平安无事,他反倒得官得赏。我听到这种情形,越发不敢离开他们两人,一路跟缀着,来到盛京地面。这两个绿林道竟住在东关外一家客店中,他们在昨夜才入盛京,那鬼影子索云彤,隐匿在北关一片废宅中,我因为他狡诈万分,所以十分谨慎着,没敢过分地贴近了他们,只有远远听得鬼影子索云彤一阵叫骂,愤怒十分。他最后愤恨地说,倒要在剑锋谷和我们一决雌雄。我今日中午在酒馆中才听到季莲贞姑娘替父喊冤,已蒙将军恩准,所有案中被擒的人,完全放出,全聚在振东镖店,我这才找了来。”碧天一鹤晏翼点点头道:“陆师傅,你来得很好,事情明着是缓和了,暗中可越发紧急了。这鬼影子索云彤必不肯甘心,我们事不宜迟,也得赶紧下手,只有剑锋谷走一遭,和他拼最后的输赢了。”金刀陆建侯道:“老前辈说得极是,现在已弄成这种局面,谁走错了一步,就算是失败到底。我们也不要耽搁,这恶魔实在不是容易对付之人,我们稍一放松,被他走了前步,可就无法挽回了。”碧天一鹤晏翼道:“我们明早起身,赶奔剑锋谷,不过这里季场主的安全,只有托付孟老镖头谨慎保护他,免得遭了这恶魔的毒手。”正说到这,伙计进来说是季场主请陆老师到后面。金刀陆建侯正想看望季万方,遂跟随伙计到后面,金刀陆建侯对于季万方视同骨肉一般,见他遭到这种大祸,虽然能够得脱身牢狱,但是已经折磨得骨瘦如柴。金刀陆建侯竭力地安慰季万方一番,等到晚间,全聚在前面,计议着第二日赶奔剑锋谷,现在一切的分派完全听从碧天一鹤晏翼一人的主张。晏大侠向大家说道:“这剑锋谷采取仙参,我们去人少了,不敷分配,可是季场主这里也十分重要,幸而有孟老镖头担当着季场主的安全,只好请孟老镖头从现在起,镖局子先少做两次买卖,所有的镖师们,也托付他们,念在江湖道的义气,多辛苦几天,在夜间分班防守。季场主手下的师傅们,那更是义不容辞,也叫他们帮同保护镖局。不过这剑锋谷平时是个人迹不到的地方,必须有一个道路比较熟的人,作为向导,不知哪位师傅曾到过那一带?”金刀陆建侯道:“老前辈想得极是,就连我跟缀那两个绿林人,一离开宁安府,走上山道时,也觉得山里面岔路太多。若不是跟缀着他们,这剑锋谷还真不易寻找。它隐在乱山之中,一个道路走错了,就得困在山中,就连我虽然去了这一次,现在只怕仍是辨不清道路了。”这时那马师铁胳膊吕燕雄却说道:“老师傅们,我吕燕雄没投入牧场时,曾在宁安府参行待了数年,也曾跟随他们进山几次,虽则没有亲自动手采参,可是我从旁看也看会了,对于往日宁安府一带,宁古塔附近,全到过。剑锋谷虽则和当初变了形势,反正有他方部位在着,我还可以大致地查看出那里的道路来。”碧天一鹤晏翼点头道:“那就很好了,这倒省了许多麻烦,若不然到了宁安府之后,我还得找两个参行里采参的师傅们,吕师傅既然全明白,我们就不用再找外人了,应该用什么东西,和采参时所用的家具,吕师傅要趁今夜把它预备齐了,我们虽没有十分的把握,可得做必胜的打算。”吕燕雄道:“老前辈不用再操心,这些事完全由我去办了。”刚说到这儿,听得门外檐头轻轻一响,似有人飘身而下,众人全是一惊!刚要向外面查看时,碧天一鹤晏翼笑吟吟招呼道:“可是晏老二么?”门外一人应声而入,正是天马行空晏鸿。大家全站起迎接着,二侠向大家拱拱手,晏翼问道:“怎么样,那鬼影子索云彤可是要往这里来么?”天马行空晏鸿说道:“你倒想他往这里来凑热闹了,这场事已到了最后的关头,宁古塔你们倒是想去不想去?”晏翼道:“不到那里走一遭,这案子怎么了结。”晏二侠道:“既然是打算去,就该早早地打算一下,那猴崽子可是一步没肯放松,大约现在他已经起身了。”碧天一鹤晏翼道:“很好,我正怕他再做别的打算,不肯到剑锋谷和我们一会。我们也没有什么耽搁,黎明时立刻起身。我们请老镖头这里给我们预备快马,咱们连夜赶下去不会误事吧。”天马行空晏鸿道:“我们还别把他看轻了,这个老猴儿崽子,心肠恶辣,手底下也真毒,我们还得提防着,万一这枝仙参不能到手,他安着同归于尽的歹心,把这支仙参毁了,于他无损,我们的事就全毁了。”碧天一鹤晏翼点点头道:“倒是怕这种情形,真得提防他下毒手。”晏二侠也到后面看了看季万方。季场主对于辽东二老这种仗义相救,感激万分,更托付晏二侠,对于季莲贞要多多照顾。这一夜间谁也不肯睡了,天色黎明,各自结束停当,由孟老镖头这里预备了八匹快马,一同从镖局起身。这时残星初退,宿露未消,这一班草野奇人、风尘豪客,离开了盛京地面。这八匹骏马,疾走如飞,一路上丝毫不敢耽搁,到第二日夕阳衔山时,已赶到宁安府,遂在宁安府西关宝和店落店歇息一夜,第二日一早从这里再起身,可就得把牲口完全存放在店中。出了宁安城,这里离城附近,尚不算十分荒凉,沿着大路走出四五里来,前面已是山道。每人全是一份包裹,全副的兵刃暗器,各带着干粮水袋,预备进山之后,不能准保定有几天的耽搁。这山上虽然是产参之地,可是因为这一带野兽太多,山中并没有居民,平常虽也不时有猎户入山打猎,也全是结队而行。众人走进山口,吕燕雄指点着说道:“眼前这一段道路,没有什么难走的地方,顺着这条山道往东北出去二里多地,就不好走了。”这一班风尘豪侠,按着马师铁胳膊吕燕雄指示的道路再走出二里多地,可真不容易走了,没有一条通行的道路就是可以走的地方,也全是悬崖峭壁间的崎岖小路,并且已经长久没有人走,到处全被荆棘荒草掩盖着,任凭你多好的功夫,脚底多么轻灵,也不敢放开脚步任意地纵跃,总得仔细辨查一下,看好了落脚的地方,是不是有那深涧悬崖。这种地方脚下一个蹬滑了,立刻就有性命的危险。并且眼前这般道路,忽高忽低,盘旋曲折,有的时候走到较矮的地方,四下里乱峰起伏,看到左右前后找不出一些道路来,这就只仗着辨别剑锋谷的道路去走了。若在平时好走的山道,一天能走四十里,遇到这种道路,连二十里也走不了。一直走到黄昏时候,铁胳膊吕燕雄登在一个较高的地方,仔细地查看了一番,向辽东二老说道:“我们今夜赶不到剑锋谷了。按着眼前的方向,和我所记忆的还有十几里才可以到达剑锋谷盆地。当初剑峰谷没塌陷之时,极容易辨别,那一带只有那个形如宝剑的高峰,远远地就能够看到,所以道路也不会走错,能够少走好多冤枉路。眼前这段道路,在白天还这么不容易走,天黑了之后,虽有月色也不易辨识了,我想我们找一个能够安身的地方,暂时歇息下,度过这一夜去,赶早起身,就可以早早赶到剑锋谷,也可以把下面的形势查看好了。因为动手又是得在夜间,这种仙参不到夜间正子时不易现出来,我们就是现在拼命地赶到那里,也恐怕不能下手,何况路上危险太多。”大家全认为吕燕雄所说的十分有理,遂一起在附近一带找寻安身之地。只是这种乱山全没有多少较大的石洞,最后费了很大的工夫,才走到一处断崖的下面,上面一段岩石,探出来有数尺,下面的山壁,却缩进去有七八尺,这里足可避风挡雨。把这地方找寻好了,耽搁的工夫已很久,天亦昏黑,露宿在这种乱山之中,最应注意提防的是那毒蛇野兽。遍地全是荒草荆棘,里面不知潜伏着什么,所以必须把这一带修理一下,大家把兵刃亮出来,先砍了一堆枯干的荒草,用火种引着,在这悬崖下烧起一堆荒草来,借着火光照耀着,把断崖下一带,完全清理好了,把碍着事的荆棘莲蓬全除去,用那干草,把所待的地方全铺平了,为的是夜间大家好随便歇息。碧天一鹤晏翼、天马行空晏鸿,更把断崖上下附近一带,全仔细地搜寻了一番,把形势也全查看一遭,大家这才聚拢在断崖底下,坐在干草上,把带着的干粮水袋取出来,进着饮食。碧天一鹤晏翼向陆建侯道:“陆老师,我们这时竟成了原始人的生活,又好像野人的部落,这倒十分有趣。”天马行空晏鸿,却微微冷笑着道:“别只顾往好处想,这种地方如同置身虎口一般,你们看附近一带,形势多么险恶,这一夜须要谨慎提防,别弄个剑锋谷没到,先喂了狼群。方才清除野草时,大家先看见了,地上狼粪很多,这群东西十分讨厌,夜间还要谨慎的提防。”大家倒很以为然,在进过饮食之后,各自随意地在附近散了会子步,金刀陆建侯向武南生和陆明说道:“你们二位老师,夜间要多辛苦些,还是稍微提防一下才好。”季莲贞道:“陆老前辈,这夜间防备着附近,由我担当吧,这种地方我再也不会睡着了。”陆建侯也知道她所说的倒是实事。钟云也愿意替大家守夜,陆建侯道:“大家警醒一些就是了,在这种地方,谁也不会睡实在了。”彼此又说了一些到剑锋谷下手的事。天马行空晏鸿,却叫钟云和吕燕雄把所烧的那堆干草,完全熄灭了,不叫它再起浓烟。这位晏二侠认为鬼影子索云彤也赶到了剑锋谷,说不定他也许就到来,这深夜之间,在月光上来时,这么荒凉的乱山中,燃烧的浓烟涌起半空,从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大家在这里存身,极容易被他们搜寻着,所以晏二侠认为需要小心一下。可是晏二侠虽然是这时想到了,已经晚了一步,这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辽东二老这种精明干练,虑过周详,依然免不掉疏忽大意。当时把余火熄灭,断崖下地方是很大,各自分散开,随意地歇息。走这种山路,任凭多好的功夫,也未免劳乏,武南生、陆明、吕燕雄,在荒草上已然酣睡着了。晏翼晏鸿全坐在靠断崖的底下倚在那儿盘膝静坐着养神。钟云虽是年轻,他也没走过这种费力气惊险的道路,虽是一个年轻好事的青年,他本不想再睡的,坐在那儿歇息着,竟自在一阵精神不振之下,倚在那儿也是迷离得要睡着了。季莲贞因为自己是一个姑娘家,和一班老师傅们一块儿歇宿,颇觉不宜,更因为这种地方处处叫人惊心,她遂离开众人的近前,在四周清静的地方,有时转半周,有时在那石头上歇息一下。这时已到夜深,一阵阵山风扬起,刮得草木一阵唰啦啦作响,季莲贞虽然是生长关东,又会一身武功,可是遇到这种地方,一阵阵也觉得心惊,林木间每一作响,就要查看一下,她渐渐地走向偏着这段悬崖东边较矮的一个斜坡。这时半轮月色,已到中天,附近一带全可以看出形势来,可是越是在这种月光下荒凉无人的地方,远远地有那夜鸟悲鸣,狼嚎鼠窜,越显得四下里全带着一种阴森可怖的情景。季莲贞遂转身往悬崖这边走来,才走出两三步来,突然觉得身后道旁的草中,唰啦地一响,一回头见有一条黑影,蹿起很高来,往斜角里落下去,季莲贞赶紧也往旁边一丛荒草内隐身,赶紧把左胁下箭囊推了推,隐约地听得四五丈外,那段乱石的高冈上,似有人声低语,只隐约地听到说是“不会错,他们走在头里了”。季莲贞一惊之下,便伏身不动,仔细往对面那段乱石冈上注目查看。忽然从上面飞坠下一条黑影,身形轻快异常,往悬崖左侧乱草间一落,只有那乱草唰地响了一下,也就像是被风摇撼的一般,季莲贞听到话声和他扑奔这边的情形,猜定是鬼影子索云彤的一党,不怀好意而来。自己这边的人全歇息睡着了,倘然这贼子们暗中下手,最容易吃他的亏,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季莲贞斜着身子左肩头往那一人高的荒草里斜靠过去,为的是掩蔽身躯,她右手一捏甩手箭的箭尾,嗖地甩出一支箭去,直望那条黑影落身处打去。这一箭可竟自招出祸来,那对面乱草中竟自一声冷笑,跟着一条黑影凌空而起,猛扑过来。这季莲贞是面向着东,因为来势过猛,只有先行避开,往东一纵身,蹿出去两丈左右,这一来是离着悬崖下更远了,此时若是高声喊一下,那边人自会跟着过来接应。可是来人这种身手,十分厉害,他身形扑过来,一个雪亮的刀剁下来,季莲贞纵身躲避开,可是这人脚下方一落,一拧身飞纵出来,竟自跟踪赶到,二次递刀,季莲贞已经把背后的剑撤出来。他是人到刀到,手底下是既贼且滑,只一照面,刀光一闪动,连着就是三招,季莲贞一面接架,遂喝问贼子:“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什么暗中潜伏窥探,难道是索云彤的一党么?”这个夜行人生得矮小精悍,他一边动着手,嘻嘻冷笑道:“我认得你了,你定是那季万方的女儿,先拿你做个押账,好叫你爹爹前来。”他口中这么轻薄无礼的,手中的刀竟施展的是劈回闪,滑、巧、快,他这刀法非常厉害,季莲贞一动上手,就不是此人的敌手,可是她从来好强心盛,竟不肯开口招呼自己人来救援她,勉强又招架了两招,看定了靠右首的一段石峰下,正好掩蔽身躯,用连环甩手箭伤他,脚下用力一点,腾身纵起,已把宝剑交到右手,身形往那段山峰下一落时,往下一塌腰,一斜身,唰唰地一连甩出三箭来,那贼人还是跟踪追赶,这三支甩手箭打的是十分疾,任凭这贼人躲闪得怎样快,已经有一支穿着那贼人的左臂衣服上打过去,左臂竟自滑伤。这贼人怒叱声:“好丫头!你这是找死。”他在这呵斥中,才往起纵身,季莲贞见连环三箭没把他打躺下,就知兵刃暗器,全不是他的对手了。她甩手箭一共十二支,若容贼人逼近过来,身后是没有退路的,只有往左纵出去。左边是一堆乱石,落脚的地方极险。在情势紧急之下,那贼人二次扑过来,季莲贞已经腾身而起,才往这乱石堆上一落,脚下还没站稳,突在靠南边蓬蒿中,竟有人低着声音呵斥道:“下去吧!”话声发后,季莲贞就知又有贼党在暗中袭击,可是想纵身闪避,已经迟了。三粒铁莲子完全向身上打来。这堆乱石上禁不住季莲贞脚下过分地用力,她猛然往起纵,脚下的石头已然活了,原本可以蹿到七八尺高,可是脚下力量这一懈,只起到四尺左右,竟被一颗铁莲子打在右腿迎面骨上,身躯悬着,立刻一翻,向乱石堆下摔去。这时在身后丈余外,猛纵起一条黑影,竟往季莲贞这边奋力扑过来,猛把季莲贞横着往外一推,这一来硬把她摔下的力量减了,横着出去,滚在了草堆中,宝剑也扔出去。这来人正是钟云,他解救了季莲贞这个危险的式子后,把所佩的鸡爪双镰撤出来,厉声喝道:“大胆的贼党!你们这是恶贯满盈,只怕你们再也逃不出剑锋谷。”那个使刀的匪徒已经纵身赶过来,向钟云呵斥道:“晚生小辈,这种地方,岂容你卖狂。”他身形纵到面前,一抡刀往钟云斜肩旁臂就劈,钟云用左手的鸡爪镰向他刀身上一掳,右手的鸡爪镰向他胸膛砸来。这贼人一斜身,刀已撤,一个翻身反臂,刀横着向钟云的腰上砍来,这时在两三丈外更有一个尖锐的嗓音,招呼道:“甘老师,这小子是金刀陆建侯的徒弟,我收拾他,你把那丫头先给我送走。”人随声起,竟飞扑过一个匪徒,他竟是赤手空拳,已到了钟云的身左侧,那使刀的竟自撤身避开。钟云听到这两个匪徒竟自安心想把季莲贞掳走,季莲贞倘若落在匪党手中,所有的老师傅们还有什么脸见那宝马金弓季万方。此时可真到了自己拼命的时候了。钟云这对鸡爪双镰并非是软弱,此人赤手空拳扑到,钟云在愤怒之下,双镰往右一推,腕子上已经用足了力,向来人的左肋上砸去,这种兵刃,只要沾挂上一点,敌人就不容易走开。哪知钟云的双镰才推出去,此人一晃身,竟随双镰往右转去,反扑到自己的身后。钟云左脚向前一上步,立刻一个反臂翻身,避开他身后的袭击,双镰带回来,向身后便砸。这一招一式之间很快,背后这人竟自往起一耸身,如一缕轻烟往上拔起。钟云不想和他恋战,在这两招撤出之后,趁着此人一纵身,钟云一甩肩头,倒托鸡爪双镰,身躯纵出来,他是惦着季莲贞师妹,果然那个匪徒已然蹿过去。钟云扑过来,无奈已经晚着一步,可是自己身形往地上一落,背后一声冷笑,说了声:“小娃子,你还往哪儿走!”自己觉得背后的风声已到,再往前纵身,算逃不开了。右手的鸡爪镰在左肋下压着,身形转不过来,这条右臂可能够向后面翻。哪知才抡起来,自己的右腕已被人抓住,竟被他用左掌打在右肋上,砰的一声,钟云身躯震出四五尺来,滚在了乱草内。可是那边那个姓甘的匪徒,在一俯身想抓那季莲贞之时,猛然在山道旁一片小树后,发出一声暴喊,“猴儿崽子们在这里了”,掠空飞纵出两条黑影,全用的是燕子飞云纵轻功绝技,一个扑奔了那个姓甘的匪徒,一个扑奔了掌伤钟云的匪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