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此时先顾不得银娃,赶忙地把这条褡包抛下去连抖了几下,被金娃抄住,此时下面,已有七八名匪党飞扑到乱石冈下,可是这片乱石冈的斜坡有一二十丈宽。他们来的人有两支火把,这一来,金娃反倒能够被救上冈头了,这就是下面越亮,上面越黑,这几名匪徒搜索查看之下,张宏已经把金娃提上冈头,赶紧地把这条褡包盘起来,往肩头上一套,立刻向金娃银娃招呼道:“姑娘们,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大约那个万恶的匪徒,扑奔这里来了。”
此时金娃也不过是强自支持,两眼全有些朦胧了,赶紧地用湿透了的衣袖擦了擦两眼,住石冈子下面望去,可是金娃已经看不真切,在火把光下,发现一个匪徒,提着是一口宝剑。金娃咬牙切齿向张宏道:“张师傅,这是我姐妹前生冤孽太重,竟遇到这个恶魔,他是不肯放手了,我姐妹已经到了这个地方,如何逃得出去,张师傅,辜负了你舍死忘生之意,我们姐妹二人不再逃了,就把这里做我们收源结果之地。总算是张师傅你保全我姐妹清白女儿身,我们终死九泉,也感恩不尽,张师傅,你记住倘能逃出奎屯山,你必然回转。”这个张宏此时愤然往起一挺身,低声呵斥道:“不要讲下去。”张宏竟自很快地把金娃双臂抓住,往起一架,他一转身,把银娃背在背上,更伸手抓住了金娃的右臂,因为张宏,虽则没看到金娃受伤的情况,可是在前面白沙涧内,强自挣扎,险些摔倒的情形,看个真切,知道她右腿受伤,不过是勉强忍痛走。
此时用力架着金娃,说了个“走”字,更回头张望一下,果然那个万恶的林荣提着一口剑施展开轻身术,这种陡峭的石坡,只要有飞檐走壁的轻身术,照样地往上闯。张宏咬着牙,用力架着金娃,顺着冈头斜扑西南,往西南走过一片乱石堆,反折转来往东走。此时,就仗着人没追近了,张宏的脚底下可没法再不带声音了,这简直是拼死,背上背着一个,左手还架着一个,一直地从一片崎岖不平,乱石堆积的冈头上,往东出来有一箭多地,一边逃着,不住地回头张望。
仗着这片冈头上草木也多,些时斜月西沉,可是星斗满天,这个地方是最高的所在,依然可以辨别眼前的形势,可是逃着,危险也多了。这时金娃在脚底下踉跄着,张宏拖架的式子往前闯,可也不时回头张望,忽然发现那个万恶的林荣竟自蹿上了一座大石堆,那大石堆足有丈余高,他站在那里,可以看到冈头一带,金娃赶紧地低声向张宏道:“张师傅,他可上了那座大石堆了,我们往那几棵小树后转过去隐藏一下。”张宏回头看了看道:“不要怕,顺着前边这片深草,把身躯矮着冒险地闯过这五六丈,前面有个好所在。”
讲话间可是脚下一绊,连金娃也被带得踉跄前撞,全险些撞倒,这一来,张宏是一连往前闯了好几步,脚底下是越发吃力,虽则满冈头全有很深的荒草,无奈下面乱石太多,身躯这一猛往前撞,哗啦哗啦一连就是好几声,这是两人脚底下收不住势,发出来的声音。那个林荣翻上大石堆之后,他是注意着往西南查看一片片深草,他认定了只要从乱石冈头逃出去,必然是奔西南,可是东边这一发出较大的石块互碰的声音,似乎被他听到了,猝然转身,往这边注目查看。张宏此时两眼几乎冒出火来,自己知道,一连几次蹬动了乱石,声音太大,很容易被这个匪徒听到了。张宏越发不顾命地拖着金娃顺着一片二三尺高的荒草荆棘中,紧往东蹿过来,仗着往前走,是往下低洼,很快地竟到了一片石坡边。金娃好生警心,自己认定了这算是真到了绝地了,因为眼前竟是一段悬崖,没有道路了,下面黑沉沉,又像山涧,又像大石沟,仓促间辨别不真切。此时银娃已然缓过气来,知道是张宏背着他逃到这,忙地招呼:“张师傅,你把我放下,我可以自己走。”张宏一矮身把银娃放下来。
金娃却抓住银娃的胳膊,把银娃搂在怀中,悲声说道:“妹妹,还往哪里走,那个匪徒已经追来了,这就是我姐妹葬身之地。”这姐两个哭着,可是张宏,他一边回头张望着,已经把那条褡包撤下来,赶忙地一抖,向悬崖下抛出去,低声招呼道:“祝大姑娘你快着点,不要说废话,你头一个下去好接你妹妹,下面没有多深,有一段石埂子,足可以停身,这就是我们逃出鬼门关之地,快着点。”
金娃这才醒悟了,这一定是张宏已知道这个地方足可以潜踪隐迹,他才奔了这里。金娃但凡有一线生机,何尝愿意死,死不甘心,回头看了一下,那个万恶的东西,还没搜寻到这里,自己赶紧往断崖边一俯身,把这条褡包抓住,张宏催促着道:“放心大胆,绝没有危险,留神着半腰的石头,不要擦着致命处。”金娃身躯一翻,已经顺着这条褡包到了断崖下面。现在只凭张宏的吩咐,因为身躯一到了断崖下,任什么看不见,两手一下一下地倒替着往下落,身躯碰到断崖的石壁,终归是有功夫的人,可以用两脚连连地蹬着山壁,不致被擦伤,退下来还不到两丈,脚底下已经蹬到断崖下的石埂子。
金娃在黑暗中,仍然握紧了这条褡包,脚底下试着面前,这才知道再往外探出三尺多,可就又落了空,可是眼前这一段,却十分稳妥,没有危险。自己赶紧把褡包连抖了几下,轻吹了一下轻微的口哨,上面的张宏知道金娃已经落到石埂子上,他赶紧把褡包提上去,跟着把银娃也照样地送下来。可是这姐两个却替他担心,哪知道张宏是从白天到的这里,已经把这个奇险脱身之地查看得清楚,牢牢地记住。他赶紧地顺着断崖边往北退出三四尺来,这里有一片微回缩着的石坡,这好像是崖边的石头崩陷下去一段,成了一个豁口子,这个张宏身躯往下一俯,全身竟倒在这个豁口子上顺着这个倾斜的石坡往下一溜,竟滑下来。
身躯落下来有七八尺,被凸出的一片岩石把身躯挡住。此时可顾不到磕碰擦伤,在这种黑暗中,翻下来是实难避免,身躯一停住,自己把这条褡包抖开,因为用不着那么长了,从当中用双手往两下一分,套在岩石凸出石笋上。这种地方非常牢固,双手握住了这条褡包,顺着石笋旁往下一溜,很快地也到了石埂子上面,金娃已经摸索着向这边凑过来,张宏把这条褡包一抖,从石笋上退下来,仍然把他围在腰间盘好。
低声向金娃道:“祝大姑娘,这是个好所在,下面可很深,虽则没有水,离着下面还有四五丈。那个匪徒他万想不到我们敢从这个地方脱身,把身躯紧贴山壁不要动,那个匪徒他就许有到这里查看一下,这么黑暗中他能看到什么?”金娃也不敢答应,慢慢从石埂子上移动着,仍然凑到银娃身边,连张宏全把身躯蜷伏在石埂子上。工夫不大,果然那个匪徒林荣竟搜寻到这里,他口中还在骂着:“好万恶的杨天宠,他敢给我放走了这两个雏儿,林大太爷要不叫他们尝尝手段的厉害,我也就枉在江湖上挂名了。”他说着话却往断崖边转过去,往南到了一片高冈子前,却往西退去。
这个张宏把身躯挺起,向金娃银娃招呼道:“你们现在已经在这里停留一刻,眼中可看见面前的形势么。”金娃忙道:“张老师,看清楚了,我们到了下面,再想上去,可不容易了。”银娃却在答道:“姐姐,只要叫我多缓一两个时辰,姐姐,你把我背后伤痕绑扎一下,好在我腿上并没有伤痕,还可以挣扎。这段悬崖,我还可以翻得上去,只要上去一个人,足可以成了。”此时张宏一旁说道:“姑娘不用担心,你们身上全带着伤,焉能勉强施展,这个地方我已经全查看过,下面也是一道干了的山涧,崖腰这段石埂子,往南出去不远,可以往上小心着翻上南边那段乱石冈,只不过脚底下多留神,因为南边最宽的地方,不过尺许,脚底下一个蹬滑了,就有性命之忧。”
金娃银娃一听,有可以上去的地方,姐两个安了心,只要避过眼前的危险,能够逃到山头上,这种大山上,到处有潜踪隐迹之地。大约姐妹二人有这个张宏相助,总可以有脱身逃出的希望了,张宏向金娃道:“姑娘,虽则这里有上去的道路,可是天色不早,大约离着天亮没有多大工夫了。你这位妹妹,背上的伤痕很重,你趁这时,给她收拾一下,我先到南边乱石冈头看一看,上面的情形如何?我们也好赶紧逃开这里。”金娃忙答道:“张师傅,我这就给她收拾伤痕,我叫金娃,妹妹叫银娃,张师傅你就这么招呼好了。”张宏似乎对于眼前的情形,很担心,因为他认为尚没脱离危险,青石冈一带,到处有匪党潜伏。现在隐身处,正在这奎屯山的最隐秘之处,从这里闯过去,还有好几处极难走的山头。现在呼哨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紧,奎屯山所有的匪党,已经全在警戒搜索、堵截,所以他认为趁着天没亮之前,总得逃开眼前这几处险要之地。
他赶紧地顺着这段山埂子,脚底下一步一步地试着,这里虽说是能翻上去,可是奇险万分。黑沉沉的断崖下,伸手不见掌,尤其是这段山埂子,越往前走,脚底下越窄,张宏他此时完全是激于江湖正义,以及这姐妹两人曾救了董老师的命。要论张宏的本领,他真没有闯入虎穴龙潭的力量,可是他全仗着这些年来,随在董老师身边,经验阅历有了,更仗着这一团正气,视死如归,所以他竟闯入虎穴龙潭,把这两个姑娘救出来。现在还是与死为邻,走一步有一步的危险,可是他毫无所惧,悄悄地翻上这片乱石冈,隐身在荆棘荒草中,向冈头张望。
这也是金娃银娃命不该绝,姐两个,实没有逃得活命的半分希望,可是眼前的事,竟自处处地巧合,所以这姐妹两人,竟从白沙涧内被这个张宏救出来。那个恶徒林荣,他来到奎屯山,他自己因为身上的事,已经犯了武林中重大的戒条,他虽则仗着一身的本领,和聪明狡诈,逃到这种边远的地方。不过他自己的事,自己明白,他早晚被一班找寻偿还血债的人,追到了他,不容易再活下去。他做的事,是人神共愤,天地难容,决没有人再宽容他,所以这个恶徒也就甘心堕落,他安心是多活一天算一天,他要和对付他的人,做最后的较量。他来到新疆地面,人地生疏,如今遇到这个镇边太岁杨天宠,这个林荣可就没安好心,要借着这里的势力,他把杨天宠等全收入掌握,制服在他威力下。他只要有了这些党羽,占据了奎屯山,将来江南的人,总然追到这里,他就再用不着隐匿逃亡,他足可以挑明了和这班人周旋到底。
可是金娃银娃被获遭擒,更因为三羊甸那里,跟金娃已经树敌结怨,这叫冤家路窄,这么快地就在奎屯山这里相遇。他在动手时,也看出这两人是女扮男装,这个林荣恶念陡生,他竟起了淫心,安心霸占这姐妹两人,因为他和金娃银娃相遇,是在三羊甸口,那里不过黄昏左右,彼此还辨得清面貌,金娃银娃于这个林荣这份英俊相貌,她们全十分注意。金娃银娃女扮男装,这两个原本骨骼面貌就十分俊秀,这一女扮男装,也全变成英俊的少年,那个林荣哪会不注意。他们这件冤怨缘的事,冥冥中好像安排好,叫这几个命中多磨折的少年男女,全走入不可解之局。
偏偏地董春跟张宏在三羊甸口,跟林荣起了冲突,金娃是惹火烧身,自己一伸手,多管闲事,算是把姐妹两人葬入深渊中。这个林荣他仗着一身武功,和掌中剑,他不顾一切地,要逞凶作恶,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他完全没把镇边太岁杨天宠放在眼中,偏偏地遇到这个皮三顺,暗中算和他做了对头。对于林荣从内地里逃出来,他所犯的罪,奎屯山这里的一班匪党,虽则无法知道,他的详细。也是这个林荣,他艺高人胆大,他在湖南省所惹的祸,虽是不肯吐露一字,可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飞毛腿苏七,也不知道他在湖南惹了什么大祸,远走边荒。这个苏七他一来是为林荣找安身之地,二来也是为他自己脸上争光,他竟自把林荣出身门户全透露给鬼脸侯封、铁胳膊皮三顺。奎屯山这一班匪党,听到来了这么个人物,真是难得的事,凭这种侠义道中,正大门户的门入,竟甘心和自己这般人一同在奎屯山入伙,这真是求之不得的。可是像侯封、皮三顺、杨天宠等,全是在江湖上闯荡多年,一个比一个精明,他们不用详细地探听,就能推测出这个林荣,他定然惹了杀身大祸,不能立足,他才逃到边荒,甘心入绿林。赶到这个林荣他一使用这种强暴手段,威胁皮三顺,强行霸占金娃银娃,皮三顺总算是当时应付得法,他利用林荣的短处,使诈语,把这个林荣骗出来。皮三顺可没有十分把握,真能够把这场事不弄翻了,不过是拼着看,更用林荣本身事,反过来威胁他,再请奎屯山几位外来的朋友,当面僵住了他,或者亦许能和平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