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痰饮源 水气作 水气上逆，得阳煎熬则稠而成痰，得阴凝聚则稀而成饮。然水归于肾，而受制于脾，治者必以脾肾为主。
【语译】
痰饮病的根源，是由于体内水液输布运化失常，水液停聚而引起的。水气上逆，由于阳热的煎熬稠厚者而成痰；遇寒凝聚稀薄者而成饮。然而，肾主水液，受制于脾，所以对痰饮的治疗必须以脾肾为主。
【原文】
燥① 湿② 分 治痰略 方书支离不可听。只以燥湿为辨，燥痰宜润肺，湿痰宜温脾，握要之法也。宜参之“虚劳”、“咳嗽”等篇。或老痰宜王节斋化痰丸 （1） ，实痰怪症宜滚痰丸 （2） 之类。
【注释】
①燥：指燥痰。干咳少痰，痰黏难咳。
②湿：指湿痰。清稀色白，易咳出。
【语译】
把痰分成燥痰和湿痰，是治痰之大略。然而，方书中的论述支离破碎，不可轻信。痰，只以燥痰、湿痰为辨证，燥痰宜润肺，湿痰宜温脾，是把握了治痰的重要法则。应该参考《金匮要略》的“虚劳”、“咳嗽”等篇。或者，老痰应该用王节斋化痰丸，实痰怪症用滚痰丸之类治疗。
【原文】
四饮① 名 宜斟酌 《金匮》云：其人素盛今瘦，水走 肠间，沥沥有声，谓之痰饮。注：即今之久咳痰喘是也。饮后水流在胁下，咳唾引痛，谓之悬饮。注：即今之停饮胁痛症也。饮水流行，归于四肢，当汗出而不汗出，身体疼痛，谓之溢饮。注：即今之风水、水肿症也。咳逆倚息，气短不得卧，其形如肿，谓之支饮。注：即今之停饮喘满、不得卧症也。又支饮，偏而不中正也。
【注释】
①四饮：即痰饮、悬饮、溢饮、支饮。
【语译】
四饮之名，应该细细斟酌。《金匮要略》所说“其人素盛今瘦，水走肠间，沥沥有声，谓之痰饮”实际就是今天的久咳痰喘。“饮后水流在胁下，咳唾引痛，谓之悬饮”实际是指今天的饮停胁痛症。“饮水流行，归于四肢，当汗而不出汗，身体疼痛，谓之溢饮”实际就是今天的风水水肿证。“咳逆倚息，气短不得卧，其形如肿，谓之支饮”就是今天的停饮喘满、不得卧症。另外，“支饮”一名，失于中正，不够准确。
【原文】
参五脏 细量度 四饮犹未尽饮邪之为病也，凡五脏 有偏虚之处，而饮留之。言脏不及腑者，腑属阳，在腑则行矣。《金匮》曰：水在心，心下坚筑短气，恶水不欲饮。水在肺，吐涎沫欲饮水。水在脾，少气身重。水在肝，胁下支满，嚏而痛。水在肾，心下悸。
【语译】
对痰饮病，还要参考五脏之特点，仔细考虑。四饮还没有完全包括痰饮所引起的疾病。凡是五脏偏虚的地方，就留有饮邪。说脏不及腑，因腑属于阳，在腑可以运行。《金匮要略》指出水饮停于心，可见心下胀满，气短，不想喝水；如水饮停于肺，则咳吐涎沫，想喝水；水湿困脾，则表现为少气身重；如水饮停于肝，则胸胁胀满，打喷嚏时则有胸胁疼痛；水饮在肾，则悸动不安。以上这些，均要加以仔细分析。
【原文】
补和攻① 视强弱 宜补、宜攻、宜和，视乎病情，亦视乎人之本体强弱而施治也。
【注释】
①补、和、攻：即补益、调和、攻下的方法。
【语译】
治疗痰饮或用补法，或用和法，或用攻法，都须根据病情和患者的身体强弱来决定。
【原文】
十六方① 各凿凿 芩桂术甘汤 （3） 、肾气丸 （4） 、甘遂 半夏汤 （5） 、十枣汤 （6） 、大青龙汤 （7） 、小青龙汤 （8） 、木防己汤 （9） 、木防己加茯苓芒硝汤 （10） 、泽泻汤 （11） 、厚朴大黄汤 （12） 、葶苈大枣泻肺汤 （13） 、小半夏汤 （14） 、己椒葶苈丸 （15） 、小半夏加茯苓汤 （16） 、五苓散 （17） ，附《外台》茯苓饮 （18） 。
【注释】
①十六方：指治疗痰饮的16个方子。
【语译】
治疗痰饮病，共有16个方子，即苓桂术甘汤、肾气丸、甘遂半夏汤、十枣汤、大青龙汤、小青龙汤、木防己汤、木防己加茯苓芒硝汤、泽泻汤、厚朴大黄汤、葶苈大枣泻肺汤、小半夏汤、己椒葶苈丸、小半夏加茯苓汤、五苓散、茯苓饮，如果运用得当，每个方子的疗效，都是很确切的。
【原文】
温药和 博返约① 《金匮》云：病痰饮者，当以温药 和之。忽揭出“温药和之”四字，即金针之度 ② 也。盖痰饮，水病也。水归于肾，而受制于脾；欲水由地中行而归其壑者，非用温药以化气不可也；欲水不泛滥而筑以堤防者，非用温药以补脾不可也。如芩桂术甘汤、肾气丸、小半夏汤、五苓散之类，皆温药也。即如十枣汤之十枚大枣，甘遂半夏汤之半升白蜜，木防己汤之参、桂，葶苈汤之大枣，亦寓温和之意。至于攻下之法，不过一时之权宜，而始终不可离温药之旨也。
【注释】
①博返约：提纲挈领，简明扼要的意思。
②金针之度：高深的技巧。
【语译】
《金匮要略》云：“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是简明扼要、提纲挈领之句。“温药和之”是非常准确而精深的方法。痰水之为病，与脾肾关系密切。水归于肾，而受制于脾。要想使土地的水归于沟壑，非用温药以助气化不可；要想水不泛滥，而筑堤坝，非用温药以补脾不可；如苓桂术甘汤、肾气丸、小半夏汤、五苓散之类。即使是十枣汤之中的十枚大枣，甘遂半夏汤之半升白蜜，木防己汤的参、桂，葶苈汤中之大枣，也都有温和之义。至于攻下法，只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始终不可以背离“温药和之”的宗旨。
【原文】
阴霾除 阳光灼 饮为阴邪，必使离照当空，而群阴 方能退散。余每用参苓术附加生姜汁之类取效。
【语译】
因为患痰饮者，多半是阳衰阴盛，所以应该用温性药物治疗，就像消除了阴云的遮蔽，使阳光能普照大地一样。我常常用人参、茯苓、白术、附子加生姜汁之类而取得良效。
【原文】
滋润流 时医错 方中若杂以地黄、麦冬、五味附和其阴，则阴霾冲逆肆空，饮邪滔天莫救矣，即肾气丸亦慎用。
【语译】
后世一些医生以滋润性质的药物来治疗痰饮，那是错误的。如果方中掺杂地黄、麦冬、五味子之类的药物，以增加其阴，则犹如满天阴云，饮邪泛滥，是没有办法治疗的。即使是肾气丸也要慎用。
【原文】
真武汤（19） 水归壑① 方中以茯苓之淡以导之，白术之燥以制之，生姜之辛以行之，白芍之苦以泄之，得附子本经之药，领之以归其壑。
【注释】
①壑：山沟。
【语译】
治痰饮用真武汤可以引导痰饮下归于肾而排泄出去，像引导泛滥的水回到山沟里一样。方中茯苓淡渗利湿，白术苦温燥湿，生姜味辛以行水，白芍泄湿，附子为肾经本药，助肾阳，利膀胱，使痰饮水湿排出体外。
【原文】
白散方（20） 窥秘钥 《三因》白散之妙，喻嘉言解之甚详。见于《医门法律•中风门》。
【语译】
至于用三因白散治疗痰饮，那就如同拿到了一把可以打开治疗痰饮病窍门的钥匙。喻昌（嘉言）在《医门法律•中风门》中对《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中白散一方的奥妙解释甚详。
【按语】
要旨
陈念祖主要论述了痰饮病的病因、病机、治疗方法及所用方剂。首先肯定痰饮为水湿所生。痰分燥痰、湿痰两类。对“四饮”提出了不同见解。强调了十六方治疗痰饮的重要性。特别指出“温药和之”是治痰的宗旨。
病名
痰饮是指体内水液输布运化失常，停积于某些部位的一类病证。痰，表现为咳吐之物黏稠。分有形之痰和无形之痰。有形之痰，咳吐可见。无形之痰从症测之。按其属性，具体可分为寒痰、湿痰、热痰、风痰、燥痰等。饮，则表现为咳吐之物色白、质稀如水。饮有四，即痰饮、悬饮、溢饮、支饮。
病因病机
痰饮之为病，与肺、脾、肾三脏有密切关系。肺居上焦，有通调水液的作用；脾为中焦，有运化水谷精微的功能；肾处下焦，有蒸化水液，分清泌浊的职责。《素问•经脉别论》说：“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即指出了水液代谢与脾肺肾三脏有密切关系。如三脏功能失调，肺之通调涩滞，脾之转输无权，肾之蒸化失职，则三者互为影响，导致水液停积变为痰饮。
治疗
脾阳虚弱：
症见胸胁支满，心下痞闷，胃中有振水声，脘腹喜温恶寒，后背冷，呕吐清水痰涎，口渴不欲饮，或心悸气短，食少便溏，舌苔白腻，脉滑。以温脾化饮之法，选苓桂术甘汤合小半夏加茯苓汤治疗。前方温脾阳，利水饮；后方和胃降逆。若眩冒，小便不利，加泽泻、猪苓；胃脘冷痛，呕吐涎沫，加干姜、吴茱萸；若心下胀满，加枳实。
饮留胃肠：
症见心下坚满而痛，自利，利后反快，或水走肠间，沥沥有声，苔腻，脉弦。以攻下逐饮之法，用甘遂半夏汤或己椒苈黄丸加减治疗。胸满者，加枳实、厚朴。
邪犯胸肺：
症见寒热往来，咳嗽，痰少，气急，胸胁刺痛，呼吸、转侧疼痛加剧，心下痞硬，干呕，口苦，咽干，苔白，脉弦。以和解宣利之法，选柴枳半夏汤（1） 加减。咳逆气急，胁痛，加白芥子、桑白皮；心下痞硬，口苦咽干，加黄连。
饮停胸胁：
症见咳唾引痛，呼吸困难，不能平卧，苔白腻，脉沉弦。宜逐水祛饮之法，用十枣汤或控涎丹（2） 加减。前方力峻，体实、证实者用之。后方力缓，有宣肺理气之功，善祛皮里膜外之痰。痰浊较盛，加杏仁、薤白。
阴虚内热：
症见呛咳时作，咳吐少量黏痰，口干咽燥，午后潮热，颧红心烦，手足心热，盗汗，或伴胸胁闷痛，病久不已，形体消瘦，舌红少苔，脉细数。宜滋阴清热之法，选沙参麦冬汤（3） 、泻白散（4） 加减治疗。潮热加鳖甲、功劳叶；咳嗽加百部、川贝母；胸胁痛加瓜蒌皮、枳壳。
溢饮：
症见身体疼痛而沉重，甚则肢体浮肿，恶寒，无汗，或有喘咳，痰多白沫，苔白，脉弦紧。宜发表化饮之法，选小青龙汤加减治之。若肢体浮肿明显，可加茯苓、猪苓、泽泻；若发热烦躁，可加石膏；寒象不重，可去干姜、细辛。
寒饮伏肺：
症见咳逆喘满，不得平卧，吐痰多白色泡沫。宜温肺化饮之法。选小青龙汤加减治疗。体虚表证不重者，可改用苓甘五味姜辛汤（5） 。若饮多而无外邪者，可用葶苈大枣泻肺汤。
脾肾阳虚：
症见喘息动则为甚，或咳而气短，痰多胸闷，畏寒肢冷，神疲乏力，小便不利，足背浮肿，苔白润，舌胖大，脉沉滑。治宜温补脾肾，祛湿化饮。选金匮肾气丸、苓桂术甘汤加减治疗。
痰饮为病，除以上之外，还有很多形式，如风痰眩晕、痰迷心窍、痰阻经络、痰核瘰疬等。这些大多归于其他章节，在此不多赘述。
预后
痰饮经过积极、正确的治疗应该有比较明显的好转或彻底治愈。从临床实践看，该证大多属于慢性病，有的须经过长期治疗，方可有效。有的又是某些疾病的并发症，所以，对主病及时准确治疗是非常必要的。
康复
“脾为生痰之源”、“湿聚生痰”、“液有余便是痰”。在日常生活中，注意保护脾胃，少食生冷、黏滑、油腻之品。肺气虚者，注意避风寒，减少冷空气对气管的刺激。不可过度劳累，动则气喘、汗出、痰多者，更要注意休息。适当体育锻炼，不断增强体质，亦为必要。
病案举例（泽泻汤）
朱某，男，50岁，湖北潜江县人。头目冒眩，终日昏昏沉沉，如在云雾之中。两眼懒睁，双手颤抖，不能操笔写字，经中西医治疗，病无起色， 视其舌肥大异常，苔呈白滑而根部略腻，切其脉弦软，辨为“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之证，处以《金匮要略》“泽泻汤”。处方：泽泻24g，白术12g。服第一剂，未见任何反应。患者对家属说：此方药仅两味，吾早已虑其无效，今果然矣。孰料第二剂后，覆杯未久，顿觉周身与前胸后背濈濈汗出，以手拭汗而黏，自觉头清目爽，身觉轻快之至。又服三剂，继出微汗少许，久困之疾从此而愈。（陈明，刘燕华，李方.刘渡舟验案精选.北京：学苑出版社，2007：83-84.）
【附方】
原书附方
（1）王节斋化痰丸：
《明医杂著》方。有开郁降火，清润肺金，消凝结之痰之效。治津液为火熏蒸，凝结成痰，根深蒂固，以此缓治之。
香附15g 橘红30g 瓜蒌仁30g 黄芩 天冬 海蛤粉各30g 青黛9g 芒硝9g 桔梗15g 连翘15g 共为细末，炼蜜入生姜少许制为丸。
（2）滚痰丸：
《丹溪心法附余》方。有泻火逐痰之效。主治实热老痰，发为癫狂。
大黄 黄芩各240g 礞石30g 焰硝30g 沉香15g 上药为末，水泛为丸。
（3）苓桂术甘汤（见气喘附方）
（4）肾气丸（见虚痨附方）
（5）甘遂半夏汤：
《金匮要略》方。有攻逐水饮之效。治饮邪留连不去，心下坚满。
甘遂大者三枚 半夏汤十二枚 芍药五枚 炙甘草（如指大）一枚 水煎服。
注：方内有甘遂、甘草，此两味属相反配伍，应引起注意。
（6）十枣汤（见心腹痛胸痹附方）
（7）大青龙汤：
《伤寒论》方。有发汗解表，清热除烦之功。主治外感风寒，寒热俱重，不汗出而烦，身痛，脉浮。
麻黄12g 桂枝4g 甘草5g 杏仁6g 石膏12g 生姜9g 大枣3枚 水煎服。
（8）小青龙汤（见咳嗽附方）
（9）木防己汤：
《金匮要略》方。有化气行水之效。主治膈间支饮，心下痞坚，面色黧黑，脉沉紧。
木防己9g 石膏30g 桂枝6g 人参12g 水煎服。
（10）木防己加茯苓芒硝汤：
即木防己汤去石膏加茯苓芒硝汤，《金匮要略》方。前方有人参，吐下后，水邪因虚而结者，故用此汤，去石膏之寒，加茯苓直输水道，芒硝峻开间结也。又：此方与小青龙汤治吼（当为齁）喘病甚效。
木防己6g 桂枝6g 茯苓12g 人参12g 芒硝8g 水煎服。
（11）泽泻汤：
《金匮要略》方。支饮虽不中正，而迫近于心，饮邪上承清阳之位，其人善冒眩。冒者，昏冒而神不清，如有物冒蔽之也。眩者，目眩转而乍见眩黑也。以此汤。
泽泻15g 白术6g 水煎服。
（12）厚朴大黄汤：
《金匮要略》方。治支饮胸满。
厚朴6g 大黄9g 枳实5g 水煎服。
（13）葶苈大枣泻肺汤（见气喘附方）
（14）小半夏汤（见呕哕吐附方）
（15）己椒苈黄丸（见水肿附方）
（16）小半夏加茯苓汤（见气喘附方）
（17）五苓散（见虚痨附方）
（18）茯苓饮：
《外台秘要》方。治积饮既去，而虚气塞满其中，不能进食，此证最多，此方最妙。
茯苓 人参 白术各5g 枳实3g 橘皮4g 生姜6g 水煎，日三服。
（19）真武汤（见心腹痛胸痹附方）
（20）三因白散：
《三因极一病证方论》方。主治呕吐痰沫，头目眩晕。
滑石15g 半夏9g 附子6g 共研末，每服15g，加生姜3片、白蜜3匙，水一杯半，煎七分服。
增补新方
（1）柴枳半夏汤：
《医学入门》方。有和解宣利之功。主治邪犯胸肺，往来寒热，咳嗽少痰，胸胁刺痛。
柴胡6g 黄芩9g 半夏6g 青皮9g 瓜蒌仁9g 枳壳6g 桔梗3g 杏仁6g 甘草3g 水煎服。
（2）控涎丹（见癫狂痫附方）
（3）沙参麦冬汤（见虚痨附方）
（4）泻白散（见血症附方）
（5）苓甘五味姜辛汤：
《金匮要略》方。有温肺化饮之效。主治寒饮内停，咳嗽痰多，色白质稀，苔白脉滑。
茯苓12g 甘草6g 干姜9g 细辛3g 五味子6g 水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