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统庚戌十月，上海租界，哗传鼠疫发现，西人卫生局医士，查察居民，以防传染，于是讹言四起，纷纷迁徙，阅旬日而始定。吾友余君伯陶，沪上名医也。因念鼠疫一症，传染极烈，关人生命至大，爰辑《鼠疫抉微》一书，问序于予。予当光绪甲午年，需次粤东，初见斯病，其时省垣医生，鲜知其病所由来，但名曰核症，而无从考其核之所由起。或从温治，或从凉治，十死八九，是年穗垣内外死于是疫者，十余万人。乙丙两年，斯疫盛于香港惠州，戊戌粤省又作甚厉，始知其病由死鼠之气，蒸传于人。于是家家捕鼠，几致搜掘无遗，然伤人亦已数万。余友山阴董君，一家上下，惨死九人，不逾五日也。其时有曾为陆丰尉之张君，独以防风通圣散一方加减，当初起时投之辄应，终日疲于奔命，而活人颇多。迨庚子辛丑，由潮州汕头而至福州，其殃人亦如甲午穗垣之酷。是时粤闽医士，多能考察病源，研究治法，而鼠疫之书，遂以首基。尝考斯病之起，在光绪辛卯，始见于粤之高州，越两年而属于粤垣，回翔于粤地者七八年，蔓延而至于闽。辛丑以后，虽遗孽未净，而厥热少杀矣。西人最重卫生，防疫尤切，其惩于广东香港潮州福州之役，一传染而死辄数万人，至十数万人，其注重斯症，临之如大敌，视之为切肤，无怪其然也。余考吾国医书，凡疫疠之作，俱曰天行，从未有言地行者。吾谓鼠疫之症，其气由地中行者也。大陆山川，各有界别，其界相连，则其气相通，如人身脉络然。沿海之地，粤与闽为一界，浙与江为一界，齐与燕为一界，其界之显而可指者，山川之起伏，其界之微而可察者，人民之风气，界所至则气所至，有若鸿沟之画者。斯疫自辛丑福州大作而后，未闻至于浙，至于江，吾上海间有发现一二者，盖由轮舶携带而至，非由地行来也，是以传染未至于烈。然吾又谓疫疠之气，有天行，有地行，亦有人行，三者传染皆至疾。人行之疫，又多生于人烟稠密之区。沪上弹丸地，聚六七十万人之多，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旬日之间，疠气弥漫充塞可遍南北，然则鼠疫，即非由地行而至，而以人传人，不亦大可惧哉！今伯陶此书，详考源流，精选论说，慎择方法，于鼠疫诸家之说，搜括靡遗，虽斯病之变，未可方拟，然大概已具，读是书者，苟能神而明之，其于斯病，亦可十得八九矣。然而治疫难，防疫易，已疫而治之，无若未疫而防之，是说也，伯陶亦以为然。予与伯陶谈医素相合，是书之成，虽未获襄助考订，而不能不赞一词，故叙述臆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