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动词和形容词的区分

5.1.1 谓词包括动词和形容词两类。我们用来划分动词和形容词的标准有以下两项:

(1)前边能不能加“很”,

(2)后边能不能带宾语。

谓词对这两项标准的反应略如下表:

前三类是动词,最后一类是形容词。根据这样的划类标准,我们可以把形容词和动词分别定义为:

(1)凡受“很”修饰而不能带宾语的谓词是形容词。

(2)凡不受“很”修饰或能带宾语的谓词是动词。

要注意的是确定形容词的两项标准(受“很”修饰和不能带宾语)必须兼备;确定动词的两项标准(不受“很”修饰和能带宾语)只要符合其中一项就行。这就是说,凡是不受“很”修饰的谓词,不管它能带宾语(2类)还是不能带宾语(3类),都是动词;凡是能带宾语的动词,不管它受“很”修饰(1类)还是不受“很”修饰(2类),也都是动词。

在上页的表里,4类是形容词,1类、2类、3类都是动词。1类和2类动词能带宾语,是及物动词;3类不能带宾语,是不及物动词。

5.1.2 “委曲”可以受“很”修饰,又能带宾语(委曲你了),看起来好象属于上边表里的1类。但是1类动词带宾语的时候,可以同时受“很”修饰(例如:很想你|很怕生病)。“委曲”受“很”修饰的时候,后头不能带宾语;带宾语的时候,不受“很”修饰。我们说此类动词带宾语的时候是动词,不带宾语的时候是形容词。

“端正、宽大”本来是形容词,现在常常在后边加上宾语,使它转化成动词,例如:端正学习态度|宽大了一个特务分子。情形与“委曲”类似。

“死”有时是死亡的意思,在这个意义上不受“很”修饰,是不及物动词;有时是死板、不灵活的意思,在这个意义上可以受“很”修饰(规定得很死),是形容词。(3.3)

5.1.3 因为宾语有各种不同的类型,所以当我们把能不能带宾语作为划分动词和形容词(以及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的界限的时候,必须把宾语的范围适当地限制一下。如果我们不加任何限制,就是说从最宽泛的意义上去理解宾语,那末不但及物动词能带宾语,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也能带某些类型的宾语,其中最常见的有:

(1)表示时量、动量或程度的宾语:休息了一会儿|醒了两回|大了一点儿。

(2)表示运动终点的处所宾语:飞昆明|来北京|去学校。

(3)表示存在、出现或消失的存现宾语(8.5):新到了一批货|来了个客人|死了父亲。

我们把这几种类型的宾语称为准宾语,把一般宾语称为真宾语。我们上边给动词和形容词下的定义里所说的宾语都应理解为真宾语。

5.1.4 动词和形容词里都有一部分可以重叠。有的形容词除了可以按照形容词的方式重叠以外,还可以按照动词的方式重叠。例如:

高兴:高高兴兴~高兴高兴

舒服:舒舒服服~舒服舒服

漂亮:漂漂亮亮~漂亮漂亮

热闹:热热闹闹~热闹热闹

这些词兼属形容词和动词(不及物动词)两类。

5.1.5 形容词的重叠式既不受“很”修饰,也不能带宾语。按照上文的分类标准,似乎应该归入不及物动词一类。可是我们如果全面地考虑形容词重叠式的语法功能,就会看到,它们跟形容词的共同点要比跟动词的共同点多得多。至于它们不受“很”的修饰,那是因为形容词重叠以后本身就包含着量的意义,所以不能再用表示量的程度副词去修饰它。我们把形容词重叠式看成形容词里的一类,管它叫状态形容词。与状态形容词对应,形容词原来的形式可以叫作性质形容词。

5.2 动词的分类

动词是一个大类,语法功能并不完全一致,我们可以根据不同的标准把它分成许多小类。例如有的动词能加后缀“了”,有的不能(是、在、认为);有的动词能加后缀“着”,有的不能(是、在、姓、同意);有的动词能重迭,有的不能(是、姓、包括、成功);有的能带双宾语(借、教、送、给),有的不能;有的动词能放在“~给你”的格式里(送给你,交给你),有的不能(* 走给你,* 唱给你);等等。这种种细微的区别,我们将在有关的章节中提到,这里不能详说,以下介绍的是动词内部几个重要的大类。

5.3 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

5.3.1 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的区别在于所带的宾语不同。不及物动词只能带准宾语,及物动词除了准宾语之外,还能带真宾语。有的动词带真宾语的时候和不带真宾语的时候意义上有区别,比较:

他笑了——他笑你

他哭了——他哭他父亲

坐着舒服些——坐飞机去

睡一会儿——喜欢睡硬床

车来了——来碗肉丝面

他清醒过来了——清醒清醒头脑

我们说这些动词兼属不及物动词和及物动词两类。

5.3.2 及物动词都能带宾语,但是在句子里出现的时候不一定老带着宾语。只有一部分及物动词后头经常带宾语。例如“散了会儿步”的“散”、“结过婚”的“结”、“姓王”的“姓”以及“具有、含有、加以、企图、成为”等等。这类动词里有的也可以不带宾语,这有两种情形,一是在回答问题的时候,例如:

你到底结不结婚?——不结。

一是原来的宾语仍在句子里出现,不过已转化为其它成分,例如:

他理的发好

发也不理,澡也不洗

他是去年结的婚

5.4 体宾动词和谓宾动词

5.4.1 有的动词只能带体词性的宾语,不能带谓词性的宾语,例如:骑(马)、买(票)、捆(东西)、喝(一杯)、驾驶(汽车)、修理(电灯)。我们管这类动词叫体宾动词。有的动词能带谓词性的宾语,例如:“能(去)、会(写)、觉得(好)、打算(参加)、主张(先调查)、希望(快回信)”。我们管这类动词叫谓宾动词。有的谓宾动词也可以带体词性宾语。例如:

喜欢说话(谓词性宾语)~喜欢孩子(体词性宾语)

赞成马上出发(谓词性宾语)~赞成这个意见(体词性宾语)

要注意的是体宾动词绝对不能带谓词性宾语,因为体宾动词如果带了谓词性宾语,根据定义,它就不是体宾动词而是谓宾动词了。

5.4.2 谓宾动词有两类。第一类谓宾动词的宾语可以是单个的动词或形容词,也可以是主谓结构、述宾结构、述补结构、连谓结构或由副词充任修饰语的偏正结构等,例如:

同意/参加(宾语是动词)

同意/参加这次会(宾语是述宾结构)

同意/大家都去(宾语是主谓结构)

同意/坐火车去(宾语是连谓结构)

同意/立刻参加(宾语是由副词充任修饰语的偏正结构)

“觉得、希望、赞成、打算、以为、认为、感到、能、应该”等都是这样的动词,我们管这一类谓宾动词叫真谓宾动词。

第二类谓宾动词的宾语不能是主谓、述宾、连谓等结构,只能是某些双音节动词(名动词,看下文5.5)或偏正结构,而且这种偏正结构里的修饰语只能是体词或形容词,不能是副词。例如:

进行/调查(宾语是名动词)

进行/农村调查(宾语是偏正结构,修饰语是名词)

进行/周密的调查(宾语是偏正结构,修饰语是形容词)

* 进行/查(宾语是一般动词,不是名动词)

* 进行/调查农村(宾语是述宾结构)

* 进行/立刻调查(宾语是偏正结构,修饰语是副词)

除了“进行”以外,“有、作、加以、给以、受到、予以”等等也是这样的动词。我们管这一类动词叫准谓宾动词。

5.5 名动词

5.5.1 准谓宾动词能带名词宾语,也能带动词宾语;可是能带的动词宾语是有限制的。以准谓宾动词“有”为例,不能说:“* 有看、* 有写、* 有去、* 有反对、* 有喜欢、* 有同意”,可是能说:

有影响  有准备

有剥削  有计划

有研究  有演出

有分析  有工作

有保证  有调查

我们知道,名词可以直接修饰名词,修饰动词时,后头要加“的”字,可是上边举的“影响”等动词不受这个限制,可以受名词直接修饰。例如:

政治影响  思想准备

经济剥削  工业计划

历史研究  文艺演出

数学分析  电影工作

物质保证  农村调查

这些现象说明“影响”一类动词有名词的功能,我们管它叫名动词。

总括起来说,名动词的主要语法特征是:(1)可以充任准谓宾动词的宾语,(2)可以受名词直接修饰。

5.5.2 “锁”有两个意思,一指物件,一指动作;在前一种意义上是名词,在后一种意义上是动词。“锁”跟上文讨论的“影响”一类动词情况不同,处理的办法也就不同。“锁”的两种意义区别十分明显,我们说有两个不同的“锁”,一个是名词,另一个是动词。我们分得出两个不同的“锁”,却分不出两个不同的“影响”,我们说“影响”只有一个,是名动词。

5.5.3 “有人”的否定形式是“没有人”,可是“没有来”的肯定形式可不是“有来”,而是“来了”。比较:

 A  A′  B  B′

有人 没有人 来了 没有来

有水 没有水 看了 没有看

有票 没有票 懂了 没有懂

“没有人”的“没有”文言说“无”;“没有来”的“没有”文言说“未”。两个格式的宾语不同,意思也不一样(5.15.4)。但是当名动词做“有”的宾语时,A′和B′就变成了同形的格式。比较:

 A  A′  B  B′

有影响 没有影响 影响了(工作) 没有影响(工作)

有发现 没有发现 发现了(问题) 没有发现(问题)

有分析 没有分析 分析了(形势) 没有分析(形势)

因此“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一句话是有歧义的。里头的“没有调查”可以理解为“无调查”,也可以理解为“未调查”。

5.6 助动词

5.6.1 助动词是真谓宾动词里的一类。包括:“能、能够、会、可以、可能、得、要、敢、想、应该、应当、该、愿意、情愿、乐意、肯、许、准、(不)配、值得”等等。助动词有以下一些特点:

(1)只能带谓词宾语,不能带体词宾语;

(2)不能重叠;

(3)不能带后缀“了”“着”“过”;

(4)可以放在“~不~”的格式里;

(5)可以单说。

5.6.2 有的动词有几个不同的意义,在一个意义上是助动词,在其它意义上不是助动词。例如:

a.很想他(思念、怀念)

b.想办法(思索、动脑筋)

c.我想他不会来了(推测、料想)

d.他想去学习(愿望)

a和b的“想”能带体词宾语,c的“想”不能放在“~不~”格式里,都不是助动词,只有d里的“想”才是助动词。

以下分组介绍助动词。

5.7 能 能够 可以 会 可能 得(dé)

这一类助动词都表示可能,所谓可能指的是以下几种情况。

5.7.1 “能、能够、可以、会”表示主观能力做得到做不到。例如:

(1)能(够)挑二百斤的担子上山。

(2)骆驼可以好几天不吃东西。

(3)又会吹笛子,又会拉手风琴。

“能”和“可以”意义近似,所以(1)(2)两句里的“能”和“可以”可以互换。要注意的是“能挑二百斤”的否定说法是“不能挑二百斤”,“可以好几天不吃东西”的否定说法不是“不可以好几天不吃东西”,因为“不可以”是不许可、不应该的意思。因此要把(2)换成否定句,只能用“不能”,不能用“不可以”。“会”跟“能”“可以”不同的地方是:“能”和“可以”往往是表示对于通常认为不容易做到的事有力量做到,“会”则多半用来说要经过学习或练习获得的技能。因此“能走路”和“会走路”意思不一样。“能走路”是说有脚劲,能走长路;“会走路”是说走路的技术好,善于走。

5.7.2 “会、能、可能”表示客观可能性。例如:

(4)看样子会下雨。

(5)可能找着了。

(6)干这种事的人还能是好人?

“会”和“可能”都表示可能性,所以例(4)的“会”也可以换成“可能”。二者的区别在于:“可能”可以是估计某事将要发生(晚上可能下雨),也可以是估计某事已经发生(可能已经下雨了);“会”只能用于前一种情形,不能用于后一种情形(不能说:* 会已经下雨了)。因此例(5)的“可能”不能换成“会”。例(6)的“能”是“可能”的意思,“能”的这种用法多见于口语。

5.7.3 “能、能够、得、可以”表示环境或情理上许可。例如:

教室里不能抽烟。

会骑自行车的人都能参加。

谁都可以提意见。

每天晚上算帐算到十一二点,才得休息。

每天晚上不到十一二点,不得休息。

“不得”后头常常跟一个否定形式的宾语。例如:不得不说话|不得不告诉你。

注意下边例句里的“得”是一般动词,不是助动词:

得了二等奖(及物动词)。

饭得了(不及物动词)。

5.8 敢 肯 愿意 情愿 乐意 想 要

5.8.1 “敢”表示有胆量这么办,宾语往往是肯定形式(敢负责任)。否定形式只出现在双重否定句(不敢不说)或反问句(你敢不告诉我)里。

5.8.2 “肯”和“愿意”“乐意”都表示意愿。例如:

只要肯下工夫就能学会。

我愿意一个人去。

我不乐意一个人去。

“肯”和“愿意”“乐意”有区别。“愿意不愿意”“乐意不乐意”只表示想不想那么做,喜欢不喜欢那么做;“肯不肯”有时是同意不同意,答应不答应的意思。例如:他说什么也不肯。

5.8.3 “情愿”和“愿意”不一样,是“宁可”“宁肯”的意思,例如:我情愿走路(也不坐车)。

“想”表示愿望,例如:我不想溜冰,我想游泳。

5.8.4 助动词“要”有以下两种意思:

1.愿望:我要喝水。

2.事实上需要如此或情理上应该如此:过河要有船。

(1)可以用“不要”来否定(我不要喝水)。(2)不能用“不要”否定。

“不要”用在祈使句里,表示阻止或劝戒: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

你不要喝水!(比较:我不要喝水)

这种“不要”也可以说“别”。

5.9 应 应该 应当 该

这几个词都表示情理上或事实上的需要。例如:

有事应该跟大家一块儿商量。

不早了,咱们该走了。

“该”有时表示一种估计或推测。这种地方不能用“应该”。例如:

吹了风,又该感冒了。

到那时候,你就该懊悔了。

5.10 许 准

“许”和“准”都表示允许、许可。例如:

考试的时候许不许看书?

不准攀折花木。

5.11 值得 配

这两个词都表示估价。“值得看”是说有看的价值。“不配看”是说没有看的资格。

5.12 别 甭

5.12.1 “别”和“甭”都用在祈使句里表示劝阻或禁止。“别”是“不要”的合音,“甭”是“不用”的合音。不过这是从来源上说的,实际上“甭”和“不用”是有区别的。“甭”有时是“不必”“无须”的意思,这个时候也可以说“不用”,例如:

这种小事甭请示。

他已经知道了,你就甭给他写信了。

“甭”有时用在祈使句里表示禁止,这个时候就不能换成“不用”,例如:

好好听着,甭说话!

你甭听他瞎说。

可是这样用的“甭”可以换成“别”。

此外,“不用”可以带体词宾语,所以可以说:“不用你操心”,“甭”是助动词,不能带体词宾语,所以只能说“你甭操心”,不能说“甭你操心”。

5.12.2 “别”和“甭”都表示劝阻或禁止,但是口气不同。“别”表示说话的人主观上不愿意对方做某事,“甭”表示客观上没有理由或无需乎做某事。对于说话的人不企望发生的事,只能用“别”,不能用“甭”,例如:

你别摔着!    * 你甭摔着

你可别生病    * 你可甭生病

你别把钱弄丢了  * 你甭把钱弄丢了

5.13 好

5.13.1 “好”是形容词,但在下面的句子里是助动词:

打扫干净好过年。

山坡太陡,只好蹲下来往下出溜。

人家老远跑来找,咱们不好不去。

这类“好”字只用于肯定和否定,没有“好不好”的说法。“你好不好出来一下”是吴语的说法。在北方话里,“好不好”后头跟动词宾语是容易不容易的意思。例如:

日语好不好学?好学。

这个“好”也是助动词。

5.13.2 此外,“难、容易、好意思”等几个形容词也有助动词的用法:

日语容易学,阿拉伯语难学。

你好意思不唱一个?你不好意思不唱吧!

“难”和“容易”前头常常加上程度副词“很”,注意“难”和“很难”的语法功能有差别:“难”的宾语总是单个的动词(特别是单音节的),如果宾语不止一个词,就只能用“很难”。例如:很难把他驳倒|很难令人相信。

5.14 动词重叠式

关于动词重叠式的构造和语音形式,我们在2.2.4里已经介绍过了,这里主要讨论动词重叠式的语法功能和意义。

5.14.1 概括地说,动词重叠式表示动作的量。所谓动作的量可以从动作延续的时间长短来看,也可以从动作反复次数的多少来看。前者叫做时量,后者叫做动量。例如“一会儿”“一天”表示时量,“一次”“一遍”表示动量。“一下儿”则既表示时量(等一下=等一会儿),又表示动量(敲一下,敲两下)。动词重叠式也是兼表时量和动量的。先举表时量的例子:

他退休以后,平常看看书,下下棋,和老朋友聊聊天,倒也不寂寞。“看看书”“下下棋”都表示时量短,等于说“看会儿书”,“下会儿棋”。这一点从动词重叠式和动词基本形式的对比当中可以看得更清楚:

年纪大了,重活干不了,只能洗洗衣服,铡铡草,喂喂牲口。

白天到山腰去拾柴,晚上又是洗衣裳,又是铡草,喂牲口,整天操劳。

前一句强调动作的时间不长,用重叠式;后一句说成天洗衣服、铡草、喂牲口,就不能用重叠式了。再比较下边两句:

下午两点去听报告。

晚上想去看看电视。

前一句的“听”不能换成“听听”,因为“听听”是说“听一会儿”。电视可以只看一会儿,报告就一般情形说,不会只听一会儿。

那不过说说罢了,你就当真!

也不过是帮帮忙,算得了什么呢?

“罢了”“不过”都是把事情往小里说,跟动词重叠式表短时量正相适应,这两句里的重叠式都不能换成动词基本形式。

5.14.2 因为重叠式动词表示短时量,所以用在祈使句里,可以使口气显得缓和些。比较:

你教我!

你教教我!

前一句用动词基本形式,显得直率、生硬;后一句用重叠式,口气就不一样。

5.14.3 动词重叠式除了表示时量短之外,有时表示动量小。例如:

他伸伸舌头说,“真危险”。

我该去理理发了。

这件事你得去找找李老师。

这些重叠式都不表示时量,“伸伸舌头”“理理发”不是说伸了一会儿舌头,理会儿发,而是说伸了一伸舌头,理一次发。这种重叠式常常表示尝试。例如:

这顶帽子太小了,你戴戴看。

到美术馆去,十一路比三路快,不信你坐坐试试。

5.14.4 有些动词我们心理上觉得是不能持续的,因此在通常情况下,只论动量,不论时量,例如“上车”不能说“上了会儿车”,“买书”不能说“买了会儿书”,“穿衣服”不能说“穿了会儿衣服”。这类动词也有重叠式,不过重叠式表示的不是时量而是动量。例如:

男车不好上,我上上试试。

这本书现在买不着了,不信你去买买看。

5.14.5 动词重叠式前边可以加上“多”“常常”等修饰语,这个时候,重叠式仍旧表示时量短或动量小。例如:

你太累了,今天得多睡睡。

鞋小了点儿,可是多穿穿就会大的。

常常练练,就能学会。

“多睡睡”等于说“多睡一会儿”,“常常练练”等于说“常常练一下”。

5.14.6 动词重叠式的否定形式只出现于以下两种场合,一是“不……不……”的前一个“不”字后头。例如:

不调查调查不容易弄清楚。

一是反问句里。例如:

你怎么不问问?

5.15 动词后缀

5.15.1 “看了一遍”表示已经看完了,和“看一遍”的意思不一样,可见动词后缀“了”的作用在于表示动作的完成。值得注意的是汉语的“了”和印欧语动词的过去时词尾作用不同。印欧语动词过去时表示说话以前发生的事,汉语的“了”只表示动作处于完成状态,跟动作发生的时间无关,既可以用于过去发生的事,也可以用于将要发生的或设想中发生的事。例如:

(1)他下了课就上图书馆去了

(2)下了课再去

(3)关了灯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1)的“下了课”说的是过去的事,(2)的“下了课”说的是尚未发生的事,(3)的“关了灯”是假设发生了的事。

“了”除了加在单个动词后头之外,还可以加在述补结构的后头。例如:

把草拔干净了再上肥

天不亮就套好了大车

5.15.2 带后缀“了”的动词后边加上时量宾语(8.6.2),时量宾语表示的意思因动词而异。如果动词所指的动作(行为、变化)带持续性,那末时量宾语表示动作持续的时间。例如:

等了一年

坐了一会儿,

睡了两个钟头

病了一个月

如果动作所指的动作无持续性,那末时量宾语表示动作完成以后经历的时间。例如:

房子塌了大半年了

死了三年了

他回来了好几个月了

自行车丢了一星期了

5.15.3 形容词加“了”,后边跟着由数量词或是“很多、好多、不少”充任的宾语,表示已经实现了的事。例如:

短了一寸。

稍微大了一点。

比先前瘦了好多。

这些句子里的“了”往往可以省去不说。要注意的是:不带“了”字,可以指未实现的事,也可以指已实现的事;带了“了”字,只能指已经实现的事,因此下边句子里的形容词后头不能加“了”字:

短一寸就合适了

稍微大一点好

5.15.4 和“~了”相对应的否定形式是“没(有)~”。例如:

看了一遍——没(有)看

套好了车——没(有)套好

“没”和“没有”加在体词性成分前边,表示不存在或不具有,相当于文言里的“无”。例如: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歌词)

他没孩子

加在谓词性成分前边表示动作没有完成或是事情没有发生,相当于文言里的“未”。例如:

饭没煮熟

隧道还没有打通

没下雨

“没有孩子”的肯定形式是“有孩子”,“没去”的肯定形式不是“有去”,而是“去了”。通常认为体词性成分前边的“没”和“没有”是动词,谓词性成分前边的“没”和“没有”是副词。其实这两种位置上的“没”和“没有”的语法功能在许多方面都是平行的。比较:

A(肯定) B(否定) C(否定) D(问句) E(回答问题)

有孩子 没孩子 没有孩子 有孩子没有 有~没有

去了 没去 没有去 去了没有 去了~没有

只有A项不平行 (1) ,可是有的方言里(例如粤语和闽南语)“没有+动词”的肯定形式正好是“有+动词”。从这些方面考虑,把谓词性成分前头的“没”和“没有”看成动词是合理的。

5.15.5 北京话里有一个和动词后缀“了”同音的语气词“了”。动词后缀“了”只在句中出现,不在句尾出现;语气词“了”只在句尾出现,不在句中出现。下边句子里的“了”都是语气词:

他来过了。

太小了。

下雨了。

我找着那个地方了。

以下各句都有两个“了”,前一个是动词后缀,后一个是语气词:

看了两遍了。

火车已经过了黄河了。

昨天就退了烧了。

关于这两个“了”的区别看16.2。

5.15.6 动词后缀“着”加在动词后头表示动作或变化的持续(已经开始,尚未结束)。例如:

他正上着大学呢。

外头下着大雪。

“着”加在“站,坐、躺、蹲、端、捧、举”等表示姿态的动词后头,表示一种静止的状态。例如:

台上坐着主席团。

旁边站着两个孩子。

手里端着一盆水。

有的动词本身表示动作,但加“着”以后表示动作结束以后遗留下来的状态。例如:

门开着呢。

墙上挂着一幅画。

房顶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雪。

形容词加“着”,后头总跟着数量词充任的准宾语。例如:

我比他大着十岁。

慢着点写!

后缀“了”常常跟语气词“了”一起出现,后缀“着”常常跟语气词“呢”一起出现。

北京已经下了雪了。

北京正下着雪呢。

5.15.7 “过”表示曾经发生某事或曾经经历某事,跟后缀“了”不同。比较:

你动了手术没有?

你动过手术没有?

和“~过”相对应的否定形式是“没(有)~过”。例如:

去过~没(有)去过

见过~没(有)见过

看见过~没(有)看见过

形容词加“过”的例子:

北京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这个人从来没有闲过

5.15.8 要注意后缀“过”和动词“过”的区别。比较:

爬·过山没有?

爬过山就到了。

前一句里的“过”是动词后缀。这句话的意思是问有没有爬山这种经历。后一句里的“过”是动词做补语,这个“爬过”是越过的意思。前一句的“过”本身是后缀,后头不能再加后缀“了”,后一句的“爬过”是述补结构,后头还能加后缀“了”。

5.16 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

5.16.1 形容词可以分为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两类。性质形容词包括单音节形容词(大、红、快、好)和一般的双音节形容词(大方、干净、规矩、伟大)。状态形容词包括:

(1)单音节形容词重叠式:小小儿的。

(2)双音节形容词重叠式:干干净净(的)。

(3)“煞白、冰凉、通红、喷香、粉碎、稀烂、精光”等。注意:这一类形容词跟一般的双音节形容词不同,一般双音节形容词的重叠式是AABB,这一类形容词的重叠式是ABAB。(2.2.5(3))

(4)带后缀的形容词,包括ABB式:“黑乎乎、绿油油、慢腾腾、硬梆梆”,A里BC式:“脏里呱唧”,A不BC式:“灰不溜秋、白不雌列”。双音节形容词带后缀的只有“可怜巴巴、老实巴焦”等少数例子。

(5)“f+形容词+的”形式的合成词(f代表“很、挺”一类程度副词):挺好的、很小的、怪可怜的。

5.16.2 从语法意义上看,性质形容词单纯表示属性,状态形容词带有明显的描写性。从语法功能上看,这两类形容词也有很大的区别。性质形容词作修饰语远不如状态形容词自由,无论定语或状语都是如此。先看定语。

性质形容词做定语修饰名词有带“的”和不带“的”两种格式,例如“新书”和“新的书”,“大孩子”和“大的孩子”,“干净衣服”和“干净的衣服”。在不带“的”的格式里,形容词和名词的配合受到限制,比如可以说“白纸”“白头发”,但是不说或不大说“白手”“白家具”。下面是同类的例子。

贵东西 ?贵手绢儿

薄纸 ?薄灰尘

脏衣服 ?脏糖

窄心眼儿 ?窄布

凉水 ?凉脸

厚书 ?厚雪

香花儿 ?香饭

小自行车 ?小报复

短袖子 ?短沉默

绿绸子 ?绿庄稼

蓝墨水 ?蓝天空

聪明孩子 ?聪明动物

老实人 ?老实学问

为什么“贵手绢儿”一类格式不说或不常说,并不是因为“贵”和“手绢儿”意义上不能配合。我们只要把这些格式里的性质形容词换成跟它对应的状态形容词,就能造成合法的格式,例如:

?白手 雪白的手

?贵手绢儿 挺贵的手绢儿

?薄灰尘 薄薄的灰尘

?脏糖 脏里呱唧的糖

?窄布 很窄的布

?凉脸 冰凉的脸

?厚雪 老厚的雪

?香饭 香喷喷的饭

?小报复 小小的报复

?短沉默 短短的沉默

?绿庄稼 绿油油的庄稼

?蓝天空 蓝蓝的天空

?聪明动物 挺聪明的动物

?老实学问 老老实实的学问

总之,性质形容词直接(不带“的”)修饰名词的格式是受限制的,而状态形容词则可以自由地修饰名词。

5.16.3 我们再来看状语的情况。无论是单音节或双音节性质形容词作状语都受到限制。例如可以说“轻放”,不能说“* 轻搁”;可以说“慢走”,不能说“* 慢游”;可以说“重打”,不能说“* 重揍”。状态形容词作状语就不受什么限制。比较:

* 轻搁    轻轻地搁

* 慢游    慢慢地游

* 重揍    重重地揍

* 紧拿    紧紧地拿着

* 乖玩儿   乖乖地玩儿。

* 酽沏    酽酽的沏一杯茶

* 热喝下去  热呼呼地喝下去

* 好写一篇  好好地写一篇

以上举的是单音节形容词的例子。在书面语里,双音节形容词加上副词后缀“的”(书面上往往写作“地”)可以做状语,例如:

他恭敬的垂手站在伯夷的床前。(鲁迅

“你等急了吧?”他和气地跟我说。(报纸)

在口语里,这种地方总是用状态形容词:“恭恭敬敬的站在那儿”,“挺和气的跟我说”。

在谓语和补语两种位置上,性质形容词和状态形容词也是对立的,这留到下文再说。(7.7,又9.8.4)

5.17 名形词

“毒”可以受“很”修饰,又能做“有”的宾语,可是这两种语法位置上的“毒”意思不一样,我们说一个是形容词,一个是名词。(参看5.5关于名动词的讨论)“机械、理想、规矩、道德、模范”情形类似,都可以看成两个不同的词,一个是形容词,一个是名词。下边的例子情况不同:

很危险  有(很大)危险

很困难  有(不少)困难

很矛盾  有(很多)矛盾

我们说不出“很危险”的“危险”和“有危险”的“危险”在词汇意义上有什么区别。我们把这些词看成是形容词里的一个小类,称为名形词。名形词和名动词都是兼有名词性质的谓词。

5.18 “多”和“少”

5.18.1 “多”和“少”都表示数量。这两个词能做谓语(人多|书少)、状语(多想想|少出去)和补语(说得多|做得少),不能做定语(没有“* 多人”“* 少书”的说法)。 (2)

“多”和“少”和一般形容词一样,可以受“很”和“不”修饰。可是一般形容词加上“很”和“不”之后,只能做谓语,不能直接(就是说不加“的”字)做定语,也不能充任体宾动词的宾语,“很多”“不少”兼有这几方面的语法功能,例如:

(a)做谓语:人很多|书不少

(b)直接做定语:很多人|不少书

(c)充任体宾动词的宾语:看过很多|买了不少

(c)项说明“很多”和“不少”带有体词性,从它们能指代名词一点看,可以说跟数量词的功能相当,比较:

要注意的是“不多”“很少”不带体词性,与“很多”“不少”不同 (3) 。

5.18.2 “好些”“好多”“许多”与“很多”“不少”相同,但不具备(a)项功能。

5.19 谓词的体词化

5.19.1 在现代汉语里,谓词性成分转化为体词性成分的主要手段是在谓词性成分后边加上助词“的”造成“的”字结构。例如:

凉:凉的

便宜:便宜的

买:买的

游泳:游泳的

看电影:看电影的

到上海去:到上海去的

闭着眼睛说瞎话:闭着眼睛说瞎话的

从上边举的例子可以看到,“的”字不仅改变了谓词性成分的语法功能(从谓词转化为体词),同时也改变了它的意义。例如“游泳”原来指一种动作,加上“的”以后,“游泳的”转为指做这种动作的人了。因为“的”有这种转化意义的作用,所以不仅可以加在谓词性成分上,也可以加在体词性成分上。例如:

木头:木头的

我:我的

我弟弟:我弟弟的

两块钱:两块钱的

“木头”是名词,加上“的”之后,“木头的”还是名词,可是二者在语义上是对立的(“木头”和“木头的”意思完全不同),可见这个“的”并不是多余的。

5.19.2 “小的”是“的”字结构,其中的“的”是助词。“小小的”是状态形容词,其中的“的”是状态形容词的后缀。“渐渐的”是副词,其中的“的”是副词的后缀。这三个“的”语音形式相同,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5.19.3 古汉语里跟助词“的”相当的语法成分有两个,一个是“者”,一个是“所”。“者”字加在动词或形容词后头造成体词性成分,“所”字加在及物动词前头造成体词性成分。在现代语里,由动词性成分组成的“的”字结构可以指动作的施事,也可以指动作的受事。因此有的时候有歧义。例如“吃的”可以指吃的东西,也可以指吃东西的人。在古汉语里,“者”字结构大都指施事(食者),“所”字结构大都指受事(所食)。从这一点看,可以说“者”和“所”的功能合起来正好相当于“的”的功能。

“者”和“所”都还保留在现代语里。不过“者”已经蜕化成一个名词后缀,不能自由造句。“所”字的主要用法也限于组成“的”字结构。例如:

我们所反对的只是这一点~这正是我们所反对的东西

他所说的与事实不符~他所说的理由不能成立

这些句子里的“所”都可以去掉,“他们所反对的”和“他们反对的”,“他所说的”和“他说的”意思没有什么区别。不过这并不说明这种格式里的“所”是可有可无的。举例来说,“今天所演的”里的“所”就不能随便去掉。因为“今天演的”有歧义,可以指演出的节目,也可以指演节目的人,“今天所演的”所指是明确的,只能指节目。

5.19.4 上文为了把古汉语里的“所”和“者”作比较,说“者”字加在动词或形容词后头造成体词性成分,“所”字加在及物动词前头造成体词性成分。其实我们也可以说,“所”的作用是加在谓语前头使整个主谓结构体词化。在现代语里,我们也可以采取这种看法,把“我们所反对的”里头的“我们所反对”看成主谓结构“我们反对”的体词化形式。不过在现代语里,这个形式是粘着的,必须在后头加上“的”转化为“的”字结构以后才能成为自由形式。

5.19.5 在现代汉语里,主谓结构可以通过三种不同的方式体词化。一是在整个主谓结构后头加上助词“的”造成“的”字结构,例如“我们反对的”。二是在谓语前边加“所”字之后再组成“的”字结构,这就是上文讨论的“我们所反对的”一类格式。三是在主语后头加“的”字,例如“我们的反对(是有理由的)”。前两种形式上文已经讨论过了。第三种形式的意义与前两种不同,构造也不一样。从一个角度看,是以谓词为中心语的偏正结构;从另一个角度看,则是主谓结构转化成的体词性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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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项的肯定形式也不平行,但这跟A项是一回事。

(2) “多”和“少”是形容词兼及物动词。作为及物动词,可以带宾语,如说“多了一个人,少了两本书”。

(3) “很少”可以直接做定语(很少人知道),这一点与“很多”“不少”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