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魏志·杜夔傳》注。

馬先生,天下之名巧也。少而游豫,不自知其爲巧也。 《御覽》卷七五二引《馬鈞别傳》作“鈞字德衡,扶風人。巧思絶世,不自知其爲巧也 。”當此之時,言不及巧,焉可以言知乎?爲博士,居貧,乃思綾機之變,不言而世人知其巧矣。舊綾機五十綜者五十躡,六十綜者六十躡,先生患其喪功费日,乃皆易以十二躡。其奇文異變,因感而作者,猶自然之成形,陰陽之無窮,此輪、扁之對不可以言言者,又焉可以言校也。先生爲給事中,與常侍高堂隆、驍騎將軍秦朗争論於朝,言及指南車,二子謂古無指南車,記言之虚也。先生曰:“古有之,未之思耳,夫何遠之有!”二子哂之曰:“先生名鈞,字德衡,鈞者器之模,而衡者所以定物之輕重,輕重無準而莫不模哉!”先生曰:“虚争空言,不如試之易效也。”於是二子遂以白明帝,詔先生作之,而指南車成。此一異也,又不可以言者也,從是天下服其巧矣。居京都,城内有地,可以爲園,患無水以灌之,乃作翻車,令童兒轉之,而灌水自覆,更入更出,其巧百倍於常。此二異也。其後人有上百戲者,能設而不能動也。帝以問先生:“可動否?”對曰:“可動。”帝曰:“其巧可益否?”對曰:“可益。”受詔作之。以大木彫構,使其形若輪,平地施之,潛以水發焉。設爲女樂舞象,至令木人擊鼓吹簫,作山嶽,使木人跳丸擲劍,緣絙倒立,出入自在,百官行署,舂磨鬬雞,變巧百端。此三異也。先生見諸葛亮連弩,曰:“巧則巧矣,未盡善也。”言作之可令加五倍。又患發石車,敵人之於樓邊縣濕牛皮,中之則墮,石不能連屬而至。欲作一輪,縣大石數十,以機鼓輪爲常,則以斷縣石飛擊敵城,使首尾電至。嘗試以車輪縣瓴甓數十,飛之數百步矣。有裴子者,上國之士也,精通見理,聞而哂之,乃難先生,先生口屈不對。裴子自以爲難得其要,言之不已。傅子謂裴子曰:“子所長者言也,所短者巧也;馬氏所長者巧也,所短者言也。以子所長,擊彼所短,則不得不屈;以子所短,難彼所長,則必有所不解者矣。夫巧,天下之微事也,有所不解而難之不已,其相擊刺,必已遠矣。心乖於内,口屈於外,此馬氏所以不對也。”傅子見安鄉侯,言及裴子之論,安鄉侯又與裴子同。傅子曰:“聖人具體備物,取人不以一揆也:有以神取之者,有以言取之者,有以事取之者。有以神取之者,不言而誠心先達,德行顔淵之倫是也。以言取之者,以變辯是非,言語宰我、子貢是也。以事取之者,若政事冉有、季路,文學子游子夏。雖聖人之明盡物,如有所用,必有所試,然則試冉、季以政,試游、夏以學矣。游、夏猶然,况自此而降者乎!何者?懸言物理,不可以言盡也,施之於事,言之難盡而試之易知也。今若馬氏所欲作者,國之精器、軍之要用也。費十尋之木,勞二人之力,不經時而是非定。難試易驗之事而輕以言抑人異能,此猶以己智任天下之事,不易其道以御難盡之物,此所以多廢也。馬氏所作,因變而得是,則初所言者不皆是矣。其不皆是,因不用之,是不世之巧無由出也。夫同情者相妬,同事者相害,中人所不能免也。故君子不以人害人,必以考試爲衡石,廢衡石而不用,此美玉所以見誣爲石,荆和所以抱璞而哭之也。”於是安鄉侯悟,遂言之武安侯,武安侯忽之,不果試也。此既易試之事,又馬氏巧名已定,猶忽而不察,况幽深之才、無名之璞乎!後之君子,其鑒之哉!馬先生之巧,雖古公輸般、墨翟、王爾,近漢世張平子,不能過也。公輸般、墨翟皆見用於時,乃有益於世。平子雖爲侍中,馬先生雖給事省中,俱不典工官,巧無益於世。用人不當其才,聞賢不試以事,良可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