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楞严经》者,诸佛如来大总持门秘密心印,统摄一大藏教,五时三乘、圣凡真妄、迷悟因果,摄法无遗,修证邪正之阶差、轮回颠倒之情状,了然目前,如观掌果。可谓澈一心之源、该万法之致,无尚此经之广大悉备者,如来以一大事因缘出现世间,舍此别无开导矣!故判教者局于一时一教,岂非管窥蠡测哉?自入中土,解者凡十余家,如会解之外,近世缁白各出手眼,而弘通者非一,崇尚已极,刻意已深,而披文释义靡不参详精确,发无余蕴,又何俟其蛇足哉?

但历览诸说,有所未惬者,独理观未见会通,故言句虽明而大旨未畅,是于学者未免摸象之叹。余昔居五台冰雪中参究向上,以此经印证,坚凝正心以照瞩之,豁然有得。及至东海枯坐三年,偶阅此经,一夕,于海湛空澄雪月交光之际,恍然大悟,忽身心世界当下平沉,如空华影落。是夜,秉烛述《悬镜》一卷,乃依一心三观融会一经,谓迷悟不出一心,究竟不离三观,以提大纲。但以理观为主,于文则略,如华严法界之设,意在得义而言可忘也。

说者又以文字为障,不能融入观心,犹以为缺;故予久有《通议》蕴藉胸中,及投炎荒,虽波流瘴海,而一念不忘者二十余年。至万历甲寅以投老南岳,寓灵湖之万圣兰若,结夏时,粤门人超逸侍予最久,甘苦疾病患难,靡不同之。予感其精诚,因入室请益《悬镜》,触发先心,遂直笔成帙,较《悬镜》虽多,无非广发一心三观之旨,而文不暇详释。

题曰“通议”,盖取春秋经世先王之法,议而不辨之意,所谓议其条贯而通其大纲,是于向上一路实以为赘,其于初机之士,可以饮海一滴而吞百川之味也!或曰:佛不思议法,可得而议之耶?曰:不然,法本离言,而坚执邪见者非言不破。

佛说优波提舍,名为论议,以折邪慢之幢。良以此经摧九界之邪锋、折圣凡之执垒,靡不毕见于广长舌端,种种坚壁,一镞而破之,直使智竭情枯、降心归顺而后已!以经尽发其情,苟不议明正令,无由以净法界之妖氛、彰觉皇之大化,是可以文字目之哉!得意遗言,是在金刚正眼。

万历丁巳端阳日

憨山道人德清书于吴门之贝叶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