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邺中竺佛图澄
原典
竺佛图澄者,西域人也。本姓帛氏,少出家,清真务学,诵经数百万言,善解文义。虽未读此土儒史,而与诸学士论辩疑滞,皆暗若符契,无能屈者。自云,再到罽宾,受诲名师,西域咸称得道。
以晋怀帝永嘉四年,来适洛阳。志弘大法,善诵神咒,能役使鬼物。以麻油杂燕脂涂掌,千里外事,皆彻见掌中,如对面焉,亦能令洁斋者见。又听铃音以言事,无不效验。欲于洛阳立寺,值刘曜寇斥洛阳台,帝京扰乱,澄立寺之志遂不果。乃潜泽草野,以观世变。
时石勒屯兵葛陂,专以杀戮为务,沙门遇害者甚众。澄悯念苍生,欲以道化勒,于是杖策到军门。勒大将郭黑略素奉法,澄即投止略家。略从受五戒,崇弟子之礼。略后从勒征伐,辄预克胜负,勒疑而问曰:“孤不觉卿有出众智谋,而每知行军吉凶,何也?”略曰:“将军天挺神武,幽灵所助,有一沙门,术智非常,云将军当略有区夏[1],己应为师。臣前后所白,皆其言也。”勒喜曰:“天赐也。”召澄问曰:“佛道有何灵验?”澄知勒不达深理,正可以道术为征,因而言曰:“至道虽远,亦可以近事为证。”即取应器盛水,烧香咒之,须臾生青莲花,光色曜目。勒由此信服。澄因而谏曰:“夫王者德化洽于宇内,则四灵[2]表瑞;政弊道消,则彗孛[3]见于上。恒象着见,休咎[4]随行,斯乃古今之常征,天人之明诫。”勒甚悦之,凡应被诛余残,蒙其益者,十有八九。于是中州胡晋,略皆奉佛。时有痼疾,世莫能治者,澄为医疗,应时瘳损。阴施默益者,不可胜记。
勒自葛陂还河北,过枋头,枋头人夜欲斫营。语黑略曰:“须臾贼至,可令公知。”果如其言,有备故不败。勒欲试澄,夜冠胄衣甲,执刃而坐,遣人告澄云:“夜来不知大将军所在?”使人始至,未及有言。澄逆问曰:“平居无寇,何故夜严?”勒益敬之。
勒后因忿,欲害诸道士,并欲苦澄,澄乃避至黑略舍,语弟子曰:“若将军信至问吾所在者,报云不知所之。”信人寻至,觅澄不得,使还报勒。勒惊曰:“吾有恶意向圣人,圣人舍我去矣。”通夜不寝,思欲见澄。澄知勒意悔,明旦造勒。勒曰:“昨夜何行?”澄曰:“公有怒心,昨故权避。公今改意,是以敢来。”勒大笑曰:“道人谬耳。”
襄国城堑水源,在城西北五里团丸祠下,其水暴竭。勒问澄:“何以致水?”澄曰:“今当敕龙。”勒字世龙,谓澄嘲己。答曰:“正以龙不能致水,故相问耳。”澄曰:“此是诚言,非戏也。水泉之源,必有神龙居之。今往敕语,水必可得。”乃与弟子法首等数人,至泉源上。其源故处,久已干燥,坼如车辙,从者心疑,恐水难得。澄坐绳床,烧安息香,咒愿数百言。如此三日,水泫然微流,有一小龙,长五六寸许,随水来出,诸道士竞往视之。澄曰:“龙有毒,勿临其上。”有顷,水大至,隍堑[5]皆满。
澄闲坐叹曰:“后二日,当有一小人惊动此下。”既而襄国人薛合有二子,既小且骄,轻弄鲜卑奴,奴忿,抽刀刺杀其弟,执兄于室,以刀拟心,若人入屋,便欲加手,谓合曰:“送我还国,我活汝儿。不然,则共死于此。”内外惊愕,莫不往观。勒乃自往视之,谓薛合曰:“送奴以全卿子,诚为善事,此法一闻,方为后害,卿且宽情,国有常宪。”命人取奴,奴遂杀儿而死。鲜卑段波攻勒,其众甚盛,勒惧问澄,澄曰:“昨寺铃鸣云,明旦食时,当擒段波。”勒登城望彼军,不见前后,失色曰:“军行地倾,波岂可获?是公安我辞耳!”更遣夔安问澄。澄曰:“已获波矣。”时城北伏兵出,遇波执之。澄劝勒宥波,遣还本国,勒从之,卒获其用。
时刘载已死,载从弟曜纂袭伪位,称元光初。光初八年,曜遣从弟伪中山王岳,将兵攻勒。勒遣石虎率步骑拒之,大战洛西,岳败保石梁坞,虎坚栅守之。时澄与弟子自官寺至中寺,始入寺门,叹曰:“刘岳可悯!”弟子法祚问其故,澄曰:“昨日亥时,岳已被执。”果如所言。至光初十一年,曜自率兵攻洛阳,勒欲自往拒曜,内外僚佐无不必谏。勒以访澄,澄曰:“相轮[6]铃音云:‘秀支替戾冈,仆谷劬秃当。’此羯语[7]也。秀支,军也。替戾冈,出也。仆谷,刘曜胡位也。劬秃当,捉也。此言军出捉得曜也。”时徐光闻澄此旨,苦劝勒行。勒乃留长子石弘,共澄以镇襄国。自率中军步骑,直诣洛城。两阵才交,曜军大溃,曜马没水中,石堪生擒之,送勒。澄时以物涂掌观之,见有大众,众中缚一人,朱丝约其肘,因以告弘:“当尔之时,正生擒曜也。”曜平之后,勒乃僭称赵天王,行皇帝事,改元建平。是岁晋成帝咸和五年也。
勒登位已后,事澄弥笃,时石葱将叛。其年澄诫勒曰:“今年葱中有虫,食之必害人,可令百姓无食葱也。”勒班告境内,慎无食葱。到八月,石葱果走。勒益加尊重,有事必谘而后行,号大和尚。
石虎有子名斌,后勒为儿,勒爱之甚重,忽暴病而亡,已涉二日。勒曰:“朕闻虢太子死,扁鹊能生。大和尚国中之神人,可急往告,必能致福。”澄乃取杨枝咒之,须臾能起,有顷平复。由是勒诸稚子,多在佛寺中养之。每至四月八日,勒躬自诣寺灌佛,为儿发愿。
至建平四年四月,天静无风,而塔上一铃独鸣。澄谓众曰:“铃音云:‘国有大丧,不出今年矣。’”是岁七月勒死,子弘袭位。少时,石虎废弘自立,迁都于邺,称元建武。
虎倾心事澄,有重于勒。乃书曰:“和尚国之大宝,荣爵不加,高禄不受。荣禄匪顾,何以旌德?从此已往,宜衣以绫锦,乘以雕辇。朝会之日,和尚升殿,常侍以下,悉助举舆;太子诸公,扶翼而上。主者唱大和尚,众坐皆起,以彰其尊。”又敕伪司空李农,旦夕亲问;太子诸公,五日一朝。表朕敬焉。
澄时止邺城内中寺,遣弟子法常比至襄国[8]。弟子法佐从襄国还,相遇在梁基城下共宿,对车夜谈,言及和尚,比旦各去。法佐至,始入觐澄。澄逆笑曰:“昨夜尔与法常交车共说汝师耶,先民有言,不曰敬乎,幽而不改,不曰慎乎,独而不怠,幽独者敬慎之本。尔不识乎?”佐愕然愧忏,于是国人每共相语:“莫起恶心,和尚知汝。”及澄之所在,无敢向其方面涕唾便利者。
时太子石邃有二子在襄国,澄语邃曰:“小阿弥比当得病,可往迎之。”邃即驰信往视,果已得病,大医殷腾及外国道士自言能治,澄告弟子法牙曰:“正使圣人复出,不愈此病,况此等乎!”后三日果死。石邃荒酒,将图为逆。谓内竖[9]曰:“和尚神通,傥发吾谋。明日来者,当先除之。”澄月望[10]将入觐虎,谓弟子僧慧曰:“昨夜天神呼我曰:‘明日若入,还勿过人。’我傥有所过,汝当止我。”澄常入必过邃。邃知澄入,要候甚苦。澄将上南台,僧慧引衣,澄曰:“事不得止。”坐未安,便起,邃固留不住,所谋遂差。还寺叹曰:“太子作乱,其形将成,欲言难言,欲忍难忍。”乃因事从容箴虎,虎终不解。俄而事发,方悟澄言。
后郭黑略将兵征长安北山羌,堕羌伏中,时澄在堂上坐,弟子法常在侧。澄惨然改容曰:“郭公今厄。”唱云:“众僧咒愿。”澄又自咒愿,须臾更曰:“若东南出者活,余向则困。”复更咒愿,有顷曰:“脱矣。”后月余日,黑略还,自说堕羌围中,东南走马乏,正遇帐下人推马与之。曰:“公乘此马,小人乘公马,济与不济,任命也。”略得其马,故获免,推检日时,正是澄咒愿时也。
石虎儿伪大司马燕公石斌,虎以为幽州牧镇,群凶凑聚,因以肆暴。澄诫虎曰:“天神昨夜言:‘疾收马还,至秋齐当痈烂。’”虎不解此语,即敕诸处收马送还。其秋有人谮斌于虎,虎召斌鞭之三百,杀其所生母齐氏。虎弯弓捻矢,自视行斌罚,罚轻,虎乃手杀五百。澄谏曰:“心不可纵,死不可生,礼不亲杀,以伤恩也,何有天子手行罚乎?”虎乃止。
后晋军出淮泗,陇比凡城,皆被侵逼,三方告急,人情危扰。虎乃嗔曰:“吾之奉佛供僧,而更致外寇,佛无神矣。”澄明旦早入,虎以事问澄。澄因谏之曰:“王过去世,经为大商主,至罽宾寺尝供大会,中有六十罗汉,吾此微身亦预斯会。时得道人谓吾曰:‘此主人命尽,当受鸡身,后王晋地。’今王为王,岂非福耶?疆场军寇,国之常耳,何为怨谤三宝,夜兴毒念乎!”虎乃信悟,跪而谢焉。
虎尝问澄:“佛法不杀,朕为天下之主,非刑杀无以肃清海内,既违戒杀生,虽复事佛,讵获福耶?”澄曰:“帝王事佛,当在体恭心顺,显畅三宝,不为暴虐,不害无辜。至于凶愚无赖,非化所迁,有罪不得不杀,有恶不得不刑,但当杀可杀,刑可刑耳。若暴虐恣意,杀害非罪,虽复倾财事法,无解殃祸。愿陛下省欲兴慈,广及一切,则佛教永隆,福祚方远。”虎虽不能尽从,而为益不少。
虎尚书张良、张离等,家富事佛,各起大塔。澄谓曰:“事佛在于清静无欲,慈矜为心。檀越虽仪奉大法,而贪悋未已,游猎无度,积聚不穷。方受现世之罪,何福报之可希耶?”离等后并被戮灭。
时又久旱,自正月至六月,虎遣太子诣临漳西釜口祈雨,久而不降。虎令澄自行,即有白龙二头,降于祠所,其日大雨,方数千里,其年大收。戎貊之徒,先不识法。闻澄神验,皆遥向礼拜,并不言而化焉。
澄常遣弟子向西域市香。既行,澄告余弟子曰:“掌中见买香弟子,在某处被贼垂死,因烧香咒愿,遥救护之。”弟子后还云:“某月某日于某处为贼所劫,垂当见杀,忽闻香气,贼无故自惊曰:‘救兵已至。’弃之而走。”
虎于临漳修治旧塔,少承露盘。澄曰:“临淄城内,有古阿育王塔,地中有承露盘及佛像,其上林木茂盛,可掘取之。”即画图与使,依言掘取,果得盘像。虎每欲伐燕,澄谏曰:“燕国运未终,卒难可克。”虎屡行败绩,方信澄诫。
澄道化既行,民多奉佛,皆营造寺庙,相竞出家。真伪混淆,多生愆过。
虎下书问中书曰:“佛号世尊,国家所奉,里闾小人无爵秩者,为应得事佛与不?又沙门皆应高洁贞正,行能精进,然后可为道士。今沙门甚众,或有奸宄避役,多非其人,可料简详议真伪。”
中书著作郎王度奏曰:“夫王者郊祀天地,祭奉百神,载在祀典,礼有常飨。佛出西域,外国之神,功不施民,非天子诸华所应祀奉。往汉明感梦,初传其道,唯听西域人得立寺都邑,以奉其神,其汉人皆不得出家。魏承汉制,亦循前轨。今大赵受命,率由旧章,华戎制异,人神流别。外不同内,飨祭殊礼。华夏服礼,不宜杂错。国家可断赵人,悉不听诣寺烧香礼拜,以遵典礼。其百辟卿士,下逮众隶,例皆禁之。其有犯者,与淫祀同罪。其赵人为沙门者,还从四民之服。”伪中书令王波同度所奏。
虎下书曰:“度议云:‘佛是外国之神,非天子诸华所可宜奉。’朕生自边壤,忝当期运,君临诸夏;至于飨祀,应兼从本俗。佛是戎神,正所应奉。夫制由上行,永世作则。苟事允无亏,何拘前代?其夷赵百蛮,有舍于淫祀,乐事佛者,悉听为道。”于是慢戒之徒,因之以厉。
黄河中旧不生鼋,忽得一,以献虎。澄见而叹曰:“桓温其入河不久。”温字元子,后果如言也。时魏县有一流民,莫识氏族,恒着麻襦布裳,在魏县市中乞丐,时人谓之麻襦[11]。言语卓越,状如狂病,乞得米谷不食,辄散置大路,云饲天马。赵兴太守籍拔收送诣虎。先是澄谓虎曰:“国东二百里,某月某日,当送一非常人,勿杀之也。”如期果至,虎与共语,了无异言,唯道陛下当终一柱殿下。虎不解此语,令送以诣澄。……澄与麻襦讲语终日,人莫能解。……
至虎建武十四年七月,石宣、石韬将图相杀,宣时到寺,与澄同坐。浮图一铃独鸣,澄谓宣曰:“解铃音乎?铃云:‘胡子洛度’。”宣变色曰:“是何言欤?”澄谬曰:“老胡为道,不能山居无言,重茵美服,岂非洛度乎!”石韬后至,澄熟视良久,韬惧而问澄,澄曰:“怪公血臭,故相视耳。”至八月,澄使弟子十人斋于别室。澄时暂入东阁,虎与后杜氏问讯澄。澄曰:“胁下有贼,不出十日,自佛图以西,此殿以东,当有流血,慎勿东行也。”杜后曰:“和尚耄耶,何处有贼?”澄即易语云:“六情所受,皆悉是贼。老自应耄[12],但使少者不惛。”遂便寓言,不复彰的。后二日,宣果遣人害韬于佛寺中,欲因虎临丧,仍行大逆。虎以澄先诫,故获免。及宣事发被收,澄谏虎曰:“既是陛下之子,何为重祸耶?陛下若含怒加慈者,尚有六十余岁,如必诛之,宣当为彗星,下扫邺宫也。”虎不从,以铁锁穿宣颔,牵上薪积而焚之,收其官属三百余人,皆轘裂肢解,投之漳河。……
至十一月,虎大飨群臣于太武前殿。澄吟曰:“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将坏人衣。”虎令发殿石下视之,有棘生焉。澄还寺,视佛像曰:“怅恨不得庄严。”独语曰:“得三年乎?”自答:“不得,不得。”又曰:“得二年、一年、百日、一月乎?”自答:“不得。”乃无复言。还房谓弟子法祚曰:“戊申岁祸乱渐萌,己酉岁石氏当灭。吾及其未乱,先从化矣。”即遣人与虎辞曰:“物理必迁,身命非保,贫道炎幻之躯,化期已及,既荷恩殊重,故逆以仰闻。”虎怆然曰:“不闻和尚有疾,乃忽尔告终。”即自出宫寺而慰喻焉。澄谓虎曰:“出生入死,道之常也。修短分定,非所能延。夫道重行全,德贵无怠。苟业操无亏,虽亡若在。违而获延,非其所愿。今意未尽者,以国家心存佛理,奉法无吝,兴起寺庙,崇显壮丽,称斯德也,宜享休祉。而布政猛烈,淫刑酷滥,显违圣典,幽背法戒,不自惩革,终无福祐。若降心易虑,惠此下民,则国祚延长,道俗庆赖。毕命就尽,没无遗恨。”虎悲恸呜咽,知其必逝,即为凿圹营坟。至十二月八日,卒于邺宫寺,是岁晋穆帝永和四年也。士庶悲恸哀号,奔赴倾国。春秋一百一十七矣,仍窆[13]于临漳西紫陌,即虎所创冢也。俄而梁犊作乱,明年虎死。冉闵篡戮,石种都尽。闵小字棘奴,澄先所谓“棘子成林”者也。
注释
[1]区夏:犹言诸夏。《书·康诰》:“用肇造我区夏。”
[2]四灵:指麟、凤、龟、龙。
[3]彗孛:“彗”即彗星,我国古代称之为“妖星”,通常叫“扫帚星”;“孛”乃彗星之别名。《公羊传·昭公十七年》:“冬,有星孛于大辰。孛者何?彗星也。”
[4]休咎:“休”即吉庆;“咎”即灾祸。“休咎”即吉凶之意。
[5]隍堑:“隍”,没有水之护城河;“堑”,护城壕沟。
[6]相轮:佛塔中,平头以上轮盘形,又作承露盘、轮盖。
[7]羯语:“羯”,一为佛教中悉昙五十字门之一;二指古族名,魏晋时,散居于上党郡(今山西潞城附近各县),信奉祅教。晋时,羯人石勒建立后赵,为十六国之一。“羯语”当为羯族古族语。
[8]襄国:古县名,位于今河北邢台西南。
[9]内竖:古代宫内传达王命的小吏,后作为宦官之通称。
[10]月望:农历每月十五日。
[11]麻襦:麻布短袄。
[12]耄:昏乱。《楚辞·七谏·怨世》:“心悼怵而耄思。”
[13]窆:落葬。《周礼·地官·乡师》:“及窆,执斧以莅匠师。”
译文
佛图澄,西域(或云天竺)人,俗姓帛,少年出家,清真务学,读诵经论数百万言,善于阐析文义。虽然未曾读过汉地儒家典籍,但与诸儒生、学士论辩儒典中的文义,剖析其中的疑难,则暗若符契,很少有人能胜过他。曾两度到罽宾,依止名师修学,西域人都认为他是得道高僧。
于晋怀帝永嘉四年(公元三一〇年)来到洛阳,立志弘扬佛法。擅长念诵神咒,能驱役鬼怪,以麻油混合胭脂,涂抹于掌心,则千里之外发生的事,都历历显现于手掌心,就如眼前的事一般,同时也能让持斋清净的人同睹其境。另外,他还能闻铃声以预言,且无不灵验。他在洛阳弘扬佛法时,准备创建佛寺,正好碰上前赵刘曜攻打洛阳,一时京都民众惶惶不安,建寺之志遂没能实现,于是他就避难隐遁于草野山泽之中,静观时局的变化。
当时,刘曜的大将军石勒屯兵于葛坡(今河南新蔡),专靠残暴的手段维持其统治,沙门中遇害的人很多。佛图澄怜悯众生,准备用佛法化导石勒,于是毅然到石勒之军营去。石勒的大将郭黑略信奉佛教,佛图澄就前往他的营帐。郭黑略曾受过五戒,尊佛图澄为师。后来,郭黑略跟随石勒到处征战,佛图澄经常为之预测胜负,石勒很感疑惑,就问郭黑略:“看不出你有出众之谋略,而往往能预先知道每次征战之吉凶,究竟是什么缘故?”郭黑略曰:“将军威武神勇,连天神也在暗中帮助你,今有一沙门,智慧、谋略超群出众,称将军日后必一统华夏,而他则是国师。我最近的许多预测,都是他所说的。”石勒十分高兴地说:“真是天助我矣。”遂召见佛图澄,问道:“佛教有什么灵验?”佛图澄知道石勒乃一介武夫,不懂得太深的佛教义理,正适宜于先用道术取信于他,因此就说:“佛道虽然博大精深,但也可以用眼前的一些事例来证明。”于是取来一个器皿,盛满水,然后烧香念咒,不一会儿功夫,水中即生出莲花,光芒四射,石勒由此而信服。佛图澄就趁机进谏道:“为王者以德治天下,则四灵(麟、凤、龟、龙)出现,以表祥瑞;如果政治黑暗道德衰败,则天上就出现彗星,以示谴告。一切吉凶祸福,都是与人们善恶行为相对应的,这乃是古今不易之法则,也是天人相通、天人交感之表现。”石勒很赞赏他所说的话,因此,凡是原来准备杀而尚未杀掉的,十有八九都被赦免了。于是,中原一带的民众,不论是那哪个民族的,都皈依佛门。当时,有一些患有疑难杂症的病人,找遍天下名医都治不好,佛图澄即为之治病,很快就痊愈了。而他暗中所帮助的人,更是不可胜数。
当石勒率军队从葛坡返回河北路过枋头时,枋头人准备当夜偷袭其军营。佛图澄就对郭黑略说:“今晚有人来袭营,可通报主公。”那天晚上,果然有人来袭营,因早有准备,故损失不大。有一次,石勒想试探一下佛图澄的神通,就在那天夜里,身披战袍,头戴钢盔,手持大刀而坐,并派人去告诉佛图澄:“大将军今晚不知到哪里去了?”那个人刚到佛图澄住处,还未开口说话,佛图澄就说:“今晚并无寇贼,何故戒备森严,石大将军全副武装呢?”那人赶快回报石勒,石勒自此之后对佛图澄更加敬重。
后来,石勒因有事发怒,欲杀诸道士并要让佛图澄难堪,佛图澄就避至郭黑略住处,并对弟子说:“若大将军追问我去那里,就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后来,石勒手下人到处寻找,始终没有找到佛图澄,便回去报告石勒,石勒大吃一惊,曰:“我对他不怀好意,他就离我而去了。”于是寝食不安,十分想见到佛图澄。佛图澄知道石勒已深感后悔,第二天一早,就去见石勒。石勒曰:“你昨晚到哪里去啦?”佛图澄曰:“昨晚你有恚怒之心,故暂时回避,现在你已回心转意,所以就回来了。”石勒大笑道:“怎么会呢?你误会啦。”
襄国城壕里的水是从城西北五里团丸祠下流来的,有一次,水源突然枯竭了。石勒就问佛图澄:“怎样才能弄来水呢?”佛图澄答道:“现在应当敕龙。”石勒字“世龙”,他以为佛图澄在嘲笑他,就说:“正因为龙没办法致水,所以才来问你。”佛图澄道:“这是真话而非戏言。因为泉水之源头,必有神龙居住,现在到那里敕令神龙降水,水必可得。”就与弟子法首等人,到泉水之源头处。只见该处枯竭已久,龟裂斑驳,跟他一起去的人都很怀疑,认为水不容易得到。只见佛图澄很快就端坐于临时搭起的绳床上,点燃安息产之妙香,念咒祝愿数百言。如此做了三日,水就开始流出来了,并有一条小龙,长约五六寸,随水流而出,众道士争先恐后去观看,佛图澄说:“此龙有毒,别碰到它。”不久时间,水滚滚而出,注满了整个城壕。
有一次,佛图澄坐着叹息道:“日后有一小人,在此惹是生非。”后来,果真有一襄国人,名叫薛合,有两个儿子,都既小且骄,戏弄一鲜卑族的奴仆。该奴仆终被激怒,拔刀刺杀其弟,把其兄抓进房子里,并对薛合说:“把我送回国去,我就放你的儿子,不然,我与他一起死在这里。”一时大众惊恐,纷纷前往围观,连石勒也去看视,并对薛合说:“把那个奴仆送回国去,以保全你儿子的性命,这对你固然是件好事,但此先例一开,必遗下无穷后患,你要想得开。”就令人抓那个奴仆。那奴仆就把薛合的大儿子杀死而后自杀。后来,鲜卑族人段波派兵攻打石勒,石勒颇是恐惧,就问佛图澄该如何办。佛图澄曰:“依昨日寺铃的鸣声推算,明天吃早饭时段波就会被擒。”石勒登城远望,只见敌军黑压压的到处都是,大惊失色道:“敌军铺天盖地,段波怎么可能被擒呢?是佛图澄用此话安慰我吧!”马上又派夔安去问佛图澄。佛图澄曰:“段波已被擒了。”当时城北伏兵出击,正碰上段波,就把他掳获了。佛图澄劝石勒宽容段波,把他放回国去,石勒从之,后来终于派上了用场。
当时刘载已死,刘载之堂弟刘曜篡位称王,年号光初。光初八年(公元三二五年),刘曜派遣堂弟中山王岳,率兵攻打石勒。石勒派石虎率步骑兵抵拒,大战于洛西。刘岳被打败,退守到石梁坞。石虎在附近安营扎寨,把刘岳团团围住。当时,佛图澄与弟子从官寺到中寺去,刚入寺门,就长叹道:“刘岳可怜啊!”弟子法祚问其何以哀叹,佛图澄说:“昨日亥时,刘岳已被擒了。”后来一询问,果如他所言。光初十一年(公元三二八年),刘曜亲自率兵攻打洛阳,石勒想亲自率兵去抵御刘曜,众大臣都劝谏他不宜亲自出马。石勒就问佛图澄,佛图澄曰:“相轮铃声云:‘秀支替戾罔,仆谷劬秃当。’这是羯族语,意谓军队出师能捉到刘曜。”当时徐光听到此事后,极力劝谏石勒。石勒乃留长子石弘,与佛图澄一起镇守襄国,自率中军步骑兵,直抵洛阳。两军一交战,刘曜的军队大败,刘曜的马匹跌入水中,石勒轻而易举把刘曜活捉了。当时,佛图澄在手掌涂上药物,从掌中观看到有很多人,其中有一个人被绳索捆绑着,佛图澄就告诉石弘,此正是生擒刘曜时之情景。打败了刘曜之后,石勒乃自立为帝,称“赵天王”,行皇帝事,改年号为建平,其时是晋成帝咸和五年(公元三三〇年)。
石勒称帝之后,对佛图澄更加崇信。当时石葱将反叛,佛图澄就对石勒说:“今年葱中有虫,食之必害人,可下令叫百姓不要食葱。”石勒就诏告全国不要食葱。到八月,石葱果然悄悄逃走了。石勒对佛图澄更加崇敬,凡遇大事,必先向佛图澄请教而后进行,并称之为“大和尚”。
石虎有一儿子名斌,石勒对他极是宠爱,突然暴病而亡,已死了两日。石勒说:“我听说虢国的太子死了,扁鹊又救活他。大和尚是国中之神人,可赶快去告诉他,他必定能使石斌起死回生。”佛图澄就取一支杨枝并念动咒语,过了片刻工夫,石斌果真能坐起来了,不久就痊愈了。从此石勒就把自己的幼子,都送到佛寺寄养,每年四月八日佛诞节时,石勒都亲自到寺中浴佛,为儿子发愿祈福。
建平四年四月某一天,天静无风,而塔上的一个铜铃却发出嗡嗡的响声,佛图澄就对大家说:“铃声云:‘国有大丧,不出今年。’”果然到了七月,石勒就去世了。其子石弘继位。因石弘年纪很小,石虎就废弘自立为帝,迁都于邺城,改元建武。
石虎对佛图澄之崇信较之石勒更甚。曾下诏书曰:“大和尚乃国之大宝,荣爵不加,高禄不受。而如果爵禄全无,又如何显其尊、彰其德呢?从此以后,应该衣以绫锦,乘以雕辇,朝会之日,大和尚升殿时,常侍以下官员,都得扶他下车;太子诸公,都得扶他上殿。当主持者喊大和尚到时,众大臣都必须起立,以显其尊、彰其德。”并且敕令司空李农早晚问候,太子诸公五日一朝。借此以表对他之崇敬。
由于石虎迁都邺城,佛图澄也被请至邺城寺中。有一次他派遣弟子法常到襄国去办事,另一个弟子法佐则从襄国往回走,两人在梁基城下相遇。那天晚上两人就对车夜谈,常语及佛图澄。后来,法佐回到邺城后,就去觐见佛图澄,一见面,佛图澄就笑着对法佐说:“昨天夜里你同法常对车而谈,在背后谈论师父,这样做对吗?古人有言:修心养性,即使在幽静时也不放松,即使在独处时也不懈怠,幽居独处,最是修行之紧要时节,你们难道不懂得这一点吗?”法佐惊愕不已,既惭愧又后悔。于是国中的民众常在一起说道:“莫起恶心哦,大和尚都知道的。”佛图澄在场时,没有人敢朝他那个方向吐唾沫和大小便。
当时,太子石邃有两个儿子在襄国,有一天佛图澄对石邃说:“你的小阿弥最近生病,你还不赶快把他接回来。”石邃就派人去探视,其儿子果然已患重病,赶忙请医生诊治。太医殷腾及一些外国道士自称能治好其病,佛图澄告诉弟子法牙:“即使圣人再出世,也没法治此病,何况这些凡人俗子!”三天后石邃的儿子果然死去。太子石邃耽于酒色,并且图谋弑父,及早登基,他对太监说:“佛图澄神通广大,一定能知道我的阴谋,明日他来时,应当先除掉他。”佛图澄在月圆时将去朝见石虎,对弟子僧慧说:“昨夜天神告诉我,明日入朝,不要到别处去,如果我届时欲到别处去,你应当制止我。”平时佛图澄入朝时都顺道去看望石邃。石邃预计佛图澄这次仍会去看望他,就在房里等候,等了很久时间。那天佛图澄朝觐过石虎后,又准备去看望石邃,僧慧赶忙拽住佛图澄的衣服,劝他不要去。佛图澄说:“不能不去。”但去到东宫太子处刚坐下不久,就起身辞别了,石邃留他不住,谋害他的阴谋终于落空。佛图澄回到寺里后长叹道:“太子谋反作乱,其势已成,想对石虎说吗,天机不可泄露,不对石虎说吗,又过意不去。”就用一些隐语箴劝石虎,石虎终不解其意。不久石邃谋反事发,石虎才醒悟佛图澄话中之玄机。
后来,郭黑略率兵征讨长安北山之羌族,陷入敌军之包围圈中,当时佛图澄坐在法堂之上,弟子法常坐在其旁边。突然佛图澄脸色陡变,惨然而言:“郭公今日大难临头了。”就叫众僧烧香咒愿。过了片刻时间,又说:“若从东南逃出者,则可活命。如果逃向别处,就危险了。”又继续咒愿。过了一会儿功夫,又说:“已经脱险了。”后来,郭黑略自说那次被羌族围困之事,当他从东南逃后,自己的座骑已累得走不动了,正好其部下的人给了他一匹马,并说:“你坐此马,而我则骑你的马匹,能否逃脱,一切只好听从命运的安排了。”郭黑略得其马后,果然逃脱了,推算日期,正是佛图澄念咒祝愿之时。
石虎派其儿子石斌镇守幽州,石斌纠集许多凶残之徒,为非作歹。佛图澄告诫石虎道:“昨天天神对我说:‘赶快把马收回来,不然到秋天时必定有灾难。’”石虎不解其意,下令各处收马。那一年秋天,有人就对石虎说了一些石斌的所作所为,石虎把石斌召回,并打了他三百大板,把其生母齐氏杀掉。在拷打石斌时,石虎还亲自监督,如果打得轻了,他就亲自再打五百下。佛图澄劝谏石虎曰:“人心不可放纵,人死不可复生,就礼上说,惩罚亲人不宜亲自出面,如此会伤害感情,哪有天子亲自用刑的?”石虎乃罢了。
后来,晋军来攻打石虎,城被围困,各方告急,人心惶惶。石虎怒不可遏,曰:“我信仰佛法,供养僧众,反而内忧外患不断,佛无灵验也。”佛图澄第二天入朝,石虎就把此想法告诉佛图澄。佛图澄对石虎说:“你过去世是一个大商人,曾到罽宾国的佛寺里设斋供养僧众,当时有六十位罗汉,我是其中的一位。当时有一位阿罗汉曾对我说:‘这位施主命尽之后,当受报鸡身,鸡身之后,即投生到汉地为王。’今你为王,难道不是往日所做功德的福报吗?疆场战事,国之常情,又怎能怨谤三宝,而且心生恶念呢!”石虎方才醒悟,跪而谢佛图澄。
石虎又曾问佛图澄:“佛法不准杀生,我为帝王,完全无刑杀难以治理国家。既违戒杀生,即使事佛,又怎能获福呢?”佛图澄曰:“帝王事佛,主要应在崇敬、信仰、弘扬三宝,不残暴,不滥杀。至于那些凶愚无赖,则非是教化所能使他们弃恶从善。有罪则不得不杀,有恶则不得不用刑,但所杀者应当是那些当杀之人,所刑罚者应当是那些应当刑罚之人。若用刑不当,滥杀无辜,就是倾尽家中资财以事佛,也逃脱不了恶报。愿陛下节欲兴慈,广做善事,则佛教永远隆盛,国运就能长久。”佛图澄所说的,石虎虽然未能全部做到,但得益不少。
石虎之尚书张良、张离等,家中都很富有,也都信仰佛教,虔诚事佛,各起佛塔。佛图澄曰:“事佛在于清静无欲,慈悲为怀,施主虽然信奉佛法,而贪得无厌,游猎无度,敛集财富,现世做恶,怎么能得到福报呢?”张离等后来都被杀身死。
又,当时适逢大旱,从正月至六月,石虎派太子到临漳西釜口祈雨,但都求不到雨。石虎就令佛图澄亲自去祈雨,即有二条白龙降于祠堂上,随后方圆数千里都下起了大雨,那一年大获丰收。有一些愚昧之辈,原来都不识佛法,听说佛图澄的神验后,都在各处遥向他礼拜,并不言而化。
佛图澄经常派遣弟子到西域买香,出发后,佛图澄就对其余的弟子说:“我在掌中看到去买香之弟子,遭到贼人杀害,生命垂危,我烧香念咒遥救之。”买香的弟子回来后说:“我于某月某日于某处遭到贼人抢劫,并准备把我杀死,正要动手,忽然一阵香气飘来,那些贼人都十分惊慌,说道:救兵来到。遂四处逃跑了。”
石虎在临漳修建旧塔,少一个承露盘。佛图澄曰:“临淄城内有一个阿育王塔,地中有承露盘及佛像,其上则树木茂盛,可以前去掘取。”即绘图交予使者,使者依图挖掘,果然挖得承露盘及佛像。石虎常想讨伐燕国,佛图澄就劝谏他道:“燕国国运尚未衰败,很难被征服的。”石虎果然屡攻屡败,才相信佛图澄的劝诫。
由于佛图澄大扬佛法,当时民众大多信佛,建造了不少的寺庙,出家为僧者也很多。如此一来,难免真伪混杂,遂使沙门出现了一些伪劣之徒、犯戒之举。
石虎致书问中书令:“佛称世尊,国家所信奉,一般之平民百姓,可以信佛吗?又,沙门本来应该都是一些高洁之士,能行精进,然后方可以为道士,但眼下皈依佛门者,鱼龙混杂,有的是为逃避差役而进入佛寺的,有的则是作奸犯科之人,应该辨其真伪,进行料简。”
中书著作郎王度奏曰:“王者郊祀天地,祭奉百神,凡那些于民无益的神灵,都不是天子、国家所应当祭祀的。过去汉明帝夜梦神人,派人前去西域求法,佛教才开始传入中土。当时只允许西域僧人在都市中建立寺庙,以祭其神,汉人皆不得出家为僧。魏承汉制,规矩同于汉朝。今大赵(指后赵)受天之命,应该遵循上代之规矩,华夏与胡戎制度有异,族类也不同。外不同于内,信奉的神明不相同,祭祀的对象也各异。华夏之服章、礼教不宜错杂。今可诏令全国,凡是华人,不准到寺院里去烧香礼佛,以遵传统典制。从公卿至平民百姓,一律照此办理,如有违犯者,与淫祀同罪。凡是汉人已为僧侣者,一律还俗,退归乡里。”中书令王波与王度的主张相同。
石虎下诏书曰:“王度奏云:‘佛是外国之神,非是天子、华夏诸国所应尊奉。’我就是西域之人,奉天承运,统一诸夏;至于祭祀,应遵从本俗。佛是西域之神,正应该尊奉。举凡礼制,皆由上制定,再推向全国,只要对于当代政治、教化无害的,又何必一定要拘泥于上代的制度呢?因此,凡是不事淫祀而乐于事佛者,不论是哪个地域、民族的,悉听其事佛修道。”于是出家的人很多,那些伪劣之徒得以混迹其间。
黄河之中,原不产大鳖,忽然有人捕到一只大鳖,并把它奉献给石虎。佛图澄见而叹道:“桓温不久就要进攻黄河流域了。”桓温字元子,后来果然进攻黄河流域,印证了佛图澄的预言。其时,魏县有一个外来的流民,不知何方人氏,经常身穿麻短衫,在魏县中行乞,当地的人都称他“麻襦”(即麻布短袄)。此“麻襦”很善言语,其状有如狂癫,乞到的食物自己不吃,而把它撒于路上,说是给天马吃。赵兴太守籍拔把他收容起来,并送给石虎发落。先前佛图澄曾对石虎说:“某月某日,会送一个不平常的人来,千万不要杀他。”到了佛图澄所说的时间,果然送来了这个“麻襦”。石虎就跟他谈话,他并没有说出什么很特别的话,只有一句话说得颇耐人寻味,他说陛下当终于一柱殿之下。石虎当时也不解其意,就令人把他送到佛图澄那里。……佛图澄与之对谈终日,大家都不知道他们谈的是什么内容。……
至后赵建武十四年(公元三四八年)七月,石宣与石韬各密谋相互残杀对方。有一天石宣到佛寺去看望佛图澄,两人对坐而谈,当时佛塔上一个铜铃忽然作响,佛图澄对石宣说:“你懂得铃音的意思吗?铃声说:‘胡子落度。’”石宣脸色陡变,吃惊地问:“是什么意思啊?”佛图澄用假话搪塞道:“我老胡子(西域人)不能在深山中隐遁潜修,反而在繁华京都锦衣玉食,岂不是‘落度’吗!”后来,石韬也去看望佛图澄,佛图澄久久地看着他。石韬因心中有鬼,就很恐惧地对佛图澄说:“你怎么这样看着我?”佛图澄曰:“你全身充满血腥之味,我觉得很奇怪,所以就老瞪着你看。”到那一年八月,佛图澄派弟子十人移至别处斋戒,他自己则暂时进入东阁居住。有一天,石虎与皇后杜氏一起看望佛图澄,佛图澄说:“胁下有贼,可能在十日之内就会有人作乱,自佛寺以西,此殿以东的范围内,会有流血事件发生,这段时间内你最好不要随便到东面去走动。”皇后曰:“大和尚也许年纪大,糊涂了,哪里有贼呢?”佛图澄随即改口道:“人之六情所受,悉皆是贼,我和尚年老糊涂了,但愿你们年轻人不要昏昧、糊涂。”而不把事情挑明。过了两天,石宣果然派人把石韬害死在佛寺里。本来还想趁石虎前去祭悼石韬时把石虎也杀掉,因为石虎听从佛图澄的劝告,没有前去佛寺祭悼,才免此大难。等石宣杀害石韬事发之后,石宣被关进了大牢。佛图澄劝谏石虎曰:“石宣毕竟是你的儿子,惩治不宜太重,以免再生祸患。如果你能免其死罪,他还可活六十岁,如果一定要治他死罪,他死之后,则会化为彗星,下扫邺宫。”石虎不听从佛图澄的劝谏,就用铁锁穿过石宣的嘴,把他放到柴堆上活活烧死,又把他属下三百多人,肢解分尸,投入漳河。……
建武十四年十一月,石虎在太武前殿大宴群臣,佛图澄吟唱道:“殿乎!殿乎!棘子成林,将坏人衣。”石虎就令人挖开殿前的石头,见下面长满棘子。佛图澄回到佛寺,对着佛像说:“怅恨不得庄严。”过后自言自言地说:“还能有三年的时间吗?”又自答道:“没有了,没有了。”“还能有二年、一年、百日、一月的时间吗?”又自答道:“没有了,没有了。”说完就默默不语了。随后对弟子法祚曰:“戊申年,祸乱已渐渐萌生,到了己酉年,石虎则亡国。吾要趁战乱未起,先行圆寂。”就派人向石虎辞别,曰:“物理无常,人不可能长生不死。贫道乃一幻化之身,今化期已至。因深蒙陛下之恩德,所以预先向你秉报一声。”石虎闻讯,极是悲感,怆然曰:“不曾听说大和尚有病,怎么突然说出要圆寂的话呢?”就亲自去看望他。佛图澄对石虎说:“生之与死,乃道之常则,生命长短,不是人力所能决定的。如果道行、德操、事业都能圆满,虽然形体消失了,而其精神却可永存。我不愿意违反事物之常则而延长自己的生命。我于今最惦念的,是陛下一方面崇奉佛法,大兴寺塔,这实在功德无量,应该得到福报;而另一方面,陛下又为政严苛,用刑酷烈,此实有违圣典,更悖佛戒,如果陛下不革除这些弊端,则终难获得福佑。如果你能平心静虑,施惠于民,则国祚久长,道俗称庆。倘能如此,我死而无憾矣。”石虎听后,悲恸万分,放声大哭。知道他将入灭,就下令为他兴建墓场。到十二月八日,卒于邺宫寺,那一年正是晋穆帝永和四年(公元三四八年)。倾国举哀,士庶悲恸。世寿一百一十七,葬于临漳西面的紫陌,亦即石虎为他建造的墓场。过了不久,梁犊作乱,第二年石虎死去。后冉闵篡位,把石氏都砍尽杀绝。冉闵小字棘奴,亦即佛图澄早先所说“棘子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