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典

我闻如是:

一时,佛游瞻波①,在恒伽池②边。

尔时,世尊月十五日说从解脱③。时,于比丘众前敷座而坐。世尊坐已,即便入定。以他心智④,观察众心。观众心已,至初夜⑤竟,默然而坐。于是有一比丘,即从坐⑥起,偏袒着衣,叉手向佛,白曰:“世尊,初夜已讫,佛及比丘众集坐来久,唯愿世尊说从解脱。”

尔时,世尊默然不答。于是,世尊复至中夜默然而坐。彼一比丘再从坐起,偏袒着衣,叉手向佛,白曰:“世尊,初夜已过,中夜将讫,佛及比丘众集坐来久,唯愿世尊说从解脱。”

世尊亦再默然不答。于是,世尊复至后夜默然而坐。彼一比丘三从坐起,偏袒着衣,叉手向佛,白曰:“世尊,初夜既过,中夜复讫,后夜垂尽,将向欲明,明出不久。佛及比丘众集坐极久,唯愿世尊说从解脱。”

尔时,世尊告彼比丘:“于此众中,有一比丘,已为不净。”

彼时,尊者大目犍连⑦亦在众中。于是,尊者大目犍连便作是念:世尊为何比丘而说,此众中有一比丘已为不净,我宁可入如其像定⑧,以如其像定他心之智观察众心。

尊者大目犍连即入如其像定,以如其像定他心之智观察众心。尊者大目犍连便知世尊所为比丘说,此众中有一比丘,已为不净。于是,尊者大目犍连即从定起,至彼比丘前,牵臂将出,开门置外:“痴人远去,莫于此住,不复得与比丘众会。从今已去,非是比丘。”闭门下钥,还诣佛所,稽首佛足,却坐一面白曰:“世尊所为比丘说,此众中有一比丘已为不净者,我已逐出。世尊,初夜既过,中夜复讫,后夜垂尽,将向欲明,明出不久。佛及比丘众集坐极久,唯愿世尊说从解脱。”

世尊告曰:“大目犍连,彼愚痴人当得大罪,触娆世尊及比丘众。大目犍连,若使如来在不净众说从解脱者,彼人则便头破七分⑨。是故大目犍连,汝等从今已后说从解脱,如来不复说从解脱。所以者何?如是大目犍连,或有痴人正知出入,善观分别屈伸、低仰、仪容、庠序,善着僧伽梨⑩及诸衣钵,行住坐卧,眠寤语默,皆正知之,似如真梵行。至诸真梵行所,彼或不知。大目犍连,若诸梵行知者,便作是念:是沙门污,是沙门辱,是沙门憎,是沙门刺。知已,便当共摈弃之。所以者何?莫令污染诸梵行者。

“大目犍连,犹如居士有良稻田,或有麦田,生草名秽麦,其根相似,茎、节、叶、花皆亦似麦。后生实已,居士见之,便作是念:是麦污辱,是麦憎刺。知已便拔,掷弃于外。所以者何?莫令污秽余真好麦。如是大目犍连,或有痴人正知出入,善观分别屈伸、低仰、仪容、庠序,善着僧伽梨及诸衣钵,行住坐卧,眠寤语默,皆正知之,似如真梵行。至诸真梵行所,彼或不知。大目犍连,若诸梵行知者,便作是念:是沙门污,是沙门辱,是沙门憎,是沙门刺。知已,便当共摈弃之。所以者何?莫令污染诸梵行者。

“大目犍连,犹如居士秋时扬谷,谷聚之中若有成实者,扬便止住。若不成实及秕糠者,便随风去。居士见已,即持扫帚,扫治令净。所以者何?莫令污杂余净好稻。如是大目犍连,或有痴人正知出入,善观分别屈伸、低仰、仪容、庠序,善着僧伽梨及诸衣钵,行住坐卧,眠寤语默,皆正知之,似如真梵行。至诸真梵行所,彼或不知。大目犍连,若诸梵行知者,便作是念:是沙门污,是沙门辱,是沙门憎,是沙门刺。知已,便当共摈弃之。所以者何?莫令污染诸梵行者。

“大目犍连,犹如居士为过泉水,故作通水槽。持斧入林,叩打诸树。若坚实者,其声便小;若空中者,其声便大。居士知已,便斫治节,拟作通水槽。如是大目犍连,或有痴人正知出入,善观分别屈伸、低仰、仪容、庠序,善着僧伽梨及诸衣钵,行住坐卧,眠寤语默,皆正知之,似如真梵行。至诸真梵行所,彼或不知。大目犍连,若诸梵行知者,便作是念:是沙门污,是沙门辱,是沙门憎,是沙门刺。知已,便当共摈弃之。所以者何?莫令污染诸梵行者。”

于是世尊说此颂曰:

共会集当知,恶欲憎嫉恚;

不语结恨悭,嫉妒谄欺诳。

在众诈言息,屏处称沙门;

阴作诸恶行⑾,恶见⑿不守护。

欺诳妄语言,如是当知彼;

往集不与会,摈弃不共止。

欺诈诳说多,非息称说息;

知时具净行,摈弃远离彼。

清净共清净,常当共和合;

和合得安隐,如是得苦边。

佛说如是,彼诸比丘闻佛所说,欢喜奉行。

(选自《中阿含经》卷二十九《大品·瞻波经》第六)

注释

①瞻波:梵文Campā的音译,国名。Campā本为树名,即木棉树。此以木名国,在中印度恒河边。

②恒伽池:即恒河。

③从解脱:即“别解脱”,为戒的别名。

④他心智:“十智”之一,能知他人心念之智。

⑤初夜:一天一夜共分六时:昼三时,夜三时。昼三时为早晨、中午、日落。夜三时为初夜、中夜、后夜。

⑥坐:通“座”。

⑦尊者大目犍连:佛弟子,全称“摩诃目犍连”,简称“目连”。古印度摩揭陀国王舍城郊人,属婆罗门种姓。皈依释迦牟尼佛之后,为其“十大弟子”之一。因其神通广大,据说能飞上兜率天,故有“神通第一”之称。

⑧像定:盖与“像观”“像想”同义。在“入定”状态下,观察思惟特定的对象。

⑨头破七分:佛经中有恼乱如来说法,头破作七分的说法,如《法华经·陀罗尼品》:“若不顺我咒,恼乱说法者,头破作七分,如阿梨树枝。”

⑩僧伽梨:梵文Sanghāti的音译,也作“僧伽胝”等。比丘所穿“三衣”之一,进王宫和出入城镇村落时穿用,用九条布乃至二十五条布缝制而成。

⑾恶行:坏事,不善之行。

⑿恶见:违背佛教真理的见解。

译文

我曾听佛这样说过:

佛有一次游化于恒河边的瞻波国。

当时,正值十五日,是佛说别解脱戒时,佛于众比丘前敷座而坐。世尊坐下后,就开始入定。佛以他心智观察众生之心。观心结束以后,一直到初夜过完,都默默静坐。于是有一位比丘从其座位起来,穿着袈裟,偏袒右肩,合掌叉手对佛说道:“世尊,初夜已经过完了,佛和我们众比丘坐了有很长时间了,只盼世尊为我们说别解脱戒。”

当时,世尊默默坐着,一句也不答。于是,世尊又从中夜开始默默静坐,直到中夜快过完。那位比丘又从座位上起来,穿着袈裟,偏袒右肩,合掌叉手对佛说道:“世尊,初夜已过,中夜也快过完了,佛和我们众比丘相集而坐也很久了,只盼世尊为我们说别解脱戒。”

世尊仍是默默坐着,一句也不答。于是,世尊一直到后夜都这么默默静坐。那位比丘第三次从座位上站起,穿着袈裟,偏袒右肩,合掌叉手对佛道:“世尊,初夜已过,中夜又过完,后夜也将结束,就要天亮,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佛和我们众比丘集坐于此已太久了,只盼世尊为我们说别解脱戒。”

那时,世尊告诉那位比丘:“在此众比丘中,有一位已经不清净。”

那时,尊者大目犍连也在众比丘中。于是,目连这样想道:世尊为什么对比丘说众人中有一位已经不清净?我应该入其像定,以像定他心之智来观察众比丘之心。

尊者大目犍连于是就入像定,以像定他心之智观察众比丘之心。于是他就知道了世尊对众比丘所说的那位不净比丘了。于是,目连即停止入定,起身来到那位比丘面前,拉着他的手,开门,将其送出门外:“你这愚痴的人!远远地走吧,不要再住在这里了,不要再与众比丘聚会。从今以后,你不是比丘了。”然后关上门,锁上锁,回到佛所坐处,以头顶礼佛足,然后退下,坐在一边对佛道:“世尊对比丘说的,比丘众中有一位不净者,已被我赶出去了。世尊,初夜已过,中夜又过完,后夜也将结束,天就要亮了,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佛和众比丘聚集在此已坐得太久了,只盼世尊为众比丘说别解脱戒。”

世尊告诉他:“大目犍连,那位愚痴的人会遭大罪,因为他恼乱了世尊及众比丘。假使让如来在不净污秽之众中说别解脱戒的话,那么这人就会头破裂成七份。所以,目连,你们从今以后说别解脱戒时,如来就不再说别解脱戒了。为什么?目连,是这样,有个愚痴的人也能知道怎么进出的规矩,而且他还能观察、分别行住坐卧等是否端正威仪,像模像样地穿起僧衣,捧起钵盂,僧人的行住坐卧,睡眠醒觉,言语沉默,他也都准确无误地知道,像个真正的梵行修习者。但是去了那些真正的修行者处,他实际是根本不懂。目连,如果众修行者知道的话,就会这么想:这是沙门的污辱,这是沙门的败类。既然知道了,就应该一起将他赶出去。为什么?不要让他污染影响了众多的修行者。

“目连,好比有位居士有块很好的稻田或是麦田,田里长了一种草,名叫秽麦。它的根和麦相似,茎、节、叶、花也都像麦。等到后来结出果实,居士见了,便如此想道:这是麦子的污辱,是麦中之稗。然后就将其连根拔出,扔出田外。为什么?不要让这些秽麦来搅坏了别的真正的好麦。目连,就是这样,有个愚痴的人能很清楚该怎么出,怎么进,还能仔细地观察、分别他人的行为是否端正威仪,也能像模像样地穿起僧伽梨等各种僧衣,捧起钵盂,甚至还能准确无误地懂得僧人的行住坐卧,睡眠醒觉,言语沉默,像个真正的梵行修习者。但到了那些真正的修行者处,他实际是根本不懂。目连,如果众修梵行者知道后,就会这么想道:这是沙门的污辱,这是沙门的败类。然后就应该将他赶出去。为什么?不要让他影响污染了众多的修行者。

“目连,好比秋收时扬谷,谷壳中如果实有饱满的子粒,就不会扬起。如果实是干瘪的谷子和秕糠等,就会随风而去。居士见后,就拿了扫帚,把它们打扫干净。为什么?不要让它们搅弄脏了别的干净的好稻。目连,就是这样,有个愚痴的人能很清楚地知道怎么进出的规矩,并能很好地观察、分别行住坐卧等是否端正威仪,也能像模像样地穿起僧伽梨及各种僧衣,捧起钵盂,甚至还能准确无误地懂得僧人的行住坐卧,睡眠醒觉,言语沉默,像个真正的梵行修习者。但到了那些真正的修行者处,他实际是根本不懂。目连,如果众修行者知道后,就会这么想:这是沙门的污辱,这是沙门的败类。然后就会一起将他赶出去。为什么?不要让他污染影响了别的修行者。

“目连,好比居士为接泉水所以做通水的水槽。为此,他拿了斧子进入森林,他敲打着那些树,如果坚实的,声音就小;如果当中空的,声音就大。居士弄清楚后,便砍伐整治,准备做通水的水槽。目连,就是这样,有一个愚痴的人能正确地知道怎么进出的规矩,也能很好地观察、分别行住坐卧等行为是否端正威仪,并能像模像样地穿起僧伽梨及各种僧衣,捧起钵盂,甚至能准确无误地懂得僧人的行住坐卧,睡眠醒觉,言语沉默,真像个梵行修习者。但到了那些真正的修行者处,他实际是根本不懂。目连,如果众修行者知道后,就会这么想:这是沙门的污辱,这是沙门的败类。然后就会一起将他赶出去。为什么呢?不要让他污染影响了其他修行者。”

于是世尊说了如此的一段偈颂:

诸僧会集共当知,恶欲能生嫉与恨。

口止不言心吝悭,嫉妒谄媚欺骗人。

在众诈言心中静,屏蔽之处称沙门。

暗中一直做坏事,任随恶见处处生。

妄言绮语诳惑人,如此之人当留心。

不能让他来集会,排除出外不共处。

诈言欺人尽诳语,心不静寂却说静。

知后摈弃远离他,众僧共修清净行。

清净之人在一起,和合与共常来往。

和合相处得安隐,如此共同脱苦海。

佛就是这么说的,众比丘听完佛所说的以后,高高兴兴遵守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