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

上一个阶段,我们讲了《印度佛学史分期略说》,这是为《俱舍》开道的。其中讲到,原始佛教、部派佛教,是属于根本教,后来的大乘教,分为瑜伽行派和中观学派。根本教是从基础下手,大乘两派的目的是要证最高的中道观。这在修行次第里面也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印度佛学史》是从平面的角度把整个佛学看一下,从原始佛教到部派佛学,到后来的所谓小乘,再到大乘的瑜伽与中观。修行次第是讲从开始入门到最后证菩提这么一个过程。

佛教里最高的见地是中道观,即缘起性空。但是要证到缘起性空,该怎么下手?对这个问题,以中观祖师龙树菩萨的学风,是以这两句话概括的:「先分别诸法,后说毕竟空。」先要把所有的法都分别得很清楚,再说它自性空——毕竟空。也就是《心经》说的「照见五藴皆空」,在空之前,你要先把五藴是什么东西分别得清清楚楚,再说它的自性空、毕竟空。如果对它本身还弄不清楚,谈什么自性空呢?无的放矢。龙树菩萨另外一句话也经常讲的:「先得法住智,后得涅槃智。」三乘圣者都是从这里下手的。

根据修行次第,「先分别诸法」,先要把因果缘起搞得清清楚楚。一个是流转的因果,一个是还灭的因果。流转的因果是生死轮回的因果。如何出轮回是还灭的因果。这两方面都离不开缘起,把因果缘起搞清楚之后,然后证入法性空,这是必然的道理。《俱舍》就是从根本的因果缘起下手。

我们学法,按照修行次第,先从根本——下士道、中士道下手,这些就包括在《俱舍》里面。《俱舍》这部论到底讲的是哪一乘?以前有人分判它是小乘。小乘这个名字,是从部派佛学进入初期大乘中间辩论时,对部派佛学的一个贬称,实际上大乘是部派佛学的继续。我们说三乘,声闻也好,缘觉也好,菩萨乘(佛乘)也好,证入菩提都要经过这个次第:先分别诸法,然后得到自性空。我们现在讲《俱舍》,也是从中、下士道下手。上士道是不是不讲呢?也讲一些,但是讲得很略。总的来说,《俱舍》这部论不是小乘,而是三乘共通的。在《俱舍》里边,固然主要讲声闻,也少许讲了缘觉,菩萨乘六波罗蜜多及释迦牟尼佛成佛的经过也讲了一些。所以总的来说是属于共三乘的,不能说是专门属于小乘。

从修行次第的角度来看,所谓小乘其实应该叫根本乘。你要进入瑜伽或者中观,如果根本乘教义不知道,是爬不上去的。根本教义知道以后,不是停留在这里不上去,这是为进入瑜伽和中观做一个阶梯的。所以说根本乘不是小乘,一定要辨明这一点。大小乘的分判,是从发心上来看的。如果你发的是世间的心,求财求福的,那谈不上三乘,最多是人天乘,这只能说避免三恶道,在人天里享到一些福报,这个不属于修行。真正的修行,是从下士道开始,要把现世的那些追求放下,至少要把心放到后世去,这样纔能进入修行的下士道。而著眼于现世的,连下士道都谈不上。《俱舍》是为以后的中观或瑜伽做一个基础的,所以是根本乘。

世亲菩萨著《俱舍》,开始时造了六百个颂。这六百个颂概括了《大毗婆沙》十万偈——两百卷的要点。后来加上序分、流通分,共六百零七个颂。这个颂比较简略,后来迦湿弥罗的国王请他再造解释,就作了一个广的《俱舍论》,一般叫《八千颂》(古印度都是以颂来计数的)。颂文很略,《俱舍论》比较广,唐朝圆晖法师著了一个注解——《俱舍论颂疏》,就是我们现在用的讲本。

用这个本子有两个原因:第一,圆晖法师有传承。玄奘法师去求学,学好之后,回国来翻译、传授。玄奘法师在迦湿弥罗国前后花了约两年时间,跟当时的大德僧称法师学习了《俱舍论》《顺正理论》等。后来到了那烂陀寺,他的师父是戒贤论师,当时是那烂陀寺的主讲。戒贤论师又给他解决了《俱舍论》中的一些疑难1。戒贤论师的师父,就是极有名的护法菩萨,是唯识宗里成就最大的一位。玄奘法师的弟子中,传承《俱舍论》有三大家:普光、法宝和神泰,圆晖法师是第三代。所以总的来说,传承没有失掉。第二,圆晖法师根据玄奘法师的系统,把普光法师的《俱舍论记》(简称《光记》)里边的要点都讲到了。现代人的著作,要么太略,要么条理没那么清楚。虽然《俱舍论》的参考资料不少,但是没有像《俱舍论颂疏》那么有条有理的,所以我们采取这一本。

这本书是唐代的著作,文字上当然比现在的著作难懂一点。但这个文字可以说就是当时的白话,没有什么艰深的辞藻,是比较平实的。只要我们学过一品、两品,后面的基本上自己就会掌握了。所以在学第一品的时候,文化水平低的要把文字好好钻研一下。前面两篇序文字上是深一点,后面基本上就是一般的法相文章。有人说这本书没有标点,其实学到后来,不要标点,自己就会点,不是很难。基本上有个规律,大概四个字一点,有时候是六个字一点。学过一品两品后,自己会掌握这个规律的,并不困难。

阿毗达磨俱舍论略释记

正议大夫持节诸军使晋州刺史贾曾 撰

「阿毗达磨」,就是对法,或者广法、无比法,这是论著的一种体裁,《俱舍论》是属于这一类的。本书后面广讲阿毗达磨。「俱舍」,就是藏。「论」,即教诫弟子的书。「略释记」,以简略的解释作个记,也就是序。

「正议大夫」「持节诸军使」「晋州刺史」,这些都是官衔。隋唐以后,以大夫为高级阶官称号,持节是州或郡的长官,管军事的,所以叫持节诸军使。晋州是一个地方,今山西临汾一带。刺史相当于一个州府的长官,后来的郡太守、知州这一类的,比知县要大。作序的人叫贾曾,他为什么要作这篇序呢?有缘起。

昔释迦去代,过九百年,天亲菩萨纂论千部,弘宣盖远,发起良多。至于标揭义门,训剖名相,文约事广,词微理明,则此对法藏论尤称工也。

「昔释迦去代,过九百年」,这是追溯源流,释迦牟尼佛涅槃以后,过了九百年的时候。「天亲菩萨纂论千部,弘宣盖远,发起良多」,「天亲菩萨」也翻作世亲菩萨,他起先在有部出家,非常聪明,把根本部派的教义都学精通了,造了五百部论,弘扬根本教。后来因为无著菩萨的教化,进入唯识,也就是瑜伽行派。他感到以前弘扬根本部派,有的时候对大乘法门有点毁谤,就又造了五百部论来弘扬大乘的瑜伽行派。所以,他的著作有一千部,五百部弘扬根本部派,五百部弘扬瑜伽行派,叫千部论主,这是很有名的。「弘宣盖远」,他的教化影响非常久远。「发起良多」,阐发的道理也非常多。在这一千部论里边,哪些最好呢?

「标揭义门」,什么叫义门呢?就是在论里面从不同的角度来讨论一个法,每一个角度就是一个门,也叫论门。这是阿毗达磨里面的常用方法,比如说有漏无漏一个门,有见无见一个门,寻伺一个门。那么这样一个一个门来分别观察一个法,揭示里面的内涵,就是标揭义门。这样从不同的角度观察一个法,用各种义门把它标出来,就会把那个法弄得一清二楚,没有一点混淆。

「训剖名相」,把它的法相名词仔细地分析、解释。

「文约事广」,它的文字简单,但内容非常广泛。

「词微理明」,它用的词非常精妙,讲的道理非常清楚明白。世亲菩萨的声明也是非常了不起的。有一个大臣精通声明,他看到别人用佛教的道理来驳《俱舍论》,没有办法驳倒,便用声明的办法来破《俱舍论》,说它在文词方面不行,想在这一点上贬低它。结果世亲菩萨造了个论把他驳得体无完肤。所以《俱舍论》的文字水平也是极为高超的,在声明上也具有极高的价值。

符合「标揭义门,训剖名相,文约事广,词微理明」这些条件的,在世亲菩萨那一千部论里面要算《俱舍论》最善巧了,所以说「此对法藏论尤称工也」。「工」就是好。「阿毗达磨俱舍论」翻成汉语,就是「对法藏论」。「阿毗达磨」是对法,「俱舍」是藏,所以叫「对法藏论」。

世亲菩萨了不得,他的功绩很大,弘扬佛教,遍布全印度,阐发的道理也非常之多。这段话强调突出《俱舍论》超胜的地方。

虽源出婆娑2,本诠论藏,若能究根界之旨,穷世圣之源,辨因果于真俗,祛执滞于人我,乃十二部经,思已过半;八万法门,由而可知。岂唯但趣小乘,专攻说有而已。

根据玄奘法师的传承,世亲菩萨到迦湿弥罗,隐姓埋名,用了四年时间把《大毗婆沙》学通了。然后他感到里边的道理有不透彻的地方,就造了《俱舍论》,以经部的或其他的一些他认为符合佛说的道理来破《大毗婆沙》,很多地方是依经部来破的。世亲菩萨造这部《俱舍论》,来源是《大毗婆沙》,似乎范围不超出《大毗婆沙》。「本诠论藏」,在经、律、论三藏里边,《俱舍论》单是属于论藏,好像范围不大,其实不然。我们看下表:

〖表一–一:俱舍论九品三十卷科判表〗

第一品「界品」,两卷,讲诸法的体。第二品「根品」,五卷,讲诸法的用。一个是体,一个是用,所有有漏、无漏的法都包括在里边。

第三品「世间品」,讲有漏的果。第四品「业品」,讲有漏的因。世间是苦,苦是怎么来的呢?是造了业来的。业是漏的因。业又是怎么来的呢?是烦恼推动而来的。烦恼是缘。所以第五品「随眠品」讲烦恼。有漏的果,有漏的因、缘,这是一层。有漏的因果,就是十二支缘起里的流转因果,即惑、业、果。

第六品「贤圣品」,讲无漏的果,即修无漏法能感什么果。要得到这样的好果,要修智慧。佛教里边第一强调的是智慧,没有智慧,一事无成。你要避免世间苦,比如三恶道的苦,要知道那些有漏的因果,避免造五逆十恶,这要有智慧。无漏的果是要出世的,需要戒定慧、闻思修,那更要有智慧。真正要得到无漏果的因,就是智慧,所以第七品是「智品」。有了这个因,还要缘,缘就是「定」。单是有智慧没有定,这个智慧是不巩固的,所以一定还要有定,由定生慧。生了慧之后,可以证到无漏之果,所以第八品是「定品」。这三品是无漏的因果。

第九品「破我品」,在《俱舍论》的六百颂里边是没有的。有的人说是后加的,但是论里面有这一品。究竟是原论里有的还是后来加进去的,说法很多,我们不去考证那些,这个颂到八品为止。整个《俱舍论》的结构清楚了。

「若能究根界之旨」,「根」,「根品」;「界」,「界品」。「界品」「根品」讲一切法,包括有漏的和无漏的,它们的体和用,是这两品讲的。意思是,假使你把「根品」「界品」里边讲的道理,「旨」里面深的意思,都能够究竟明白,「究」是探究。「穷世圣之源」,「穷」把这个道理追根到底彻底明白。「世」,「世间品」;「圣」,「贤圣品」。「世间品」的「源」就是「业品」和「随眠品」。「源」就是源头,也就是因缘,随眠是缘,业是因。「贤圣品」的「源」呢?是「智品」「定品」。所以你要把这两种有漏、无漏的因果搞清楚。「辨因果于真俗」,「世间品」「业品」「随眠品」,这是流转的有漏的因果;「贤圣品」「智品」「定品」是还灭的无漏的因果。把这两层因果弄明白,然后在这中间,「祛执滞于人我」,把人我执去掉。我们讲十二缘起的时候已略略讲了,「无我唯诸藴」,这十二支缘起里边没有一个「我」在流转,是什么在流转呢?就是五藴。所以说,你把流转生死的与还灭证圣的——有漏、无漏两层因果搞清楚之后,就能把执著于「人我」的「人我执」去掉。

如果能弄明白《俱舍论》讲的这些道理,「十二部经,思已过半」,佛说的经,你大部分已经知道了。还有小部分是瑜伽跟中观。上层建筑还没有讲,根本的基础全部讲了。「八万法门,由而可知」,这是证教。佛教分教、证二门,教正法是十二部经,证正法(修行证道)是八万四千法门。也就是说,学了《俱舍》,十二部经一大半都知道了;修行方面的八万四千法门也「由而可知」。虽然还不是佛教的全貌,但是根本的东西抓住了,往上再加一层(瑜伽、中观)就行了。

「岂唯但趣小乘,专攻说有而已」,从这一点看,《俱舍论》岂但是二乘(小乘)的法,岂但是只讲证小乘阿罗汉果呢?而且也不是专说有部的。因为《大毗婆沙》是有部的,有人以为《俱舍》的范围总超不出有部。但实际上《俱舍》把十二部经里边一大半都讲了,八万四千法门也可由此而知。所以它的范围不限于小乘,也不是单讲有部。

这部论,有的叫做《说一切有部阿毗达磨俱舍论》,把有部的帽子戴上去了。其实,本论远远地超出有部的范围,也不是二乘。根据有的说法,《俱舍》是根本乘。如果我们要进入瑜伽、中观,没有根本乘这个基础,你是上不去的。欧阳竟无是一位研究唯识的法相家,他曾经说,假使研究法相唯识,而没有学过《俱舍》,那等于无本之木,一棵没有根的树;无基之屋,一栋房屋没有地基,或地基打得马马虎虎、缥缥皮皮(俚语:浮于表面)的,是不牢固的、要垮的。所以说学法相唯识,一定要先学好《俱舍》3。

学中观,更需要《俱舍》,因为从唯识再上一层,纔进入中观。《四宗要义》里面很清楚,分了四个层次,即先学有部,再是经部,然后进入瑜伽(唯识),最后是中观。这样子几个层次上去,那学的东西就踏踏实实,一丝不苟。尤其是学空性,若要知道中观的空性,先要知道瑜伽的空性;要知道瑜伽的空性,先要知道经部的空性;要知道经部的空性,先要知道有部的一切有。「先分别诸法」,把有部的一切法都知道以后,纔能谈得上空。空并不是一下子什么都没有的空,那样空空荡荡的,就是过去所谓的「鸟空」,鸟在天上飞,「空、空、空」,这是不踏实的空,没有用。真正的空性要一层层地上去,先是经部的空,然后进入瑜伽的空,把一切外境全部空完,只留下一个阿赖耶识。然后把这个阿赖耶识也扫掉,纔是进入中观的空,要这样学纔踏实。否则,浮于表皮,这本书看看,那本书看看,看了半天,真正什么叫空,还是搞不清楚。

要学空性,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般学得没有那么踏实,就会偏到一边去。前面在《印度佛学史》讲过,初期大乘思想的出现,本来是纠正有部的「有」与大众、方广的「空」。凡夫的心总是要执著一边,不是执空,就是执有。初期大乘龙树菩萨的般若中道观纠正了这个偏差,时间久了,很多人又执著到空的一边去了。后来无著、世亲菩萨出来,讲三性,遍计所执性、依他起性、圆成实性。三性中为什么要讲圆成实性是有呢?就是为了对治当时的人偏于空的一边。月官论师跟月称论师辩论的时候,当时评价说龙树菩萨的宗派有毒、也有甘露,而弥勒菩萨的瑜伽行派比较安全。这也是说龙树菩萨的空观,如果学得不好,会落到偏空的一边去。

有些人理解空性时就是把缘起忽略了,偏于空的一边。有些人学的时候,经要最高的,直接要大乘,而且要最高的圆教、顿教,不断地拔高。高了半天,事实上的表现没有。大乘是要利益众生,要发菩提心、行菩萨行,而我们这一方面好像做得还不行。什么原因?就是因为空到一边去了,执了空的方面,而忽略了缘起方面,认为六度里面这些要求身体力行的事情可以不做,只要空,空了以后就什么都解决了。「自性本具万法」,只要心一空就好了,这样对行菩萨道的方面就忽略了。要避免这种情况,要从根本下手。《俱舍》就是根本法,广讲那些「有」的法,不是说执著的有,而是清楚地辨析两层因果。先讲万法的体,再讲万法的用。然后一层讲有漏因果,再一层无漏因果,讲得很仔细,按照这样学进去,不会堕了一边去,可以避免那些所谓的「豁达空」。

大唐三藏玄奘法师,躬得梵本,再译真文;其徒大乘光法师,亲承密诲,初传正释。既尽善矣,又何加焉?

这段是赞叹玄奘法师。「大唐三藏」,唐朝时候的三藏法师。玄奘法师学好瑜伽行派,带回好几千卷的梵本经论,然后组织翻译,其中一部就是《俱舍论》。为什么叫「再译」呢?因为这是第二次译。《俱舍论》第一次翻译是在陈朝的时候,真谛三藏来华翻译多部经典,期间本来想回去,不料风向转变,船只漂回广州,他就停留在广东岭南地方,大家请他翻了《俱舍论》,共二十二卷,叫《俱舍释论》,现在藏经里有这部书。这是《俱舍论》的第一次翻译,唐朝的玄奘法师是第二次翻。

为什么要翻第二次?因为当时中国的佛教有些混乱,各家所言均有不同,到底怎么回事搞不清楚。于是玄奘法师发心去留学,想亲自去看看,佛教的原来面目是怎样的。到达那烂陀寺后,亲近戒贤论师,学的是瑜伽行派,也学了《俱舍》等论。他看前面真谛三藏翻译的《俱舍》,认为有些地方有缺点(后来有考证说他们传承不同),玄奘法师重新翻了一次,所以叫「再译真文」。「真文」指《俱舍论》,意思是世亲菩萨造的是一点不错的,叫「真文」。

「大乘光」就是玄奘法师的弟子普光法师。当时玄奘法师传过一次菩萨戒,普光法师受了菩萨戒,他专门弘传玄奘法师的《俱舍》,人们尊他叫「大乘光」。「亲承密诲」,玄奘法师边译边讲,光法师记録下来,叫《光记》,这在藏经里有,共三十卷,很长一部。他得到玄奘法师的传承,「密诲」就是口传。「初传正释」,普光法师把《俱舍论》的解释第一次传了下来。

「既尽善矣,又何加焉」,《俱舍论》本身讲的范围很广,玄奘法师译讲的时候,又把当时古印度一些学派的东西都讲出来了。既然玄奘大师翻的《俱舍论》比以前的更完善,讲得也透,普光法师的笔记《光记》又好又全,已经算尽善尽美了,其他的注解可以说不需要了,那为什么还要著《俱舍论颂疏》呢?

然论歧则说繁,义富则辞黩,学徒始习,难以兼功。

虽然《光记》好得不得了,但是「论歧」,头绪纷繁。如果去翻一下《光记》就知道,它里面讲的是细得不得了。乍一看,把头都看昏了,一共三十卷,以前木刻本是二十本。「义富则辞黩」,里面讲的道理非常丰富,各式各样的说法,头绪一多,说的话就繁。「学徒始习,难以兼功」,初学的人要一下子把它学完很困难。贾曾是做官的,有公务,像这样细致的书他没有时间学。

有圆晖上人者,慧炬炽然,戒珠融朗;后来之美,先达所印;幼好斯文,长而独得。尝因暇日,见为讨论。余时迫俗尘,倦于周览,乃求略释,先辨颂文。良愿不违,欣然默受;旧德闻已,深相激赞。居诸未几,删削遽成。

「有圆晖上人者」,有一位圆晖上人,「上人」是恭敬的称号,上觉之人。「慧炬炽然,戒珠融朗;后来之美,先达所印;幼好斯文,长而独得」,这是赞叹圆晖上人。他从小非常聪明,他的智慧就像火炬,火炬可以照破黑闇,他的智慧可以通达一切道理,把无明的黑闇都除掉。「戒珠融朗」,他持戒非常清净,可以明珠来比喻。《法华经·譬喻品》里边有这句话,叫「持戒清净,如净明珠」,比喻法师持戒的精严清净,一点没有犯,好像明珠一样,里面一点杂的东西都没有。「融」是大明,比明的程度还要高一点。「朗」也是亮的意思。「后来之美」,后起之秀。「先达所印」,前辈的那些大善知识,都印可他,说这个人是了不得的,会有成就的。「幼好斯文,长而独得」,圆晖上人从小就欢喜研究《俱舍》这部书,长大以后,有特别的心得。

「尝因暇日,见为讨论」,贾曾和圆晖法师是好朋友,经常在一起。古代的大官一般都欢喜跟那些比较高尚的、有学问的出家人一起,经常问问道。唐朝的时候,出家都是要考试的,考不上的人不能出家,要求很严。那些文学根基差一点的,就没有资格出家。能出家的一般学问都很好,对佛教也有研究,做官的士大夫们都欢喜跟他们交往谈论。「余时迫俗尘,倦于周览,乃求略释」,这时贾曾在做官,俗尘世间的事很多,时间匆迫。对于普光、法宝的那些注解没有时间精力去閲览,希望得到简单的解释。「先辨颂文」,他希望谁能够把《俱舍》六百颂解释一下,于是就向圆晖上人提这个要求,因为上人学得非常好。如果学得不好,跟他提没有用,写不下来,上人本来对《俱舍》也特别有心得。

「良愿不违,欣然默受」,圆晖上人悲心很大,既然贾曾有这个要求,这么好的善愿,自然不忍违逆,他「欣然默受」,很高兴地默然地接受,答应了。「旧德闻已,深相激赞」,旧德,就是当时的大德们,听了这个事情都很赞叹。「居诸未几,删削遽成」,「居诸」,这是《诗经》里的话,「日居月诸,照临下土」,「居」「诸」都是助语词,太阳啊,月亮啊,照耀我们这个大地,指光阴。「居诸未几」,没过多久时间,因为他很熟悉这本书,所以答应之后,「删削遽成」,把那些繁的去掉,重要的取下来,很快地著成了这本书。这本书有怎样的好处呢?

以简则易知,有功则可久;虽允在家之请,乃为有学之资。贤人之业,其不泯矣。

「以简则易知」,因为它简单一点,学起来容易理解,容易接受。「有功则可久」,这样使一般的初学者都能够深入到《俱舍》的义理里边去,功德很大,可以流传永久。「虽允在家之请,乃为有学之资」,虽然请法的人是在家人,但是《俱舍论颂疏》写出来之后,能成为「有学之资」。「有学」指见道以上、无学以下的圣者,所有的初、二、三果,包括菩萨都是有学。要证到有学,这个资粮就是《俱舍》,所以说《俱舍论颂疏》这部书,虽然求法的是一个在家人,但是一切修行人要证到有学的果位,这个资粮就靠《俱舍》,它的重要性并不限于在家居士。「贤人之业,其不泯矣」,贤人是有贤德的人,他的事业是不会泯灭的。

上人自陈作意,已题别序。以余本缘所起,欲重宣扬,嘉旨再三,故疏此记。俾夫后身广慧,遥证通方,过去众贤,永惭偏识云尔。

「上人自陈作意,已题别序」,圆晖上人自己也写了个序,表达他自己作这部《颂疏》的一些意思。这里的序是贾曾所写。「以余本缘所起,欲重宣扬,嘉旨再三,故疏此记」,因为是贾曾发起请法的,圆晖上人请贾曾写一篇「记」,「记」也是序的意思。「欲重宣扬」,要再说一遍《颂疏》的缘起。「嘉旨再三」,上人再三吩咐,他就写了这篇记。

「俾夫后身广慧,遥证通方」,根据唐法盈《俱舍论颂疏叙记》,世亲菩萨舍寿,往生兜率,莲华纔开,即下华台,礼拜弥勒。弥勒菩萨赞叹他「善来,广慧」,广慧即世亲菩萨后身之名。上面这句话意思是说,使《俱舍》论主世亲的后身广慧菩萨遥为圆晖法师著疏作证明,释此博通之教,可以信受从学。

「过去众贤,永惭偏识」,出自《大唐西域记》,众贤即众贤论师,偏识指《顺正理论》。众贤论师造《俱舍雹论》,欲辩破《俱舍》,维护有部正义。后生病快要不行了,让人将论交世亲菩萨閲正,世亲菩萨改题《顺正理论》。前面这句话意思是说,让过去的众贤论师对《顺正理论》的偏识未达之说永感惭愧。

这是从两方面来映衬圆晖法师所著《俱舍论颂疏》的价值。事实上,此疏著成,很快流通开来,成为研习《俱舍论》的一本重要的释疏,流传至今,依然讲学不断,饶益广泛。下面引《俱舍论颂疏叙记》一段文字延伸閲读。

后身广慧,西域记第五云:天亲、无著、师子觉三贤哲每相语曰:凡修行业,愿覩慈氏,若先舍寿,得遂宿心,当相报语,以知所至。其后师子觉先舍寿命,三年不报。世亲菩萨,寻亦舍寿,时经六月,亦无报命。时诸异学咸皆讥诮,以为彼二贤流转恶趣,遂无灵鉴。

其后无著菩萨于初夜分,正为门人教授禅法,灯光忽翳,空中大明,有一天仙乘空下降,即进阶庭,顶礼无著。无著曰:尔来何暮,今名何谓?对曰:从此舍命,往覩史多天,慈氏内众莲华中生。莲华纔开,从华台下,礼拜慈氏。慈氏赞曰:善来广慧,善来广慧。旋绕纔周,即来报命。无著曰:师子觉今何所在?对曰:我旋绕时,见师子觉在外众中,耽著欲乐,无暇相顾,讵能来报矣。准西域记,世亲房在健陀罗国,于此造俱舍论。今此意云,使广慧菩萨遥证疏主释此通方之教也。

过去众贤永惭偏识者,西域记第四云:僧伽跋陀罗(此云众贤)迦湿弥罗国人也。聪敏博达,幼传雅誉,特深研究说一切有部毗婆沙论。时有世亲菩萨,秉心玄道,求解言外,破毗婆沙师所执,作阿毗达磨俱舍论,论辞义善巧,理致精高。众贤修览,遂有心焉。于是深研钻极十有二年,作俱舍雹论二万五千颂,凡八十万言。凡所制论,言深致远,穷幽洞微。复告门人曰:以我逸才,持我正论,遂屈世亲,挫其锋鋭,无令老叟独擅先名。于是学徒四三俊彦,持所作论,推访世亲。

世亲是时,在北印度磔迦国奢羯罗城,远传声闻众贤当至,世亲闻已,即治行装。门人怀疑,前进谏曰:大师德高先哲,名擅当时,远迩学徒,莫不推谢,今闻众贤,一何遑遽,必有所下,我曹厚颜。世亲曰:吾今远游,非避此子,顾此国中,无复鉴达。众贤后进也,诡辨若流,我衰耄矣,莫能持论,欲以一言頺其异执,引至中印度,对诸髦彦,察乎真僞,详乎得失。遂即命侣,负笈远游。

众贤至中印度秣底补罗国,大都城南德光伽蓝北三四里,大伽蓝中,忽觉气衰,于是裁书谢世亲曰:如来寂灭,弟子部执,传其宗学,各擅专门,党同道,嫉异部。愚以冥昧,猥承传习,览所制阿毗达磨俱舍论,破毗婆沙师大义,輙不量力,沉究弥年,作为此论,扶正宗学。智小谋大,死期将至,菩萨宣畅微言,抑扬至理,不毁所执,得存遗文,斯为幸矣,死何悔哉。于是历选门人有辞辩者,而告之曰:吾诚后学,轻陵先达,命矣也如何?当从斯没,汝持是书及所制论,谢彼菩萨,代我悔过。授辞适毕,奄尔云亡。

门人奉书至世亲所,致辞曰:我师众贤已舍寿命,遗言致书,责躬谢咎,不坠其名,非所敢望也。世亲菩萨览书閲论,沉吟之久,谓门人曰:众贤论师,聪敏后进,理虽不足,词乃有余,我今欲破众贤之论,若指诸掌,顾以垂终之托,重其知难之辞,苟缘大义,存其宿志,况乎此论,发明我宗。遂为改题为顺正理论。门人谏曰:众贤未没,大师远迹,既得其论,又为改题,凡厥学徒,何颜受媿。世亲为除众疑,而说颂曰:如师子王,避豕远逝,二力胜负,智者应知。众贤死已,焚尸收骨,于伽蓝西北二百余步菴没罗林中,起率都婆,今犹现在。意云正理论为偏识,令过去众贤,永惭见正理论偏识之说。

俱舍论颂释疏

  中大云寺沙门圆晖 述

「俱舍论颂释」,《俱舍论颂》的解释。对古代的注解再解释一下叫「疏」。

「中大云寺沙门圆晖述」,中大云寺,是圆晖法师所在的寺院。圆晖上人自己也有一个序,然后正式打开讲。

粤烛天下之幽者,其惟赫日乎?皷万物而成者,其惟颽风乎?匡大教而济时者,其惟菩萨乎?

这三句,两句是喻,一句是正文。「粤」,语助词,为开头的发起式,没有含义,但有文气。把天下的幽闇照亮的,那只有红红的太阳。月亮能照,亮度不够;乃至星光灯烛,其亮度和所照的范围更等而下之,都不如太阳。「皷万物而成者,其惟颽风乎」,「皷」是「鼓」的古体字,因为鼓是用皮绷的,用一个「皮」的偏旁,现在很少用这个字。鼓动万物使它成长的,那就是颽风(即南风),南风是煖和的,南风一来,万物都成长起来了。

「匡大教而济时者,其惟菩萨乎?」「匡」,匡扶、扶持,「大教」,佛教。在学《俱舍》之前,我们学了《印度佛学史分期略说》,很多关于佛教历史的问题都先解决了,例如大小乘的问题、世亲菩萨历史等等。原始佛教以后,慢慢到无著菩萨、世亲菩萨那个时候,外道已经不少,到法称论师的时候,外道更是多得不得了,甚至于把佛教很多寺院都兼并了,迫使佛教徒改信外道。过去印度是很讲智慧的,如果在辩论中输掉,要么把命给他,要么自己改变信仰,作对方的教徒。法称论师的时候,外道的庙非常多,佛教衰败了。经过法称论师的辩论,把那些最大的外道降伏了,恢复了很多寺院,那就是「匡大教」,即护持佛教,发扬光大。「济时」,救济当时的众生。

佛教并不是拿来好看,或者是使自己了不得,显扬自己的知识渊博,或者宣示自己修持怎么高。学了佛教是要度众生用的。所以「匡大教」的目的还是「济时」。有这样功德的人只有菩萨。这里将菩萨譬喻为照亮幽闇的太阳、生长万物的南风。菩萨扶持大教,也就是在济度众生,功德是无可比伦的;这是菩萨的事情,也只有菩萨纔行。

爰有大士,厥号世亲,弘道于五天,制论于千部,光我师之正躅,解外道之邪纷,功无得而详也。

先泛说菩萨功德,然后又专门点出世亲菩萨。「爰有大士」,有这么一个大士(大士即菩萨),「厥号世亲」,尊号叫世亲。「弘道于五天,制论于千部」,这是赞叹世亲菩萨的功德,他宣扬佛教遍于五天。「五天」即五天竺,天竺分五个部分,东南西北中,所以叫五天。「制论于千部」,世亲菩萨开始弘扬部派佛学,造了五百部论,广传它的教义。后来进入瑜伽行派,又造了五百部论来弘扬瑜伽行派的学说,一共造了一千部,有「千部论主」的尊称。

世亲菩萨弘扬佛教遍于五天竺,造论满一千部,以这样的功德,「光我师之正躅,解外道之邪纷,功无得而详也。」他来光显本师释迦牟尼佛的「正躅」,「躅」,大步地走,这里引申指教迹、佛的正教。世亲菩萨光扬本师释迦牟尼佛的正教,把外道的那些邪教扰乱遣除掉。他的功德多得不得了,全部写出来实在太多了。我们在讲《印度佛学史》的时候,也介绍了世亲菩萨的一些功德:自从佛灭度以后,最多闻、能背诵最多的,是世亲菩萨;同时教化出家人最多的也是他,无著菩萨教化了上万比丘,世亲菩萨比他更多,大概有六万多比丘;造的僧伽蓝也有好几百。反正功德极大。历史记述了他的一些重要功绩,还有其他各式各样的事迹,没有办法仔细地全部考证下来,所以「功无得而详也」。

千部之内,俱舍论是其一焉。斯乃包括六足,吞纳八藴,义虽诸部,宗唯以正,故得西域学徒号为聪明论也。

世亲菩萨的千部论里边,哪一部最好呢?「千部之内,俱舍论是其一焉」,在一千部论里边,《俱舍论》是其中之一。这一部有什么殊胜?「斯乃包括六足,吞纳八藴」,它可以把「六足论」都包进去,「八藴」,指《发智论》,「吞纳」,可以把《发智论》的意思全部包括在里边。

当时有部最根本的论典称为「一身六足」,「一身」指《发智论》,是根本。「六足」,是六个分支,即六部论:《集异门足论》《法藴足论》《施设足论》《识身足论》《品类足论》《界身足论》。在当时部派佛学里边,有部是最强大的一派,他们有这些完备的论典,同时,论典里边的辩论的方式非常完整。所以能够弘扬他们的教义,成为很强大的一派。

《发智论》一共八品,在梵语里叫八个犍度,翻为汉语是八藴、八聚。藴是一堆一堆的,也是八品的意思。哪八个藴呢?「杂藴」「结藴」「智藴」「业藴」「种藴」「根藴」「定藴」和「见藴」。用「八藴」来代替《发智论》,用「六足」来代替「六足论」,这是做文章的技巧。《俱舍论》文虽不多,但是把《发智》、「六足」的意思全部包括了。

「义虽诸部,宗唯以正」,他采取的教义,各个部派都有,当然根本依的是有部,他是在健驮罗西方有部出家,又参照了东方有部的教义,又学了经部乃至正量部的,各个部派都学过。里边讲的道理,虽然各宗派的都有,但是并没有偏见,哪个讲得对就取哪个。什么叫对?符合于佛的原意就对。所以说「宗唯以正」。

我们在以前讲过,听经之前,一定要把偏见除掉,这是障碍听法的。我们现在学法,希望大家把听法的几个条件好好地学一学。很多人也知道这个道理,也在讨论这个道理,但是偏偏听的时候,不照这么做,后来待不住,跑掉了。这是他自己没有依法行持。把书背下来也好,讲得天花乱坠也好,做不到,白白地,那个不起作用的。尽管讲得很多,跟书上的话差不多,却做不到,帮助根本没有理解。既然自己不理解,也不能使其他人理解。你要去讲给人家听,也是讲得不对头的。

所以自己要学好,自证纔能化他。自己没有学好,来不及要去教人,好为人师。凡夫都有这个心,做师擡高自己,人家向我恭敬、礼拜、磕头、供养、递红包,这不是很高尚的事情吗?他想爬这个高位子,以为光荣得不得了。你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温州有放焰口的,上台放了一半,被鬼拉下来,掉在地上,吐血而死。没有这个资格,你救不了人家,人家饿鬼等了半天,你给的东西也吃不到,好处一点也没有,碰到哪个脾气大的,把你拉下来。如果福报没有,就死掉了。所以这个不是开玩笑的事情。有那个功德,可以做那个事情,没有功德,不要勉强。有的庙里边几个人争着做主法,这些都是我执的表现。这样谈不上学法,我执还没有放下,再大的再高的法给你,结果还是做我执的营养品,我执越来越胖、越来越大。我执大了,这个道就越来越小。这样学法不在正路上,希望大家不要有这个心。

「故得西域学徒号为聪明论也」,从汉朝开始,凡是在中国西方的地方都叫西域,但是范围有大小。汉朝的时候,因为交通不发达,所谓西域就是指现在的新疆这些地方。到唐朝的时候,交通发达了,根据《大唐西域记》的描述,西域所指的范围比汉代广多了,包括整个的尼泊尔、印度、中亚、西亚南部、阿富汗东北部等等。《大唐西域记》这本书,里边把西域的情况讲得很仔细,值得推荐。

西域那些地方的学徒都称《俱舍论》为「聪明论」,不但包括《发智》、「六足」,各部派的意思都有,以正理为它的宗旨。大概一九八几年,北京社科院出版一本书,里边谈到《俱舍》,认为《俱舍》这本书可以当作佛学概论来研究,它把佛教的内容基本上都包括了,只是没有把法空的道理大大地发扬。因为它是根本教,是从基本上下手的,中观高深的道理没有发挥很多,但是整个佛教的一般理论,全部讲到了。所以也可以当佛学概论来看。

《俱舍》包含的内容很广,它的声明的价值也很高。所以在当时公认一切有知识的人都要学一下。如果这一部书不学,第一,当然里边讲的内容不知道。第二,显得你学问不广博。这么重要的书你还没学过,拿什么跟人家辩论?谈不上。当时一般的知识分子,不管是信佛的,还是不信佛的,乃至外道,都要学这部论。如果不学,说话没有共同语言,辩论也辩不起来。它讲的内容很广,天文地理、各式各样的世间因果、出世的无漏因果都有,所以叫「聪明论」。

至如七支无表之说,作传律之丹青;三科藴界之谈,与弘经为润色。光光佛日,寔在兹焉。

这篇文章做得极好,我们本来想要编一本佛教语文课本,这两篇序就是最好的文章,因为讲的是佛法,又是极好的文章。唐代的出家人学问都很高,圆晖上人是一位很有名的高僧,当然他的文章也是极妙的。这些文章学了之后,不但对理解佛教有帮助,对写文章也有帮助。

「至如七支无表之说」,「七支」指身口七支。有人把这里的七支跟普贤七支供搞混起来了。普贤七支供是普贤菩萨的大愿,分礼赞、供养、忏悔、随喜、请转法轮、请佛住世和回向,分这样七支。这里的「七支」不是普贤七支供,是「业品」里边讲的身三口四的无表色。身三口四以强心造业的时候都有无表色。受戒,把身三口四管住,不杀、不盗、不婬、不妄语、不绮语、不恶口、不两舌,也有无表色。

《俱舍》讲七支无表这个学说,「作传律之丹青」。讲律的时候要讲戒体的问题,一定要讲无表色,而且要仔细发挥。「丹青」,指丹砂(朱砂)跟青雘,这是两种矿石,可以做顔料。上了这个顔料之后不会变色,比喻那些不可更改的论点。所以《俱舍》里讲七支无表色的那些论述,在讲律藏的时候,也以此为依据,而且不能改变。「作传律之丹青」,是一个永远不渝的、原则性的依据。

「三科藴界之谈,与弘经为润色」,「三科」,藴、处、界。讲法相一开头就要讲这三科,把万法用三个类来分。「五藴」,包括一切有为法;十二处,包括一切有为无为法;十八界也包括一切有为无为法。以这三科,即三类来分别万法。前面是「七支无表之说」,这里「三科藴界之谈」,三科是藴处界,中间省略,这是惯用文法。《俱舍》里边讲三科的这些说法,在我们弘扬经藏的时候,可以对讲经作补充、增上,增加对经义的理解。

「光光佛日,寔在兹焉」,「寔」,是「实」的古体字,以太阳比喻佛,佛的教法普利所有的众生,好像太阳一样照遍大地,整个佛教所有的光明,都在《俱舍论》里边,这是特别地推崇《俱舍论》。

从这里边可以看出来,《俱舍论》虽然是论,但里边含有律藏,也含有经藏。「七支无表之说」「传律之丹青」,这是跟律有关系的。「三科藴界之谈」,可以补充经里边的意义,跟经藏有关系。「光光佛日」,如同太阳一般光明的佛法,就在这部论里边。这是赞叹《俱舍论》的殊胜。

有正议大夫晋州刺史贾曾,惟公特禀异气,别授精灵;文盖云间,声雄日下;器宇冲邈,容止清闲;盖缙绅龟镜之士也。

「有正议大夫,晋州刺史贾曾」,这就是前面序文的作者贾曾。「惟公特禀异气,别授精灵」,惟,语气词,用于句首。「异气」,赞叹他的气质,特别与众不同,天赋独厚。「别授精灵」,好像天专门给他一些聪明,意思是他特别聪明。

「文盖云间,声雄日下」,这是讲他的学问。《世说新语》中有一个典故,《晋书》中也有这段文。当时有一个学问家叫陆云,字士龙,吴郡人。另一个荀鸣鹤,颍川人。颍川靠近当时的京都洛阳,故称日下。他们都是当时有名的文学家。有一次他们俩叙温凉(聊天),文人好胜,陆士龙说「云间陆士龙」,好像是云间的一条龙,那是了不得的。荀鸣鹤当下对上「日下荀鸣鹤」,太阳之下,鹤立鷄群,太阳之下只有我荀鸣鹤。这两个人都是擡高自己。从文学角度来看,这两个句子对得非常好,当时很有名。在古代,这是大家传诵的一个佳对。这里赞叹贾曾的文章「盖云间」,他的文章超过陆士龙,「声雄日下」,「雄」是声誉大,他的声誉、威光超过荀鸣鹤。前面讲他的天赋特别聪明,这里讲他后天的文学造诣。

「器宇冲邈,容止清闲,盖缙绅龟镜之士也」,「器宇」是胸襟,「冲」是谦和澹泊,「邈」是远的意思,胸襟广阔、心量大。「容止清闲」,「容止」,威仪行动,「清」,清高,「闲」,同「娴」,文雅的意思。他的威仪、举止行为非常清雅。「缙绅龟镜之士也」。「绅」是带子,身上缚一个带子。笏是朝板,插在带子上,上朝的时候要用,「缙绅」是指做大官的官吏。不但地位高,有权位,而且是「龟镜之士」,很聪明。「龟」,龟可以决疑,古代碰到什么问题难以决定时就用龟壳来占卜。乌龟能预知,看今天是雨是晴,用草纸放乌龟尾巴上一点,尾巴朝上要天晴,尾巴朝下要下雨。「镜」是镜子,什么东西在镜子里一照,好的丑的全照出来了。这个说他有预知之明,看东西能够分辨是非,当下是非好丑都能够明白,跟镜子一样,不用犹豫,不要去考虑。这都是赞叹贾曾的。

公前任礼部侍郎,省司多暇,归心正法。乃相命谈义,遂请造略释。

「公前任礼部侍郎」,公是对贾曾的尊称。他以前做礼部侍郎,即礼部的副长官。「省司」就是衙门,当他做这个副长官时,「多暇」,闲的时间比较多。「归心正法」,他专门归心于佛的正法。既然他研究佛法,而圆晖上人又是当时有名的高僧,「乃相命谈义」,相命是客气的说法,他要我来给他谈谈佛法的道理。谈到后来,「遂请造略释」,因为广的论太繁,希望做一个略的,把颂文解释一下,这是第一个缘起。

有大圣善寺怀远律师者,清以戒珠,凉以风仪;既勤勤于法门,亦孜孜以劝诱,志存兼济,故有请焉。

「有大圣善寺怀远律师」,另外还有大圣善寺里的一位怀远律师,这位律师持戒很好,「清以戒珠」,珠里边没有一点瑕疵,没有一点点脏的,干干净净的亮亮的珠,表示他持戒非常清净。「凉以风仪」,「风仪」就是仪容,也可以说威仪。为什么叫凉?有了烦恼就热,比如起了贪心之后,心里就耐不住,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要朝外面跑。瞋心更不要说,脸红耳赤,脖子马上粗起来。从那些威仪里边看出来很清凉清闲。这个「凉」,表示烦恼是息下去的。这是赞叹怀远律师,外边持戒很清净,内心烦恼息下去了,所以非常之清闲。

「既勤勤于法门,亦孜孜以劝诱」,这位怀远律师,一方面他自己很精勤地修行。同时,「亦孜孜以劝诱」,孜孜不倦地去引导人家,弘扬佛法,自利利他。「勤勤于法门」,是自利方面;「孜孜以劝诱」,是利他方面。所以下面说「志存兼济」,他的志向,具有兼济自他二利的功德,既自己勤勤于修行,也很热心于劝化他人。他也有一个要求,希望做一个略的解释,以利那些初机学人。这是圆晖上人著这部《俱舍论颂疏》的两个缘起。既然两位邀请,他怎么表态呢?

在圆晖多幸,遭兹像化,咀以真诠,狎以兰室,喜朝闻于夕殒,荷严命以斯临,课以庸虚,聊为颂释。

先要客气一下,他说,从他本人来说,很幸运碰上像法的教化。唐时还在像法,现在是末法时期了。「咀以真诠」,「真诠」是佛的真的教义,三轮的教法。「咀」是嚼,就是品味,能够亲自尝到佛法的真理。「狎以兰室」,亲近那些有德的人,亲近之后,好像进入了芝兰之室。他这是自谦,自己本来没有香味,因为亲近有德人,他们身上有香,也带上了点香味道,利用这个来著疏。

这两篇文章是极好的古文,可以背下来。「喜朝闻于夕殒」,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孔子认为一个人生下来主要是要明道的,如果早上把道听到了,晚上死掉也划得来。佛教里也有类似的话:「若人生百年,不闻生灭法。不如生一日,而得见闻之。」意思是活了一百年,没有听闻无常的法理,无常是三法印之一,表示佛法。如果不知道佛法,倒不如活一天知道佛法。我们人活在世间上的真正意义,不是跟畜生一样,吃喝玩乐,而是要追求道的,这个道一旦得到之后,就算马上死掉都划得来。这里引用《论语》里的「朝闻道,夕死可矣」,表示他也有这个心,他很欢喜听闻到《俱舍》这些殊胜的佛法,哪怕是晚上死掉也划得来。同时,两位请他作《颂疏》,这是很严肃的一个使命。「荷严命以斯临」,他负荷了这么一个严肃的使命。「斯临」,倒装——临斯,面对这个任务。

「课以庸虚,聊为颂释」,自己本来是一个很平凡的、没有实际学问的人。「庸」,平凡。「虚」,没有实学。他们既然将这样严肃的使命要求我做,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来把颂解释一下,这是他自谦。这些我们都可以学,不要自高自大,以为自己怎么了不得。像圆晖上人那么有学问的人,他还说得那么客气。

删其枝叶,采以精华。文于广本有繁,略叙关节;义于经律有要,必尽根源。颂则再牒而方释,论乃有引而具注,木石以销,质而不文也。

「删其枝叶,采以精华」,这本《颂疏》按照怎样的原则著作呢?把繁琐、头绪太多的地方删掉,重要的部分保存下来。要简明扼要,不能像《光记》那样把什么都摆进去,那就失去意义,不如直接去看《光记》。文字不能太广,要把《俱舍论》或者《光记》太繁复的删去,把要点说出来「略叙关节」。

「义于经律有要,必尽根源」,那些与经、与律有关系的、重要的道理,不但引过来,还要解释,把它的根源找出来。虽然说是「略」,文字可以简单一些,但是要紧的义理,不但不能略掉,还要把它的根源阐发出来,自己解释一番。

「颂则再牒而方释」,这是《颂疏》的体裁。《俱舍论》原文的结构是一个颂或几个颂,然后长行解释。在《颂疏》中,也是先标出颂子,在解释颂的时候,将颂文再引一下,然后针对这句颂解释。「论乃有引而具注」,《俱舍论》里边重要的东西,不但要引论里边的原文,还要注解一下,重要的方面不能忽略。我们看到一本《俱舍论颂略释》,确实是略释,很多意思都不讲了,太略了,看了跟不看差不多。这本《颂疏》从头到尾,把每一个颂都给你清清楚楚地交代的。所以采取这一本做教材,是有一定的理由的。

「木石以销,质而不文也」,「质」,求它的真实、本质。「文」,修饰。《论语》中有这么一句话:「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胜质」,文字写得很好,谈的却不是事实,跟编小说一样,没有意思。「质胜文」,只重实际,而没有文字的修饰,不高尚不清雅,很粗。应该做到「文质彬彬」,文跟质同时重视。

圆晖法师的意思是,这部颂疏,「木石以销」,只是消文,即是木头就是木头,石头就是石头,给你直接指出来。「质而不文」,内容上实事求是,但是自己文字不好,不够清雅。这是上人自己客气的话,实际我们看《颂疏》就知道,文采非常好,内容也写得非常真实。

冀味道君子,义学精人,披之而不惑,寻之而易悟,其犹执鸾镜而鉴像,持龙泉以断物,盖述之志矣,愚见不敏,何必当乎?庶通鉴之士,详而正焉。

「冀味道君子,义学精人,披之而不惑,寻之而易悟」,「冀」,希望。「味道君子」,欢喜研究佛教道理的那些高尚的人。「义学精人」,专门研究佛教法相教理的叫义学。专门研究义学的精人,可以「披之而不惑」,看了这部书不会再有疑惑,看后自己的问题就解决了。「寻之而易悟」,只要跟着这部书去追索,什么道理都会懂,可以悟到人空的那些道理。

「其犹执鸾镜而鉴像,持龙泉以断物,盖述之志矣」,写这部书的目的,希望像面镜子一样,照东西一清二楚。对佛的教理,好像用镜子照,一模一样,没有失去它的真相。「持龙泉以断物」,「龙泉」是宝剑,用来砍东西是最锋利的。学了《俱舍论颂疏》之后来判断是非真假,跟龙泉宝剑一样,当下立断,不再怀疑,那就是写这部书的目的。

「执鸾镜而鉴像」,「鸾镜」,这是个很好的譬喻。镜能照像,镜子照出的像跟本来的东西是一模一样的,比喻佛的道理用《颂疏》表现出来,就跟镜子照像一样。为什么把镜子叫做「鸾镜」呢?这里也有个典故。据说过去有一个人,他在路上看见两只鸾鸟在跳舞(鸾是凤凰一类的鸟)。鸾鸟长得很好看,又是一对在跳舞,他看了很欢喜,他本来要去京城的,于是就把这对鸾鸟抓起来带去京城,但是当时交通不便,路上很辛苦,鸾鸟死掉一只。他把剩下的这只献给国王,让它跳舞,但一只鸾鸟孤单单的,舞不起来。献鸟人很着急,国王也很扫兴,这么难得一见的鸾鸟,要是跳起舞来该有多好,于是就问那些有智慧的大臣。一位大臣说,鸾鸟要成对纔能舞,可以拿镜子来照,它看到镜子里边有只同样的鸟,就会认为是一对。国王让人拿来镜子,鸾鸟看见镜子里还有一只鸾鸟,很高兴就跳起舞来了。这个镜子作用很大,可以使鸾鸟认为镜子里有只真的鸾鸟。这本《颂疏》也跟镜子一样,把佛教的教理给你照得清清楚楚。

「持龙泉以断物」,也是一个极好的譬喻。龙泉是一种宝剑,据史书《吴越春秋》,楚王召见他的大臣风湖子,告诉他说,听说吴国有个人叫干将,越国有一个人叫欧冶,这两个人是专门铸剑的专家,我想叫你去请这两个人铸宝剑行不行?于是风湖子前去见他们两位,请他们铸两把宝剑,即龙泉和太阿,锋利无比。这个譬喻是说,我们把《颂疏》的道理学好以后,一些事情来了,能够当下立断,是真的是假的,道理该是怎么样的,马上就能判断,像龙泉宝剑一样,砍下去利利索索的。

以前五台山的佛协副会长绛白杨,他法相学得很好。开会的时候,别人讲了很多,他在那里听着,最后他发言,哪里对哪里不对,他一下子给你讲出来,没有人可以推倒他。也是跟龙泉一样,他给你决断,这样子对,那样子不对,非常之恰当,不需要怀疑。总的来说,这里表示这本《颂疏》能够像鸾镜一样照东西,清清楚楚跟真的一样;跟龙泉一样判断事物,非常之干脆、决断,没有疑惑。

「愚见不敏,何必当乎?」我这个人是很愚笨的,我的见地是不聪明的,我说的话不一定正确。「庶通鉴之士,详而正焉」,希望那些博学的人,仔细地看一看,来纠正它。序文一般都用这样的话。

这篇序用的典故很多,这些典故都是很有意思的。同时他把《俱舍论》的殊胜、世亲菩萨的一些事迹等等都写得比较详细。这篇文章虽然文字不多,意义也不太多,但是你看了之后,感到非常之向往,非常之好。文章的作用也在这里,把义理发挥到极致。文章写得不好,就算最好的东西说出来,人家听了也无所谓,平平淡淡的,这就是文字的作用。我们要学佛法,要通五明,就是弘法的时候需要用。声明,不论演讲也好、写文章也好,都能用到它,这是帮助弘法的。

六门分别

将启论端,六门分别:第一明论缘起,二释论宗旨,三明藏所摄,四翻译不同,五略解品题,六广释文义。

「将启论端,六门分别」,要开讲论,先说《颂疏》的总体结构,分六个门来讲。

壹 明论缘起

初明论缘起者有二:一、明本缘起,二、明别造意。

第一「明论缘起」,分两个小科,「一、明本缘起,二、明别造意」。

一 明本缘起

本缘起者,自迦叶遁形于鷄足,末田乞地于龙宫,虽大义少乖,而微言尚有。洎乎尊者鞠多,道不继于三圣;摩诃提婆,乱真言于五缘,二部分宗,诤兴于摩揭提国;五百罗汉,飞来于迦湿弥罗。一切有宗,兴兹国矣。

「本缘起者,自迦叶遁形于鷄足」,佛付法于迦叶尊者,迦叶尊者再付法于阿难尊者。迦叶尊者把僧团托付给阿难后,自己拿着释迦牟尼佛的粪扫衣,前往鷄足山。山石裂开,尊者进去入定,等待弥勒菩萨降生,然后他要把这件衣服献给弥勒菩萨。入定之前,尊者想到,阿闍世王会来这里。阿闍世王是瓶沙王的儿子,他杀父幽母,造了逆罪,他的善根断掉了,后来佛的加持使他对佛的信心非常之坚定,这个信叫无根信,是从佛的加持而得到信心,而且超过一般的世间人。佛经上是怎么描述他的信心呢?国王出去都是乘大象的,很高的象。阿闍世王要是在路上远远地看见佛来了之后,立刻从象上跳下来磕头。这个跳不是慢慢跳,是一下子滚下来的。佛用神力接住他,所以他没有受损。佛灭度后,付法于迦叶尊者,阿闍世王对迦叶尊者也非常恭敬。有一次迦叶尊者前来,他也是骑着象去迎接,远远地看到迦叶尊者,也是当下连滚带跳地下来。迦叶尊者赶快用神通把他接住,并对他说:「阿罗汉跟佛不一样,佛随时随地能够使神通,阿罗汉要入定纔有神通,以后不要这样,不要把身体损坏了。」从这一点来看,阿闍世王对三宝恭敬得不得了。

迦叶尊者想到阿闍世王可能要来找他,他就发了个愿,假使阿闍世王跟阿难一起来看他的时候,石头就打开来,让他们见一见,然后封起来等待弥勒出世——弥勒出世要等很长时间。他在里边入灭尽定,待到弥勒佛出世后,他再出定并奉上释迦牟尼佛的法衣。迦叶尊者生活在佛在世的时代,是一个非常端正的人,身上有金光。但弥勒佛时代人的福报更大,身体比我们高大许多,他们看见迦叶尊者那么小,会有点轻视。迦叶尊者那个时候就要显神变,显了神变之后,他们纔惊服,非常之赞叹,之后尊者把法衣献给弥勒菩萨。这里说迦叶尊者遁形,就是把身体隐入鷄足山,等待弥勒菩萨出世。也就是说迦叶尊者离开我们,不教化了。

迦叶尊者传法于阿难,阿难传法于末田底,也叫末田底迦,末田是略称,他很早就灭度了,阿难尊者又传法于商那和修。按通常的说法,付法的传承是从迦叶到阿难,阿难到商那和修,商那和修再到优婆鞠多。

「末田乞地于龙宫」是一个公案,这个公案也点出迦湿弥罗的殊胜。释迦牟尼佛在世的时候,在乌仗那国降伏了那里的一条恶龙,然后又以神通飞回去,经过迦湿弥罗那个地方,那时是一片大池。佛陀授记说:「在我涅槃之后,有一个弟子叫末田底迦,他在这里大弘我的正教。」佛涅槃后五十年,阿难尊者的弟子末田底迦,修行证得阿罗汉果,他听说释迦牟尼佛曾经授过他记,非常高兴。他就前往迦湿弥罗那个地方,盘坐入定。那地方还是一片大池,是龙王的地方。他坐在那里入定,龙王看见非常赞叹、恭敬,出来给他顶礼,问他有什么需要?末田底迦说:「请你布施我一块地,只要容下两膝盘坐就行。」龙王说这一点小地方,毫不在乎,它就吸水腾开地方给他。但它一吸水,末田底迦尊者施展神通,身体也跟着变大,龙王不断地吸水,末田底迦的身体也不断地增大,最后水都吸完了,尊者两膝也盖满了整座池。龙王只好反过来请求尊者慈悲,布施一点地方给他的龙子龙孙。尊者就把西北角一块水面给龙王安身,其余地方就是后来的迦湿弥罗,佛法在那里一度大兴。

「虽大义少乖,而微言尚有」,在《汉书·艺文志》中说:「昔仲尼没而微言絶,七十子丧而大义乖。」仲尼,就是孔夫子,他有七十二个大弟子。孔子去世后,他所讲的精微道理就断掉了。他的七十二个弟子都去世后,孔子所传的重要的意思就改样了。这里引这个典故是什么意思呢?佛的教法一代代地传下来,虽然弟子们在见解、功德上有深浅的不同,但是,总的见还没有差异到分部派的程度。虽「大义少乖」,一代一代传下来,多少有点变动,但是「微言尚有」,没有改变而分成宗派,还是一味的。

「洎乎尊者鞠多,道不继于三圣」,一直到优婆鞠多尊者的时候,他的道行跟前面三位圣者有差别。三圣就是迦叶、阿难以及商那和修。这三代时佛法是一味的,没有分派,到优婆鞠多以后分了派。优婆鞠多虽然了不得,但是毕竟从他的弟子开始分了部派,这与前面三圣不一样。

如来以正法眼藏付大迦叶,迦叶付阿难,阿难付法于商那和修和末田底,末田底在迦湿弥罗那里弘扬。另一支由商那和修广传。商那和修又付法于优婆鞠多。前面有三代,到优婆鞠多是第四代。优婆鞠多,人称「无相好佛」,他度的弟子数量跟佛在世时差不多,只是他没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当然他是阿罗汉,跟佛的功德还是不能比的。一般书上说,他度的弟子,两夫妇一起出家成阿罗汉果的,就有装满好几个大山洞的筹子(竹片子)的数量。单个人成阿罗汉的,乃至成初果、二果、三果的更不计其数。他的功德当然很大,但是毕竟与前代相比有一些差距。「尊者鞠多所化无量」,他度的众生很多。「而自道德不及前圣」,他自己的功德不如前面三圣。「即如和修问定不识,及诣罗汉尼房倾油等事」,这两个都是公案。

优婆鞠多功德很大,他的弟子对他非常恭敬。有一次,商那和修来了,穿戴平平常常的,是一般老修行的样子。优婆鞠多的弟子看到这么一个老和尚,不起恭敬心。优婆鞠多却对他很恭敬,请他上座,然后请法。商那和修这时即将入涅槃,他因为要摧坏优婆鞠多弟子的慢心,就用手指空,一指,当时就有甘露下来。他问优婆鞠多这是什么三昧,优婆鞠多不知道。再做一个,又问是什么三昧,问了五佰个,优婆鞠多都不知道。这证明商那和修得到的定远远多于优婆鞠多,其他戒、定、慧的功德也大大超过优婆鞠多。这样,优婆鞠多的弟子,慢心被降伏了。这一点证明优婆鞠多还是不如以前的圣者。商那和修的功德超过优婆鞠多那么多,阿难又超过商那和修,迦叶尊者又超过阿难,这一代一代,毕竟还是有后不如前的情况。这是第一个公案。

另外,优婆鞠多有一次去访问一位比丘尼,她一百二十岁了,是佛在世的比丘尼,亲见过佛。这个人很有名,大家都高兴去看看她,优婆鞠多也去访问她。这位老比丘尼在门后边摆了一钵油,优婆鞠多进去的时候,一推门,把油洒了一点在地下。这个老比丘尼说,我以前这个地方摆的是水,水比油还容易泼出来。佛在世的时候,六群比丘到这里来,门后的水一滴也没泼出来。受过戒的知道,六群比丘是佛在世的时候最调皮的比丘。佛在世时那么出名的调皮的比丘,而进来时的威仪那么好,连一点水都没泼出来,而你称无相好佛,进来把油都洒了一点出来,跟佛在世时是不能比的。从这点来看,优婆鞠多比以前的圣者要差一点。

「先圣所化弟子情无异执」,以前的圣者,他们的弟子是同一个见,没有其他看法的,所以不分部派。优婆鞠多有五百个弟子,各执异见,五百个弟子分成了五部,每一百人有一个首领,各执各的见,「不能楷准」,大家不能够融合起来,你说你的对,我说我的对,不能统一于一个见解。「五典」就是律藏分了五部。「故为道劣」,从这些地方看,他的道不如以前。

关于「律分五部」也有个公案。释迦牟尼佛成道后三十八年左右的时候,到王舍城国王那里应供,吃好饭以后,罗睺罗给他洗钵的时候,一不小心,钵掉在地上打破了,裂成了五块。就一个钵倒也不奇怪,另外还有很多比丘在同一天,都来跟佛说,他们的钵破成了五片,那这个事情就奇怪了。佛告诉他们,这表示佛灭度以后,在最初五百年,有些恶比丘,见不能统一,把佛的律藏分为五部,钵破掉是一个预兆。

所以说迦叶尊者、阿难尊者、末田底迦、商那和修、优婆鞠多,这五位的时代都没有分部。「体权通道,故不分教」,他们是比较一致的。而优婆鞠多的五位弟子,各领一百人,「各执异见」,不能统一,把律藏分了五部。

第一,昙无德部,即法藏部。昙就是达磨,达磨就是法。法藏部的律藏是《四分律》。为什么叫《四分律》呢?因为它的律是分四次诵完的。我们受戒,一般都是依《四分律》的,这个我们要记住。

第二,弥沙塞部,即化地部。它的律藏是《五分律》。

第三,迦叶遗部,迦叶就是饮光,律藏没有翻过来,只有戒本翻译了,即《解脱戒经》。「饮光」,我们经常看到有的地方塑迦叶尊者像,手捏成拳头,不是佛教的手印。造像的人解释说,迦叶尊者手里有光,攥成拳头嘛,把光遮掉,这好像对「饮光」的理解有误。饮光是什么意思呢?「迦叶」,译为饮光,是说他身上有金光,把其他的光都湮灭、覆盖了,好比太阳出来,月亮、星星的光都被盖住了,「饮」是个比喻,这叫饮光。

第四,萨婆多部,说一切有部。它的律藏是《十诵律》,一切有部的律典,义净法师翻译了很多。

第五,婆蹉富那部,即犊子部。犊子部的律藏,没翻过来。

「摩诃提婆,乱真言于五缘,二部分宗」,正式开始分部是分为上座、下座两部,「摩诃提婆」,译为大天,他提出五件事引起辩论,导致教团分为两部。「诤兴于摩揭提国;五百罗汉,飞来于迦湿弥罗,一切有宗,兴兹国矣」,这也标志迦湿弥罗的重要性。第一,末田底迦以前曾在迦湿弥罗弘法;第二,分成上座、下座(大众)两部后,上座部的阿罗汉也是飞到迦湿弥罗去的。「五缘」,就是「大天五事」,有两个说法。这里注解引自《大毗婆沙》第九十九卷,是有部的看法,说他很坏。而在《瑜伽师地论略纂》里边,说这个事情是冤枉的,摩诃提婆并不是那么坏,是有人故意诬蔑他的。这些我们不要把一边的话执著得太实在就行了。

有部的说法:阿育王信了佛法之后,对三宝非常恭敬,在鷄园寺里面供养几万个僧人,因为供养很多,很多外道混到僧团里来,龙蛇混杂,里边的思想复杂得很。有一次诵戒的时候,有一个叫大天的人,他上去诵完戒之后,说了一个颂:「无学漏失因魔引,无知疑惑由他度,圣道不起假声呼,是谓如来真佛教。」他说五个事情是真正的佛教。

第一,「无学漏失因魔引」,第二,「无知」,第三,「疑惑」,第四,「由他度」,第五,「圣道不起假声呼」。这五个事情比较复杂,我们暂时不谈。他说这五个事情是佛的正教。诸阿罗汉未料竟有人在诵戒时,当着大众说这些是佛教,他们认为这是完全错误的,进行了鲜明的反对,「无学漏失因魔引,无知疑惑由他度,圣道不起假声呼,是汝狂言非佛教」,把他前三句引下来,最后一句反过来,说这些是你的狂言,不是佛教。

这样引起斗诤,大家互相辩论,经过一夜都停不下来。阿育王派大臣去劝,劝了之后仍然停不下来,这下事情就大了。这五个事情都不是小事情,一个说它是佛教,一个说完全是狂言,那几句话怎么平得下来呢?阿育王亲自来调解也不行,结果怎么办呢?取筹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有的说取筹跟相似佛法都是坏佛教的事情。结果拥护大天的人居多,很多都是一般的凡夫僧。而阿罗汉只有五百人,另外还有五百凡夫僧倾向于阿罗汉的,加起来也只有一千人,而鷄园寺里的比丘一般是两三万。两相比较,支持大天人多得多,表决结果大天为对。

阿罗汉们感到这样不行,这个结论是坏佛法的事情,就准备离开鷄园寺。这本来是一个如法的事情,避免在一个地方斗诤。据说阿育王对这事很不高兴,他想你们不接受我的供养就走掉了,说你们是阿罗汉,我倒要试试看真假。因为他们离开这里要渡恒河,阿育王吩咐大臣准备一条有破洞的船,船到河中心时,水慢慢漏进去,就往下沉了。这五百阿罗汉都有神通,一下子飞了上去,把那五百个凡夫僧也带上天上,一起飞到迦湿弥罗国去了。阿育王知道后非常惭愧,哎呀,搞错了,原来他们真的是罗汉,再去请他们回来呢,不来了!

这个说法倒不是要讲佛教的历史,而是指出迦湿弥罗的殊胜。第一,末田底,他根据佛的授记,到迦湿弥罗开辟了道场,广弘佛法。第二,阿育王统治摩揭提国时期,鷄园寺里的阿罗汉,因为不赞同摩诃提婆的见解,飞去了迦湿弥罗。这两个典故点出迦湿弥罗是圣者所居的地方,处所优胜。后面要讲到,有部的结集就在那个地方。

佛涅槃后,四百年初,健驮罗国,有王名迦腻咤迦。其王敬信尊重佛经,味道忘疲,传灯是务。有日请僧,入宫供养。王因问道,僧说莫同,王甚恠焉。问胁尊者曰:佛教同源,理无异趣,诸德宣唱,奚有异乎?

佛灭度后大概「四百年初,健驮罗国,有王名迦腻咤迦」,健驮罗是西方有部的中心地带,这位迦腻咤迦国王非常敬信佛法,阿育王之后在印度弘扬佛法的国王中,贡献最大的就是他。

「其王敬信尊重佛经,味道忘疲,传灯是务」,他对佛经非常尊重。「味道」,品尝法的味道,研究、体验修行的道,甚至忘记了疲劳,一心专注、不顾一切地研究佛的道理,这是自利。「传灯是务」,这是利他。法能破掉无明愚痴的闇,就像灯照破黑闇一样,所以用灯来比喻佛法。传法于他人叫传灯,把佛的法一代一代传下去、长久住世。国王以传演佛法为责任,自利利他,这位国王是行菩萨道的人。

「有日请僧,入宫供养。王因问道,僧说莫同,王甚恠焉」,这个「恠」是奇怪的怪,古体字。有一天国王斋僧,请高僧大德到王宫里应供。应供之后,向他们问法。「僧说莫同」,但是僧回答的却不一样。这个也不奇怪,当时处于部派佛学阶段,分了好多部派,僧人的见解有所不同,但都在佛教的缘起法则之下,只是理解有深有浅,有大有小,所以说有所不同。

「王甚恠焉」,国王很奇怪,都是佛说的法,怎么他的弟子说的不一样呢?他问胁尊者,尊者八十多岁出家,他胁不著席,精进修行,证罗汉果,成就三明六通,马鸣还是外道时也是他降伏的。他功德很大,名气也很大。迦腻咤迦国王对他像国师一样地恭敬。「佛教同源,理无异趣,诸德宣唱,奚有异乎?」佛弟子们所学的法,都是同一源头,都是佛一个人说的法。按理来讲,不应该不一样。但是现在请来的诸位大德们所弘扬的,却有不一样的,什么原因呢?

尊者答曰:自五梦不祥,双林现灭,百有余载,诸部肇兴。虽复万途,津梁一揆。是故大圣喻折金杖,况以争衣。争衣则衣终不破,斫金则金体无殊。是故依之修行,无不皆成圣果。

他说,「自五梦不祥」,有五个梦表示佛要灭度。「双林现灭」,佛在双林示现灭度。自佛灭度后一百年之内,还是一味的原始佛教,一百年以后,「诸部肇兴」,好几个部派开始兴起。肇,开始。

五梦不祥,《摩耶经》里说摩耶夫人有一天做了五个梦。

第一,「须弥山崩,四海水竭」,根据佛教所说,我们这个世界中间是须弥山,七重金山,外边是咸水海,中间四大洲,东胜身洲等,供曼达时就是这样观。她梦到须弥山崩塌下来,那是不得了的。须弥山是不动摇的,什么风都吹不动,竟然崩塌了。「四海水竭」,四大海的水是不会枯的,竟然枯竭了,这个梦很不祥。

第二,「有诸罗刹手执利刀,竞挑一切众生之眼」,梦到很多的罗刹鬼拿刀把众生的眼睛挑掉了,正法的眼睛没有了,也是佛灭度的预兆。

第三,梦见「欲色诸天忽失宝冠,脱璎珞,不安本座,身无光明,犹如聚墨」,梦到欲界、色界的天人,突然之间他们头上戴的天冠掉下来,身上璎珞也掉下来,坐在座上也不安稳了。本来天人都有光明的,这时光明也没有了,「犹如聚墨」,黑黑的,天人的福报没有了,这也是佛灭度的相。人天是依佛的言教而来的,没有佛的教化,以烦恼行事,那是三恶道的果报。

第四,「如意珠王在高幢上,恒雨珍宝,周给一切」,轮王七宝里有金轮宝、摩尼宝,如意珠就是摩尼宝,它是珠中之王,把它放在一个高幢上,需要什么尽管向它求,要衣服,衣服就像雨一样地下来;没有钱用,金子、银子等像雨一样地下来,要什么就有什么,「周给一切」。但是「有四毒龙,口吐猛火,吹倒彼幢,吸如意珠,猛疾恶风,吹没深渊」,四条毒龙,口里吐着猛火,把高幢吹倒了,要把如意珠吸过去,结果又来一阵很厉害的风,把珠吹到深渊里去,找不到了。那也是佛灭度的一个征兆。

第五,「有五狮子从空中下,啮摩耶乳,入于左胁,身心疼痛,如被刀釰」,佛本来是从右胁而生的,五头狮子是从左胁进去,那也是佛灭度的一个预兆,「身心疼痛,如被刀釰」,好像刀割的一样难过。

「五梦不祥」表示佛即将灭度的预兆。

「双林现灭」,是佛真正灭度。「双林」,也叫娑罗林,娑罗,印度话,意为高远。这种树很高大,比一般的树都要高,而且四方八株,长在四个方向,每个方向两株,都是五丈高,「四荣四枯」,四根枝干繁荣,另四根是枯树。「下根相连,上枝相合」,下边的根互相连接,上边的枝也是互相结住的,这是双林树。佛就是在双林进入涅槃的。这都是指佛涅槃这件事,以「五梦不祥,双林现灭」表达,不但包括了很多典故,同时也显得文辞典雅。

佛涅槃一百多年以后,开始分部派。「虽复万途,津梁一揆」,虽然分了很多部,开始是上座、大众二部,后来又慢慢地分出了十八部,这十八部连同原来根本二部,一共是二十部。虽然分为很多部,修法、教理都不同,但是「津梁一揆」,作用是一样的。「津梁」是渡河的桥梁,能渡河的作用是一样的,都是度众生出生死海的。十八部也好,二十部也好,依哪一部修行都能成道。

「是故大圣喻折金杖,况以争衣。争衣则衣终不破,斫金则金体无殊。是故依之修行,无不皆成圣果」,这又是两个公案。「喻折金杖」,在《大集经》里面,一个国王做了个梦,梦到一根金杖折为五段,表示律分成五部。另一个国王做了个梦,看见一件衣服又牢固又大,有十八个人抢着要,「衣终不破」,虽然十八个人尽量拉那件衣,衣没破掉。这表示十八部虽然意见不一致,有辩论,但是各部佛法原则性的东西还在。所以说,不管你是分五部也好,十八部也好、或者二十部也好,你只要跟着它去修行,「无不皆成圣果」,都能证果证道,只是所走的方向、路线等不同而已。

就像我们要去北京,可以乘飞机去,也可以乘火车、乘汽车、骑自行车,也可以徒步,古代很多都是徒步,只要肯走,还是能到的,只不过中间所花的时间、辛苦程度等等不一样。修行也是这样,有快的、有慢的、有难的、有易的,但是总的说来都能证道。了解了这个道理,对不同宗派不要指责诽谤。现在一般人最容易犯这个错,自己学哪一派,就谤其他的,人家的都不好,只有自己的好。这样一来,固然跟你同见的人,心里认同这个宗派,会修学下去。但是众生的根机千差万别,并不是每个人都跟这个宗派有缘,他要信那个宗派的,你却说那个不好,搞得他什么都不信,把他的善根断了。所以不要从自己的我见出发,只要能证果证道的都是好的。

王闻此语,因为问曰:诸部立范,孰最善耶?我欲修行,愿尊者说。

「王闻此语,因为问曰」,国王听了这个话明白了,因为部派的关系,见解不同,僧人回答的话当然不一样。既然有差别,「诸部立范,孰最善耶」,这么多部派里边,它们安立的规范,哪一个最好?「我欲修行,愿尊者说」,哪个最好,我来按照哪个来修行,也愿弘扬这个。希望尊者您告诉我。

尊者答曰:诸部懿典,莫越有宗,王欲修行,宜遵此矣。

胁尊者本身是有部的,而且那时有部最兴盛,当然也确实有优点。所以胁尊者的回答是,「诸部懿典」,各部的懿典,「懿」是好的意思,各部的经典都好,但是都没有超过有部的,国王要修行,最好是依循有部,照着有部的修。

王曰:向承嘉旨,示以有宗,此部三藏今应结集,须召有德共详议之。于是万里星驰,四方云集,英贤毕萃。

国王听后说,根据您的教示,有部最好,那么最好将有部三藏结集一下。「须召有德共详议之」,结集三藏当然要大德高僧一起来进行。此前历史上有过三次结集:第一次是佛涅槃不久的时候,在王舍城毕钵罗窟,以迦叶尊者为首,阿难尊者集经藏,优婆离集律藏。第二次,是耶舍比丘发起的,七百结集。第三次,是在阿育王时代,由目犍连帝须发起结集的,主要是辩补特伽罗有没有的问题。第四次,就是有部迦湿弥罗结集。大德高僧一起来,一同来商谈该怎么结集。

「于是万里星驰,四方云集,英贤毕萃」,这个形容得很好,这个号召一发出后,「万里星驰」,「万里」指很远的地方,那些大德很快都赶过来了。「星驰」,第一个意思,很快,像流星一样的飞驰,第二个意思,昼夜兼程,白天赶路,半夜里顶着星再赶,大家都很积极地响应号召。「四方云集」,四方的大德高僧跟云一样地聚集到健驮罗这个地方。「英贤毕萃」,所有那些能干的有贤德的人全部集中起来了。

凡圣极众,既多烦乱,不可总集。为遂简凡僧,唯留圣众。圣众尚繁,简去有学,唯留无学。无学复多,不可总集。

来的人太多了,有凡夫也有圣者,多得不可计数。那么多人,如果都一起来结集三藏,到时候会意见纷杂,就不堪其烦,难以开展。

「为遂简凡僧,唯留圣众」,人数要限制一下,于是对于凡夫僧,请他们回去,「唯留圣众」,请圣者留下,圣者就是见道以上的。但那时佛教兴盛,「圣众尚繁」,见道以上的圣者,还是太多。「简去有学,唯留无学」,于是请有学圣者回去。有学指见道以上,无学道以下,包括初果、二果、三果、三果向(大乘有学指见道以上、尚未成佛的菩萨)。无学,在这里是指四果阿罗汉。那么只留下无学圣者。「无学复多,不可总集」,即使这样,留下来的无学人数还是很多,还是不能全部容纳。

于无学内,定满六通,智圆四辩,内闲三藏,外达五明,方堪结集。故以简留,所简圣众,四百九十有九。

阿罗汉烦恼都是断尽的,得慧解脱,但不一定有神通。「定满六通」,要求他的定力要六通全俱。「智圆四辩」,他的智慧要成就四无碍辩。「内闲三藏」,三藏都要通。「外达五明」,指佛教以外的知识,即对世间的学问,医方明、工巧明等等,也要通达。这个条件就高得不得了了。

什么是「定满六通」?六通是:神境通(起各式各样变化)、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智通(即宿命通)、漏尽通。要证到俱解脱(即定解脱、慧解脱俱有)的、比较利根的阿罗汉纔兼具前五通和漏尽通。

智慧方面要圆满四个无碍辩。《俱舍论》「智品」里有这么一个颂,「无碍解有四,谓法义词辩,名义言说道,无退智为性」,无碍解即无碍辩,有四种:法无碍辩、义无碍辩、词无碍辩、辩无碍辩。无退智是四个无碍辩的体性。

无退智,「缘能诠名」,这个智慧缘能够诠解的名——名句文身,这个叫法无碍辩。所谓名句文身,就是对事物安立名字和表达概念,它所表达的是法。什么叫法?「能持自性」,它能保持自己的特征,「轨生物解」,人家看到这个法之后,对那个东西就产生一定的理解。缘名句文身无所障碍,叫「法无碍辩」。对名句文身包含的意义能够通达无碍的,叫「义无碍辩」。「无退智,缘方言词,名词无碍辩。谓缘诸方域,俗圣言词」,各种言语都会讲。无论英国话、法国话,乃至天上的话都会说,这就是「词无碍辩」。弘法的时候,如果方言不通,那效果就没有。我们到温州去,他们比较保守,尤其是老年人,普通话不听的。我说你们广播电视台的广播听不听?「不听」,他们只讲自己的温州话,其他语言不学的。法师去给他们讲经,他们不晓得你讲什么。如果你有词无碍辩,对温州人说温州话,对广东人说广东话,对英国人说英国话,弘法的效果要大得多了。

但这也不是决定性因素。我们记得在宝光寺的时候,星云大师来访。他说:「我没有神通,也不会说外语,但是我把佛法弘开了。」在世界上,如果有神通,能通方言,那当然最好,但是没有这个,只要一心弘扬佛法,佛法局面也打得开。不要说我没有神通,不弘法了。星云大师就是典型的例子,他的影响极大,不但中国台湾、美国,在全世界都有影响,有神通或者会外语的人弘法不见得就超过他,所以不懂外语也能弘法,我们不要因为某一些缺点就退了。

定功德方面说,六个通都要满;从智慧方面说,要圆满四个无碍辩。从内来说,精通三藏;从外边来说,通达五明。这样的阿罗汉纔留下来结集。「故以简留,所简圣众,四百九十有九」,这样选择留下的阿罗汉还有四百九十九位。想想看,这个时期的佛法多兴盛啊,我们现在求一位都难,不要说「定满六通,智圆四辩,内闲三藏,外达五明」,现在我们去找一位见了道的圣者,不好找啊!相差得太远了。我们知道第一次结集是五百结集,五百位圣者,这里是四百九十九,比第一次结集还差一位,哪位来补呢?

王曰:此国暑湿,不堪结集,应往王舍城中迦叶结集之处,不亦宜乎?胁尊者曰:王舍城中,多诸外道,酬答无暇,何功造论?迦湿弥罗国,林木郁茂,泉石清闲;圣贤所居,灵仙游止。复山有四面,城唯一门,极坚固矣,可结集矣。于是国王及诸圣众,自彼而至迦湿弥罗。

国王迦腻咤迦王说:「我们这个国家,天气又热,湿气又大(那边一般的地方都是这样),结集三藏的大事情不适宜放在这里。」他提建议,「应往王舍城中迦叶结集之处,不亦宜乎?」到第一次结集所在的王舍城毕钵罗窟,迦叶尊者曾在那里结集三藏,这个地方不是很相宜吗?

「胁尊者曰:王舍城中,多诸外道,酬答无暇,何功造论」,胁尊者有远见,他认为,王舍城里边现在都是外道,如果去那里结集三藏,外道来找你辩论,那一天到晚跟他们应酬、答辩都来不及,哪有工夫去结集三藏呢?所以事物都有无常性,迦叶尊者结集三藏的时候,王舍城确是个好地方,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

「迦湿弥罗国,林木郁茂,泉石清闲;圣贤所居,灵仙游止」,胁尊者认为王舍城不适合,指出迦湿弥罗是个好地方,末田底迦尊者曾在那里弘化,后来上座部五百阿罗汉又飞去那里,是一个圣贤所居的地方。那些修行的仙人也喜欢在那个幽静的地方住。「复山有四面,城唯一门」,迦湿弥罗这座城四面围山,只有一座城门通到外面。「极坚固矣」,可以防止外道。这个地方自然环境好,又清净没有干扰,从历史上讲,也是圣者住过的地方。「可结集矣」,这个地方结集,是比较好的。

「于是国王及诸圣众,自彼而至迦湿弥罗」,国王亲自带着圣众,从健驮罗一起去迦湿弥罗。

到彼国已,缘少一人,未满五百,欲召世友,然世友识虽明敏,未成无学,众欲不取。世友顾圣众曰:我见罗汉,视之如唾,久舍不取,汝何尊此,而弃我乎?我欲证之,须臾便获。遂于僧众,便立誓言:我掷缕至空,缕下至地,愿我便证阿罗汉果。缕未下空,诸天接住,语世友曰:大士方期佛果,次补弥勒,三界特尊,四生攸赖,一何为此小缘,而欲舍斯大事?于是圣众,闻此空言,顶礼世友,推为上座。

「到彼国已,缘少一人」,数一数,四百九十九,最好满数五百——第一次就是五百结集。「未满五百,欲召世友」,想请世友尊者来。

《大唐西域记》是这样说的,阿罗汉们要开始结集,世友尊者在门外补衣服,一位大阿罗汉对他说:「我们要结集三藏,你在这里干什么?你快回去吧。」世友尊者说:「我虽然不聪明,但我也学了很多的佛教,对三藏内明都有深刻的研究,我也希望参加。」阿罗汉对他很不客气:「这里参加结集的都是无学,你要参加,赶快回去好好修,成了无学再来。」第一次结集前,阿难也不是无学,是初果罗汉,迦叶尊者不让他进去。阿难尊者在门外很难受,经过他弟子的启发,精进了一夜,就在疲劳不堪、头快要碰到枕头的时候,证了四果。他去敲门。迦叶尊者问他:「你证四果没有?」他说证了。迦叶尊者说:「既然证了,就不要开门,你自己进来好了。」结果阿难就从石头里进来了。

「然世友识虽明敏,未成无学」,世友尊者「识虽明敏」,他精通三藏,外达五明,学问很好,但是还没有成阿罗汉。「众欲不取」,四百九十九位大阿罗汉不想要他。「世友顾圣众曰:我见罗汉,视之如唾,久舍不取,汝何尊此,而弃我乎?我欲证之,须臾便获」,世友尊者说:「你们觉得证阿罗汉多么了不得,阿罗汉果在我看来就跟口水一样,你们怎么会如此看重它,而弃舍我呢?我要想证阿罗汉,马上就可以证。」当下就在僧众面前,「便立誓言」,发一个誓,「我掷缕至空,缕下至地,愿我便证阿罗汉果」,我现在把一个线团抛上去,线团落地,就证得阿罗汉。凡是有定力的、有功德的那些人,他发个愿,马上就会满愿的。

结果这个线团抛上去以后,天人着急了,「诸天接住」,天人把线团接住,不让它落回地上,对世友尊者说:「大士方期佛果,次补弥勒,三界特尊,四生攸赖,一何为此小缘,而欲舍斯大事?」大士即菩萨,他们对世友尊者说,大菩萨,你将来要证佛果的,弥勒菩萨之后成佛的就是你,你是弥勒菩萨之后的补处菩萨。「三界特尊」,佛是三界里最尊胜的,「四生攸赖」,四生,胎、卵、湿、化,要靠你来度的,何必为了这么个小事,把大的佛果弃掉,去证阿罗汉果呢?

「于是圣众,闻此空言,顶礼世友,推为上座」,阿罗汉们听见天人的话,这纔知道他是大菩萨,非常佩服,就请他为上座,世友尊者也成为四位评家之一。结集《大毗婆沙》的时候,有四大评家,都是超胜的大德,很多结集中产生的问题,由他们来抉择评判。

这些资料,都是从《大唐西域记》里摘取下来的。佛教内部现在重视《大唐西域记》的人不多,但是它的作用却极大。最近,一个古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来谈起一个问题,他去尼泊尔那里建一座中国式的寺院。那些专家们知道尼泊尔的蓝毗尼园是释迦牟尼佛的诞生地,但是这个花园到底在哪里?他们查了各式各样资料都找不到。最后根据《大唐西域记》里指的地方,很快就找到了,而且证据确凿,从这个地方挖掘出一块石碑,石碑上刻有释迦牟尼佛诞生地的情况。所以《大唐西域记》即使在现在,价值也极高,单是对发掘佛教古迹来说就有很大作用,玄奘法师的贡献实在是大。

于是五百圣众,初集十万颂,释素怛缆藏;次造十万颂,释毗奈耶藏;后造十万颂,释阿毗达磨藏,即大毗婆沙是也。

这样把世友尊者加进去共五百圣众,开始结集。「初集十万颂,释素怛缆藏」,印度的典籍都是以颂为单位。他们首先结集了十万个颂,解释素怛缆藏,即经藏。

「素怛缆,此翻为线」,素怛缆是线,这个线是什么意思?《四分律》里边有,「譬如有华散置案上,风吹则散,何以故?不以线贯穿故」,说个比喻,假使有很多花摆在桌面上,很好看,但是风一吹,吹得到处飞。「今以线有贯华之能」,用线把花贯穿起来成为华鬘,风再吹不掉了。「教有贯义之用」,跟线一样,经藏能够把佛讲的法义贯穿起来。

一匹布也有经线和纬线,如果只有纬线而没有经线,那布也要散掉了,无论花的线还是布的经线,都是起贯穿的作用。佛经,即「素怛缆」的真正含义是线。古人说「天经地义,不可改变之为经」,当然也可以说佛说的经是不可改的,但梵文不是那个意思。第一个十万颂解释素怛缆,这个十万颂现在没有流传下来。

第二又造了十万颂,解释毗奈耶藏,即律藏。毗奈耶是梵语,意为「调伏,调治六根,伏制三业」,把六根调治好,不要乱看、乱听、乱动。年轻的比丘或者居士,不要去乱看,看了之后你心定不下来,不能安心于道,就会造恶业,造恶业之后必定去三恶道,「地狱门前僧道多」。我们还是要眼根收摄,不要乱看,耳根也要收摄,听音乐也不好。

有个公案讲一下。一个国王,他带很多宫女去山里游览,因为山上的空气好,在宫殿里呆久了感到不舒服。他要单独享受声色,派卫兵把山封起来,不准别人上来。他让宫娥婇女裸体跳舞唱歌,自己一个人享受。忽然空中有五百个仙人飞过,有的仙人看到下面裸体女人跳舞,眼睛一看,起了烦恼,心一动,神通没有了;有的听到声音,觉得音乐很好听,神通也没有了,反正眼、耳、鼻、舌、身,接触到之后,起了染著心,定力就失掉了,神通也没有了。平时修得很好,现在却像野鸭子一样「啪啪」地掉下来。国王很生气:「你们竟敢偷看我的宫女跳舞?」他们说自己是仙人,国王说:「你们是仙人,那你们的神通呢?你们飞起来啊!」仙人们飞不动了,被国王砍了手足。仙人碰到五欲都糟糕了,何况我们没达到仙人的水平,你去贪著,结果到哪里去呢?地狱门前嘛,这个事情要提高警惕。

这个是毗奈耶藏,是「调治六根」,把六根收摄起来,「伏制三业」,使身口意三业不要造罪。第二个十万颂现在也没有流传下来。最后再造十万颂,解释阿毗达磨藏。阿毗达磨,也叫对法、无比法、向法等等。这是论藏,这十万个颂解释论藏的,流传下来了,就是大藏经里面的《大毗婆沙》,共二百卷,是相当大的篇幅。这个《大毗婆沙》现在保存在汉传佛教中,要归功于前贤玄奘法师,他确实伟大。这些论典的原文,在印度早已经没有了,南传的也没有。

我们现在佛教有三大语系:汉语系、藏语系和巴利文系。在巴利文系里,阿毗达磨固然是有一些,但是没有汉语系那么多,典籍也不太一样,他们是南传。西藏的阿毗达磨却不多,没有《大毗婆沙》这些。据说,法尊法师在世时,把《大毗婆沙》翻成藏语,他翻译的功德很大。法尊法师是非常了不得的,不但是把藏文的翻过来,又把汉语的《大毗婆沙》这么大的篇幅翻成藏语,这个功德不可思议。我们也希望这里有人将来能够把《大毗婆沙》翻成英语,流传到世界上去,这是众生的共同财富,佛教的财富是应该大家共享的。现在翻为英语的经典极少,论藏差不多没有,这有待于一代代的努力。

圆晖法师是玄奘法师的再传弟子,学有传承。玄奘法师座下,讲《俱舍》最有名的有三部:普光法师的《俱舍论记》,简称《光记》,法宝法师的《俱舍论疏》,简称《宝疏》,还有这部圆晖法师的《颂疏》。所以说这个有正规的传承。《大唐西域记》里边载的东西很多,价值很高。另外一部也值得推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是玄奘法师的传记。这本书详细描述了玄奘法师不远万里去学习,路上经过的千辛万苦,以及留学归国翻译的情况,值得一看。

世友商确,马鸣采翰,备释三藏,悬诸千古。法云重布于遐方,佛日再晖于沙界,传灯之盛,斯之谓焉。

在结集三藏的时候,当时有四大评家:世友尊者、法救尊者、妙音尊者、觉天尊者。世友尊者是主要的一位,碰到问题都由他来抉择确定。这里是强调世友尊者的重要性。「马鸣采翰」,马鸣尊者也是一位名家,翰就是笔,由马鸣来执笔。「备释三藏,悬诸千古」,集结的三十万颂,分三部分分别解释素怛缆、毗奈耶、阿毗达磨,把三藏全都解释了。但现在留下的只有解释论藏的《大毗婆沙》,解释经藏、律藏的部分没有流传下来。这是千古希有的,要让它流传于千古后代,以后再也不容易有这样的著作了。

「法云重布于遐方」,佛的法像白云一样,重新遍布于很远的地方。因为佛在世的时候,或者大菩萨在世的时候,整个佛教很盛,流传得很远。从佛教史里来看,后来的一些外道(如婆罗门教)兴起来,很多的寺院因为辩论的失败,而归于外道,所属的佛教信众也被迫改信外道,这就是佛教衰败的现象。这个时候,经过迦湿弥罗三藏的结集,把佛法整理完备了,「法云重布于遐方」,重新地四方流布。「佛日再晖于沙界」,本来由于外道的侵犯,佛法的光明慢慢地减弱下去了,经过这一次三藏的整理,佛法再次在娑婆世界放大光明。「传灯之盛,斯之谓焉」,教法弘传是这样兴盛,这就是当时的情景。这是大大赞叹迦湿弥罗结集的影响之大。

五百罗汉既结集已,刻石立誓,唯听自国,不许外方。敕药叉神,守护城门,不令散出。

五百位阿罗汉结集之后,深觉珍贵,在石头上刻字立誓,只允许本国的人学习,不能传到外面去。当时外道多,怕他们拿去之后来破坏佛教。

我们知道,过去的婆罗门教(后来演变成印度教)在佛陀时代与佛教的辩论中输掉了,一蹶不振。但是后来的婆罗门教里边许多有学问的人,把婆罗门教的教义修改了一下,把佛教现成的教义充实到他们的理论中去,又重新兴起来了,号召力也大起来了,甚至于把释迦牟尼佛当作他们教里的第几位圣者,反而把佛教包罗到他们里边去了。这样婆罗门教的势力很大。为防那些人再把这个珍贵的三藏偷去,又来破坏佛教,所以说只许本国的人学,不准带出去。

「敕药叉神,守护城门」,阿罗汉们有神通,命令那些药叉守护城门。「不令散出」,不准人家带出去。我们在讲《印度佛学史分期略说》的时候,说过一个公案,记载在世亲菩萨的传记里的。当时有一位出家人,他知道迦湿弥罗结集非常殊胜,就想把《大毗婆沙》流诸四方,于是就去迦湿弥罗学了好几年,因为书不能带出来,他就把《大毗婆沙》全部背下来。学好之后准备回去,经过城门口的时候,药叉大吵大闹叫起来,大家听到药叉的声音,就把他拉回来不准走,大家查问他的情况,他装得疯疯癫癫的,大家看他是个疯子就不去追究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又要偷偷地出去,守门的药叉又大叫,惊动了城里的人,又把他抓住查问,他还是装疯,大家搞了半天,看他是个疯子,又放掉了。第三次他又偷跑,这次药叉神不叫了,他想我叫了几次,你们都放掉他了,这次我也不高兴叫,比丘就跑回去了。因为他年纪很大了,所以回去之后,他叫弟子赶快拿笔来:「我要把学的东西背下来,你们赶快记録。」趁他还没有圆寂,要把所学的全部背出来并记録下来。这样子,结集的三藏,在迦湿弥罗之外已经流传开一些,后面说起的世亲菩萨,他在迦湿弥罗外面可能也学过流传出来的教典。

然世亲尊者,旧习有宗,后学经部,将为当理,于有宗义,怀取舍心。欲定是非,恐畏彼师,情怀忌惮,潜名重往。时经四载,屡以自宗,频破他部。

世亲菩萨在那烂陀寺,依有部出家。另有说是在健驮罗国,西方有部出家。当时西方有部比较自由开放,那里经部的学说以及其他各派的学说都有讲学。他虽然是有部出家,后来对经部学说学了很多,认为经部确实有道理,而有部宗的见解,他感到有的地方是可取的,而有的地方不如经部,应当要舍的,「怀取舍心」,要把有部宗义过分执著的那些改掉,把最合理、恰当的见解树立起来。这样重大的工作,草率行事是不能成就的。「欲定是非」,到底他们迦湿弥罗里边是怎么讲的,还是要亲自去一下。但是他当时名声已经很大,大家也知道他有部、经部、大众部等都学,以经部的道理为最好。如果他明着去,「恐畏彼师,情怀忌惮」,那边的人恐怕要有顾虑,这个人来,决定不是真正忠于有部,给他学习会造成障碍。所以「潜名重往」,他就改了名字进去,「重往」,并不是说他已经去过迦湿弥罗了,而是说他在外边学过一点流传出来的内容,想再去那里仔细学习正规的、严格的有部教义,了解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经四载」,去了之后学了四年。世亲菩萨本来学过很多,在这四年里,他把迦湿弥罗有部那些细节全部学透了。「屡以自宗,频破他部」,当然,印度学法要辩论的。他经常「以自宗」(他自己立的宗)来「破他部」(即有部)。世亲菩萨是以理为宗,哪一种讲法他认为符合佛的原意的,就以它为宗。没有偏见,并不是说我是有部出家的,就认为有部什么都对,也不是说对经部感兴趣,就认为经部什么都对。对其他部派也一样,只要他认为符合佛的意思的,他都采取。他经常以自己立的宗,来破有部。

时有罗汉,被诘莫通,即众贤师悟入是也。悟入怪异,遂入定观,知是世亲,私告之曰:此部众中未离欲者,知长老破,必相致害,长老可速归还本国。

在辩论的时候,有位阿罗汉经常被世亲菩萨问得没话说。这个阿罗汉是谁呢?就是众贤论师的师父悟入阿罗汉。悟入尊者感到很奇怪,这个人怎么智慧那么大,经常把一向被认为最高的有部的观点攻破。他入定一观察,知道他是世亲菩萨,就私下告诉他说:「我们这里有部的部众,并不是每个都是圣者。圣者当然是不会害人的,但还有一些是没有离欲的人,这些人会有贪瞋等烦恼,要是知道长老你把有部的宗旨破掉,他们心里不高兴,可能会害你的。」什么是离欲?一般是证了三果以上,欲界的男女欲没有了,瞋恚心也没有了。在证到三果之前,还没有全部离欲,欲界的烦恼包括瞋心也还有。当然初果以上的圣者也不会害人,这里主要指的是那些凡夫。那时世亲菩萨对于迦湿弥罗的《大毗婆沙》已经全部掌握,就听从悟入尊者的话回去了。

于时世亲至本国已,讲毗婆沙。若一日讲,便造一偈,摄一日中所讲之义,刻赤铜叶,书写此偈。如是次第,成六百颂,摄大婆沙,其义周尽。标颂香象,击皷宣令云:谁能破者,吾当谢之。竟无一人能破斯偈。

「于时世亲至本国已」,他回到本国之后,「讲毗婆沙」,就给大家讲《大毗婆沙》的教义,「若一日讲,便造一偈,摄一日中所讲之义」,他讲一天,就把一天所讲的内容全部总结起来,写一个偈子(即颂)来包摄。由此可见这个偈子造得很巧妙。因为一天讲的至少有几个小时,只用一偈,即四句话把内容包完。一个颂造好后,「刻赤铜叶,书写此偈」,就把这个颂刻写在赤铜叶(铜片)上。这样按照次第,一共讲了六百个颂,这就是《俱舍颂》。「摄大婆沙,其义周尽」,这六百颂把《大毗婆沙》十万颂的意思都摄尽了,世亲菩萨的善巧由此而知。

「标颂香象,击皷宣令云:谁能破者,吾当谢之」,他造好颂之后,把写好的颂文挂在香象的背上。在印度,最大、最好、最优种的象叫香象。「击皷宣令」,让香象背着颂文,到处打鼓宣传:「谁能破者,吾当谢之」,这个「谢」在印度是砍头,或者做对方的弟子。那就是到处找人家辩论,看谁能破他的《俱舍颂》。「竟无一人,能破斯偈」,这样到处打鼓宣传,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破他一字。所以这个《俱舍颂》,确实是非常了不起的。

将此偈颂,使人赍往迦湿弥罗。时彼国王及诸僧众,闻皆欢喜,严幢幡盖,出境来迎标颂香象。至国寻读,谓弘己宗。

他感到既然没有人破,「将此偈颂,使人赍往迦湿弥罗」,世亲菩萨派人把颂送去迦湿弥罗。这时候的迦湿弥罗国王,他本来知道世亲菩萨很有名气,现在他把著作《俱舍颂》派人送来,《大毗婆沙》的意义总括在六百个颂中,因此他们都很高兴。《俱舍颂》正文六百颂,再加上序分、流通分,一共是六百零七颂。

国王与迦湿弥罗国僧众,「闻皆欢喜」,因为世亲菩萨名气大,他来弘扬有部的《大毗婆沙》,帮助有部的影响很大,当然极高兴。「严幢幡盖,出境来迎」,准备了仪仗队,幢、幡、盖,弄得很庄严,亲自到国境外边来迎接《俱舍颂》。「至国寻读,谓弘己宗」,请回国之后,马上去研读,以为世亲菩萨是弘扬《大毗婆沙》的。

悟入知非,告众人曰:此颂非是专弘我宗,颂置传说之言,似相调耳,如其不信,请释即知。于是国王及诸僧众,发使往请,奉百斤金,以申敬请。论主受请,为释本文,凡八千颂。寄往果如悟入所言。此是第一明本缘起也。

「悟入知非,告众人曰」,悟入尊者心里有底,世亲菩萨改名到迦湿弥罗国来学了四年,辩论的时候经常以经部立论来破有部,怎么会专门来弘扬有宗呢?所以他告诉大家:「此颂非是专弘我宗,颂置传说之言,似相调耳。」你们不要高兴太早,这个颂并不是专门弘扬有部的,他的颂里边经常有「传说」这个话,意思是有部的传说,并不是佛说的,是不可靠的。「似相调耳」,好像来戏弄我们,并不是真正弘扬。「如其不信,请释即知」,大家如果不相信,可以请他解释一下。因为颂很略,里边深、透的意思还不一定显出来,请他做个解释,就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于是国王,及诸僧众,发使往请,奉百斤金,以申敬请」,国王跟迦湿弥罗国的僧众,就派人去请世亲菩萨造注释。古人对法是很尊重的,请他造一部注解,供养他一百斤的黄金。「以申敬请」,以表示对世亲菩萨的恭敬。

「论主受请,为释本文」,在世亲菩萨的传记里面提到过,他把供养所得的钱都去造寺院、供养僧人了,自己当然是不要钱的。论主(世亲菩萨)接受了请求,解释他所造的六百颂,释论一共有八千个颂,比原颂广很多,这个八千颂就是《俱舍论》。「寄往」,《俱舍论》著好以后,派人送到迦湿弥罗去。「果如悟入所言」,大家一看,果然就如悟入所言,很多地方是以经部来破有部的,并不完全是弘扬有部宗。当然,他认可有部的看法也不少。世亲菩萨以理为宗,这是我们做学问的人应该持的态度。

「此是第一明本缘起也」,这是造《俱舍论》根本的缘起。

二 明造论意

第二明造论意者,大意有三:一、为众生断烦恼故,二、欲令智者慧解深故,三、弘持正法令久住故。

「第二明造论意」,造这部论有什么目的呢?「大意有三」,主要有三个。

第一,「断烦恼」,佛教是从断烦恼下手的,断烦恼是主要的一个事情。阿罗汉把烦恼断完了,佛把习气也断完了。习气就是烦恼的气分。比如说茶壶,里面经常放茶叶泡茶,以后这个茶壶倒点开水进去,倒出来的水还是有茶的味道。什么原因?因为茶的味道,很久很久熏在里面,吸到茶壶的组织里边去了。所以开水倒进去,虽然没有一片茶叶,也有茶的味道。阿罗汉烦恼断了,习气还在。佛呢,烦恼、习气全部断完。所以说断烦恼、断习气是佛教的一个重要的目的——成就断德。佛三个功德,断德是其中之一。造这部论也是为了使众生断烦恼。

第二,「欲令智者慧解深故」,使有智慧的人,能够产生正确且深刻的智慧,这是智德。佛的智慧是一切种智,所有出世的、世间的事情,一目了然,现量能够知道。

第三,「弘持正法令久住故」,我们每一次念经也好、法会也好,都要念「圣教日兴隆」,为什么?要令正法久住,佛弟子做什么事情都要存这个心。正法久住有什么好处?使众生得安乐,大家学了正法之后,依正法行持,不会受苦果,最起码得人天安乐,最高的得到出世的涅槃之果。

断烦恼者,欲令众生出三有故。有情沉沦,由惑未灭;欲求出离,须断惑缘;断惑正因,所谓净慧;论正诠慧,论主因之,故制斯论。故下文云:何因说彼阿毗达磨?举颂答曰:由惑世间飘有海,因此传佛说对法。故知造论,为断烦恼。

为什么要「断烦恼」呢?目的是为了使众生脱离三有。三有即欲有、色有、无色有,也就是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

众生沉沦、流落三界的主要原因是什么?「由惑未灭」,由于烦恼没有断掉。我们讲《印度佛学史》的时候,谈到十二支的缘起,总归说来就是惑、业、果(苦)。因为烦恼推动造业,造了业之后就感苦果,这样子不断地流转,到三恶道的时间多,人天的机会少,在三有里不断地受苦,即使是人天也有苦。所以最后总结说,「纯大苦藴集」。「纯」,流转生死是哪个在流转?纯粹是五藴,没有一个我。「大」,无始无终,你不修行的话,不但是无始,也没有结束。假使受快乐还好,实际却是受「大苦藴集」,流转生死苦得不得了,所以说整个流转的缘起就是那么回事情。这样的苦是怎么来的?就是烦恼。假使你要出离三界的话,一定要断烦恼。为什么烦恼叫缘呢?因为真正感果的是业,烦恼是疏一点、远一点,业是由烦恼推动造的,所以烦恼对果来说是缘。

「断惑正因,所谓净慧」,惑是烦恼,那么真正针对烦恼、能断烦恼的因是什么?是「净慧」,即无漏慧,也就是般若。以世间上的智慧,或者我们的闻、思、修慧,这些有漏的慧,只能压伏烦恼,把它压下去。孔夫子也讲仁义道德,也主张要把烦恼息下去。当然他的范围较小,但总是也讲一点,要息伏烦恼,但是断不了,只能伏。外道修定,世间的四禅八定只能伏烦恼,把烦恼伏下去,只是不现行,但这个手腕更高了,并不是硬把它压下去,而可以使它伏下去,在定的力量下边,烦恼可以显不出来,不出头。但是根子还在,待你定力失去了,烦恼又显了。

佛教的闻慧、思慧、修慧,也是有漏,也只能伏,不能断。一直要到无漏慧出来之后,纔能断。无漏慧什么时候出来?要见道的时候纔生出来。那么在修道位,不断地增长无漏智慧,慢慢地把烦恼断完。见道的时候,在十五个刹那(刹那是很短的时间)把八十八使(即八十八个烦恼)全部断掉,跟转动的轮子一样,一上一下、一上一下的,速度很快,所以用轮来比喻。

「论正诠慧」,断烦恼真正的因是净慧,那净慧是怎么来的?净慧要靠有漏的慧——闻慧、思慧、修慧,慢慢地上去而证到。论藏阿毗达磨正是讲慧的。经藏主要讲定,律藏讲戒,而论藏主要讲慧。慧是断烦恼的因,这一部论正是讲慧的,所以造这部论的目的,是为断烦恼。所以我们一再给大家说,我们学法如果不从断烦恼下手,单是以这个法的一些道理、名相来庄严自己的知识,那就全部错掉了。你要真正地把法学好,一定要从断烦恼下手,不是做一个装饰品,把自己庄严起来。「我学了多少法,能说什么法,能写多少多少文章」,烦恼还是那么多,没有用的。这是为了自己的名利学一些法,这不是我们的目的,真正目的是断烦恼第一。

这有什么证明?用《俱舍论》本文来证明。「故下文云」,《俱舍论》里边有这个话:「何因说彼阿毗达磨」,为什么要说阿毗达磨呢?举《俱舍》里一个颂,「举颂答曰:由惑世间飘有海,因此传佛说对法。故知造论,为断烦恼」,为什么造阿毗达磨?因为烦恼,世间的有情就漂流在三有大海之中,沉沦生死主要是烦恼没有断。为了要断烦恼,「因此传佛说对法」,因此要说对法。这个对法来自谁?「传佛说」,是从佛那里传过来的。所以我们说对法,主要是要对治烦恼。这个对法也不是论主或其他祖师自己想出来的,是从佛那里传过来的,那是有依据的。

第一个,造论的目的是断烦恼。我们一定要记住,学法的人如果不从断烦恼下手,那就跟气功师一样。气功师不断烦恼,他主要讲功能,有什么什么通,看到什么什么的,给人家治病等等,这不是佛教,是外道!

第二生慧解者,斯论乃四含幽键,六足玄关,法相川源,义门江海。文清清兮玉润,理明明兮月华。启学人之昧心,发智者之明慧。故下文云:我于方隅已略说,为开智者慧毒门。

第二,「生慧解」。这部论包含了极多的内容,有哪些呢?

「四含幽键,六足玄关」,关键就是最要紧的东西。闭门的横木,加锁的木闩,是门户之要,是关键的地方。这部论显发出「四阿含」跟「六足论」中的关键。

关于四阿含,有经四阿含、律四阿含。这里讲的是经四阿含:《长阿含》《中阿含》《杂阿含》《增壹阿含》。还有律四阿含:《辨识阿含》《根本阿含》《杂细阿含》《正宗阿含》,这四部大家可能不知道。讲戒相的部分,是《辨识阿含》,讲二十犍度的是《根本阿含》,讲律里边的仔细内容的,是《杂细阿含》,讲律的宗旨,即《正宗阿含》。这个我们将来讲律藏的时候要讲。海公上师把《辨识阿含》和《根本阿含》都编了书,后边两个——《杂细》《正宗》,没来得及编。这部论把四阿含要紧的道理,乃至「六足论」重要的意义,全部都包在里边了。「六足论」,前面讲过。

「法相川源,义门江海」,「法相」,佛教的专用词汇。讲法时所用的法相名词的源头,就在这里边。「川源」,就像大河的源头一样。「义门江海」,义门就是论门,凡是讲阿毗达磨的,或者讲昆勒的,对于一个法,从很多角度来考察它的含义4。比如用有漏无漏门来观察,或者有见无见门来观察,乃至有寻有伺、无寻唯伺、无寻无伺等等,以各种各样的门去观察,可以把这个法弄得一清二楚,一点也没有疑问。这个义门义理无穷,如同「江海」一般广大。这部《俱舍论》里边包含的内容极丰富,要讲法相,它是一个源头;要讲义门,它像江海一样多。

「文清清兮玉润,理明明兮月华」,《俱舍论》的文辞非常清楚,而且非常优美,像宝玉一样光润。道理讲得很明白,如月亮那样皎白。「华」是月亮周围的晕,跟太阳的彩虹一样。不但是道理讲得清楚,文字也优雅光润。「启学人之昧心,发智者之明慧」,它启发学者的昧心,即糊涂的、不清楚的心,开发我们的智慧。这不单是圆晖法师自己的看法,在《俱舍论》颂文中也有证明:「故下文云:我于方隅已略说,为开智者慧毒门」,这是在最后流通分里讲的。论主说,佛法的道理多得很,我这部书是说不完的,只能讲一方一隅,你们可以以此类推。那就是说,虽然只是简单讲了一方一隅,但是作用却很大。「为开智者慧毒门」,讲了一点点,可以打开有智慧者的慧毒门。

如身少破,著少毒药,须臾毒气遍满身中。此论亦然,开少慧门,诸有智人,能深悟入,如似毒门,名慧毒门。聪明论名,因兹起也。

「如身少破」,只要皮肤破开一点点,把一种毒药摆上去,不用多久,毒气就会遍布全身,人就会死。莎士比亚的《王子复仇记》里也有类似的情节,剑锋上涂一点很毒的药,只要刺破皮肤一点,人就会因毒气遍布全身而死掉。

「此论亦然」,慧毒门也是这个意思,但这里却不是死,而是开发智慧。

《俱舍》里讲的慧只讲了一方一隅,但是你得到一方一隅的智慧后就可以类推,这个智慧就会发展,慢慢可以充遍全身,智慧全部会开起来,所以这部论作用很大。

所以这部论,有智慧的人只要能够学进去一点,将来会深深地把佛教的三藏十二部都悟通,所以这部论也叫「聪明论」。虽然只有六百颂,但这六百颂一进入你的脑子,在八识田中播种下去的话,将来就会把这个智慧全部开发出来,就跟那个慧毒门一样,所以叫「聪明论」。那么我们这里的人学了,会不会聪明起来?现在纔开始,还不好说,等学完了,我看一定会聪明一点,如果你没有聪明起来,那帮助没学好。拿我自己的经验来说,以前也曾学过很多,比如唯识法相、天台的教义等。但是把《俱舍论》学完之后,就感到不一样了,跟以前的知见相比,都感到进了一层,这个是必然的,因为这是「聪明论」嘛!

第三弘持正法者,自青莲罢笑,白毫掩色,邪徒纷糺,正法陵迟。雨众三德之谈,米斋六句之说,残我华苑,汩我清流。论主方欲扫彼邪云,光斯佛日,制论之意,其在兹乎!故下文云:上来所说种种法门,皆为弘持世尊教法。

「青莲罢笑」,佛的眼睛如青莲华,经常含笑的。青莲华不笑了,什么意思?佛涅槃了。「白毫掩色」,佛的眉间常放白毫光,佛佛道同,这个都是一样的,白毫光不放了,也表示佛涅槃了。佛入了涅槃之后,「邪徒纷糺」(「糺」即纠),邪徒就是外道,他们到处扰乱佛法。「正法陵迟」,「陵」,是小的山,「迟」,慢慢地平下去了,意思是正法慢慢地衰退了。

「雨众三德之谈,米斋六句之说」,这是指外道,《成唯识论》里讲了很多,这里只是提了一下。当时最主要最厉害的外道,一个是数论师,一个是胜论师,「雨众三德之谈,米斋六句之说」,就是指这两种外道。

数论外道,首领叫劫比罗。他最上首的弟子叫筏里沙,筏里沙是印度语,意思是雨,因为他是下雨的时候生的。他的徒子徒孙就叫雨众外道。他很聪明、很有威信。他造了一本《金七十论》,立了二十五个谛,总括而说有三个,即变易、自性、我知。变易是能变一切法的。我知是有知觉的我,就是神我、大我。自性有三个德,一是萨垛,勇健之德,二是刺闍,尘坌之德,三是答摩,闇钝之德,这三个通常也叫喜忧闇,跟贪瞋痴类似。他们说自性有这三个东西,由此变化产生了世间种种善恶好丑的法。神我,本来是一个大我,后来因为这三个德把它捆起来了,成了个小我。他们的修行就是把那些烦恼去掉,解放小我,回复大我。当时佛教很多人都辩不赢,受了他们的损害。这是雨众外道,就是数论师。

米斋是指胜论外道,在当时也比较厉害。胜论外道的首领叫鸺鶹,为什么又叫他「米斋」呢?「先为夜游,惊他妊妇,遂收场碾糠秕之中,米斋食之,故以为名也」,他经常晚上出去,当然也不是去做坏事,去乞食、修道之类的。有一次晚上出去,这个外道又黑又瘦,一个怀孕的女人看到他这个样子以后吓了一跳,堕了胎。他感到这个不好,本来是晚上去乞食的,于是不去乞食了。那么吃东西怎么办呢?「场碾糠秕之中」,从打谷场剩下的糠里边捡些米来吃,「米斋食之」,人家就叫他米斋仙人,他的教派叫胜论派。胜论师造了一部《六句论》,哪六句呢?实、德、业、有、异同、和合。这在《成唯识论》里有广讲、广破。

这两个外道在当时是最厉害的两个。他们外道的论说,「残我华苑,汩我清流」,摧残了佛教的华苑,把佛教清净的法流搞浑浊了,破坏了佛教。「论主方欲扫彼邪云,光斯佛日,制论之意,其在兹乎!」世亲论主,要把他们的邪云扫掉,使太阳般的佛法重新显出来,从而弘持正法,令正法久住。就是第三个,弘持正法。这也不是圆晖上人自己说的,《俱舍论》里边就有,「故下文云,上来所说种种法门,皆为弘持世尊教法」,论里说到的各种法门,目的都是为了弘持佛的教证二法,这在《俱舍论》后面的流通分里说到的。

这里圆晖上人总结了一下,世亲菩萨造这个论,有三个目的:第一个是断烦恼,使大家学了这个论之后可以断除烦恼;第二个,学了这个论之后可以开发智慧;第三个,造这个论是为了弘持正法。也就是断、智、悲三个功德,这是世亲菩萨造论的意思,都是依据《俱舍论》的本文。

又三藏教兴,皆有四意。故婆沙云:说素怛缆藏,依力等流,一、为众生得增上心学论道故,二、为众生种种杂说故,三、令众生种善根故,四、为众生未入正法令入正法故。

「又三藏教兴,皆有四意」,不管是经藏、律藏、论藏,它要兴起来,都有四个意思。「故婆沙云」,根据《大毗婆沙》的原文,一个一个地来讲。

「说素怛缆藏,依力等流」,佛说经藏,是根据佛的十八不共法里的十力功德等流出来的。为什么要宣说经藏呢?

第一,「为众生得增上心学论道故」,要使众生得到增上心学,即是定学。为什么叫「增上」?所谓增上三学,《瑜伽师地论》二十八卷里有解释5。增上有两层意思:「所趣义故,最胜义故」。

什么是「所趣义」?即并不是到此为止,还要往上面去的。「为趣增上心而修净戒,名增上戒学」,你学戒、修净戒的目的是为了趣向增上心学(心学即定学),这个戒叫增上戒学,因为它还要再上去的。「为趣增上慧而修定心」,修这个定也要往上的,并不是到此为止,以此为足。修定的目的是为了修慧,要趣向于慧的,所以心学也有所增上。得到慧学后,还要不要往上?「为趣断烦恼而修知见,名增上慧」,慧也还有它的目的,要去断烦恼的。慧是正知见,为了要断烦恼而修正知见。戒定慧三学都是要增上的,都有它们趣向的目的,所以叫增上三学,这是第一个意思。

第二个意思,「最胜义」。这个增上三学,增上戒也好,增上定也好,增上慧也好,只有圣教(佛教)纔有,其他理论里没有,所以是不共外道,也不共世间法的。比如有的外道也讲修定,但他们不是从戒生的定,像婆罗门也好,气功师也好,尽管看上去有些相似的定或通,但都不正确。气功师的定根本不是自己的定,都是鬼神加持而得到定和神通,他们总的一个出发点不是从戒而来的。佛教必定要从戒生定,如果你不从戒而生的定,就没有增上戒,也不是增上定学,那是属于外道的定。

我们强调要持戒,有的人很不理解。我们前一次讲了沙弥戒,有人说囉嗦。叫他背一下颂,他又觉得背这个东西好像很难为情。但你不要戒,定怎么来?你没有定,慧又怎么开呢?没有慧,又如何断烦恼,证涅槃,得佛的无上菩提?你最根本的东西不要,而只要抓最高的东西,怎么行呢?现在的人常犯这毛病。看到高的东西都想要,但是你怎么得到它呢?方法不要,你是得不到的。有的人到处跑去追求高的果,但是产生这个果的根子却不要。想收获果实,却不要树根,不要树枝,也不要树干,怎么可能得到果实呢?所以说学法的人一定要把这些看清楚,离开了戒,要想得佛法的成就,或者修密法的生圆次第等等,是根本不行的。所以不要眼睛生在顶上,要看地面。出家人到外面去,乞食什么的,眼睛要看前面五尺地,不看远,看远了,就会东看西看的,心要乱掉。修行的人要从脚下下手。当然对于前面路的趣向、目的要清楚,但是脚下一步一步地却是最重要的,一定要踏踏实实地上去。

在《略论释》里面说了个公案,有个人要到印度去,他很讲究,从他家乡出去,要经过哪些路,经过哪些站口,中间有哪些危险的森林,哪里有吃的、哪里有住的,搞得一清二楚,一直到目的地,全部搞清楚了,而且弄得很熟悉。按说应该好上路了,但是在他屋子前面有个坑,他却不知道,跨出门就掉进坑里死掉了。后面的路线就没用了,他根本没有离开西藏,甚至家都没有离开。这就是眼睛看得太远了。不是远的不要看,对将来的趣向、目的地要清楚,但是更要搞清楚当下下脚的地方,否则只是擡头往前看,一下子掉到坑里没有了。这是一个公案,也是个譬喻,值得我们警惕。

我们再次强调,对于《俱舍》不要看轻,这是佛的一个根本法,所以讲《俱舍》魔障是不小的。演培法师讲《俱舍》好几次,在大陆讲过四次,都没有讲完,每次都是中断的。去海外之后也讲过,也没有讲完。所以障相当大,昨天有点小魔障,希望大家这段时间要多多地求加持。我们的前行仪轨中,念《心经》就是驱魔障的,下边的《菩提道次第求加持文》,求历代的祖师加持。自己平时要注意戒行,戒清净的,加持力就大。要是自己戒不清净,魔障就会来。希望大家好好地注意这个事情。同时,在念诵的时候,要认真念,这都是求三宝护法加持的殊胜的缘,不要放弃。

「三藏教兴,皆有四意」,经藏、律藏、论藏,每一个藏兴起都有四个意思。经藏,「素怛缆藏,依力等流」。佛有十八个不共法,即十力、四无畏、大悲、三念住,一共是十八个。不共于声闻、缘觉,更不同于凡夫,外道更不用说。这十八个法是最殊胜的法,只有佛的身上纔有,其他有情没有。这在后面「智品」中会详细讲。经藏是依佛的十力等流而宣说的。

十力是什么?这里略略地说一下。十力即十个智慧的力量,这个智慧的力量在所缘的境里边都能够无碍地遍知,对所缘的境界毫无妨碍地、透彻地、圆满地知道,这个叫力。这十个力,只有佛纔有。

第一个,「处非处智力」,对于善恶因果的抉择。「处」是合道理的,善的因感可爱的果,不善的因感苦的果。「非处」是不合理的,比如说善的因感不可爱果,不善的因感可爱果。对于这些因果关系佛全都知道,这是「处非处智力」。而一般人就会搞错,比如一类外道,他认为持牛戒、狗戒能生天,就想守持牛戒、狗戒。佛说这是错的,持牛戒不能生天。如果你持牛戒清净,下辈子满你的愿,做个牛,如果持得不清净,还得下更苦的三恶道。这些事情的对错一般人搞不清楚,只有佛纔能知道。

第二个,「业异熟智力」,什么业感什么异熟果,佛知道得清清楚楚,一点也不含糊。

第三个,「静虑解脱等持等至智力」,关于修定方面,四禅八定,各种各样问题,佛全部了知。

第四个,「根上下智力」,知道众生身上的善根,就是五根,即信、勤、念、定、慧,有上品、下品,各种各样的差别等等。

第五个,「种种胜解智力」,众生的种种的意乐、胜解,比如众生喜欢修什么样的法,佛能完全知道。

第六个,「种种界智力」,众生的各式各样的种性,佛完全知道。根据他的种性,给他说不同的法。

第七个,「遍趣行智力」,一切行,都会趣向相应的果,这个行感什么果,那个行感什么果,佛都能知道。

第八个,「宿住随念智力」,即宿命通,过去的事情都可以马上知道。

第九个,「死生智力」,众生这生死后要生到哪里去,佛全部知道。

第十个,「漏尽智力」,烦恼断尽的智慧,得到择灭涅槃的智慧。

以上这十个力,都是智慧的力量,从十力等流出来讲素怛缆藏。

讲经藏的目的,第一,「为众生得增上心学论道故」,使众生得到增上心学。什么叫「论道」?就是「能诠教」,使众生得到增上心学所需要的那些教法,「以言论道理成于教故」,以语言,各式各样的道理而成立这样的教法,叫论道。简单地说,使众生得到增上心学、修学禅定所需要的一些知识6。

第二,「为众生种种杂说故」,众生是哪一类的根机,需要什么法,就给他说什么法。不是有系统地、圆顿地说,因为要对机说法,所以是「杂说」。

第三,「令众生种善根故」,对那些初机的众生来说,先让他种个善根。

第四,「为众生未入正法令入正法故」,还没有进入佛法的,使他进来。

这是讲经藏有这四个意思,是分层次的。经藏是最初的;律藏是第二的,中等的;最高的是论藏。所以说前面的经藏是种善根、入正法。

说毗奈耶藏,依悲等流,一、为众生得增上戒学论道故,二、为众生说诸学处故,三、为众生已种善根者令相续成就故,四、令已入正法者受持正法故。

毗奈耶藏,即是律藏,毗奈耶是调伏之义。律藏是从佛的大悲等流出来的,就是佛的十八个不共法中的大悲心。佛从大悲心出发说戒,是为了保护我们,使我们不犯错误,可以不堕恶道,不受苦。八供里边,以涂香来象征别解脱戒。什么意思呢?印度是个热带地方,虫很多,尤其是毒虫,叮在人身上,要害疮的,很厉害。但是你在皮肤上涂一点带香的油,虫子就不敢叮了,它闻到这个味道要跑的。这个象征意义是,众生持了戒之后,那些烦恼就不能侵犯,也就不会再造恶业,所以律藏是从佛的悲心出发说的。

现在偏偏有些人,感到戒好像是不慈悲,这个做不得,那个做不得,束缚人性的。不要说现在,第一次结集的时候,佛纔刚入涅槃,就有这么个痴比丘,他说佛在世的时候说了很多法,这个做不得,那个也做不得,捆绑得很不舒服。佛涅槃了,那自在了,没人管了。这样愚痴的人,佛涅槃的时候就出现了。到现在末法时期,当然更不足为奇。很多人希望冲破戒律的约束,要得到他们所谓的自由,要改动戒,这些我们认为是错误的。戒是佛制的,等觉菩萨尚且不能改动,何况你一个薄地凡夫,哪能改变佛的戒律呢?「改戒」这个是笑话,不能听从那些话。记得文革结束,恢复宗教政策后开始那几年,某佛学院第一批学生里边就有唱这个调子的,其他的佛学院也有响应的。说是要向日本学习,僧人带妻子。这完全是错误的,日本带妻的不是僧人,是在家的,真正僧人也是要独身的。

「说毗奈耶藏,依悲等流,一、为众生得增上戒学论道故」,说毗奈耶藏,使众生得到殊胜的戒学而宣说的教法。「二、为众生说诸学处故」,学处就是戒相戒条等,这些戒相的规定是我们要学的地方,律藏里为众生讲说哪些是我们应当学的。「三、为众生已种善根者令相续成就故」,中等的众生,他已经种下过善根的,使他的善根相续下去,慢慢发展,甚至于成就。「四、令已入正法者受持正法故」,还没有进门的,使他进门,进入正法。已经进来的,要让他受持。所以我们学法也是这样,对纔进门的居士,条件比较寛大,给他讲的东西也比较浅。但是你进了门后,乃至于剃头出家,那要求就高了,要受持正法。该背的要背,该修的要修,学修上要慢慢地加紧上去。

说阿毗达磨藏,依无畏等流,一、为众生得增上慧学论道故,二、为分别诸法自相共相故,三、为已成就者令得正解脱故,四、为已受持学处者通达诸法真实相故。

「说阿毗达磨藏」,即论藏。「依无畏等流」,这是佛十八不共法中的四无畏。下面解释「四无畏」。

第一,正等觉无畏。佛在一切大众面前,无论你是沙门、婆罗门、居士、国王、大臣,佛自己站出来说,「我是一切智者」,讲这个话,没有畏惧。没有哪个能说他不是一切智,还有什么东西不知道;没有谁难得倒佛,因为他确实是一切智。

第二,漏永尽无畏。佛的烦恼习气是断完的,佛可以讲这个话,心里无所畏惧。没有人可以指出他还有什么烦恼习气没有断。

第三,说障道法无畏。说哪些是障道的,无畏,佛肯定是不会说错的。假使我们要修行,哪些是对修行有障碍的,佛一个一个给你清清楚楚说出来,人家说这个不障道,驳不了他。佛的话不会错,说那是障道就是障道。比如男女的事情障道,这是佛亲口说,所以这个事情一定要把它去掉,如果你不去掉,就进不了道。那你拼命地要往前进,结果反而往后退。有个公案,据说在终南山有一个出家人,他看见一只梅花鹿拼命地往前跑,但是它的身体却不断往后退。怎么回事呢?他说那边山洞里有一条大蟒蛇,这个蟒蛇不晓得几里长,很大很大的,躲在山洞里边。它要吃东西怎么办呢?用吸气的方法,看见猎物就尽量吸气,把猎物吸进洞里吞下去。它看见这头鹿后就使劲吸,鹿也知道蟒蛇在吸它,拼命跑但跑不动,因为这个吸力太强了。所以,修行的人,他感到佛法好,拼命地想修行,但是后边的贪瞋痴不去断,这个贪瞋痴的力量把你吸过去,那你不管怎么努力,还是在往后退,没有往前进。这个很严重,不要看轻了!你好象是在努力修行,实际上你是在往后退。贪瞋痴不断,修行是没有办法的。佛说婬欲是障道法,这个话是一点不错的。这个不断掉,对修道永远有障碍,为什么在家菩萨修行慢,就是这个道理。在家人持守五戒,把与其他女人的婬欲都断掉了,但还留下一个他的妻子,婬欲没有断完,这个修行就要慢得多了。出家人就干脆,戒律里一下子给你全部遮止掉。但行为上断了之后,如果你心还是放不下,那还不是跟梅花鹿一样吗?你虽然拼命地往前跑,但贪瞋痴的力量把你吸住,你还是在往后退,最后就被「蟒蛇」吞到肚子里,去三恶道了。

第四,说尽苦道无畏。生死是苦,怎样把它断掉,超出三有的流转呢?佛有方法。假使有人说,「你这个方法不行,出不了生死」,这不可能,佛说能离苦就一定能,佛说这话是毫无畏惧的。

这四个法,佛在一切大众面前宣布,没有畏惧,因为任何人都驳不倒他。佛是一切智者,什么都搞得清清楚楚的,所以有这四种无畏。从四无畏等流出来,讲的就是阿毗达磨。讲阿毗达磨的目的有几个呢?

「一、为众生得增上慧学论道故」,使众生得到增上三学里边的慧学,慧学是高层次的。某佛学刊物里有一篇文章说,按照戒定慧这个次第来好像是不太行,认为还是要从慧下手,学了慧之后慢慢修定,然后就能受戒,也能得定。他依自己的观点讲了一套道理,这其实是凡夫知见。可能因为他自己的根器缘故,或许以前戒定慧有点基础,这一辈子修点慧,把以前的善根引出来了,得了一点点好处。但是这个不足为信,不是大家可以普遍学习的,你说的只是一种特殊情况,因为你前面已经有基础了。如果没有基础,照你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或者是你搞错了,并没有得到好处,而自以为得好处。

这里我们再讲一个公案,这是海公上师说的。海公上师当时常住在五台山,但也经常四处弘法。有一次去上海,一个老修行见到上师,他对上师说:「我一个人关在房间里修行,反而感到烦恼很重,跑到公园里去看看,反而心里舒畅了,没有事了。」什么意思呢?他一个人关起来修行,男女的心放不下,总是要想那些女人的事情。到公园里去以后,眼睛看看男的女的,看多了,心里反而淡薄了,没念头了。那这个是不是真的没有婬欲心了呢?如果真是这样,那大家都去看女人、看跳舞好了,这样就可以把烦恼断掉?当然是不可能的。海公上师给他分析,他说:「你所谓在房间里修行,感到心里息不下去,这是烦恼根子没有断,烦恼习气很重。你跑到公园里去看男男女女的,你感到心里平下去了,实际上不是烦恼平下去了,你是已经满足婬欲心了。」《俱舍》里说,婬欲有几种程度:在欲界的人、畜生,以及四天王天,是要交合而且漏泄的;到忉利天,交而不漏泄;一层层地上去,夜摩天,互相拥抱满足婬欲;兜率天,两个人握握手满足婬欲;再上去化乐天,互相对视一笑,婬欲心就满足了;最高的他化自在天,欲界最高天,眼睛相互看一看就满足婬欲了。

这个很严重,它告诉我们,你对女人的眼睛一看,两个人眼睛相对,这是欲界的他化自在天的婬欲,已经做了婬欲的事情。欲心满足了,当然没有什么想头。但是这个习气越来越深,你放不下,以后你会不断地发展,从两个眼睛看,要发展到笑,笑要发展到握手,握手要发展到拥抱,拥抱就要犯根本了。这是一层一层来的,你跑出去感到心好像反而清净,实际上不是清净,是已经满足你的欲心了。所以这个是很危险的事情,不要搞错了。有的人欢喜看看女学生体操,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实际上大有关系,不能看!

「二、为分别诸法自相共相故」,一切法的自相共相。「自相」,法自身的相貌。一切法都有它自己的体性、相貌、作用,即体、相、用。自相,它自己的那个相貌,一个人有自己的相貌,各人的相貌不一样。「共相」,共通的相貌。我们每个人的脸不同,这是他的自相,但是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这是共相。在各种人里边,男人有男人的共相,女人有女人的共相。汉人有汉人的共相,欧洲人有欧洲人的共相。共相、自相是不限定的,看你取什么范围。比如「一个女人」是自相,「所有的女人」——不管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黑人还是白人——是共相;假使说中国人是自相,日本人也有一个自相,那么「所有人类」就是共相,都是人类,这是相同的。

一切有为法最大的共相,是无常相,一切有为法都是生灭、无常的。一切法,不管有为法也好、无为法也好,最大的共相是空性,即自性空。虽然无为法是没有生灭的,但是空性是有的,不管有为法、无为法都是自性空。自相、共相是相对的,范围可以寛可以窄,以一个法为自相,与它同类的就是共相。

因为大家还没有学过法相,恐怕不大容易懂。再举一个例子,以色法来说,譬如桌子、凳子,都是物质的东西,属于五藴里边的色藴,桌子是桌子,凳子是凳子,屋子是屋子,各不一样的,是自相,但它们都属于物质,是共相。再譬如受,有三种:苦受,不舒服;乐受,感到高兴;舍受,无所谓、不苦不乐。三种受不一样,这是自相,但是都是受,感觉,是共相。自相、共相的分别大概是这样,慢慢多接触之后就会知道。

「三、为已成就者令得正解脱故」,这是最高一层,前面讲对于入门的给他种善根,种了善根的使他善根相续,慢慢成就。而这个增上慧学,对善根已经成就的,使他得解脱。

「四、为已受持学处者通达诸法真实相故」,已经受了戒、得了定的人,使他产生无漏的慧,能够通达诸法最高的真实相,就是实相、空相,这是增上慧学的作用。

这是佛讲三藏,每一个藏都有四个意思。

又依婆沙,有七意造论。

根据《大毗婆沙》,菩萨祖师造论,一般地说有七个意思。

一、为饶益他故。为令有情于佛圣教无倒受持,便得悟入甚深法性。譬如有人为饶益他,于黑闇处燃大明灯,令有目者见种种色。

这是饶益有情,使他于佛的圣教,无倒受持,能够悟入甚深法性。因为佛说的教,前面讲过,经藏是杂说,论藏是把这些杂说的话贯穿起来,把它的体系、重点抓出来,使之条理化。这样使我们无倒地受持,不会搞错。论的解说使我们对经教能够无倒地理解,理解之后就能受持,最后悟入甚深法性,即一切法的空性,这是最高的知见。

这里打个比喻,有人为了饶益人家,在黑闇处燃一盏大明灯。经没有论的阐发,我们看不懂,好像在黑闇里一样。论把经解释清楚了,就好像点了一盏明灯,使有眼睛的人能见种种色。《金刚经》不是举这个譬喻吗?「如人有目,日光明照,见种种色」7。有眼睛不够,还要日光明照。我们上次讨论念诵,你说有眼睛就不用背书,看着书念就好了。眼睛虽然有,可是当断电的时候,灯不亮了,不会背的就没法念。所以我们还是鼓励大家背,这是海公上师的教诫。单是眼睛还不行,还得要有个大明灯。这样各式各样顔色纔会分别出来。论就是大明灯,经上的道理是各式各样的东西,没有一盏大明灯去照它,看不清楚。

二、为破无明闇故。如灯破闇,能发光明。造论亦尔,破无明闇,发智慧明。

智慧都是以明来比喻的。论藏就是慧藏,讲增上慧的。「如灯破闇,能发光明。造论亦尔,破无明闇,发智慧明」,灯能除黑闇,慧的灯能够把我们烦恼里面的无明闇去除,而发出光明的智慧。前面的灯表示论能照东西,把经里边的道理照给你看。这里是破闇,破无明的闇。这两个比喻不一样,不要认为是差不多的。我们上次叫大家讨论缘起法,中观的、唯识的,跟其他的部派进行比较,有人说「差不多的」。这个差不多的,就表示你没有仔细研究。哪有差不多的?「差不多先生」,你说牛医生跟人医生差不多的,那你吃他的药好了,吃了,死掉了,死掉了你说和活著差不多的?那你下了地狱你看看是不是差不多?药叉鬼把你叉在油锅煎,你说「跟天上差不多的」,这个总不好说吧!所以不要糊涂。

三、为显无我像故。譬如镜面,极善磨莹,种种相现。论亦如是,分别法相,令无我像分明显现。

照镜子,把无我的像照出来。镜子你好好地磨,什么像摆在前面,它都给你显出来,一模一样。前面我们说,「执鸾镜而鉴像」,鸾镜照起来,一个鸾鸟以为真的有个鸾鸟来了,跟它跳起舞来了。那这个镜子照像,跟真的一样。你好好地磨出一面光洁的镜子,什么样的东西摆在面前,什么样的像就显出来。

这个论分别法相,把一切法仔细地研究、分析,最后分析到没有我。这个「无我」的像,如果没有论去照就显现不出来。我们要看出无我的像,只有从论上去研究、探讨。所以,把法相分别清楚之后,无我的像就「分明显现」。这个道理跟龙树菩萨所说的一样,「先得法住智,后得涅槃智」。无我的相,人无我、法无我,都是证得择灭涅槃。如果不从分别法相下手,怎么得到呢?这个是很明显的,先要从缘起法下手,把它搞清楚,然后这个空性纔能显出来。这个知见跟龙树菩萨的中观是一样的,所以这部论哪里属小乘呢?

四、为度生死河故。如牢船筏,百千众生,依之无畏,度至彼岸。论亦如是,佛及有情,依之无畏,到涅槃岸。

「生死河」,以河来表示生死。一条大河(印度经常用恒河来比喻),要渡到大河彼岸去,非要牢的船不可。如果船不牢,而河流的水很急,肯定渡不过去。四川有个巫山峡,那个地方,不会驾船的人,被卷进漩涡里去,非船沉人死不可。船老大要很能干的纔能够驾驶过去。假使这个船不牢,在很凶猛的波浪里边,渡不过去的,所以一定要牢的船筏。

这部论,跟船筏一样,它可以载我们众生到彼岸去,而且不需要害怕。乘那个大的、牢靠的船过河,一点也不害怕。如果是个破船、小船,那就是提心吊胆的,就怕沉下去了。温州江心寺在江的中间,要乘船纔能去。乘大的船摆渡过去是稳当的,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险。还有一些人赶时间,坐半个钟头一班的小艇,快得不得了,像射箭一样,一下子就过去了,但是不稳,头翘得很高,尾巴点在水面上。据说翻船的也不少。论藏,像牢靠船筏,可以使人不用害怕,凭借它慢慢地渡过生死大河。不单是众生,佛也是靠论渡过去的,依之无畏,到达涅槃的彼岸。

五、为照契经等故。如人执炬,则见众色,而无迷乱。论亦如是,照契经等义而无迷乱故。

我们是钝根,经里的意思看不清楚。论就像一把火炬,经里讲的道理,有了论的解释,一下子就看得清清楚楚。有了明亮的大灯,拿东西、看人都不会搞错,没有灯或者灯光不明亮就会认错人,很难堪。论如同大火炬,把经的道理照得清清楚楚,一点也没有迷乱。

藏地、印度重视学论,由论入经,而我们汉人重经轻论,以为只要学经就好了,「论是后代的菩萨、祖师作的,经是佛亲口说的,念经比学论好。」结果经倒是好,可是你眼睛看不清楚,迷乱了,搞错了,那还怎么好呢?论象是梯子,经象是高楼,要上高楼,没有梯子,想自己跳上去,跳了半天,即使腿跳断了,还是上不去。学论的他有梯子,一级一级地上去了,结果他在楼上跟你笑笑,你怎么办?你毫无办法,你不肯登梯子嘛。论是梯子,也是照亮契经的明灯,没有灯去照,经就看不懂,就会迷乱,就会搞错。所以说学论是便宜的事情,不要认为论不够好,论是解释经的。《俱舍论》就是四阿含、「六足论」的钥匙嘛。拿了这把钥匙,就能开智慧的宝藏,那不是聪明论是什么呢?这个问题你们可以讨论:为什么叫聪明论?看你们怎么答的?不是从一个方面,可以多方面来回答。「论亦如是,照契经等义,而无迷乱」,有论照经,不会搞错。

六、为观察善等诸法故。如别宝人,识金刚等宝。论亦如是,分别善等诸法故。

比如采宝的人,他到大海里或者高山上去采宝,费了千辛万苦,却不识宝,结果拿了一些石头回来,还高兴得很,那不是傻瓜吗?所以说,如同能够鉴别宝物的人,他知道哪些矿石里有钻石,哪些有真金,哪些有翡翠等等,因为这些宝物都含在矿石中,要从中采出来的。那你要识得出来,纔能获得宝物。如果不识货,把普通石头搬回来,那你白忙了自己还不知道。

论也一样,「分别善等诸法」,它给你分别,哪些是善,哪些是恶;哪些是有漏,哪些是无漏;哪些该取,哪些该舍,你纔有一个标准。如果你没有论分别诸法,把好的当成坏的,坏的当成好的,乱七八糟,得的果也不会好。我们经常听到这个话,「反正信教都好,都是劝人为善」,这个话听起来似乎是平等的。很多教都说是劝人为善的,但每一个教都有它自己的标准,什么是善的,什么是恶的,标准是截然不同的。

一般说善恶的标准,是根据社会上的道德准则来定的,也有他们教主自己定的,也有根据其他的一些鬼神的什么标准定的,反正总有一个人为的标准在里边。而佛教的善恶却是客观的、如理的,做了这个事情要堕恶道,就是恶的。做这个事情生人天的,乃至证涅槃的,就是善的;前一个是有漏善,后一个是无漏善。这是客观的事实,不是人为的。所以善恶的标准不一样,你说劝人为善都是好的,这个话就是懵懵懂懂的。这个善里边大有讲究。

玄奘法师去印度取经的时候,他在船上碰到强盗,强盗把他抓起来,抢了很多的钱,也俘虏了很多的人。强盗信邪教,抢了东西之后,要感谢他们的神,用什么方法感谢呢?就从那些抓来的人里边找一个长得最端正的活祭他们的神。这些强盗找了半天,看见玄奘法师长得最好,一定要用他祭神。很多人求强盗:「千万不要用法师,我们代替他都可以。」强盗说:「你们长得不好,神不要。」一定要玄奘法师。玄奘法师,作为出家人无所谓,他说:「好,不要急,允许我做一下准备。」结果玄奘法师入定,入定之后到兜率天见弥勒菩萨,非常欢喜。就在这个时候,护法神发怒了,玄奘法师是一位了不起的具有大善根、要弘扬正法的人,怎么能杀他呢?马上掀起大风暴,把这个船吹得摇来晃去,眼看就要翻了。这样大家恐惧得不得了。船上那些跟玄奘法师一路的居士,趁这个机会赶紧说:「你们要害法师,你看,天都发脾气了,要把船都沉下去,大家同归于尽,都死完了。」那些强盗害怕起来,就在玄奘法师面前磕头求饶。玄奘法师出定之后说:「好,你们可以动手了。」他们赶紧说「不敢,不敢」,拼命磕头,哀求玄奘法师饶恕他们,然后法师纔知道是这么回事。那些外道竟然认为杀一个最端正的人祭神是善事情,这些善恶标准实在可怕,这难道也是善吗?

七、为显诸大论师不倾动故。如妙高山,踞金轮上,一切猛风不能倾动。诸大论师,亦复如是,轻毁邪论不能摧伏故。

须弥山是什么大风都吹不动的。一切猛风,劫初时最大的风也吹不动,诸大论师也是这样。「轻毁邪论不能摧伏故」,外道那些毁谤轻蔑佛教的邪论,都摧伏不了他。

前面讲佛说三藏,每一个都有四个意思。这里说菩萨祖师造论有七个意思,这是通指的,凡是造论都有这七个意思。

贰 明论宗旨

第二明论宗旨者,自教迹区分,部成十八,所立宗旨,固非一家。如一说部、大众部、鷄胤部、说出世部,此四奉宗,一切诸法,无非是假,但有言说。若经部宗,立一切法,少分实有,多分是假。

这部论所宗的主张是什么?释迦牟尼佛涅槃一百多年以后,佛所传的本来一味的原始佛教,开始分为上座、大众二部。慢慢地上座部里边又分部,大众部里边也再分,这样分成十八部,每一部的宗旨都不一样,「固非一家」。举个例,「如一说部、大众部、鷄胤部、说出世部」,这四个是大众部里边分出来的。「此四奉宗,一切诸法,无非是假,但有言说」,这四部所推崇的宗旨,认为一切法都是假安立的,只有言说、名言,没有实体,这是大众部的知见,接近于大乘。

「若经部宗,立一切法,少分实有,多分是假」,从经部的知见来说,一切法里边有一小部分是实在有的,哪一小部分呢?就是三科(即藴处界)里的十八界,而藴、处是假安立的。从三世看,过去、未来是假的,现在的法是真实的。藴、处是假的,过去、未来是假的,无为法也是假的。经部把大部分的法都归于假安立,没有体的,而少部分有实体。再上去就是唯识、中观。

《四宗要义》里讲,为什么佛教的要义要立四部呢?有部是分析一切法,每一个法都是三世一切有,从「有」的角度把法相的缘起都搞清楚;然后进入经部,把大部分法空掉;再然后进入唯识,把外境全部空完,只留一个识;最后到中观,把识也空掉。学法,跟登楼梯一样。你要登上一切法自性空的高楼,最起码有这四级楼梯要登。如果你不按四级楼梯去登,想跳上去,脚板跳断了也上不去。下边的东西都不知道,上面的怎么会知道呢?如同说小学的算术都算不来,就想学懂大学的微积分,根本就是做梦。所以学法要按次第。

这里介绍了几个不同部派的主张。大众部说一切法是空的,只有言说;经部认为少分是有,大部分是空、假的。

若萨婆多宗,一切有法,为所奉宗。计有不同,总有四说:一、类,二、相,三、位,四、待。

「萨婆多宗」,萨婆多宗就是有部,说一切法有。「一切有法,为所奉宗」,他们认为一切法都是有的,这是他们所奉的宗旨、主张。怎么叫一切有呢?在后面的「随眠品」里要讲的,「说三世有故,许说一切有」,一切有部,主张三世一切法都是有的,不但是现在的一切法有,过去的、未来的法也是有,都是有体的。认同这个主张的,纔能叫一切有宗的人。

既然一切法都是有实体的,三世法也都是有实体的。过去也有、现在也有、未来也有,那三世怎么分呢?一般认为事物一会儿有、一会儿没有,在变化之中纔能分别过去、未来、现在,现在说一味都是有的,那三世怎么区分呢?这个问题比较难解决,有部里有四大论师(即四大评家)来解释,他们各有一种说法,分别是以「类」、「相」、「位」、「待」来区分三世。

问题的焦点,一切法的体,过去、未来、现在都是有的,那么三世的变化是从哪里来的?无为法没有三世,因为它是「常」的,是不变的。有为法有三世,有部认为有为法,是「恒」有,不是「常」有。常有是没有生灭的无为法。它用一个「恒」字表示总是有的,但是跟无为的「常」不一样。无为的常有是没变化的,而有为法的恒有却有变化,有刹那生灭,但是前后相续,「恒」字表示总是有体的,那怎么区分三世呢?这个问题四大评家有四个说法来解释。

言类者,尊者法救,作如是说:由类不同,三世有异。谓从未来,至现在时,舍未来类,得现在类;若从现在,流至过去,舍现在类,得过去类。但类不同,非体有异。如破金器,作余物时,形虽有殊,金色无异。

第一个是法救尊者的说法。「尊者法救,作如是说,由类不同,三世有异」,因为种类的不同,所以三世不一样。法当然是过去、现在、未来都存在的,是恒有,但是因为它的类不一样,那么就有三世的差别。「谓从未来,至现在时,舍未来类,得现在类」,法有三个类,它在过去的时候叫过去类,在现在的时候叫现在类,在未来的时候叫未来类。「从未来」,这个法还没有生(未来),到它生出来(现在),即从未来到现在,它把未来那个类丢掉,成了现在的类,就属于现在。从现在,一刹那过去之后,把现在的类舍掉,得了过去的类,成过去了。法的体没有差别,而三世的差别是从类的不同而分别出来的。

打个比喻,「如破金器,作余物时,形虽有殊,金色无异」,三个类,好比拿一块金子打的三个东西,第一个是过去类、第二个是未来类、第三个是现在类。打了不同的东西,几个类调来调去,但是金总还是那个东西。三世虽然变化,法体还是金,没有动。

言相者,尊者妙音,说相不同,三世有异。谓法在过去,正与过去相合,而不名为离现未相,以过去相显,但名过去也。现在正与现在相合,而不名为离过未相,未来正与未来相合,而不名为离过现相,随显得名,准过去说。

第二个是妙音尊者的说法,由「相」的不同,所以三世不一样。「法在过去,与过去相合」,法有三个相:过去相、未来相、现在相。法在过去的时候,已经落谢到过去去了,和「过去相」相合,叫过去法。「而不名为离现未相」,虽然与「过去相」合,但不能说它离开现在、未来的相,只不过是合不合的问题。「以过去相显」,过去相明显,而现在、未来的相隐在里边,「但名过去也」,所以说叫过去法,不叫现在、未来。

同样,法跟「现在相」合的时候,叫现在法,不叫过去、未来,但是也没有离开过去、未来,只是过去、未来的相隐下去,而「现在相」显出来了。法跟「未来相」合,「而不名为离过现相」,「未来相」显出来了,而「过去相」跟「现在相」隐下去了。「随显得名,准过去说」,哪一个相显就属于哪一个时候的法。「过去相」显,叫过去法;「现在相」显,叫现在法;「未来相」显,叫未来法。法的体是一样的,一个显,另外两个隐在里面。以相显不显来区别三世,法体是恒有。

言位者,尊者世友,说位不同,三世有异。未作用位,名为未来。正作用位,名为现在。作用谢位,名为过去。至位位中,作异异说。如运一筹,置在一位名一,置百位名百,置千位名千,历位有别,筹体无异。

第三个,是世友尊者的解释。他说,三世不同是因为「位」的不同。没有起作用的位叫未来,正在起作用的位叫现在,作用起过谢掉了,叫过去。从作用没有生出来、正在兴起来、已经兴了之后谢掉,这样来区别三世,法体还是一个。「至位位中,作异异说」,作用已经过了,叫过去;作用还没起来叫未来;作用正起来叫现在。处于什么样的位就是什么样的法。

用算盘来作比喻。「筹」是筹子,如算盘珠子,你摆在个位的地方它就是一,摆在十位的地方就是十,乃至摆在一亿的位置就是一亿。珠子的大小(体)是一样的,而它的作用不一样。作用起的时候是现在,作用没有起的时候是未来,作用过去了叫过去。以作用起的地位不同来区别三世,而体还是一样,法体恒有。

言待者,尊者觉天,说待不同,三世有异。待谓观待,前观于后,名为过去;后观于前,名为未来;观待前后,名为现在。如一女人,名女、名母,观母名女,观女名母。

第四个,觉天尊者的说法,由「待」不同,就是相对来说,「三世有异」。「待谓观待」,这个相对于那个来看。「前观于后,名为过去」,前面的观待后面的,叫过去。「后观于前」,后面的来观待前面的,还没有来,叫未来。「观待前后」,相对于前面、后面来说,中间那个是现在。打个比喻,「如一女人,名女、名母」,有一个女人也可以叫女儿,也可以叫母亲。这是观待而说的,对她的母亲说,她是女儿;对她的女儿说,她是母亲。前面观待后面是过去,后面观待前面是未来,正在前后中间的是现在。这是相对的看法,以这样的方式来解释三世。

这是四大评家的说法。这四个说法各有各的道理,到底采取哪一个呢?

论主评云:法救执法有转变故,应置数论外道朋中,以数论宗执法有转变故也。妙音所立,世相杂乱,三世皆有三世相故。觉天所立,世还杂乱,一世法中,应有三世。谓过去世有多刹那,前后刹那应名去来,中名现在;未来现在,类亦应然。故此四中,第三世友立世最善。

「论主评云」,论主指《俱舍论》的作者世亲菩萨。他评论说:「法救执法有转变故,应置数论外道朋中,以数论宗执法有转变故也。」法救论师说法有转变的,过去属于过去类,现在属于现在类,未来属于未来类,类可以变的,但是法没有动。我们前面提到数论外道,立二十五谛,总括起来三个:变易、自性、我知,主张有变易的。论主说法救论师来个变易,跟数论外道是朋友。这个批评得很厉害,把法救尊者的否定掉了。

「妙音所立,世相杂乱,三世皆有三世相故」,妙音尊者说的过去跟「过去相」合,这样安立是乱的,为什么呢?「三世皆有三世相故」,三世里边都有三世,根据你的说法,过去法也有三世,未来法也有三世,这样不是就混淆起来了吗?

觉天论师的说法,同样三世要混的,为什么呢?「一世法中,应有三世」,过去法,不是一刹那,有很多刹那。后一刹那对前一刹那说是未来,前一刹那对中间那一刹那说是过去。过去里边还有过去、现在、未来,未来之中也有过去、未来、现在。过去世有很多刹那,「前后刹那应名去来」,前一刹那叫过去,后一刹那叫未来,中间一刹那又可以叫现在。过去里边有过去、未来、现在,未来里边也有过去、未来、现在。那么还是混乱,讲不清楚。

世亲菩萨评论,「第三世友,立世最善」,就有部的四个评家来说,世友尊者的最好。

在后面,世亲菩萨把世友的也破掉了,世友的说法也有毛病。那究竟哪个对呢?论主认为经部的对,但这里没有写出来。单是从有部四个评家里来看,论主认为世友尊者的是比较对的。

今天的内容比较复杂一点,你们讨论的时候要仔细。我们希望,讲一节课,消化一节课,讲得不多,但是要求全部消化。如果昨天的食还没有消下去,那新吃下去的更消不了了,再下去,要害肠胃病的了。所以最好当天就消化掉,第二天新鲜的纔吃得下去。要求大家这次讨论时间长一点。

有部的宗旨,三世一切法的体都是有的,过去也有,未来也有,现在也有,那么三世怎么差别呢?这个问题四位尊者各有解释。

第一个是法救尊者的说法。他说法是一样的,而类不同,过去的类、现在的类、未来的类。种类改变之后,就显出过去、现在、未来。打个比喻,把金子打成器,一个器的样子代表过去,一个器的样子代表现在,一个器的样子代表未来。虽然有未来、过去、现在,但是金是一样的。未来的法,当它要到现在的时候,把未来的样子改掉,变成现在。假使一刹那之后,落谢过去,现在类改变成过去的类。法的体没有动,但是类改变了,所以三世有差别。

什么叫「舍未来类」?一切法在没有生之前都在未来,它本来是保持未来的种类,但是要生出来了,一定要把未来类舍掉纔能得到现在的。金子本来是那个样子,到现在要改个样子,不能既保持原来的样子,又保持现在的样子。一块金子两个样子,那是不行的。所以要把未来类舍掉,得到现在的类。一刹那过去之后,现在类又舍掉了,得到过去类,成了过去的种类。但是这里边牵涉到要改变、变易,数论师有转变、变易这个说法,所以世亲菩萨批评法救尊者,说有转变跟数论外道相同。

第二个解释,是妙音尊者的。他认为法是一个,但是相有三个。在过去的时候,跟「过去相」合;现在的时候跟「现在相」合;在未来的时候跟「未来相」合。但是跟「过去相」合的时候,并不是现在、未来没有,这两个隐在里边,而过去相是显露在外边的。三个相本来是有的,只是有没有显出来。打个比喻,身上有三张钞票,一张代表过去,一张代表现在,一张代表未来。现在还没生出来时,未来的钞票拿在手里,显在外边,但是过去、现在这两张钞票还在口袋里。当法生出来,把现在的拿出来,未来的放进去,显在外面的是现在相,跟「现在相」合。但是过去、未来的并不是没有,还在里边。

当然,比喻只能比喻某些方面,全部跟法一模一样是不可能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就是它本身。其他东西做个比喻,只能从某个地方看是相像的,其他地方不会全部相像。跟「过去相」合的时候,并没离开现在、未来,跟「现在相」合的时候,也没有离掉过去、未来。跟那个相合的时候,是属于那个部分,没有合的,东西还在,只是隐在里边,不显。这是用相来分别三世。

第三个是最清楚的。作用没有起的时候叫未来,正在起作用的时候叫现在,作用谢掉了叫过去。比喻如算盘珠子,珠子放在个位的地方,它代表一;放在十位的地方,代表十;放在亿位那个地方,代表一亿。

第四个观待,相对地来说。一个法相对以前来说,前面是过去;相对后来说,后面是未来;中间是现在。比喻,一个女人,对她女儿说她是母亲,对她母亲说她是女儿。过去、未来、现在是相对的来安排。离开了相对的东西,就说不出它是过去、未来、现在。

第二个和第四个,世亲菩萨有看法,相对或者用相来说有问题。因为过去时间很长,过去里边,比如昨天的十二点钟,十二点钟以前的是过去的过去,十二点钟是过去的现在,十二点以后的是过去的未来。过去里边也有过去、未来、现在。那么未来的时间也很长,也有过去、未来、现在。当然这一刹那时间是现在。这个是混的,里边没有严格的界限,所以这个解释也不好。

最后,评取世友尊者的,以作用的生起、谢掉、跟没有生起来安立三世的差别。这个是对有部来说,世亲菩萨认为是世友尊者的讲得最好。有的书上认为世亲菩萨主张是以作用的生灭来定三世的,实际上,从《俱舍》后边可以看到,世亲菩萨是同意经部的,对有部的四个都否定,对于「位」(作用)的说法也否定了。怎么否定的呢?大意是,你说以作用谢掉、作用生起、没有生起来代表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差别,那问一下,既然体是存在的,为什么未来的作用没有起来?为什么现在作用起来了?为什么过去作用谢掉了?这是什么原因?同样一个体,为什么作用一会儿出来,一会儿不出来?体是由作用把它分出来的,作用又是哪个把它分出来的?现在的作用、没有生起的作用、谢掉的作用,哪个来区分它呢?这样分起来,就没有完地分了。再一个,既然体是有的,为什么作用没有?如果体是有的,作用也应该是有的。为什么体是常的,作用却是变化的?一会儿生起来,一会儿不起来。所以毛病很多,最后也否定了这个观点。

依经部宗,过未无体,唯现世有。

「依经部宗」,有部认为三世的法都是实有的,相比之下,经部认为,过去的和未来的法是没有体的,是假的,只有现在的法是实有的。这个比较现实一点,过去的法跟未来的法都是实实在在有的,一般的人还想不通呢。经部的说法,一般人好像容易接受,现在法是有的,过去、未来是没有的、假的。

今详世亲著论宗旨,有其两种。

那么世亲菩萨到底赞成经部还是有部呢?圆晖法师仔细地考察一下,他感到世亲菩萨作这个论,宗旨有两种(这是圆晖法师的见解)。

一者显宗,即一切有。故下文云:迦湿弥罗议理成,我多依彼释对法。既言依彼释对法藏,故知此论,有部为宗。

一个是显在外边的,是一切有部宗。这部书叫《说一切有部阿毗达磨俱舍论》,标榜的是一切有部。他以《俱舍论》里的原文为证,「迦湿弥罗议理成,我多依彼释对法」,迦湿弥罗结集三藏,大家讨论这个道理圆满成功。大部分是依迦湿弥罗的《大毗婆沙》来解释阿毗达磨的。「既言依彼释对法藏,故知此论,有部为宗」,既然世亲菩萨自己说他是依迦湿弥罗的《大毗婆沙》来解释对法藏的,当然这本书是以有部为宗旨的。这是显的一方面。

二者密宗,所谓经部。故下文云:经部所说,不违理故。此一部论,多将经部,破萨婆多。故知世亲,密意所许,经部为宗。此上不同。第二明宗旨竟。

密的一方面,他内心里边所主张的实际上是经部。圆晖法师认为论主的主张是经部,当然他不是全部采取经部,有部里边不如法的,他用经部的合理的来破它。世亲菩萨的宗旨,以理为宗,哪一个合理的,就用那个宗,不限于哪个部派,这是非常公允的一个态度。

说他密宗是经部,也有依据,「故下文云」,世亲菩萨自己在后文中说的,「经部所说,不违理故」,这是在辩论一个问题的时候,辩论了半天,最后,世亲菩萨不直接表态,话很含蓄。他说辩了半天,到底哪个对呢?他说有部有自己的传承,也不能说它错,因为它一直是这么传承下来的。经部的错不错呢?经部也不能说它错,因为它是合理的,它讲的道理是不违背的。实际上,是尊重传承,还是尊重道理呢?这当然很明显,他实际上是倾向于经部,但说的话很幽默。

在《俱舍论》里边辩论的时候,有些话是很幽默的。世亲菩萨在破世友尊者关于三世以作用来分的时候,也是辩论了很多。世亲菩萨与有部辩来辩去,最后他以有部的口吻说了一句话,「法性甚深」,一切法的体性是甚深难说的,不可言喻的,所以说来说去,这都是表面上的话,真正的法性甚深甚深,不是我们可以用语言能表达的。就是有部没有话说了,来这么一个借口。这个也是很幽默的,你没有必要辩了,辩的话都是语言文字的名相的东西,而法性甚深,要离名言的。一般学佛的人也会用这一套,他倒不是从《俱舍》里学会的,自己都会说,当一个道理讲不通的时候,他就说,「这是甚深微妙、不可思议的」,好像解决了,其实是不了了之。

真正学法是不能这样的,这是不负责的态度。当然从胜义谛来说,是离言说的,但是从世俗谛来说,是可以论证的。如果道理没有一个标准,那么糊里糊涂就完了。所以讲法相的人,是絶对理智的。有部开始的时候,为什么势力那么大呢?因为他完全是从正理来推论一个道理,没有凭信仰、凭感情。所以说教化作用很大,它的威信也很大。

世亲菩萨内心很多地方倾向于经部,但也不是全部同意经部。一个显宗,一个密宗,实际上是以理为宗。哪一个部派是合理的,符合佛的原意的就以哪个为宗旨,不偏向于哪一个部派。他所持的是公允的态度。

叁 明藏所摄

第三明藏所摄者,藏有三种。一素怛缆藏,此翻为綖,或名为经,正诠于定。二毗奈耶藏,此称调伏,正诠于戒。三阿毗达磨藏,此言对法,正诠于慧。于此三中,此论即是阿毗达磨藏摄。

这部《俱舍论》,在三藏里边是哪一个藏所摄呢?

「藏有三种」,第一,「素怛缆藏」,素怛缆是印度话,翻过来叫「綖」(古体字,即「线」)。「或名为经」,经就是线,比如花没有线穿起来要散失。把佛说的话穿起来,就是素怛缆。「正诠于定」,正面讲的是定,当然兼带的也有戒,也有慧。第二,「毗奈耶藏」,「毗奈耶」是调伏,调治六根,制伏三业,不乱干,不妄动。「正诠于戒」,毗奈耶藏,正面的、主要的是讲戒,当然兼带的也有定、有慧。第三,「阿毗达磨藏」,对法。本来论藏有几种,阿毗达磨藏是其中一种,后来这一种特别发展,几乎以阿毗达磨代替论藏,所以一般说到阿毗达磨藏,就等于说论藏。「此言对法」,阿毗达磨是什么?对法。「正诠于慧」,它正面讲的,或者说主要讲的是慧。这三种藏里边,《俱舍论》属于阿毗达磨藏,论藏所摄。

问:为唯一藏摄,亦通余二?答:顺正理第一云:诸有素怛缆及毗奈耶所有穷理问答,皆是此中阿毗达磨藏摄。

这里提个问题,《俱舍论》只是阿毗达磨藏所摄,还是也通其他两个藏呢?这里引《顺正理论》的话来答,因为《顺正理论》为了破《俱舍》,花了很多心血解释有部的《大毗婆沙》的问题,所以有可取之处。

《顺正理论》第一卷里说:「诸有素怛缆,及毗奈耶所有穷理问答,皆是此中阿毗达磨藏摄。」所有经藏也好,律藏也好,里面辩道理的,所有问答之类的都属于阿毗达磨藏。阿毗达磨藏里边,有经藏的、律藏的一些问答,追求道理的那些内容都包含在内,是通二藏的。正面主要讲的是论藏,而经藏、律藏里边的「穷理问答」,都兼带地包含在阿毗达磨藏里边,就是说通二藏。

所以《俱舍论》到底是哪一藏所摄,正面说的是论藏,讲的是慧,但是也包含有经藏、律藏里边的一些道理。后面「业品」里边讲七支无表就是律藏的事情。我们第一次在厦门讲《俱舍》,这个班里的一个毕业生到北京去考佛学院,问答题里边有很多戒律的问题,他都答下来了。主考很奇怪,他说:「你是不是学过律藏的?」他说「没有」。「那这些问题你怎么会解答呢?」「我学过《俱舍》,那里边也讲律藏,无表色什么的讲得很多。」序文说「传律之丹青」,律宗里边讲的一些无表色之类的,不可改变的道理,《俱舍》里都有。学过《俱舍》,对律藏的很多问题也明白了。

肆 翻译不同

第四明翻译不同者,此论翻译,总有两时。初即陈朝,后居唐代。陈朝三藏真谛法师,有于岭南,译成二十二卷。大唐三藏,永徽年中,于慈恩寺,译成三十卷。翻译不同,非无所以。由前译主,未善方言,致使论文,义在差舛。

这部论在汉地一共有两次翻译。第一次在陈朝,第二次在唐朝。陈朝是谁翻的呢?「陈朝三藏真谛法师」,真谛法师,他是印度人,到中国来弘扬佛法,翻了很多经论。他在岭南,就是广东那一带地方,翻成二十二卷的《俱舍释论》。第二次翻译,「大唐三藏」,圆晖法师那个时候还是唐朝,所以他称「大唐」,「永徽年中,于慈恩寺,译成三十卷」。

这两个翻译不同,真谛三藏翻的不容易懂,玄奘法师翻的意思比较清楚。里边内容也有不同的。「翻译不同,非无所以」,不是没有原因的,为什么呢?「由前译主,未善方言,致使论文,义在差舛」,真谛三藏是印度人,对汉语方言太不善巧,在翻译的时候,论文里有翻错意思的地方。举两个例如下。

至如无为是因果,前译言非。

无为法是因也是果,但是真谛三藏翻为「无为非因果」。大家考虑一下,无为法是不是因果?无为法是没有生住异灭的、没有作用的,怎么是因果呢?无为法是六因里的「能作因」。一个法生出来时,凡是对它有帮助的,甚至于不妨碍它的法,都叫「能作因」。当别的法生起来时,无为法不会妨碍。无为法没有作用,不妨碍法的生起,这也属于一个因,所以无为是因。

假使证了无余涅槃,或者是三果,把欲界的烦恼断掉,叫择灭,这都是无为法。「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金刚经》),无为法都证到了。这个无为法是离系果,是修行者的果,所以无为法也是果。既然无为法既是因又是果,怎么说它不是呢?所以他认为真谛三藏翻的「非」有问题。这是一例。

现法无非得,昔翻云有。

「现法」,现在生起的法,当然没有「非得」。在有部里边,一个法要生出来,一定有个「得」跟它一起生出来。既然法生出来了,决定有个「得」,而「非得」是否定这个法生出来。「现法」,现在已经生起的法、现行的法,有「得」,是没有「非得」的。而真谛法师的版本说「有非得」,这个又有问题。这是另一例。

所以认为真谛法师翻的有点问题。这也不奇怪,因为他是印度人,对汉地的方言不太善巧,在翻的时候,意思表达的不一定完全恰当。当然后来有人考证,指出这是传承不同,认为真谛三藏的传承,跟玄奘法师的传承不一样,也有一定的道理。

大唐三藏音善两方,译义无差,缀文不谬。由使怀疑之客,得白玉于青山;伫决之宾,获玄珠于赤水。由是此论,译有两时。

「大唐三藏音善两方」,玄奘法师精通汉语不用说。隋朝末年,当时出家要经过严格的考试,没有一定的学问考不上。年龄也有限制。玄奘法师那时纔十三岁,洛阳举行了一场度僧考试。他看见里边的人在考,羡慕得不得了,在考场外边走来走去,心里舍不得离开。当时的主考官是大理寺卿郑善果,他见这个孩子非同一般,就问他:「你在这里干什么?」「想出家。」「你出家干什么?」法师回答:「远绍如来,近光遗法。」意思是远的要继承释迦牟尼的法,绍隆佛种,近的要光扬释迦牟尼的教。这两句话非常打动郑善果的心,他当下决定破格让他参加考试。那时候法师纔十三岁,虽然年龄小,仍然通过了度僧考试,可见他的汉语是非常好的8。不但如此,他对印度文字也通晓好几种。玄奘法师是聪明絶顶的,在语言方面的造诣也了不起。「译义无差,缀文不谬」,他翻译的义理和文字的组织都不会有错误。

「由使怀疑之客,得白玉于青山;伫决之宾,获玄珠于赤水。由是此论,译有两时」,总的来说,这部论有两次翻译,赞叹玄奘法师翻译得更好。

这里有两个典故,我们先把它的意思讲一下。「怀疑之客」,因为以前的译本翻得不太善巧,使人对很多问题有疑惑。后面的译本使那些怀疑的人,好像「得白玉于青山」。在青山里获得了白玉,意思是说问题解决了。

「伫决之宾」,「伫」是等待,等待决定的那些人。这是对偶句,做文章的修辞。有些问题不能解决的那些人,得到玄奘法师这本书,好像是从赤水找回了玄珠。传说轩辕黄帝外出游历的时候,丢掉了一颗很宝贵的玄珠,后来又拿回来了,就是指问题得到了解决。

这两个典故可以参考慧晖法师的注解。「得白玉于青山」9,据说古代有一个蓝田人,叫卞和,「少有贤德」,他年轻的时候就有很好的德行,「政于荆山」,他在某地做官,得到了一个宝玉,「方尺」,很大一块。第一次他献给楚昭王,没被接受。第二次献给楚荆王,也没被接受。后来到楚平王的时候,纔接受他的供献。玄奘法师翻的论,人家看到之后,像得到白玉一样。白玉是属于青山的,在青山里得到白玉,那就不会错的。

「获玄珠于赤水」,是《庄子》寓言里的一个典故。据说轩辕黄帝到赤水的北面去巡游,从赤水之北登上崑仑山去考察,在回来的路上,把玄珠丢掉了。开始「使智索之不得」,让有智慧的人去找,找不到。再让离娄去,这是一个眼睛非常亮的人,百步以外可以看到一根秋毫,结果也没找到,又派别的一些能干的人都找不到。最后一个叫「罔象」的人找到了。黄帝很赞叹,罔象不简单,让他找到了。罔象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无心道人,不贪色声香味触,心里无罣无碍,没有那些杂念的思想。《庄子》寓言里是「玄学」,把那些对外边的攀缘都放下,内心也不要考虑问题。从佛教来看,这虽然比世间上的一般人高明,但还属于无想定一类的,没有心,智慧开不了。这是《庄子》的寓言,不是讲佛教。隋唐时候一般接受佛学空理的都是学过老庄的。所以他们写的文章,老庄的气味也很浓。

这里总的意思是说,过去看旧译文本的人,对有些问题怀疑,得了玄奘法师这本新翻的论本,问题都解决了。

伍 略释品题

第五略释品题者,阿毗此云对,达磨此云法,俱舍此云藏。

这部书叫《阿毗达磨俱舍论》。「阿毗」的意思很多,广、对、甚深、智等等,这里主要是讲对。「达磨」是法。「俱舍」叫藏。

谓无漏慧,名之为对。对有二义:一者对向,谓对向涅槃;二者对观,谓对观四谛。

「谓无漏慧,名之为对」,能对的对是什么?是无漏的智慧,就是般若智慧。

无漏的智慧叫对。对有几个意思?「一者对向,谓对向涅槃;二者对观,谓对观四谛」,这个对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对观,一个对向。无漏智慧起什么作用?对观四谛,观察四谛。它趋向的目标是什么?对向涅槃,将来的果是涅槃的果。现在的作用是观四谛,把四谛观清楚,证到之后,能够踏上通往涅槃的道路,到涅槃的目的地。所以它远的目的是对向涅槃,当下的作用是对观四谛。

法有二种:一胜义法,谓是涅槃;二法相法,通四圣谛。释法名者,一则轨生物解,二乃能持自性,故名为法。

法也有两种,一种胜义法,一种法相法。胜义法是涅槃,最高的法。根本教认为一切法里至高无上的、最殊胜的法,叫胜义法,就是涅槃。一般人对涅槃的意思有误解,认为涅槃就是死,「最高的法是个死,那你们学什么东西呢?」这个完全是误解。涅槃是把一切不好的烦恼、业障、苦果全部扫清,得到最清净的一个境界。从消极方面说,把不好的扫除,从积极方面说,菩提等一切作用都在里边,所以涅槃不能单从消极方面来看。有个公案说,一个外道问佛教徒:「你们求什么?」「求涅槃。」外道说:「涅槃是什么都消灭掉,六根都不起作用,现在我们看到世间上,一个瞎子,一个聋子就苦得不得了,你们六根都不起作用不是更苦?辛辛苦苦修行去求那么苦的果干什么?」外道不知道涅槃的含义,他以为那些苦的现象消灭了,就什么都没有了,那是他的误解。他不知道这个苦的东西消灭之后,还有好的在后头呢。

法的第一个意思指胜义法,就是涅槃。第二个意思指法相法,就是四谛——苦集灭道。

什么叫法?凡是讲法相的,都背得出这个定义:「能持自性,轨生物解。」这两个要素是很重要的,凡是唯识法相的书上讲「法」,这两句话是经常用的。

什么叫「能持自性」?能称得上一个法的,它决定要能保持自己的特征。假使说火,它是热的,水是流的,风是动的,桌子是这么个样子,它这个自性要保持。不能说今天这个样子,明天就改了样。比如说火,今天这火是热的,可以烧东西,明天火冷了,不能烧东西了。那这个法就没有「能持」。它今天热的,明天还是热的,凡是火,都是热的,这是「能持自性」。安上「火」的名字就要有一定的作用,要表现出它的特征来。

第二个,「轨生物解」,它有一种规律性的东西,能够使人家知道它是什么。人家看到这个法之后,就产生一定的理解。这个「物」不一定是东西,也可以是指人。

凡是一个法都有这两个意思,一方面,能够摄持自己的特性,不会改变;另一方面,使人家看了这个法就知道是什么东西。

仔细分辨法相要用六离合释,我们根据补充的讲义来讲一下。讲义引自梅光羲的《相宗纲要》,是范古农老居士编的,范老是一位法相家,是教过我法相的老师。

【六离合释】

六离合释者,梵语称为杀三婆释。大乘法苑义林总科简章云:凡二义以上为一名者,恐有所滥,故皆用此六种之释以分别之。其有但以一义为名者,则是直呼其自体,无有所滥,则不须用六释分别之可也。此乃天竺辨名义之法也。初离之以示义,后合之以彰名,故亦名为六离合释焉。(《相宗纲要》)

什么叫六离合释?梵语称为杀三婆释,翻过来叫六离合释。《大乘法苑义林总科简章》里有这么一句话,「凡二义以上为一名者,恐有所滥,故皆用此六种释以分别之」,两个义以上为一名,就是复合名词。一个名词里包含有两个(或以上)内容,比如说所知障,所知和障是两个东西,把它们合起来是所知障,代表另一个东西,这叫复合名词。其构成是两个概念合拢来的一个名词。复合名词有的时候会产生混淆,用六离合释把它卡定,只能作这样解,不能作那样解,那它的意思就不会混淆。比方这是用「持业释」的,那你用另外的方式解释就不行。这种方式是印度的语法,叫六离合释。

「其有但以一义为名者,则是直呼其自体,无有所滥」,假使一个概念组成的名词,这个名词直截了当就是它自己,不会有混淆。凡是六离合释所指的都是复合名词,两个概念合起来的。比如说桌子,它是一个简单名词,不是复合名词,没有什么混淆的。

「此乃天竺辨名义之法也」,这是印度把一个名词的正确意义辨清的方法,也是语法之一种。「初离之以示义,后合之以彰名」,为什么叫六离合释?先把这两个概念分开来看,这是一个概念,那是一个概念,最后把它合拢来,显示复合名词的含义,所以叫离合,「亦名为六离合释」。

蕅益略解谓单一字者不用六释,而唯识述记则云:言无为者,此非六释,无二义故。然则据唯识述记观之,则知字虽是二,义但属一者,亦非六释,可知不同之处,在义之单复,而不在字之单复矣。(同上)

蕅益大师是明朝的,说起来还是我们的福气大一些。唐朝玄奘法师翻了很多法相的经典、论典,他的弟子们也造了很多注疏解释,但是到唐武宗灭法的时候,很多书毁掉失传了。而这些法相的书,却由日本留学生带回日本去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很多书,都是从日本大藏经来的,我们汉地的藏经里没有。我们现在能够看到这些书,还是很幸运的。五代的永明延寿大师也好,明朝的蕅益大师也好,他们是研究法相的,却都没有看过那些书。

这里边有一点要注意,《唯识述记》里边讲得很清楚,凡是六离合释不在字的多少,一个词有两个概念,这纔用六离合释,并不是说两个字就要六离合释。举个例,「无为」,只有一个意思,虽然有两个字,这个用不着六离合释。蕅益大师认为凡是两个字就要用六离合释,这个说法有点问题。因为他没有看过唐朝的《唯识述记》,可能有一些混淆。我们现在直接看唐疏,这个福气相当大,不要辜负自己。这么好的机会来了,如果自己糊里糊涂混过去了,那就可惜了。这也是自己过去辛辛苦苦用功,纔感得现在看到藏经的福报。但是拿到了之后不发挥作用,不好好学,道学不学,甚至于没有学,那就太可惜了。

六离合释者,一曰持业释,二曰依主释,亦名依士释,三曰有财释,四曰相违释,五曰邻近释,六曰带数释。(同上)

所谓六离合释,即复合名词的六种解释。先把它拆开为两个概念,分别看是什么东西,然后再合拢来成一个名词,有六种离合的解释方式。哪六种呢?持业释、依主释、有财释、相违释、邻近释、带数释,这里边经常用的就是持业释、依主释、有财释,而里边最容易混淆的,也是这几个。邻近释用得不多,也不容易理解。带数释、相违释,这是简单的。

一、持业释者,凡义虽有二,而体则仍是一者,则即持业释也。持者,能持之体;业者,所持之义也。盖二义同依一体也,故此亦名为同依释焉。例如烦恼障者,烦恼与障,盖二义也,然论其体,则仍是一,不可分而为二也。持二义于一体之上也,此即持业释也。(同上)

「持业释者,凡义虽有二,而体则仍是一者,则即持业释也」,拆开的两个概念意思不同,但所指的体是同一个,这叫持业释。「持者,能持之体;业者,所持之义也」,「义」就是作用,依体而持用。两个概念,一个表示体,一个表示用,这叫持业释。「盖二义同依一体也」,两个概念都是依同一个体,「故此亦名为同依释」,有时也叫「同依释」,但一般叫持业释。

举个例子,「烦恼障」,这是个复合名词,烦恼是一个概念,障又是一个概念,「烦恼与障,盖二义也」,烦恼,比如贪、瞋、痴、慢、疑,障表示障碍,对修行有障碍的。这两个东西合起来看,烦恼是体,它的作用是障,烦恼就是障。

「然论其体,则仍是一,不可分而二也」,所以这两个概念是指同一个东西,这是持业释。

持业释的特征:一个是体,一个是用,两个所依是同一个体,「持二义于一体之上也,此即持业释也。」持业释以后经常要碰到。

二、依主释者,从所依之法立能依之名者,此即依主释也。依者能依,主者所依也。如云历城县净居寺者,谓在历城县之净居寺也,即是依历城县之净居寺也。历城县是所依,净居寺是能依。从所依县,名能依寺,此即依主释也。又如所谓法华玄义者,从所释经,名能释文,故亦是依主释也。余可例知。(同上)

「依主释者,从所依之法立能依之名」,一个法依靠在另一个法上,把所依靠的法,摆在能依的这个法的名字上去,叫依主释。「依者能依,主者所依」,「依」是能依的法,「主」是它所依的法。举个例容易懂。

「如云历城县净居寺」,历城县是一个概念,是一个县,净居寺是一个概念,是一个庙。这两个概念合拢成一个复合名词,历城县的净居寺,这个净居寺是在历城县里边的。因为同名的寺院可能很多,比如南普陀,厦门有个南普陀,台湾也有个南普陀,那不是要混淆吗?如果讲「台湾南普陀」「厦门南普陀」,就不会混淆了。这是依主释,主是那个县城,「谓在历城县之净居寺也」,依历城县这个地方的一个净居寺。「历城县是所依,净居寺是能依」,历城县是所依的法,能依的是净居寺。从所依的县来安它的名字。

我们这里是三门县的多宝讲寺。多宝讲寺是不是其他地方还有?其他地方好像没有听到过多宝讲寺,假使多宝讲寺这个名字全国很多,非得要套一个三门县的多宝讲寺。龙兴寺好像很多,那些有重名的寺院,一定要安个地方,这个是依主释。

又举个例,「法华玄义」是一部书,是把《法华经》里深的意思讲出来的一部书。「从所释经,名能释文」,法华是一部经,玄义是一部注解,本来是两个东西,现在把它合拢来,这个玄义是解释《法华经》的,依主释。依的主是法华,依法华来发挥的玄义,叫依主释。

如臣依主名依主释,又如作用之依士夫,故又可名之为依士释。依主依士,皆就能依以彰名,此乃一释之异名而已。俱舍光记云:依主依士,名异义同。(同上)

为什么叫依主释呢?好像臣依国王一样,「如臣依主名依主释,又如作用之依士夫」,也可以叫依士释,为什么呢?士夫是个人,作用是要靠人起作用的,所以叫依士释也可以,但是一般都说依主释。「依主依士,皆就能依以彰名,此乃一释之异名而已。俱舍光记云:依主依士,名异义同。」引《光记》的话,依主释也好,依士释也好,名字虽然不一样,意思是一样的。

至宗镜録及蕅益略解则云:如子从父,名从胜立劣,名为依主释;如父从子,名从劣立胜,名为依士释。若据此言,则依主依士各有不同,则六合释应成为七合释,恐非正义也。(同上)

这里梅光羲说:「若据此言,则依主依士各有不同,则六离合释应成为七合释,恐非正义也。」这个话错了。窥基大师《百法明门论解》里边明确指出,依主依士,以劣显胜,叫依士;以胜显劣,叫依主10。这个话跟《宗镜録》的一模一样。《宗镜録》没有错,蕅益大师也没有错,反而他自己错了。我们不要看轻现在的论本,这些在宋朝、明朝都是看不到的。我们现在能看到这些唐代注疏,主要是因为清末杨仁山到日本去,看到那边的《大藏经》里有这些好东西,他就请了回来,我们纔有福报看到。

三、有财释者,以所有之法,为能有之名者,此即有财释也。有者能有,财者所有也。如戒名解脱,戒是修因,解脱是所得之果,名戒为解脱,于义似不当,然能持戒者,后必得解脱之果,故知戒中实有解脱,故可名戒以为解脱。此即从所有法立能有名,即是有财释也。有云有财释者,即是取他名以为自名,亦有以也。(同上)

「有财释」比较困难,「以所有之法,为能有之名」,这个法含有另一个法,以它所含有的法来命名,此即有财释。「有者能有,财者所有」。「有」是能有的那个法,「财」是它所有的那个东西,两者是两个概念。

打个比喻,「戒」也叫「解脱」,戒就是戒,怎么叫解脱呢?「戒是修因」,持戒以后,将来得解脱的果。有了戒为因,将来会得到解脱果,这就是有财,有那个果的作用。你只要持好了戒,「戒净有智慧,便得第一道」,那将来会得到解脱成佛的果位。「解脱是所得之果,名戒为解脱」,戒本身的名字不用,而用解脱来安它的名字。因为它有解脱的果在后头,所以戒可以叫解脱,这是有财释。这种解释,理解比较困难一些,但是用熟了也无所谓。我们在新乐庵讲六离合释,其中少数有几个全部搞通了,没有什么困难。有一位沙弥尼纔十七岁,据说她很不简单,四岁就吃素,七岁时把早晚两堂功课全部背下来,能把「楞严咒」全背下来,据说是一个老和尚投胎的,很了不得。她接受力很强、很聪明,现在在那里做老师,还不过十几岁。

戒与解脱是两个概念,现在用解脱来代替戒的名字,叫解脱,这就是有财释。「名戒为解脱,于义似不当」,把戒的名字叫解脱,意思上好像不太妥当,但是有联系,因为持戒的人后来肯定有解脱果。它有那个财,财不一定是钱,意思是有那个后果,「故知戒中实有解脱」,有那个解脱,就叫解脱,有财释。「故可名戒以为解脱,此即从所有法立能有名」,所有的法是解脱,能有的法是戒。现在能有的法的名字不要,干脆用所有的名字安上去,解脱,就是戒。

「有云有财释者,即是取他名以为自名,亦有以也」,有的人说,什么叫有财释呢?把他的名字安过来,「以为自名」,做自己的名字,这叫有财释,这是有道理的。

四、相违释者,集多数各别之法,联之以为一名者,此即相违释也。相违云者,谓其义乖反,其体各别也。例如止观之名,止体是定,观体是慧,可谓其体各别矣。然今则集此各别之二法,联之使成为一名,此即相违释也。亦如教观之名,教者解也,观者行也。其体亦各别也。今亦集之使成一名,故亦是相违释也。又如君臣父子等皆相违释,例此可知。(同上)

第四是「相违释」,这个好懂。「集多数各别之法,联之以为一名者,此即相违释也」,几个不同的法,把它合拢来做一个名字,这叫相违释。「相违云者,谓其义乖反,其体各别也」,它们的意思各是各的,不是合得拢的,它们的体也是各别不同的。

举个例容易懂。「止观」,止是修定,观是修慧,这两个东西本来不是一个东西,体也不一样,作用也不一样,它的意思也不一样。但是合拢来,「止观」,大家也知道止观是什么东西,那就叫相违释。「止体是定,观体是慧,可谓其体各别」,各是各的体,把它们两个合拢来,做一个名字「止观」,它有特殊的意思在里边,这就是相违释。

「教观」,天台有《教观纲宗》,教是教解,观是观行,这两个也不是同一个东西,把它们合拢来,「今亦集之使成一名,故亦是相违释」。相违释的例子很多,再比如「父子」,父亲是父亲,儿子是儿子,体各不相干,意思也各不相干,而合拢来,叫「父子」,大家知道其含义。在世界上,父子、君臣、夫妇、南北、东西等等,都是相违释。东跟西两个不相干的,两个体也不一样,但是合拢来,东西、南北,是大家经常用的名词,这个叫做相违释。

五、邻近释者,于同时相依不离法中,从其胜事以立名者,此即邻近释也。今就念处之名言之,观身不净乃至观法无我。此观之体本是慧处,本应名之为慧处,然则名之为念处者,因与慧相应之念其力强胜,故就胜者立名,名之为念处也。(同上)

「于同时相依不离法中」,两个法,同时互相依靠,不能拆开的。「从其胜事以立名者」,这两个法中有一个作用胜,另一个差一点。以作用胜的那个来安名字,这就是邻近释。举个例,「念处之名言」,四念处: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这四个念处,此能观之体,本是慧,观身不净也好,观受是苦也好,观法无我也好,这能观的都是慧,是以慧来观的,可怎么叫念处呢?慧要观的时候,决定要以念来把它持好,念头持住,然后纔能观得起来,这个念的力量强,就叫念处,不叫慧处。

为什么要念经?就是修我们的正念。正念起了之后,慧就出来了。慧出来要靠正念。四念处,明明是慧在观,因为念的力量强,慧的名字不用,而用念,这叫邻近释。念跟慧是同时相依、不能离开的,在修行的时候既要用慧又要用念,但是中间作用强的是念,就叫它念处,不叫慧处。

六带数释者,就其法体上所带之数以立名者,即带数释也。带数者,谓其法体之上带有数量也。如二谛、三性等名。皆以其法体上带有二三等数量,彰其所带之数量,故名为二谛、三性等也。虽然带数释者,必其法体之上带有数量,方可名带数释,非谓凡有数字在首者,皆是带数释也。(同上)

带数释最容易懂。「就其法体上所带之数以立名者,即带数释也」,这个法上面有个数字。「带数者,谓其法体之上带有数量也」,举个例,「二谛、三性」,三性就是三自性,二谛即真俗二谛。带数释一定要有数字,但并不是说凡是有数字的都是带数释。

例如,三藏法师之一名,此则虽有数字在首,而仍不是带数释也。盖三字虽为数字,而法师之体则仍是一,是则法体之上未曾带有数量矣。据实而言,三藏法师者,盖谓此是能弘三藏之法师耳,乃是从所弘之法以名能弘之人,仍是依主释也。又如两江者,江体有两,故名两江,此即是带数释。然两江总督则非带数释,而仍是依主释矣。(同上)

再举个例,「三藏法师」,虽然有数字,不叫带数释。三是数字,但所指的法师是一个,并不是三个法师。二谛是二个谛,三性有三个性;而三藏法师指一个人,不是指三个法师。比如《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说的是玄奘法师,所以这个不是带数释。「则法体之上未曾带有数量矣。据实而言,三藏法师者,盖谓此是能弘三藏之法师耳,乃是从所弘之法以名能弘之人」,这是依主释。三藏是主,能弘的是法师。三藏法师拆开来说,「三藏」是带数释,指经藏、律藏、论藏,三藏法师不是带数释,所依的是三藏,能依的是法师,合起来是通三藏的法师,是依主释。再举个例,两江,江有两个,这是带数释。两江总督,是管两江的总督,是一个官职,这是依主释,不是带数释。

这里边自己多辨一下,也不是太难。学法相,六离合释是最基础的。这是印度的语法,学法相的非要知道不可。

此六释中,持业依主,每可兼通。若欲别之,则义异而体同者,是持业而非依主,体别而分能所者,是依主而非持业也。六释大意,略述如是,欲详知者,应读大乘法苑义林总科简章。(同上)

这是大概地讲一下,要详细知道,应该去看《大乘法苑义林》。其实《法苑义林》也是纲领性地讲了一下。

六离合释是学法相最基础的知识,就像数学的加减乘除一样。比丘是勇士,这些不算难关,真正的难关是把烦恼克服下去,咬了牙关忍下去,不要随着烦恼走,这纔是真正的勇士。像这些文字上的问题,不是很困难的,只要心静下来就能学会。

学法的违缘一个是内障,一个是外障。外障,学法的条件不好,或者是其他的缘阻碍闻法的机会。内障,自己的烦恼跟所知障。坐着听法的时候,心里总起烦恼,或者是起贪心,或者是瞋心放不下,这样听法是听不进去的。还有所知障,智慧差一点,学一个法,就是爬不上去,就像爬梯子,一般的人一脚踩上去,你腿太短,爬不上去,这是智慧差的缘故。这要修对治法。所以智慧差或者是烦恼重,学不进不要放弃,不要自暴自弃,这才是学法的态度。

你感到自己智慧不够,就修智慧,先修文殊菩萨的五字真言。我们在五台山,「嗡阿巴杂那的的的的的」这个咒起码念一百万,连十万都不太够的。如果没有这个基本功,学法当然有困难。另一个是忏悔法,有过去的业障什么的,如果不忏悔掉,它把你挡在那里,你怎么冲得过去呢?佛说的方法很多,有障就消障,智慧不够就开智慧,四加行里边开智慧的、消除业障的、培福的都有,自己要会用。所以我们的时间还是很紧张的。如果四加行修一个,你一天起码也要花上两小时,如果磕大头,更不够,还有其他学法的一些事情。那么这些配合起来,事情就会成功。学法也好,修行也好,跟打仗一样的,打仗不是单靠一个兵种,比如步兵,还要机械化的坦克部队帮助,上面要空军的掩护,还要炮兵排除前面的障,这样配合起来,你纔能打胜仗。如果你孤军冲进去,就算向前冲了一点点,结果还是会被人家消灭的,这是不稳当的。所以学法要四面照顾到。

本宗的家风就是这样,不是单纯用一个简单的方法,而是各个方面都配合好,一个组合,整个的圆满的一个结构,这样去做,无往不胜。干什么事情,都要有办法。修行也好、学法也好,自己要想办法,不要泄气。看到困难就退,这是最下等的。要迎难而上,当然也不是蛮上,要有智慧地上,知道该怎样克服这个困难。

六离合释,这个「离」是什么意思?先要把它分离成为两个概念,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比如茶杯,先知道茶,知道杯,再合起来就是茶杯。如果茶也不知道,杯也不知道,你说茶杯,茶杯是啥东西,糊里糊涂。所以说先要离开来,再组合起来成为复合的名词。组合方式有六种,所以叫六离合释。下面再简单复习一下。

两个东西都依一个体,是持业释。作用叫「业」,一般情况下,一个是体,一个是用,但也可以两个东西都指体。持业释也叫「同依释」,两个法都同依一个体。持业释的特点是两个东西是一体的。

比如「大乘」,大乘法门。「大」的意思有七个方面的大,体大、相大等等;「乘」,指能载运,渡过生死河流到彼岸去的。这是两个概念,把它合拢来叫「大乘」,大就是乘,两个是一个体的,持业释。再比如「大种」,地、水、火、风。「大」呢,指体大、相大、用大。「种」,为一切色法做种子,一切色从地、水、火、风产生的。所谓大的就是那个种,它能做种,是作用,它本身是大,大种是持业释。四大种,带数释,有四个大种,这个时候,大种做单个概念看。

比如「烦恼障」,烦恼是一个东西,它能起什么作用?它可以障住我们修行,障住我们证涅槃,障住我们的菩提。烦恼有障的作用,叫烦恼障。烦恼是体,障是烦恼的作用,两个是一个体,不是两个东西,所以是持业释。「所知障」是不是持业释?有很多人说「所知」是一种障,东西学多了,把修行障掉了,最好不要学,所知障就没有了,这是不懂法相的笑话。实际上所知障是依主释。佛是一切智,一切都知道的。我们的所知给障住了,障我们的所知,即所知的障,这个叫所知障,是依主释。所知是好东西,但是给障住了,这叫所知障。

所以,烦恼障跟所知障两个释不一样。如果说所知障是持业释,懒人最高兴了,「学多了是障,越学越障,我什么都不学,那就没有障了,那就成佛了」,这是大笑话,修行成了白白花时间,颠倒!所以这就可以看出六离合释的重要性。所知,我们要知道得多一点,因为障住了,就知道得不多,所以要把这个障除掉。而烦恼障却是另一回事,你说烦恼的障就不对了,把障住烦恼的东西去掉,你难道要把烦恼扩大吗?那又是一个颠倒了。烦恼本身就是障,烦恼障我们的修行,障我们的道,障我们的菩提涅槃,要把它去掉。所以说烦恼障、所知障这两个,一个依主、一个持业,不能混淆。如果搞错,意思就全部反过来了。

持业释里面再举个例。「胜义」,无漏的叫胜,「义」,有实体的叫义。这个无漏的就是那个实体,持业释,这两个是一个东西。持业释的主要条件是两个概念一个体。

依主释,一个是所依,一个是能依。依着那个所依的,来安这个能依的名字。比如「闻慧」,闻所成的慧。慧有好几种,这是什么慧呢?依靠闻法而得来的慧是闻慧,这是依主释。一个是闻,一个是慧,慧跟闻不是一码事,是两个东西,因为闻产生这个慧。思慧、修慧也一样的,因为思惟,多多思惟,如理思惟纔产生的慧叫思慧。修慧,定中起修得到的慧,叫修慧,都是依主释。依主释很普遍。所知障是依主释,所知是一个所依的法,所知上面有障,把它障住了,那么是所知的障。还有眼识、耳识、身识,这个识是依眼根发的,叫眼识,依主释。茶杯,装茶的杯子。香炉,燃香的炉子,炉很多,这个是燃香的,叫香炉。电灯,用电发亮的灯,油灯是以油来发光的灯,都是依主释。

昨天有人提问:「戒叫解脱,是不是说别解脱戒?」把别解脱和戒合起来,不叫有财释。戒有解脱那个财,戒将来能感那个果,戒的名字不说了,用解脱来代它的名字,这叫有财释。自己名字不用,用它的财作名字,这是有财释。

再举个例,「破僧」,僧破成两半,什么事情使它破的?妄语。典型的提婆达多,他编一些妄语挑拨僧团,使僧破为两半。破僧的罪是从妄语来的。妄语是罪的体,而破僧是它的果。这个妄语产生的后果特别严重,所以这个妄语叫破僧。因为这个特殊的妄语,把僧破了两半,把妄语的名字省去,就叫破僧,这是有财释。

还有一个,「增语」,指第六意识要以语言为增上,就是意识缘境的时候都带名言,以名言、语言来缘境,有这个功能,所以把意识叫做增语,这是有财释。这个比较难懂。

再如有为法的「有为」两个字,「为」是迁流造作,有迁流造作的作用的,叫有为,有财释。不管色法也好,心法也好,都是有为,因为有迁流造作。具体的法就不说了,都叫有为。

以后在学法相时还会碰到很多这类说法。具体的日常生活里边,药品很多都是有财释。「感冒清」,这是一种药,它有治愈感冒的功能——财,「感冒清」,把感冒清除,这是有财释。「退热灵」,这个药退热很灵,吃下去高烧马上会退,这是财。那个药成分里边并没有叫「退热」的物质,退热是它的功效,很多药品都是用它的功效来做宣传的。有一种补药——「康福多」,吃了就健康,福气会大,康福多,那也是财。

相违释,两个东西把它连起来,父子、君臣、山河、矛盾。比如「矛盾」,矛,是进攻的兵器;盾,是防卫的兵器,这两个东西合在一起叫矛盾,表示相悖的事情。再如「河山」,拆开是一个山、一个河,合起来指国土,比如大好河山。这些在日常语言中常用的,理解不太困难。

邻近释比较困难,昨天举「念处」,即「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这个四念处。本来能观的是慧,但是这个慧要靠念的力量把这个境持住,然后慧去观它,中间念的力量很强,作用很大,就把它叫念处,不叫慧处。因为这两个法有密切的关系,用力量强的来做它的名字,力量薄弱的那个不说,这叫邻近释。

再说一个,数息观又叫「持息念」,数息,数一、二、三、四……数息观,当然能观的是慧,但是为什么叫持息念呢?在修数息观的时候,要数那个息,数进去或者数出来,一、二、三、四到十,再从一、二、三、四到十,这样慢慢地数,这是念的力量,就靠这个念来观。这个念的力量很强,所以用念来做这个名字,持息念,不叫持息慧。在生活中,比如上海有好几个县,青浦县是上海的郊县,但是也可以说是上海,这个也是邻近释。它本来是青浦县,属于上海郊区,跟上海市区挨得很近,也可以叫上海。这也属于邻近释一类的。

带数释,一个名字带有数字,比如五藴,带一个「五」,表示五个藴,色、受、想、行、识;十二处,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十八界,十二处再加六个识;「百法」,七十五法,六十四法等,这些都是两个概念,一个是数字,再加上另一个概念,带数释,这个最简单。

总的来说,持业释、依主释、有财释是经常用的,邻近释的例子少一点,带数释一目了然,相违释也很简单。

下边我们接着看文。「略释品题」,阿毗叫对,达磨叫法,俱舍叫藏。人家问:「你在清凉桥听什么?」「听《俱舍》。」「什么叫俱舍?」「俱舍就是俱舍,还有什么呢?」这是呛掉了。俱舍叫藏。无漏慧叫对,对有两个意思:对向与对观。所对的法也分两个:对向涅槃,涅槃是胜义法;对观四谛,四谛是法相法。

昨天有人问,什么是胜义法?什么是法相法?一般而言,胜义法是无漏慧所证到的境界,离言说的。法相法,是依名言安立的,四圣谛都在里边。法是轨生物解、能持自性。

言对法者,谓无漏慧,名之为对,四谛涅槃,名之为法。此无漏慧,名对法者,法之对故,名为对法,是依主释。依光法师,对与法俱通能所,下文当释。

什么叫对法?「言对法者,谓无漏慧,名之为对」,无漏慧是能「对」的智慧。「四谛涅槃,名之为法」,四谛、涅槃是所对的法,所以这里是能所关系。无漏慧为什么叫对法?「法之对故」,无漏慧能对观四谛、对向涅槃,是四谛、涅槃法的能对,是所对法之能对,所以叫对法,依主释。法是指四谛、涅槃,能对的无漏慧叫对法。

「依光法师,对与法俱通能所,下文当释」,「光法师」即普光法师,在他的《光记》里边,对跟法,都通能所,这个比较繁琐,我们不一定照这个讲。法宝法师对普光的解释有一点批评,下边就看到了。

藏有二义:一者包含,二者所依。言包含者,犹如籄箧。此论包含发智论等诸胜义言,故名为藏。发智论等名为对法,俱舍名藏,而非对法;然今此论名对法藏者,对法之藏,故名对法藏,依主释也。

「藏」,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包含,一个是所依。所谓「包含」,「犹如籄箧」,就是一个小箱子之类的东西,也可以翻成篮子,摆东西的用具。小箱子也好,篮子也好,藏的原意就是这个。

「此论包含发智论等诸胜义言」,「等」是指「六足」。这部论包含有《发智》、「六足」里边的殊胜的话,像个篮子或者书箱一样,它这个箱子是放《发智》、「六足」那些胜义的道理的,叫对法藏。为什么叫对法藏?《发智》、「六足」等,这些是对法,阿毗达磨;《俱舍》只不过是藏《发智》、「六足」这些对法的一个箱子,叫对法藏,对法之藏,依主释。这是「俱舍」的第一个解释。

言所依者,正理释云:藏或所依,犹如刀藏,引彼义言,造此论故,以对法藏,名对法藏。

藏的第二个意思是「所依」。《顺正理论》对此有发挥,这里引过来了。「藏或所依,犹如刀藏」,刀藏,刀的壳子。「引彼义言,造此论故」,为什么叫依呢?依靠《发智》、「六足」里边的道理,纔造这部《俱舍论》。「以对法藏,名对法藏」,这里边文章还蛮多的。

光法师释云:鞘名刀藏,刀所依故。言刀名藏,取鞘藏名,以有藏故,名为刀藏。彼发智等,是此所依,所以然者,谓引彼义言造此论故。彼发智等,名为对法;此论所依,故亦即是藏。今俱舍论名对法藏者,全取本论对法藏名,有对法藏,故名对法藏,是有财释。

「光法师释云」,普光法师解释说,「鞘名刀藏」,刀的鞘叫刀藏,「刀所依故」,这是讲所依。「言刀名藏,取鞘藏名,以有藏故,名为刀藏」,这个话讲错了,法宝法师把它驳掉了。「彼发智等,是此所依」,《发智》、「六足」是这部《俱舍论》的所依,「所以然者」,为什么是所依呢?「谓引彼义言,造此论故」,因为《俱舍论》是依靠《发智》、「六足」的那些道理而写的。

「彼发智等,名为对法」,《发智》、「六足」等等这些论叫对法,这是公认的,没有什么可说的。「此论所依,故亦即是藏」,《发智》、「六足」本身又是藏,因为它们是《俱舍》的所依,所以《发智》、「六足」既是对法,又是藏,《发智》、「六足」叫对法藏,这是持业释。《发智》、「六足」是对法,也是藏,藏跟对法是指一个东西,所以是持业释。这是第一层。现在《俱舍论》也叫对法藏,为什么?「全取本论对法藏名,有对法藏故,名对法藏,是有财释」,《俱舍论》里边引了对法藏(即《发智》、「六足」)里很多道理,有对法藏,所以把《俱舍论》叫对法藏。不说《俱舍论》的名字,就叫对法藏,把《发智》、「六足」的名字拿过来用,这是有财释。《发智》、「六足」叫对法藏这是持业释,《俱舍论》里面包含了《发智》、「六足」的道理,把对法藏作它的名字,这是有财释。

所以,如果不知道六离合释,那就不晓得讲啥东西,听了打瞌睡。而学过以后呢,很有味道,知道一个是持业释,一个是有财释,非此不可;如果不是这样子,这个对法藏安不上去。一定要这样子才行。学法上了路,越学越高兴,甚至于不要睡觉了,把其他的东西都丢掉了,没工夫搞。如果学不好的,愁闷得很,一天到晚打妄想,想哪里去跑啊……那你向烦恼的方向发展,又是那句话,「地狱门前僧道多」。这个要提高警惕,自己敲警钟,这个话要自己对自己说。

宝法师云:藏或所依,犹如刀藏,此正理文,但释藏义,未辨有财。正理下文,以对法藏,故名对法藏,此文方释有财。光法师说刀名藏,作有财释,谬之甚矣。

法宝法师,《俱舍》三大家之一。随玄奘法师学《俱舍》的,有三大家,一个是普光,他在玄奘法师讲的时候做笔记全部记下来了;一个是神泰,他著的疏,没有全部留下来;还有一个是法宝,他的疏是全的,三十卷。这三大家是玄奘法师座下解释《俱舍》最完备的。神泰的疏因为不全了,他的意思不能全部透发出来。法宝与普光两位是全的,但有的地方却有辩论,法宝的在后,他很多地方是批评普光的,说他记的不合理。这里引一段法宝法师对普光法师的批评。

「藏或所依,犹如刀藏」,这是《顺正理论》解释藏的意思,这个地方并没有讲有财释。《顺正理论》下面的文,「以对法藏」(《发智》、「六足」),因为含有它的关系,「故名对法藏」,所以《俱舍》也叫对法藏,这段文讲的纔是有财释。「光法师说刀名藏,作有财释,谬之甚矣」,普光法师判此为有财释,法宝法师给予了批评。所以普光法师那一段错的就不讲了。

释对法藏中无持业释者,谓世亲论主,不欲自取其功,推能于本故也。

《俱舍论》叫对法藏,能不能作持业释解,《俱舍论》本身就是对法呢?我们只讲了依主释和有财释,而没有讲持业释,这是什么原因?世亲菩萨谦虚,他的东西不过是靠他们来的,依主释或者有财释,并不是自己能够写对法。

实际上,《阿毗达磨俱舍论》本身就是对法,也可以说是持业释。这里不用持业释,因为世亲论主「不欲自取其功」,他自己不愿占这个功名。「推能于本故也」,把功劳推到它的「本」——《发智》、「六足」那里去了。这个《俱舍论》算不得一个对法藏,因为《发智》、「六足」是对法藏,有《发智》、「六足」的内容在里边,所以也叫对法藏。世亲菩萨有这么大的成就,写东西还不敢自称是对法藏,而现在的人学了一点佛学,就大篇文章写出来,吹自己有什么了不得,有什么发现,和世亲菩萨的态度比一下,该惭愧收敛一点了。

昨天讨论时有人提了几个问题,我们回答一下。

第一个问题:「此无漏慧,名对法者,法之对故,名为对法」,怎样理解?

这个无漏慧为什么叫对法?它对的是四谛、涅槃。四谛、涅槃都是法。「法之对故」,它是那个法的能对,依主释,叫对法。因为这里法特别指胜义法(即涅槃)和法相法(四谛)。胜义法、法相法是所对,无漏慧是能对。「法之对故」,所以叫对法,依主释。

第二个问题:藏有两义,一是包含,二是所依,所依怎么解释?

所依,能依的是《俱舍》,所依的是《发智》、「六足」。《俱舍》是依《发智》、「六足」造的,这个很简单。

「藏有二义:一者包含;二者所依。言包含者,犹如籄箧,此论包含发智论等诸胜义言」,所以叫藏。《发智论》等是对法,《俱舍》是藏,俱舍就像箱子,藏《发智》、「六足」那些对法,是《发智》、「六足」的藏,叫对法藏。这是依主释。「所依」,这个也很清楚。「引彼义言,造此论故」,引《发智》、「六足」的道理来造《俱舍论》的,所以叫「所依」。有对法藏,名对法藏,这是有财释。

第三个问题:光法师的错误有哪些?

光法师错就错在刀藏是有财释。「鞘名刀藏,刀所依故」,《顺正理论》,刀藏只解释所依,刀的所依是刀鞘,也叫刀藏,藏也是鞘的意思,解释到此为止。光法师过分发挥,「言刀名藏」,没有把刀叫藏的,他说「言刀名藏,取鞘藏名,以有藏故,名为刀藏」,这个成了有财释,这个讲错了。所以后来法宝法师说:「藏或所依,犹如刀藏,此正理文,但释藏义。」只解释藏是所依的意思,没有说有财释。「光法师说刀名藏,作有财释,谬之甚矣」,把刀藏当作有财释来讲,这句话是错了。

「彼发智等,是此所依」,彼《发智》、「六足」是《俱舍》所依的。什么叫所依呢?「所以然者,谓引彼义言,造此论故」,《俱舍论》是引《发智》、「六足」里边的意思而造的。彼《发智》、「六足」是所依,是藏,它本身又是对法。对法即藏,叫对法藏,这是持业释。再翻过来,《俱舍》是依《发智》、「六足」而来,里边含有《发智》、「六足」的义言,《发智》、「六足」叫对法藏,《俱舍》含有对法藏,叫对法藏,这个地方纔是有财释。

为什么不讲持业释?世亲论主谦虚,他说这部论只不过是依它们而造的,它们叫对法,这个也叫对法。所以把俱舍作「对法即藏」的持业释没有采用。

依主释也好,有财释也好,都是论主不取自己的功。「对法」,指对向涅槃、对观四谛,又有广大法、无比法等很多意思。这样殊胜的法,世亲论主自己不居功,所以用的是依主释与有财释。

有的人觉得六离合释很难,深入不下去,这是对内容不熟悉的原因。依主释、有财释等,下边经常要碰到。自己每看到一次,自己要思惟一下,它为什么这样说,你一个搞懂,两个搞懂了,第三、第四,慢慢自己就会决定它的性质了。

陆 广释文义

一 别释品名

第六广释文义者,就中有二:一、别释品名,二、依文正解。就别释品名,复分为二:一、正释品名,二、明品先后。

「广释文义」,这是真的要讲颂了,品的名字讲一下,然后讲正文,一步一步进来了。到现在为止,《俱舍论》还没有进门,纔开了个端。「别释品名」,先说品的名字。里边又分两科:一是正释品名,二明品的前后次序。

言正释品名者,族义、持义、性义名界,此品广明,故名分别。问:此品亦明藴处,何故以界标名?答:此品广以二十二门分别十八界,故以界标名,藴处不尔,故不标也。

第一品叫「界品」。什么叫「界」?「族义」,种族的意思;「持义」,能持自性的意思;「性义」,各式各样的性不同,这是「界」的意思。「此品广明,故名分别」,这一品详细地、广大地帮助这些问题,所以叫「分别界品」,「分别」就是广明的意思。

这里提个问,经里边固然是讲十八界,但是也讲五藴、十二处。为什么不叫藴品、处品,而叫「界品」呢?因为这品分两卷,第一卷藴、处、界都讲的,第二卷里边以二十二门来分别十八界的法,所以「以界标名」。「藴处不尔,故不标也」,二十二门分别的时候,并没有分别藴,也没有分别处,所以不标藴处的名,单标界名。我们也可以回想一下。经部认为,界是实在的、藴处是假法。对有部来说,藴处界都是实在的,世亲菩萨那个时候认为藴是假法,处、界是实在的法,而经部认为只有界是实在的法。但是世亲菩萨二十二门分别只以界为对象,这一品名为「界品」,也可以说,这是他倾向于经部的表现。

二明品先后者。此颂上下,总有八品:一、界品,二、根品,三、世间品,四、业品,五、随眠品,六、贤圣品,七、智品,八、定品。破我一品,无别正颂,故此不论。

「此颂上下,总有八品」,整个的《俱舍颂》,前前后后一共有八品:「界品」「根品」「世间品」「业品」「随眠品」「贤圣品」「智品」「定品」。

最后还有一个「破我品」,「无别正颂,故此不论」。「破我品」,这本书后头有,以前「破我品」都不印的。因为《俱舍》的颂是到八品为止,「破我品」出现在《俱舍论》(即八千颂)里边。「破我品」是破犊子部的补特伽罗我,也破胜论师、数论师,可以参考。讲十二缘起的时候,直截了当地帮助了这个问题,「无我唯诸藴」,在生死流转当中,没有我的。外道也好,世间上的人也好,都执著一个我在里边流转生死,这里开门见山给你说「无我」,没有我的,那么什么在流转呢?「唯诸藴」,就是五藴在流转。那五藴是什么东西呢?它安了十二支,第一支是无明,无明是不是五藴啊?无明是一个心所法,我们在讲分位缘起的时候讲过,每一个分位都是五藴,但是依哪个法力量特别强,就安它的名字。在无明支的时候,它的体是五藴,而无明的作用特别强,所以叫无明。

《俱舍颂》一共有八品,而「破我品」世亲菩萨没有造颂,所以「不论」。本来前面八品都是按颂解释的,而「破我品」中间固然有几个颂,但并不是按颂解释的,是插进去的,体裁不一样,所以这里不说。八品次第,大家对照本书第十一页《俱舍论》科判表好好看看。

初二品总明有漏、无漏,后六品别明有漏、无漏。总是其本,所以先说,依总释别,所以后说。就总明中,初界品明诸法体,根品明诸法用。体是其本,所以先说,依体起用,故次明根。

一共有八品,开始两品是「界品」和「根品」,将有漏无漏法合起来总说,后边六品分别说。一个总说,一个别说。「总是其本,所以先说」,因为「总」的是根本,所以先说。「依总释别,所以后说」,「别」是从根本里开出来的,放在后边说。这是第一层。

「就总明中,初界品明诸法体,根品明诸法用」,「总」里边有两品。这两品也有前后。第一是「界品」,是讲万法的体。万法的作用在「根品」里讲。

「体是其本,所以先说,依体起用,故次明根」,有体纔有用,先把体搞清楚,然后「依体起用」,它的作用纔出来。所以先讲「界品」,再讲「根品」。

就别明六品中,初三品别明有漏,后三品别明无漏。有漏可厌,所以先说;厌已,令欣无漏,所以后说。

分别说有漏,讲了三品;分别说无漏,也说了三品。有漏是应当厌离的,摆在前面说。厌离之后,欣求无漏,所以无漏摆在后头。先说要厌离的东西,然后说要追求的东西。该厌的都不厌离,要去追求好的果,追求不到的。很多人学佛法,心里也很欢喜,这个道理好,但是对五欲又放不下,全部都想要,那就会南辕北辙,成就不了。如果说烦恼不除掉,你要学佛法是不会有效果的。学习佛法本来是断烦恼的,但是你却听任烦恼增长,这个方向错掉了。

有漏法要厌,然后无漏法要欣求。如果有漏不厌,你虽然有这个好乐心求无漏,求不到的。就好像码头上有一条船要开,绳子套在码头上不解开,你开足马力,开不动,还在码头上。有漏法不厌离,同样,被它绑得紧紧的,没法解脱,这个道理很简单。如果修行的人,对五欲那些烦恼不厌离,你再怎么求佛法,哪怕你把《俱舍论》背下来,没有作用。为什么?《俱舍论》讲了半天,目的是叫你要离开五欲,心向菩提。

当然,对这个道理生欢喜,会种下个种子,种子的作用还是有。你这辈子欢喜它,下辈子还欢喜它,慢慢烦恼轻了,最后真正上路了。这一点我们知道一些法相的,这是等流果。这个要注意,不论你现在烦恼怎么重,只要你对这个法有意乐心,这个种子是好的,以后等流下去,慢慢地总会走上正路的。就怕你说「反正学不会,不学了,麻烦」,这个心等流下去,不但以后也学不会,甚至于以后再也碰不到这些殊胜的法。所以对法必须发愿,要学要亲近,发愿经常碰到,生生世世不离开。只有发这个愿,不要有厌烦的心。如果你对法起厌烦心,这个种子等流果不得了,知道等流果,会感到非常可怕。所以对于法的意乐心一定不要退,要经常生起对法的意乐心,这是很重要的。有几位同学对学法生起了意乐,感到很高兴,这是对的,将来会越来越上进。

还有一点,讨论是必要的。我在范老居士那里学法,那时候没有像现在这么正规化,没有组织讨论。但是我们有几位经常早一点到,在没有开讲之前自己讨论一下,很得益。现在在上海讲法相的,都是我们法相学社一起讨论的那几位,没有讨论的都没登台,没有进入法相学社学习过的更讲不了。这个就可以看出讨论的必要性。讨论能使人开发智慧,很多问题自己想不到,或者自以为解决了,人家一个问题给你戳过来,你就手足无措,感到以前没有注意这个事情,那就帮你开智慧。

为什么叫你们晚上讨论?一方面深入,一方面开智慧,用大家的智慧来提高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人多力量要大一点,不要嫌时间浪费了。你就算把録音或者书背下来,不理解是没有用的。还要深入到文字里边去,不要浮在面上。说个老实话,法相是不难的。参禅,一辈子坐破蒲团参不透,还是老样子,这个倒是可能的,而且是蛮多的。在禅堂里开悟的人毕竟是少数,没有几个。大部分人,就是这么坐着,坐了一辈子,走了。当然坐禅能使烦恼轻下去,心寂静下去,这个好处是有的,但是没有悟。而你学法相,只要是肯下工夫,学一句,懂一句;再学一句,又懂一句,一步一个脚印,不会浪费时间的。不可能学了这部论,最后毫无收获。这个法相是梯,上一步高一点,上两步又高一点。参禅是跳龙门,你跳不上去,又掉下来,还是在原地方。梯是上一步算一步,絶对不会浪费时间的。所以学法相是踏实的。我们以前年纪轻的时候,也接触过很多宗派,比如禅宗等等,这些书大概也看过一些,但是后来觉得法相最踏实,所以学的是法相宗。法相为基础的,比较踏实。这个工夫花下去,肯定是不会空的。

有漏的可厌,不但是可厌,还有一点,我们现实所接触的东西,一天到晚看到的、听到的东西就是这些有漏法,是最具体的东西,直接摆在我们面前,离我们最近的。而无漏的东西,你却是一下子还碰不到,隔了一层。所以说,直接从有漏的厌离下手,然后再进一步追求那个无漏的。要知道有漏的不好之后,纔要想追求无漏的。如果你感到有漏的很好,你怎么会去亲近无漏的呢?所以有漏放在前头,无漏放在后头。有漏里边又有三品,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呢?

就别明有漏中,世品明果,业品明因,随眠品明缘。果粗易厌,所以先明;果不孤起,必藉于因,故次明业;因不孤起,必待于缘,所以后明随眠。

「世品明果,业品明因,随眠品明缘。果粗易厌」,「世间品」是说我们现在的身心世界,这是最现实的,在有漏里边又是直接的,是我们每天接触的、最容易看得到的、最粗的,容易使我们生起厌离。话虽这样说,厌离的心却不是文字上看看「厌离、厌离」就能厌离。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可厌,是不是值得贪著呢?这个不但要看,还要深入思惟。因为看到的还是表面现象。固然有些可以触发你的心,看到一些死人,僵在那里,可怕的样子,「啊,可怕,无常,这个世间不好」,但是看到跳舞场乒了乓啷响起来,又忘掉了,「哎,世间很好」,这帮助你观苦还是表面上的。要深入下去,跳舞场到底好不好?要看到最享乐的事情也害怕,这纔对了。这个要下工夫,要靠智慧。因为果是最粗的,容易使我们起厌离。我们看到死人、病人,看到世间的灾患,火灾烧死好多人,水灾淹死好多人,甚至于地震活埋了好多人。这个容易看到,看了可怕,所以摆在前面说。

「果不孤起,必藉于因,故次明业」,这个果不是无缘无故自己起来的,决定有因,要追溯它的因,业是果的因,所以接着讲「业品」。造了业之后感现在的果,业是果直接的因。要产生这个果,「因不孤起」,还要靠缘,因还有其他的推动,缘是随眠,就是烦恼。因为有烦恼推动造业,造业之后就感这个果。单是有烦恼而不造业,不感果,所以直接的因是业。但是烦恼的力量很大,如果你造了业,没有烦恼去润它,能生支就没有了,虽然所引支有了,可以不感果(依十二因缘说)。在有漏里边,果是最粗,容易厌离,第一个讲「世间品」。「世间品」是哪里来的?它的因是业,第二个讲「业品」。而业决定还要助缘,这个助缘就是烦恼(随眠),第三个讲「随眠品」,所以有漏里边的次第排好了。

就别明无漏中,贤圣品明果,智品明因,定品明缘。果相易欣,所以先说;果必藉因,故次明智;智必待缘,故后明定。

「别明无漏中,贤圣品明果,智品明因,定品明缘」,这是无漏的,就是还灭的。我们看到有漏的可怕,有漏的可厌,要求无漏的果。

「果相易欣」,我们容易去追求的是果,所以摆在前面说。同样,果必定有因,既然要求这个果,你不能从果上下手,应从因上下手。造了这个因,果自然会来,如果不造这个因,等到死,果也不会来。海公上师经常打这个比喻,比如烧饭,烧饭的条件很简单,大家恐怕都会烧。一个锅、一个灶、一些米,淘洗之后,把米、水掺在锅里,灶里摆上去,下面柴火一引,一烧,饭就来了。所以要吃饭呢,要从因上下手。你说要吃的是饭,拿柴火干什么,拿米干什么?但是没有灶,没有柴,没有米,没有水,饭从哪里来呢?所以要从因上求,没有这些因,果从哪里来?如果因不要,单是求果去,求了一辈子,不要说一辈子,永生永世都求不到。

「果必藉因,故次明智」,「贤圣品」的果位的因是智慧。那我们很明白,要得果,第一要修智慧。智慧从哪里来?闻思修。你如果说修佛法,果是要的,却不要闻、不要思、不要修,呆呆地坐在那里想得果,会不会?从这里看,不会啊!你这个智慧哪里来?天上掉下来啊?那是无因论。我们说缘起论,什么法都是一定的因缘生出来的,这是佛教。你说无缘无故的,「等在那里,天上掉个智慧来了,开悟了」,这是没有的事情。果必定要靠因,所以要明智慧。智慧还需要缘的,就是定。假使没有定的力量,智慧是摇动的,好比一个在风里边的蜡烛,忽闪忽闪的,不起作用,什么都照不清楚。把它密封起来,这个智慧纔能明亮,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最后还要明定。这就是《俱舍论》八品的次第。

二 依文正解

从此第二,依文正解者。将释此颂,略为三分:一、序分,二、正宗,三、流通。夫圣人造论,必有由致,故初明序分。序分既讫,当有所陈,故次明正宗。宗义已彰,劝物修学,故后有流通。初三行颂是序分,次有六百行颂是正宗,后四行颂是流通分。

这里是《俱舍论》开头,前面还是序言。一般的经也好、论也好,都是三分,一个是序分,一个是正宗分,一个是流通分。我们的仪轨也有三分:加行、正修、结行。反正一个组织,都离不开这三个。一个是核心,正的;前加行,前面的一些准备发起;后面,总结回向等。那纔是完整的。

「夫圣人造论,必有由致,故初明序分」,圣者造论的时候,必定有因缘,所以先说序分,造论的原因。「序分既讫,当有所陈,故次明正宗」,序分把因缘讲好,那么开始陈说道理,就是正宗分。「宗义已彰,劝物修学,故后有流通」,宗旨的道理讲清楚了,要劝大家学。这个「物」是大家,物可以是指人。既然把道理讲清楚了,劝我们好好学、好好修。所以后有流通分,起这个作用。

《俱舍颂》的正宗分是六百个颂,流通分、序分加上去,六百零七个颂。「初三行颂是序分」,开头的三个颂是序分,次有六百行颂是正宗分,最后四行颂是流通分,这是整个的《俱舍颂》。

序分

就序分中,文分两段。初有四句颂,正明序分,后有八句,随难别解。

〖表一–二:序分〗

序分里边三个颂。「初有四句」,第一个颂为「正明序分」。「后有八句」,另两个颂为「随难别解」,解释一些问题。

甲一 正明序分

且初正明序分四句者,颂曰:

乙一 归敬序

诸一切种诸冥灭 拔众生出生死泥

敬礼如是如理师 对法藏论我当说

这个颂非常有名,我们前一代学佛的人,虽然没有学过《俱舍》,但这个颂都背得下来,因为《俱舍》是比较有名的一本书,大家都尊重它。那么我们也要开始背了。叫你们抄的好处在哪里?不但经过脑子,经过眼睛,还经过手,比单是书上看看要深刻得多。抄了之后,再去背,背了之后,再一讲就掌握了。在科举时代出了很多文学家,他们做文章非常之好,唐宋八大家那些文字很好,他们怎么来的?年纪大一点都知道,小孩子纔懂事,就念书了。什么书?「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背那些东西,意思根本不懂。听说以前的私塾老师,从四书五经一大堆中抽一本让小孩子背,背不出打手心,打得肿起来,明天还要背。虽然当时是什么都不懂,只是死背,但年龄大一点后,智慧稍微开一点了,给你一讲,这个印象特别深,能够得到的理解也特别深刻。这样以后做文章,一下想到这个问题,马上句子跳出来了。

或者你参加辩论,人家问你,如果你没有背过,答不上来,所以一定要背。

当然学佛不是靠辩论,也不是靠写文章,但即便修定也是需要背诵功夫的,修定时靠什么呢?正知正念。修定的时候,如果你还要拿本书看看,眼睛闭一下,修一下,这个不行的。修定的时候你只能坐着不动,怎么还看书呢?那当然要背下来。修三归依观,就算你不能把一本书全背下来,至少也要把颂子背下来。三归依观的颂背不下来,你坐在那里干啥呢?坐那里没有事干了。修行,就是修正知正念。一切修止观的都是正知正念。正知正念哪里来?先把念修出来,四念住,持息念,都是念的作用。正念强了,以后东西都会来;正念没有,什么都没有。这个念是第一个基础。那么要背,你们要下点工夫。

「诸一切种诸冥灭,拔众生出生死泥,敬礼如是如理师,对法藏论我当说」,清末杨仁山把日本的藏经拿回之后,兴起了一个新的学风,对法相、《俱舍》都产生了极大的重视和钦仰,学习的风又兴起来了,也出了很多的法相家。《俱舍论》以前从来不讲的,也有人讲了。几乎所有学法相的都会背这个颂,他们虽然没有学过《俱舍》,但这个颂他们也背下来。《俱舍》六百零七个颂,是不是每个颂都要背?也不一定,这个颂是要背的。

「诸一切种诸冥灭」,「一切种冥灭」是智德,「诸冥灭」是断德,「拔众生出生死泥」,这是悲德,也是恩德。断、智、悲,佛的所有的功德,以三个类型来包括。那些有智德、断德、悲德圆满的人,我要归敬。敬礼佛的三个德。「诸」,不帮助是哪个,凡是有这三个功德的人,我都敬礼。不讲「佛」,因为外道也称他们的师是佛。这样的人,不一定是一个,可以是多个。实际上有这三个功德的,除了佛之外,没有第二个。虽然指德,实际上还是归依佛。因为恐怕外道讥嫌,故意不标出「佛」,「诸」指有这些功德的人11。这是归敬序。

第四句,「对法藏论我当说」,发起序。「对法藏论」,就是《俱舍论》,「我当说」,马上就要说。

为什么造论的时候要归敬?《光记》里边这么说,恐怕有魔12。为什么我们讲经开头要念三天广的《五大金刚》,每次讲经要念《心经》?都是祛魔的。玄奘法师,他去取经,在沙漠地带,晚上一个人坐在那里,看到飞沙走石好像千军万马冲过来,他马上念《心经》,念了几遍,什么都息下去了。所以《心经》力量很大,不要看轻了。四川有一个中学体育老师,他是气功师,跑到昭觉寺请定公加持,什么原因呢?他说还有一个气功师跟他一起练气功,他能清楚地感受那个人在偷他的气,但是他没有办法阻止。于是定公叫他念《心经》。他念了之后,过年了,就来送礼感谢。为什么?《心经》一念,偷不了了。我们一般《心经》随便念念,好像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从上面例子看,《心经》的力量大得不得了。但是要看你怎么念,你如果马马虎虎地念,有口无心地念,当然功效不大。如果你诚心诚意地一心专念的话,功效马上就来。

念经、念咒功效大不大,第一个要素是信心。我们为什么要修?就是增加信心。没有信心,就像大树没有根,这个树再大,栽在那里,两天就蔫掉了,结不了果子的。你信根坚定的,那你念的经咒功效就大,所以首先是信心。第二个菩提心,一切经咒都是度众生,拔苦予乐的,如果没有菩提心,功效只是到这里为止,大的功效发不出来。如果菩提心具足,真正把自己抛开,情愿牺牲自己为一切众生,那你念经咒马上见效。我们看古代念《秽迹金刚》之类的经,力量大得不得了,一些功能马上都出来了。为什么现在的人念了很多没有效呢?那就看你自己,念的人心不一样,第一是信心不够,第二是菩提心没有。那你再念,功效就没有那么大,受到限制。《药师经》大家每天念,念《药师经》的功效大得不得了,但是你念呢,感冒的还在感冒,咳嗽的还在咳嗽,乃至于生其他病的还在病,那就是念的心不一样。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们也要知道,因为我们在学正法,弘正法,有些小的魔障来了,你把它消掉,这是消业障,这个是好事情。只要不是大的魔障,不至于中断你修法、弘法的,就没有关系。得感冒就把无始以来那些重的地狱、饿鬼业消掉了,不是很便宜吗?所以这些也不要怀疑。

但是功效大不大,决定它的是在于你对三宝信心与菩提心上边,这个要自己去衡量。如果你想要念经念咒功效大,就应赶快把信心提起来,赶快把菩提心发起来。但是,赶快又不是凭口讲的,「我赶快发菩提心!」要发起不是那么简单,看到人家受苦,你是不是情愿代他受呢?这个恐怕不会。不要说我们,佛的堂弟难陀,佛带他到地狱里去看,看见把罪人被叉起来丢在锅里煎,痛苦得不得了。后来看到一个空的锅,他问是怎么回事,佛说:「你自己问。」他问那个狱卒:「这个锅怎么是空的呢?」狱卒说:「人间有一个难陀,他为了天上的享受修行,生天享受享完到这里来。」他赶快跑开,恐怕狱卒知道他是难陀,马上把他叉进去。那就是心里害怕了。这个菩提心真正生起了,代一切众生受苦也不怕。那时他纔开始修行,修行的动机是因为看到天女的相貌好,但这一次看过地狱,他知道恶道的苦以后,真的发心修行了。

修行的人念咒念经,菩提心、信心生起来,不是一句话就可以生起来的。我们天天念《五字真言》,菩提心天天在发,到底你发了没有?我们说天天念,天天念,就是叫你发的程度一点点积起来。量变可以导致质变,偈十万、二十万、三十万、四十万、一百万地念,归依的心就会坚强。一方面三宝加持,一方面你不断地串习,这样就会产生力量。我们天天念经,一天四座,每一座都要好几次发菩提心,发菩提心,为什么?把这个力量增强。你不要念疲了,天天那几句话,马马虎虎,念着念着打瞌睡。你自己把那些力量都损失了,所以不便宜。我们既然好不容易碰到这些经,你念一道,一道的力量;念两道,两道的力量。你去打瞌睡,东想西想。甚至人家开始念文殊咒,有人却跑开了。海公上师经常说,中间念咒的时候是刃上加钢。这是刀口最紧要的关头,偏偏到念咒的时候,你抽小解,其实也不是真抽小解,是去外边耍一会儿。这个就是不想念经,反正这个地方是默念咒,那就停下来休息,这个错误不得了。自己放弃自己的权利,这个很可惜!

造归敬颂的原因,第一个,恐怕有魔事,恐怕因为魔的妨碍而造论不终。演有讲《俱舍论》,几次都没有讲完,最后几品是写完的。前边是人家笔记下来的,后边是他自己写的。所以这个不要看轻,《俱舍论》有那么多的魔障,那就帮助《俱舍论》是多么重要。如果不重要,魔不来障你的,因为太重要,所以障。世亲菩萨要造这部论,那个魔力量也很大,恐怕有魔妨碍造论的事情,所以要「赞德归敬,求佛加被」。

第二个,造这个论先是归敬三宝,使大家知道释迦佛有那么大的功德,对佛产生恭敬心,对佛说的法也产生尊重,所以说要赞叹德。

第三个,我们在归依的时候讲过,凡是佛弟子,一切重要的事情,都要陈白三宝。造论那么大的事情,当然要陈白三宝,要归敬三宝。归敬的意思很多,扼要说这几点。

释曰:此之四句,正明序分。就此序分,复分两段:一归敬序,二发起序。即前三句,是归敬序,第四句是发起序。

这四句是正式讲序分。里边又分两段,一个是归敬序,一个是发起序。前三句是归敬序,归敬佛的三德。第四句是发起序,发起造论。

就前三句,初两句明佛三德,第三句指德归敬。

三句里边再来分析,「初两句明佛三德」,智德、断德、恩德或者是悲德。「第三句指德归敬」,这里没有直接标明佛的具体的名字,而以德来彰佛,我归敬有这样德的人。只有佛纔有这个德,所以归敬的就是佛。为什么不直接说「佛」呢?因为怕外道说你们自己擡高自己,说自己的好。而外道也有自己称佛的,现在印度有个婆罗门,他著本书,有人拿来送给我两本,他就自称「薄伽梵」,薄伽梵就是世尊,他自称成「佛」了。外道有佛,内道也有「佛」,到底是怎样的佛呢?有这样功德的人。有这样功德的人,不要说外道没有,内道里边除了无上正等正觉的佛陀,其他的也没有圆满这三个功德,所以归敬的是佛。

丙一 明佛三德

初诸字,明所归敬,次十三字,明佛三德。诸者,谓诸佛,故论云:诸言所表,谓佛世尊。后十三字中,前有六字,明自利德,后七字,明利他德。

颂文里第一个「诸」字,「明所归敬」,指所归敬的人,这是代名词,指那些人,不是一个。「次十三字」,下边十三个字,「明佛三德」,智、断、悲三个功德。这是总的标一标,下边一个个解释。这本书解得是很仔细的。

「诸者,谓诸佛,故论云:诸言所表,谓佛世尊」,「论」是《俱舍论》,引经据典,《俱舍论》里边也这么说,「诸」这个字就是代表佛世尊,是代名词。「言」就是字。「后十三字中,前有六字,明自利德」,前面六个,佛自利的功德圆满;「后七字,明利他德」,后边七个字,利他的功德圆满。

一切种诸冥灭者,自利德也。冥有二种:一者,一切种冥;二者,诸冥。一切种冥名不染无知,诸冥是染污无知。此二无知,能覆实义,及障真见,故说为冥。外境名实义,内心名真见。

「一切种诸冥灭者,自利德也」,这个里边两个自利的功德。「冥有二种:一者,一切种冥;二者,诸冥」,这句话里边,这个冥是两用的,一切种冥、诸冥。这个灭也是两用的,一切种冥灭、诸冥灭。

什么叫一切种冥?「一切种冥名不染无知」,「无知」,不知道真实现象,没有智慧。但是「一切种冥」的无知是不染污的。什么叫不染污?善、恶、无记三个性里边,善是不染污的,恶是染污的,无记里边要分两个,有覆无记是染污的,无覆无记是不染污的。所以「不染污」指善跟无覆无记,「染污」指恶跟有覆无记。因此染污跟恶不一样,假使问你,「染污是不是恶?」怎么回答?「恶是染污」,要反过来答。凡是恶的一定是染污的,而染污的不一定是恶的。「有覆无记是不是染污?」「是染污。」「是不是恶?」「不是恶。」所以说话要有方式,这个方式后边有。

不染无知是不染污的,包括善和无覆无记。「诸冥是染污无知」,包括恶的跟有覆无记。「此二无知」,为什么叫无知呢?「能覆实义,及障真见」,外边的境叫「义」,无知把这个境的实际情况盖住了,使你不能如实地知道那个境。明明是一个枯木头,远远地看就当个人,实义被盖掉了,没有看对。「障真见」,不是外面的东西搞错,是内部的见本身错了。能够外「覆实义」、内「障真见」的东西,叫冥,也就是无知。「外境名实义,内心名真见」,内心正确的见给障住了,外面实在的、客观的东西给盖覆了,使你看错,两种都叫无知,也叫冥。

一切种者,不染无知种类无边,名一切种。障一切法,不能悟解。是不染无知,故种类多也。不染无知,劣慧为体,三性门中,善无记摄。体非烦恼,故名不染。于境不悟,称曰无知。无知即不染,名不染无知,持业释也。亦名习气,数习烦恼,所成气分。习之气故,名为习气。唯佛永断,二乘犹有。

「一切种者,不染无知种类无边,名一切种」,不染无知,这个无知不是属于烦恼的。这个种类多得不得了,各式各样的都有,凡是你对一个东西不知道,都是不染无知。假使你电视机不会装、録音机不会修,这些都是不染无知。「障一切法,不能悟解」,把各式各样的法障住了,不能使人悟解,这就是不染无知,一切种冥。「是不染无知,故种类多也」,所以说不染无知的种类多得不得了,佛却是没有,佛一切都知道。

佛在世的时候,有个放牛娃,他听说佛对于天文、地理、哲学什么道理都讲得好,他想佛在王宫出生,从小是太子,后来参访婆罗门修苦行,最后菩提树下成道,教化众生,没有放过牛,那么放牛的技术,我总该比他高一点吧!他故意去问佛,他说:「佛陀,你是一切智者,你看放牛重要的有几点呢?」佛就一、二、三、四,说了很多。那个放牛娃听了很惊讶:「哎呀,我只知道一大半,佛还说了很多从来没听到过的。」这下服了。即使放牛的知识,佛也是全部圆满地知道,一切种冥全部去掉了。

「不染无知」,它的体是什么法呢?「劣慧为体」,它这个慧力量很弱,是不明确的慧。「三性门中,善无记摄」,三性指善、恶、无记。三性门里边,不染无知属于「善」「无记」(无覆无记)所「摄」。「体非烦恼,故名不染」,它的体不是烦恼,而是劣慧——不正确的慧。体不是烦恼,所以不叫染污。虽然不染污,「于境不悟,称曰无知」,这个劣慧碰到境的时候,不能正确的知道,所以叫无知。「无知即不染,名不染无知,持业释也」,它本身是不染污的,又是无知,对一切境不能悟解,无知跟不染污,是同一个体,是持业释。学一次,意思理解深刻一次,要学上四五个之后,能够自己说。

「亦名习气」,不染无知也叫习气。「数习烦恼,所成气分」,这个烦恼不断地生起来,很多次地练习这个烦恼,它就会有气分。比如泡茶,一个茶壶,一次泡,二次泡,泡上一年后,这个茶壶里不要放茶叶,水倒下去就会有茶的味道,那就是习气。经常串习的烦恼所成的气分,叫习气。什么释?「习之气故,名为习气」,依着习来的气分,依主释。

习跟气不是一个东西,数习的烦恼所成一个气分,这是两个东西。比如说鲍鱼之肆里边有腥气,这个气味是从鲍鱼生出来的,但是气味并不是鲍鱼。再比如最好的茶壶是宜兴茶壶,那个陶器里边的孔隙很细,用它泡茶,泡到后来,孔隙里把茶的气分吸得很厚。最后,你没有茶叶,倒点开水,喝起来跟茶是一样的味道。气是依在习上而有,但不是同一个东西,所以是依主释。「唯佛永断」,这个习气,佛是永远断完的。「二乘犹有」,阿罗汉还是有。

故论云:声闻、独觉虽灭诸冥,以染无知毕竟断故,非一切种,所以者何?由于佛法极远时处,及诸义类无边差别,不染无知犹未断故。

「故论云」,《俱舍论》说,「声闻、独觉虽灭诸冥」,烦恼的冥(无知)灭掉。「以染无知毕竟断故」,染污无知断完了。「非一切种」,一切种冥没有断。「所以者何?由于佛法极远时处,及诸义类无边差别,不染无知犹未断故」,不染无知,对佛所知道的法,极远的时间、处所及其他的各式各样的东西,他不能知道。这是《俱舍论》里的话,凡是重要的地方,不但没有削掉,把论的原文引下来,引下来之后还要给它注解。

解云:佛法者,佛所知法,即极远时等是也。八万劫外,名极远时;三千界外,名极远处也。

「解云」,这是解《俱舍论》的话,什么叫佛法?「佛所知法」,叫佛法。这是什么释?依主释。这个很容易。佛所知的法是什么东西呢?极远时处等等。什么「极远时」?八万四千劫以外的,叫极远时。声闻只能到八万四千大劫为止,再远的事情,阿罗汉即使入定也没有办法知道。佛不要说八万四千劫以外的,即使无始以来的事情,也像看手掌一样清楚。佛有这个功能,阿罗汉还没有。从空间上来说,阿罗汉只知道一个三千大千世界。在原始佛教里边,不讲他方佛,只讲本世界里边的事情。一个世界一尊佛,释迦牟尼佛出现了,其他的佛不会有的,所以只讲一尊佛。缅甸造的玉佛,基本上都是释迦牟尼佛。有人告诉我,他们那里没有药师佛、阿弥陀佛的佛像,因为他们崇信原始佛教,认为只有一尊佛,即释迦牟尼佛。

佛的智慧可以知道十方世界。阿弥陀佛、药师佛、阿閦毗佛、宝生佛等等,多得不得了。有一本《千佛名经》,列了一千尊佛的名号。这个是极远的处所,三千界以外的,佛都知道。「及诸义类无边差别」,每一个法各式各样的特征,各式各样的意思,佛一清二楚,没有一个法不知道。一个头发丝丝那么小的东西,在无量劫以前的一个小事情,佛都能现量地看到,这个不用怀疑,佛的确具有那样的能力。

我们这里讲一个阿罗汉断烦恼而未断习气的公案13。毕陵伽婆蹉是一位阿罗汉,他出身于富贵之家,家里佣人很多。因为他培的福报大,不但这一辈子,生生世世都生在富贵之家。后来他出家修成了阿罗汉,功德很大。他每天都要经过一次恒河,这个恒河的女神恭敬阿罗汉,看到他来了,河神就把水往两边一排,毕陵伽婆蹉就从干的地方踏过去,脚上一点不沾湿。这样搞惯了,他自己一跑近恒河就说:「小婢,给我开路!」小婢是小丫头的意思,因为他从小在富贵家里搞惯了,喊女仆都是叫丫头,心里也没什么看不起。这个河神心里不高兴,心想:我天天给你开路,你还叫我小丫头。一次二次忍下去,天天如此,她受不了,去佛那里告状:「我天天给那个阿罗汉开路,他叫我小丫头,我受不了。」佛让人把毕陵伽婆蹉找来,问他是不是这回事情?他说:「我是叫她小丫头。」佛说:「这个不好,人家给你开路帮忙,你该当面给她道个歉。」阿罗汉本来就没有烦恼心,觉得说错话就该道歉,马上说:「小丫头,对不起!对不起!」还是喊小丫头。他习惯养成了,习气还在,虽然心里没有憍慢的烦恼,可是这个习气没有断完,还是喊小丫头。这就是说阿罗汉习气还有。

诸冥者,是染污无知。诸谓诸境,即四谛修道五部境也,五部非一,故名诸境。冥者,即是见修所断一切烦恼,以此烦恼,覆障诸境,故说为冥。染污无知,无明为体。烦恼不净,名为染污。于境不悟,故曰无知。无知即染污,名染污无知,持业释也。

「诸冥者,是染污无知」,这个无知是染污的,是属于烦恼的。「诸境」,有很多的境。什么境?「四谛修道五部境也」,四谛,苦、集、灭、道四部,加一个修道,一共是五部,所观的境是五部。这五部境,不是一个部,叫「诸」,诸是多数。「冥」,对这五部境不知道,糊涂。被见道、修道的烦恼障住了,这是烦恼障。

「以此烦恼,覆障诸境」,本来世间是苦,是不净,这个烦恼把它盖住了,不净的当作净,苦的当作乐,无常当作常,本来是没有主宰的,认为我可以作主宰,这些就是常乐我净的颠倒。秦始皇要做一万世的皇帝,这个做不到的。任何东西要因缘和合纔能成功。六国被他并吞,这是过去的福报,也是当时的环境所造成的。要一万世地做下去,就没那么容易,第二世就完蛋了。所以这个「我」是没有的,自在是没有的。但是因为这些烦恼在的时候,就把这些道理都盖掉了,认为自己可以做主宰,所以叫「冥」。「覆障诸境」,盖住了见、修道的五部境。苦谛无常、苦、空、无我,盖住了;集谛因、集、生、缘也盖住了;修道的烦恼也把修道的境盖住了。这五部境被盖住了,搞不清楚了,迷了,叫冥。这个冥本身是烦恼,所以是染污的。

「染污无知,无明为体」,它本身是无明,这个无明当然是总的来说,因为一切烦恼的根本是无明。无明里边也包含其他烦恼。「烦恼不净,名为染污」,烦恼是不干净的,叫染污,「于境不悟,故曰无知」,对那些五部境不能正确地了解,叫无知。这个染污无知是什么释?持业释。染污本身是体,无知是它的作用,对境不能悟解,染污就是无知,同一个东西,持业释。

颂言灭者,灭有二灭:一择灭,二非择灭。

〖表一–三:二灭〗

一切种冥灭,是非择灭。由佛世尊断一切种冥,证不生法,故名非择灭。此言证者,是不染无知胜缘阙位,得非择灭,名为证也。由断此冥,获一切智,能知一切种类法故,智德圆满。

灭有二个灭:一种择灭,一种非择灭。下面先说非择灭。

一切种冥是用非择灭来灭的。怎么灭呢?「由佛世尊断一切种冥,证不生法,故名非择灭」,这个不生法叫非择灭。佛把一切种冥断掉,把那些无知断掉,证到一个无为法,这个无为法就是非择灭。无为法是不生法,不生不灭。证到非择灭以后,那些不染无知再也不会生出来了,所以叫非择灭。

「此言证者,是不染无知胜缘阙位」,这个证是什么意思呢?不染无知就是一切种冥,它要生起来,决定有个殊胜的缘。「胜缘阙位」,如果这个重要的缘没有了,就生不出来了。这样就叫做证一个不生法,即非择灭。一个法要生起,一定要因缘,因缘没有怎么生?这个非择灭,不是灭掉什么,是缘不够不生。这个冥断了之后,得一切智。「获一切智,能知一切种类法故,智德圆满」,证到了一切智之后,什么法都清清楚楚地、一点不差地、现量地知道,智德圆满。佛的功德里有三个,其中智慧的功德圆满,就是一切种冥灭掉了。

一切法要生起来,需要因缘具足。你把它重要的缘抽掉了,它就不能生了。假使以打仗来比喻,打仗,要是硬把它打下来的,这是择灭,把它灭掉。如果你把它封锁,粮也没有,水也没有,打不起来,他自己投降,那是非择灭。打仗要有弹药、粮食,你把那些给断掉,维持打仗的因缘不够,不能打了,它就是灭掉了,这个灭掉叫非择灭。不费一枪一弹之力,直接拿下,不要打的。非择灭是法生起的缘没有了。怎样叫不染无知生起的缘没有呢?在成佛之前,身心上可以产生不染无知,但是在菩提树下证了正觉之后,这个身心改变了,不染无知从他身上生不起来了,叫胜缘阙位。胜缘,重要的因缘,生起不染无知的因缘在佛的身上没有了,佛身上不能再生不染无知,所以智德圆满。

下面把讨论时提的关于不染无知的问题说一下。

佛证到不生法,怎么证的?所谓「证」,不是直接的、积极的证,是把产生不染无知的胜缘(有力的缘)去掉了。这个时候,它不会生了,叫非择灭。非择灭是无为法,种类很多,不染无知的非择灭是其中的一部分。

什么叫「胜缘阙位」呢?佛在菩提树下(这个在「根品」中要说),经过三十四个心以后,证了无上正等菩提。证了无上正等菩提之后,佛的身体已经改变了,不染无知再也生不出来了。证到无上正等菩提之后,那个身心都转化了,不染无知要生的缘就没有了。不染无知生不了了,称这个不染无知得了一个「非择灭」。

择灭,是用智慧的力量──净慧,把烦恼直接地消灭,择而灭之,一个一个把它灭掉。非择灭,是把它的缘去掉。上次我们举两个例:择灭等于是直接交锋打仗,把敌人吃掉;非择灭等于说把他们的粮、水断掉,他没有缘再打。这当然是比喻,断烦恼,不是军事战争,当然里边有一些不一样。但是有相同的地方可以作比喻。

「不染无知,劣慧为体」,这个地方却是有点问题的。染污无知是烦恼,无明为体,这个问题不大。但是不染无知,劣慧为体,对一切法不能悟解。既然称慧,怎么叫不能悟解?劣慧是差的慧、没有力的慧。《顺正理论》讲了两种解释:一种是说,无始以来对一切法微细的差别不去求解,这个慧跟其他的因素互相为缘,同类的等流果不断地生出来,无始以来积集那么多的劣慧,就是不求悟解的那个慧。另外一种解释,有一种不染污的慧,跟烦恼相应,对法不能得到正确的悟解14。而法宝法师从《大毗婆沙》里边取了一些资料,证明这个劣慧是邪智。这个邪智说得清楚一点就如把木头当人看,把人当木头看。这个不是烦恼,仅仅是搞错了。这一类的东西叫劣慧15。

这个劣慧,声闻能断一部分,但是断了之后,不能保证不现行,而佛却是得了非择灭,永远不生。所以说佛超过二乘,这也是一个方面。佛把烦恼断掉了,声闻也断了。而习气,声闻只能部分断,断了之后也不能保证不现行,佛全部断完,而且保证永远不再生,所以这是佛超过二乘的地方。当然,要真正去辩劣慧的问题,书上很多,也讲得很繁复,我们把扼要的一些抓住就可以了。

另外今天讨论的时候,这个颂还是可以再讨论一下,可能还有些隐藏的不太好懂。文字表面上好懂,有些地方要问为什么这样?学法就要问自己为什么?多问几个为什么,道理就出来了。还有昨天的作业本,我感觉有的人很好,也是很仔细地发挥,还有一些是赶任务,平时没有做,要临时交,做一下,这个对自己没有好处。

我们出的思考题,主要是帮你追问题的。怕你在文字上看不出内含的问题来,帮助你追问一下。就是要你在看书复习的时候,问一下自己,然后把答案写上去。这样边复习,边做作业,就有收获。做的时候,当然要动脑筋,为什么这样说。不要等到快交的时候纔马马虎虎赶出来。这样印象不深刻,学习的效果不大。我们既然下了工夫,就希望得好的效果。这个效果靠平时的钻研,平时就要看书复习,钻研这些问题。所以作业最好是平时做,不要临时做。这些看似小事,但对你学习的深入,却是大问题。

诸冥灭者,即是择灭。由佛世尊断烦恼冥,证不生法,名为择灭,断德圆满。故颂灭字通二灭也。智德是佛身中智慧为体,断德是佛所证择灭为体。灭名为断,由断显故。

第二个烦恼的断,「诸冥灭者」,这些烦恼即染污无知怎么灭呢?这个灭的方式不一样,是打仗硬打下来的。择灭,把烦恼一个一个消灭。「由佛世尊断烦恼冥,证不生法」,把烦恼断掉,这个共二乘,阿罗汉也有。「证不生法」,证到一个无为法,这个叫择灭。择而灭之,这是断德圆满。「故颂灭字」,颂里边二次用到这个「灭」字,「通二灭也」,一个是一切种冥灭,一个是诸冥灭。

「智德是佛身中智慧为体」,智德是佛身上的智慧为体。「断德是佛所证择灭为体」,既然是择灭为体,怎么叫断德呢?「灭名为断,由断显故」,「灭」,这个本来是灭德,是择灭的功德,怎么叫断德呢?灭叫断,因为这个灭由断纔显出来的,没有断的话,这个灭得不到的。把灭叫做断,这个什么释?断本身不是择灭,是断而得到择灭,这是有财释。而「断德」两个字,是由断所显的德,这是依主释,不是持业释。所以断德里边有两个意思,一个是把灭叫断,这是有财释,由断纔显灭;一个是断德这个词,是依主释。

上边一个是智德圆满,一个是断德圆满。有人认为,佛的功德不共二乘,他的断德,不是到断烦恼为止,应该把习气也断了16。实际上根据《颂疏》的意思,断德是共二乘,但智德不共二乘,佛的功德还是超胜于二乘。根据《颂疏》原文的意思看,还是这样讲好。圆晖法师作为玄奘法师的三传弟子,是有传承的。

拔众生出生死泥者,叹利他德也。一切众生,于生死泥,沦没无救。世尊哀愍,随授所应正法教手,拔济令出。此是恩德,大悲为体。言众生者,有众多生死故也。言泥者,有漏业、烦恼、异熟果为体。烦恼如水,业、异熟如土。由此相参,成生死泥。

「拔众生出生死泥」,这是赞叹利他的功德。「一切众生,于生死泥,沦没无救」,红军长征的时候,经过沼泽地,有很大的泥潭,那地方一踩就陷下去了,越挣扎陷得越深,这是很危险的地带。这个生死泥也是这样,看看是泥巴,但是一踩上去,越踩越深,你越是用力想拔出来,就陷得更深一些,这个生死泥是不得了的。「于生死泥,沦没无救」,在里边淹没了,没人救你,怎么办呢?

「世尊哀愍,随授所应正法教手,拔济令出」,这是恩德。「大悲为体」,恩德是大悲为体,恩德、悲德是一个东西,从众生分上说是恩,从佛的本分上说是悲。众生在生死泥中,沦没无救,佛就伸出手去救他,是不是伸出手就能救出来?在《法华经》里,一个长者的大旧宅子烧起火来了,长者是不是把他的孩子抱出去呢?没有。抱出去他要挣扎,挣扎就会掉下来,结果还是烧死。所以要他自觉地出来。佛教都是要自觉的,不能用勉强的手段强迫把你拉出去,一定要你自己愿意走,这纔走得掉。长者想办法,对里面喊:「门外有牛车、鹿车、羊车,这三个车都很好玩,你们赶紧到外面来玩吧。」大家都自己跑出来,这样出三界了。如果你自己没有这个意乐心,不想出去,佛也没有办法。如果我们不想修行,佛还有办法给我们出离,那世间上没有众生了。一尊佛就可以把一切众生都救完,无量无边的世界,无量无数的佛,早就把一切众生全部度尽了,哪还有什么众生、苦恼、地狱呢?实际那是不可能的。你自己没有觉悟,自己不想出离,什么人也救你不了。

救你的手是什么呢?「正法教手」。从这里我们看到,真正度化众生的是正法。神通也好,算命也好,那都是等而下之的,甚至于有些还是冒充的、骗骗人的事情。辟支佛就是显神通,人家起个信心就完了,但如何出离,他没有方法。真正的佛教是以正法为体,包括教证二法。现在的人就是迷信神通,只要你神通大,管你什么法,都会相信,这样很有危险性。重点是法,当然有法有通更好。有法无通,保险。如果有通无法,危险。「随授所应正法教手,拔济令出」,真正把我们从生死泥拔出的手是正法,「此是恩德,大悲为体」。

什么叫众生?「有众多生死故也」。如果说众缘所生的叫众生,那无情也是众生。所以有众多生死的叫众生。众生,我们强调是有情,是有众多生死的,不能说「众缘所生」。当然,有情也是众缘所生,但是众缘所生的却包括无情,比如一棵树长出来也是很多因缘而成的。所以学法相的人对定义要严格。

这个「泥」有考究,「有漏业、烦恼、异熟果为体」,就是业、惑、果三个东西,十二因缘就是这三个东西。这个生死泥就是有漏业、烦恼、异熟果为体。「烦恼如水」,业跟异熟是土,水跟土一混成了泥。单是干土不粘人的,干土最多身上搞点灰,不会把你粘得紧紧的,不会被陷下去。加了水就不行了,水跟泥土一掺,不但是软软的,还是有粘性的,把你粘在那里动弹不得。「由此相参,成生死泥」,由烦恼加上业跟果,生死泥就成功了。这个生死泥中间重点是烦恼──水,如果没有水,这个泥是干泥,危险性还不大。加了水之后,粘的、软的、陷没的特征都出现了。单是有业,没有烦恼可以不感果。即使业都受完,而烦恼没有断,还会造业,生死根本没断,所以重点是烦恼。

修行的人下手是断烦恼。当然业障也要忏悔,不忏悔业障,它把你修行的机缘都障住了。有些人修行的障来了,他还不知道是障,怪客观外境,说这没有办法啊。什么叫没有办法?障来了,你要认识它,业障、内障、外障,你看看是烦恼障,还是业障?业障就要修忏悔法──金刚萨埵,你不修,这个业障当然清净不了。如果是烦恼障来了,要自己拿法镜来照,这是烦恼,不要跟它跑,学佛就是学这些。如果你学了半天,自己毫无主宰,烦恼一牵就走,学它干啥?最多是学个会说的法师,到处宣扬,拿点红包、登登报,出名了。结果哪里去呢?「地狱门前僧道多」。所以我们学法的目的要端正,要自利利他,自利的条件下,纔能利他,自己还利不了,怎么利他呢?这些东西都要好好地考虑。

丙二 指德归敬

敬礼如是如理师者,指德归敬。稽首接足,故称敬礼。诸有具前自他利德,故云如是,即如是者,指前三德也。如理师者,显利他德,益物为胜,故别标敬。由佛世尊能方便说如理正教,拔济众生,名如理师。上来归敬序竟。

「敬礼如是如理师者」,这里我们看出来,前面说「颂则再牒而方释」,一个颂前面已经写了,在解释的时候,再引一次。「敬礼如是如理师」,在颂子里写过,这里要讲这句话,再引一次。「指德归敬」,有这样功德的人纔归敬他。我们敬礼的是这样的如理师,就是具足前面所说的智德、断德、悲德的人。

「稽首接足,故称敬礼」,用自己的头来接他的足,那是最恭敬的礼。自己最尊贵的是头,而对方最低下的是脚,把自己的头挨到他的脚上去,那是恭敬到极点了。「故称敬礼」,这叫敬礼。「诸有具前自他利德」,具足前面自利利他功德的人,叫「如是」──这样的师。「即如是者,指前三德也」,「如是」两字是指前面的智德、断德与悲德。

「如理师」的特别含义是什么呢?「显利他德」,这是引用《俱舍论》里边的话,如理师是利他德,「益物为胜」,这个「物」也是指有情。这个利他德,就是利益众生,是最超胜。利益众生,必定自己自利完成。如果自利没有,也利不了众生,你发心再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利不了他。比如别人掉进河里去了,你要救他,自己不会游泳,不但没把他救起来,你自己也淹死了,这就是自己利不了,也利不了人。所以真正利他,必定自己能自利。

《现观》里边一开头两句话,海公上师经常提,所以我们也记得很熟17。「坚稳之自行,及随顺炽然利他之教」,「坚」——坚定,「稳」——不动摇的,「自行」——自己的修行,先要有自利,自己的修行,然后随顺利他、炽然利他。在见空性、得空性之前,随顺利他,随分随力地利他。不能一开始发菩提心就什么都干起来了,这个不可能。你自己能力还没有,一个小麻雀翅膀还没长全,你说要跟大鹏鸟一样,飞上万丈的高空去,这是妄想,不行的。初发心菩萨,登地以前,随顺利他,该做的事情要做,但过分的事情,像我们经常听说的,割截身体,断指燃臂等,这不是地前菩萨做的事情。你做了,不但自己受不了,人家看了感到残酷,要退信心。

据说唐朝时供养佛的指骨舍利,每三十年要从法门寺地宫里拿出来,大街上巡展一次,请到皇宫里,给大家供养礼拜,然后拿回去。在一次法会中间,街上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都来瞻仰,烧香礼拜的人多得不得了。据说有个人燃灯来供养,他用棉花蘸了油在自己头上烧,烧得很痛,他摇摇晃晃的,痛好减轻点。有两个年轻人故意跟他开玩笑:「哎,你供养很好,你不要动啊。」把他挟住,一动也不能动,痛得不得了,「哇哇」大叫起来,旁边的人觉得很残酷。所以这样是过分了。登地的菩萨证了空性,药王菩萨焚身,烧完了也无所谓的。而你没证空性,还是一个凡夫,烧得痛了之后,大喊大叫,人家看了不理解,这样好像太残酷了。

菩萨戒要讲这个问题。菩萨戒里说,在某一程度上可以做,超过了暂时不要做,登地证了空性以后再做,这些都有一定的轨范。

「随顺利他」,一开始自己能力没有全的时候,发心固然要大,但要量力而行,根据菩萨戒的要求,该怎么做,佛都给你分量,不够不行,过分也不行。我们说布施,能不能把三衣一钵全部布施掉?不行的。三衣一钵是比丘自己要用的东西,不能布施。还有妻子、儿女、父母是不能布施的,这个菩萨戒里都要讲。

「炽然利他」,证到空性以后,一切法都是如幻如化,都是空的,把头砍下来,跟砍一个树枝一样无所谓,那时候纔能做布施头目脑髓的事情。这些都要有一定的条件,不能随便做。要根据菩萨戒的要求做,所以要学菩萨戒。你如果真的发菩提心,要做菩萨,一定要根据菩萨戒来做,不要自己想一套乱干,结果适得其反。

「益物为胜」,既然是如理师,利他功德,也包括自利的,没有自利,怎么利他呢?所以如理师,实际上自利、利他都有。标利他,表示目的是利他,自利也是为了利他。我们为什么要修自利的那些功德?主要是准备将来利他的本钱,如果没有本钱,你怎么利他呢?所以利他必定要先自利,自利是为利他服务的。有的人搞错了,自利,就当自了汉,什么利他的事情不干,只要自己有利的拼命做,这个也不对。反过来你一味利他,不要自利,基本功不要了,实际上你能力达不到,好心会做坏事,结果对你自己不利,对他也不利。所以这两个极端都不能做。所以「如理师」,重点是利他,实际上包括自利。

「由佛世尊能方便说如理正教,拔济众生,名如理师」,这是从利他方面说。如理师,就是佛,能够以各式各样的方便说如理的正教,来救众生。这里很明确看到,真正救众生的是正教。

「上来归敬序竟」,以上归敬序讲完了。这里有个问题,一般的归敬序,归敬三宝,这里是归敬佛宝,那么僧宝、法宝有没有呢?也可以包括进去18。这个论重点是归敬佛的三德:智德、断德与悲德,这是归敬佛的。智德当然是佛特有的。断德,是证到的涅槃的果,前面说,「择灭名断,由断显故」,既然归敬断德,也就是择灭的法宝,这个功德也在归敬之中,所以也有归敬法宝的。僧宝,佛固然是「拔众生出生死泥」,一切的菩萨,乃至凡夫僧,也都在做这个事情,有圆满的、有少分的。「拔众生出生死泥」,广泛地说,也包含僧宝。所以说这个归敬颂,狭义说是归敬佛的三德,广义说也是归敬三宝。

乙二 发起序

对法藏论我当说者,是发起序,为发起论端故也。教诫学徒,故称为论。教是教授,令人修善;诫是诫勗,令人断恶。断恶修善,故名教诫。其对法藏,邻次当辨。我当说者,五藴假者,目之为我;当说之言,简已正说。

「对法藏论」——《俱舍论》,我下面要说,这是「发起序」,发起造论的序。「为发起论端故也」,下面要说对法藏论,这句话是开端。

什么叫论?「教诫学徒,故称为论」。什么叫教诫?「教是教授,令人修善;诫是诫勗,令人断恶。断恶修善,故名教诫。」有这样作用的叫论。「其对法藏,邻次当辨」,发起序之后,那就要说对法藏论。「邻次」,接下去。

这个解释确实讲得仔细,所以这本书我感到非常之圆满。对法藏论,就是《俱舍论》,「我当说者」,这个「我」是什么?五藴假安立的我。十二因缘里,「无我唯诸藴」,十二支流转,只是五藴在流转,没有一个我。这里说「我」是法假。法假的我是五藴假安立的,「目之为我」,实际上是五藴,五藴里边假安立的这么一个我。「当说」,「简已正说」,「简」是简别,不是已说,不是现在正在讲,是当说,马上就要讲。这个解释透彻,每一个字都交代了。

甲二 随难别解

从此第二,随难别解。此复分三:一释对法,二释藏,三明说意说人。

「对法藏论我当说」,什么叫对法?前面讲了对观四谛、对向涅槃,好像还没有讲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来观,对法有几种呢?都要在这里交代。第一个是解释对法,第二个解释藏,第三个为什么要说对法?还有是什么人说对法?是不是世亲菩萨说的,或者是《发智》论主说的,追根从哪个传下来的,这些就是这里要讨论的问题。

乙一 出对法体

且初第一释对法者,颂曰:

净慧随行名对法 及能得此诸慧论

〖表一–四:对法〗

什么是「对法」?首先是「净慧」,即无漏的智慧。扩大一点,净慧的「随行」也属于对法。一个法决定不能孤立生起来,净慧生出的时候,必定有心王,还有其他的心所,及不相应行——得、生、住、异、灭等,同时生起来。这些跟净慧同时生起来的随行法,也叫对法。对法真正的体是净慧,但是跟净慧同时生起的随行法也属于对法。再扩大,「及能得此」,「此」是净慧,能够得到净慧的「诸慧」。净慧是怎么生出来的?先要有生得慧,受持十二部经,然后听闻它的意思,从闻慧到思慧,思慧到修慧,修慧再上去,无漏慧。前面这些慧是无漏慧的加行,有这些慧之后,纔能有无漏慧。所以能得无漏慧的诸慧,即闻慧、思慧、修慧,也叫对法。「诸论」,《发智》、「六足」之类的那些论,也叫对法。那对法的范围就相当广了。

丙一 明胜义对法

释曰:净慧随行名对法者,明胜义对法也。

对法有两种,一种是胜义对法,一种是世俗对法。先说胜义对法。

净慧者,谓无漏慧。离缚名净,简择称慧。

「净慧」是无漏的慧,无漏慧为什么叫净?「离缚名净」,离开了烦恼的系缚叫净。「简择称慧」,这个智慧有什么作用呢?简择。简是简掉不好的,择是要好的。我们买东西总要挑一下,假使买一个録音机,总要试试看,声音放一放,开关试一试,不行的话,挑一个再试一下,这就是简择。

这个慧离开系缚叫「净」,有简择作用叫「慧」。净慧是什么释?持业释。净表示它本身是无漏的,它又可以简择的,是同一个东西。真正的阿毗达磨就是无漏慧。

净慧眷属,名曰随行。慧相应心及受想等诸心所法,四相及得,道共无表,此等诸法是慧眷属,随慧行故,名曰随行。

〖表一–五:随行二十八法〗

「随行」,净慧的眷属。一个法不能孤立生起来,决定同时有相应的一些法,尤其是心所法,它决定要跟心王相应。心所法里边有十个大地法,心法生起来这十个都有,它们一定要相应。净慧是善法,十个大善地法也一定要同时生起。所以说,有很多法跟它一起生的。

慧相应的「心」,心王。「及受想等」,大地法里边的受心所、想心所等等。还有「四相」,既然是有为法,决定有生、住、异、灭,这四个相是不相应行。还有「得」,一个法生起来之后,决定有个「得」。「得」这个法在有部里很重要。「得」还有法前得、法后得、法俱得。将来讲不相应行的时候,是相当麻烦的一个课题。既然净慧生起来,它决定有个得。还有「道共无表」,无漏的心生起来的时候,有一个道共戒。道共戒的体是无表色,是色藴里边的,也一定会生起。

「此等诸法是慧眷属,随慧行故」,这一些法是慧的眷属,跟慧一起的,「名曰随行」。好比国家领袖,要出国访问,一定有批班子,包括高级干部,他的秘书,还有保护他的卫兵、保健医生等等。这批人一定是跟着他一起行动的,不可能让一位国家元首单独一个人出去访问的。

有个表可以看一看(表一–四)。「净慧随行名对法,及能得此诸慧论」,对法分四个:两个是胜义对法,两个是世俗对法。胜义对法里边,一个是自性对法,就是对法的本身,即净慧;一个是随行对法,随净慧一起生起的那些法,净慧的随行法。世俗对法中,一个是方便对法,就是诸慧,闻、思、修所成的慧;一个是资粮对法,就是《发智》、「六足」这些论。

随行有二十八个法,在五藴里边,有色藴、识藴,还有受藴、想藴、行藴。

从五位来分(即色、心、心所、心不相应行、无为),色法一类的是道共戒,这是无表色。有部的说法,道共戒属于色藴。

心王,第六意识。慧心所没有心王不会自己起来,是与心王同时生起的。

十个大地法,心法起了决定会有它们。哪十个法?受、想、思、触、欲、慧、念、作意、胜解、三摩地。这十个法,一切心都有,不论是在善心、恶心或无记心中都有,所以叫大地法。净慧本身就是慧心所,所以随行里边要把慧除开。

大善地法也是十个法,凡是善心生起的时候,决定有它们。哪十个?「信」,对三宝的信心。「勤」,精进,指对善法。如果对恶法的勤,假使有人做贼,他也很卖力,跑去挖墙、翻箱子什么的,甚至于晚上不睡觉,这个不能叫勤,不但不叫勤,叫懈怠。为什么叫懈怠?既然那么多工夫去做恶法,善法肯定是放下了,对善法来说还是懈怠。所以这个「勤」,决定是对善法的精进。还有行舍、惭、愧、无贪、无瞋、不害、轻安、不放逸,这十个法,在一切善法里都有。

不定地法,寻、伺,在欲界和初禅决定有这两个法。不相应行里边,一个法生起来,决定有个得。生、住、异、灭,一切有为法,都有生、住、异、灭四相。

这二十八个法决定跟净慧一起起来,叫随行。净慧随行是胜义对法。

现在不要看书,大家把这二十八个法与五藴配配看。这个自己动脑筋。如果什么都靠人家,脑筋永远不会开窍;要自己去钻,自己去攻。答案在后头有,可以知道自己想得对不对。不对的,以后改进方式。如果想对了,以后照这个方法再做下去。所以这就是聪明论,你学了一点,自己要举一反三。比如世间学做木匠,做桌子四个角,教会一个角,还有三个角不要教了。这是慧毒门的意思,我们学习《俱舍论》的时候,就要利用这一些,把自己的智慧开起来。

如是净慧,及与随行,通摄五藴,名为胜义阿毗达磨。此五藴中,言色藴者,道共戒也。受想藴者,随行中受想心所也。行藴者,除受想外诸余心所,四相及得也。识藴者,慧相应心也。言胜义者,无漏名胜,实体称义,胜即是义,名为胜义。胜义即对法,名胜义对法,持业释也。

〖表一–六:随行二十八法五蕴对照〗

在这二十八个里边,色藴是道共戒,道共戒体是无表色,属于色藴。受想藴,是随行当中受想心所。行藴,除了受想以外其他的心所法,还有四相及得。识藴是慧相应的心王,就是第六意识。「通摄五藴」,五个藴里都包含有。

「言胜义者」,什么叫胜义?每一个字都给你讲清楚,法相的书就好在这里,没有含含糊糊的东西。「无漏名胜」,无漏的叫「胜」。「实体称义」,有实体叫「义」。胜就是义,叫胜义,持业释。胜义阿毗达磨,又是什么释?阿毗达磨,本身就是胜义,无漏的。「胜义即对法,名胜义对法」,持业释。

有人在听经之前先预习一遍,这个非常好。真正学习,预习是一个极重要的方式。预习之后,哪里懂哪里不懂,自己心里有数,那些不懂的,在听的时候,特别注意,那就接受力特别强。如果你没有看过,听的时候糊里糊涂,平平淡淡地过去了,懂的是懂了,不懂的还是不懂,就会这样,因为你注意力没有那么集中。所以预习是一个很好的方式,希望大家都预习。

胜义阿毗达磨,胜义就是对法,所以是持业释。假使单独看胜义这个词,它也是一个复合名词,胜即是义,胜是无漏的,义是有体的,持业释。把胜义当一个概念,阿毗达磨又当一个概念,「胜义阿毗达磨」又是持业释,这个阿毗达磨本身是胜义。

丙二 明世俗对法

及能得此诸慧论者,此明世俗对法。颂文诸字,通在两处:一则诸慧,二则诸论。慧论非一,故名为诸。此诸慧论是有漏法,名为世俗。此者,无漏净慧也。由彼诸慧诸论,方能得此无漏净慧,名能得此也。非但净慧随行名为对法,及能得此诸慧论亦名对法,故云及也。

「及能得此诸慧论」,世俗阿毗达磨,即世俗对法。《俱舍》的法相很严格清晰。不但是《俱舍》,法相的书基本上都一个格式,每一个字都给你讲清楚,没有含糊的。所以一个概念清楚后,其他的解释不能挤进来,因为只能作这样解。假使在国际上订一个条约,条款不能有混淆的含义,否则就不得了,要牵涉到很大的问题。法相也是如此,只能作这样解,其他的解释不能搀进来。所以学东西,要有严格的界限。我们经常听说差不多先生,在法相里边,不能用「差不多」。学阿毗达磨的人,「大概如此」「好像差不多」这些话,一点不要。要么是决定如此,要么是不知道,不知道就要求知。知道之后,要肯定就是如此,不要差不多,含含糊糊的。

「颂文诸字,通在两处:一则诸慧,二则诸论」,这个「诸」是两用的,「诸」是多数。学过外语的,名词后加个「s」就完了。汉语要加个「诸」,不加诸,多数单数看不出来。不是一个慧,不是一个论,叫「诸」。

「此诸慧论是有漏法」,有漏法是世俗法,诸慧论叫世俗对法。颂里边「及能得此」的「此」,指「无漏净慧」。无漏净慧不是凭空而来的,要靠诸慧、诸论。「由彼诸慧诸论,方能得此无漏净慧」,诸慧论是得无漏净慧的必要条件。「名能得此」,要得到无漏慧,必须要诸慧、诸论。「非但净慧随行名为对法」,能够得到这个净慧的那些慧、那些论也可以叫对法,「故云及也」。

言诸慧者,慧有四种:一者生得慧,生便得故;二者闻慧,闻教成故;三者思慧,因思起故;四者修慧,从定生故。定名为修,熏修于心,令成功德,无过于定,故独名修。

〖表一–七:诸慧〗

「诸慧」是哪些慧呢?慧有四种。

第一种,生得慧,「生便得故」,生下来就有的慧,不是白痴。在佛教里边,这个生得慧指能够「受持、讽诵十二部经」,就是能念经、能看佛书的智慧。最先要有这个智慧,如果这个没有,你就根本不能听经。白痴没有生得慧,糊里糊涂的。以前上海有一个小女孩,她的母亲先前生了两个男孩,后来又怀孕了,这位母亲害怕自己总是养孩子会老得太快了,就吃打胎的药,结果胎没有打掉,把那个胎儿的脑损害了。生下来一个女孩子没有后脑,被药打掉了。这个孩子养起来就麻烦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没有生得慧,只知道张口要吃,要吵要闹,生活不能自理。这样她的父母一天到晚要来照顾她,养到十四岁时觉得实在太麻烦了,女人的特征也来了。她母亲一天到晚地抱怨。最后怎么办呢?一包安眠药把她送掉了,这个很惨。当然,是这个孩子过去造的业,但也是打胎药害了这个小孩子。

第二种,闻慧,闻教生的,听经之后产生一种智慧。不是你看看书就是闻慧,「《金刚经》我会念了」,这不叫闻慧,这是生得慧。认得字,会念经,背下来,这些都是生得慧。闻慧是把经里的意思听进去,心里边产生的智慧,这个智慧比生得慧高一级。

第三种,思慧,闻慧还是肤浅的,思慧是经过思惟而产生的。听闻正法之后,还要如理思惟,深入地去思考那个问题,再再地思考,这样产生的智慧叫思慧,这比闻慧又高一级。

最后是修慧,「从定生故」,真正的修,要得定以后纔叫修,在得定以前都不能叫修。「定名为修,熏修于心,令成功德,无过于定,故独名修」,为什么把定叫修,其他不能叫修呢?因为要使我们的心成就功德,必须要靠定的力量来熏修,其他的力量很小。

我们自己有经验,大家可以看一看,凡是年轻人都想修不净观。你把不净观的书找了很多,这是什么不净,那是什么不净,屎啦尿啦,发、毛、爪、齿,皮、肉、精、血,三十六物,背得很熟。背下来之后,你心里想想,确实是那个东西。但是你到马路上去看看,就不起作用了。那些所有背下来的东西,发、毛、爪、齿,皮、肉、精、血,就没有力量了,看看那些外境,还是蛮好的,这个就不行。那就是没有得定,如果得定之后,再长得怎么好看,观你骷髅马上就显出骷髅来了,那你还有什么好看?要是晚上,路上丢一个骷髅骨在那里,恐怕会把你吓坏,更不会去欢喜它。真正的功德,要从定中来,所以真正的修在定。

在定得到之前能不能叫修呢?修行次第讲这个问题,广义的修也可以包进去。为什么?不经过闻思,入定修的力量从哪里来呢?所以说闻思也是得定修的一个前加行。如果范围扩大一点,再再地思惟也能叫修。

这里是严格的说法,定中的叫修。它也给你讲得很清楚。「定名为修」的原因是「熏修于心,令成功德」。把功德熏在心上,使这个心功德成就,没有定是不行的。海公上师经常打这个比喻,陶器、瓷器是拿泥巴做成坯子,样子跟瓷器、陶器是相同的,很好看。但是没有拿到窑里去烧过的话,不能加水,水冲进去,马上就化掉了。而用火烧炼之后,拿出来的陶器,不要说是冷水,就是开水倒进去也不会炸、不会烂,这个作用就不一样了。修行也是如此,闻思所成慧在内容上与修慧是一样的,但是闻思所成慧不坚固,经过定火的熏修之后,就非常坚固了。所以要成就功德,一定要定的力量。

很多人,要修生圆次第,想修大圆满,但是你没有定,教给你也没用。我们学过法相,你自己应该知道。真正修生圆次第,你至少要有点定力纔行。生圆次第里尤其是观想非常细致,你没有定的话,恐怕观到后来你就昏倒了。海公上师第一次传三归依观的时候,没有书,颂子也没有。结果一传之后,有个老居士,「那么多东西,我想得都昏过去了」,那就是接受不住了。后来因为照顾那些年老的,就编了个颂。编了颂还不够,后来著了本书。现在的人,书还不够,还要注解,这个是根器越来越钝了。这里是说定的重要性,如果你没有定力,你把那么多观想的东西一想,头都要晕了,你怎么修生圆次第呢?

所以我们学法,要把法和自己的机衡量一下,是那个机纔去求那个法。不是那个机,你求那个法要出问题。比如一只小猫,奶还没断,它就吃老鼠去了,吃了老鼠之后,它自己也胀死了。那你没有力量就去求高法,就跟小猫一样,把自己胀死了,所以这个有危险性。自己要充实自己,把自己修成法器,「共同道熟密器成就已」,这个话说得很清楚。「共同道熟」,波罗蜜乘的教你修成熟了,然后密器纔成就。如果波罗蜜乘的道你没有成熟,密乘的给你也没有用,恐怕反而把你胀死。

所以自己还是要量力而行,不要专门向高处攀。现在好些人,拼命地追求高法。自己菩提心也没生起来,出离心也没真正生起来,乃至于对三宝的信心还成问题,空性的见根本不要谈。毗钵舍那章讲空性的,你去看一看,你看得懂就算不错了,不要说生起对它的理解。这些东西还没得到,就慢慢来吧。把这些都得到之后再往上求高的法。

言诸论者,谓六足论等。一、舍利子造集异门足论,二、大目犍连造法藴足论,三、迦多演那造施设足论。已上三论,佛在世造。佛涅槃后一百年中,提婆设磨造识身足论。至三百年初,尊者世友造品类足论,又造界身足论。至三百年末,迦多演尼子造发智论。前六足论,义门稍少;发智一论,法门最广。后代论师说六为足,发智为身。后代论师多宗发智,大毗婆沙依之而造。

「诸论」是「六足」、《发智》等。哪「六足」?第一,舍利弗造的《集异门足论》。我们以前在五台山,每人都有一部。「第二,大目犍连造的《法藴足论》,在昭觉寺印过。第三,迦多演那(又译迦旃延,下同)造的《施设足论》。「已上三论,佛在世造」,这三部论都是佛在世的大弟子造的。舍利弗是智慧第一,目犍连是神通第一,迦多演那是论议第一。第四,佛涅槃后一百年中间,有位提婆设磨尊者造《识身足论》。第五,佛涅槃后三百年初,尊者世友造《品类足论》,第六,尊者世友后来又造《界身足论》,以上是「六足」。到三百年末的时候,迦多演尼子造《发智论》,这是「一身」。

前面六部论,「义门稍少」。「义门」,把所有的法从各种不同角度,用一个一个的门来观察,比如有漏、无漏,有见、无见等等,这就是义门。「六足论」里的义门讲得少一点,《发智论》义门最多、最广。所以后代的论师,认为六个是补充叫足,《发智》是全的、广的,叫身。「后代论师,多宗发智」,因为《发智论》力量很强,讲的义门又多,确实价值高,有部的那些论师都推崇《发智》。而且因为推崇、弘扬《发智》,把有部的势力扩展到很远的地方,摄受了很多的信徒。「大毗婆沙依之而造」,《大毗婆沙》就是依《发智论》而做的解释。五百个罗汉对《发智论》的见解都写在上边,最后由四大评家来判断哪一个对,哪一个不对。

无漏净慧,是真对法。有漏慧论,非真对法。言对法者,谓为无漏作资粮故,亦名对法。故论云:此诸慧论是彼资粮,故亦得名阿毗达磨。言资粮者,先因论教,次有生得;从生得后,方有闻慧;从闻慧后,次起思慧;从思慧后,始生修慧;从修慧后,起无漏慧。故诸慧论,是净慧资粮也。

无漏的净慧是真的对法,它本身是对法——自性对法。有漏的慧、有漏的论不是真正的对法。「谓为无漏作资粮故」,它们能作为无漏净慧的资粮,也叫对法。本身不是对法,给无漏净慧作资粮,将来能生起无漏净慧,有那个财,因此是有财释。

「故论云:此诸慧论是彼资粮」,《俱舍论》里说,这些慧也好,论也好,是无漏净慧的资粮,「故亦得名阿毗达磨」。什么叫资粮?「先因论教,次有生得」,先有《发智》、「六足」这些论教,再有生得慧能够看这个教。从生得慧以后,纔有闻慧。你单是看也不行,单是看,会念,受持,哪怕你背下来,还不解决问题。还要听,把里边的意思透发出来,听过讲的跟自己看的,有的时候会不一样。当然注解讲得仔细一点,也会产生一些胜解,但是重点会摸不到。还有一个是传承,传承不是看看注解,就能得到的。

海公上师讲经,一举一动,对我们听经都有一定的影响。他讲经的时候,他的手印,他说话的态度等等,都能帮助我们产生理解,也帮助我们记忆。当你想起这个法,海公上师怎么样说的,你把样子一记起来,他说的话的意思就想起来了,所以这个听闻有一定的作用。这是传承的关系。如果没有传承,自己看注解看出来的,你照这个经去讲,不听。这个大有关系。经过大善知识座下学法学好的,那个传承是真正过得硬的。

「言资粮者,先因论教,次有生得」,生得慧之后,去听闻,听闻之后有闻慧。闻慧之后自己再去思惟,起思慧。从思慧以后生修慧。从修慧以后,成无漏慧。修慧之后,无漏慧怎么来?以后讲见道的时候,会讲这个问题,这个是我们人生最大的一个转折点。从无始以来,我们流转生死,都在有漏法里边打转转,管你是善的、恶的、无记的,都是有漏的,总跳不出三界。当见道的第一刹那,无漏法出现了,这是无始以来,划时代的第一个无漏法,那是最殊胜的东西。在这个时刻,前半截跟后半截分开了,前半截是凡夫,后半截是圣者。在见道之前,是凡夫,什么时候了生死不知道,遥遥无期,见了道以后,身上有无漏法,就是圣者了,他的生死也是决定会了掉的。所以这些慧也好,论也好,是净慧的资粮,要靠它们慢慢地得到无漏净慧。

释此法名者,能持自性,故名为法。且如色法,变碍为性,能持此性,故名色法。略举此一,余法例然。

「释此法名者」,这里解释「法」,什么叫法?「能持自性,故名为法」,一个事物,它能够保持自己的特性,叫法。假如色法,它是「变碍为性」,它有变化,有阻碍的作用,这个叫色法——物质。这个物质的特点是要变要碍。凡是称为色法,它都有这个变碍的自性,不能说这个色法,今天变碍为性,明天不变碍了,把人家搞得糊里糊涂,那这个法就不起作用了。凡是色法,它决定有变有碍,能够持这个变碍性的叫色法。

「变碍为性」,有的书上作「变碍为法」。对于藏经不要随便改,如果怀疑有误,旁边注个字就好了。有个公案,喜饶嘉措是个神童,从小聪明非凡,是全藏闻名的。他十二岁时,看藏经,感到藏经有些不对头,改了几个字。被人知道之后,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竟然改藏经,这不得了,马上把他关起来了。藏经不能乱改。只有校对的时候,与其他书里校对一下,旁边写个小注,表示可能错了。大正藏下边有很多小字,是校对的字,没有改原文的。海公上师的《基本三学》,据说有位居士去校对的时候,大笔一挥改了几个字,我非常反对。你没通过海公上师本人,不要改他的。你认为这个字有错,可以来个注解,不要改。改了之后,原文的意思假使有出入了,那个责任很大。校对只能是校,不能改。有的时候,自己的学识没有到家,你以为对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所以不能凭自己私人的看法来改大德的东西,不能随便改。

「能持自性」叫法,能够持这个变碍性的叫色法。色受想行识的受,领纳为性,能够持领纳性的叫受。「余法例然」,其余类推。这是慧毒门,一个教你,其余自己照此类推,都打开了。

法有二种:一胜义法,二法相法。胜义法者,谓是涅槃。是善是常,故名为胜。有实体故,复名为义。即胜名义,即胜义名法,故名胜义法,持业释也。二法相法者,通四圣谛。相者,性也、状也。望自体边名性,望他缘边名相。此四谛法,是法相故,故名法相法,法相即法,持业释也。

「法有二种」,法的定义是能持自性。法的种类有两种:胜义法、法相法。「胜义法者,谓是涅槃。是善是常,故名为胜。有实体故,复名为义」,无漏的叫胜。是善的,这是无为法,又是常的,叫「胜」。有部认为是一切有,无为法也是有体的,叫「义」。这个胜本身就是义,叫胜义,这是持业释。胜义法,现在把胜义当一个概念,法又是一个概念,合起来,「胜义法」,这个胜义就是法,也是持业释。这个法本身是常,是善,是有体的。胜义法只有一个,就是涅槃,是属于灭谛的,所以只涉及到一个谛。

第二,「法相法」,法相法「通四圣谛」。法相法,四谛都通的,苦集灭道都讲。

什么叫法相?「相者,性也、状也」,对它自己来说是它的特性,对人家来说,它的样子。在法相书里边,相跟性,基本上是通用的。在性宗里边,相跟性絶然不同。性是法的内涵,相是法的外相,两者是不一样的。所以法相是有体系的,是这个宗派的,它整个的法相都是服从于它的教义的,有其一定的、特别的含义。另外一个宗派,同样一个法相名字,有它自己的含义,所以不能混淆。你查字典,同一个法相名字有几个解释,你把它乱配,那就不对头了。比如一个很好的机器,里边的零件如果搞错一个,这个机器就起不了作用,不能运转。所以学法一定要有体系地学,一个宗就是一个宗的体系,另外一个宗,虽然同样的名字,它的解释不一定一样。

在法相里边,相是两个作用,「望自体边名性」,对内说是性;「望他缘边」,对外来说是状——形状。这个「四谛法,是法相故,故名法相法」,这四谛法它本身叫法相。法相法,什么释?它本身是法相,法相就是法,持业释。

对有二义:一则对向,谓无漏慧,对向涅槃;二则对观,谓无漏慧,对观四谛。前言对向,以因对果。因即净慧,果即涅槃。后言对观,以心对境。心即净慧,境即四谛。无漏净慧,但是其对,是能对故;而非是法,非所对故。言对法者,是法之对故,依主释也。

对有两个意思,对向、对观。「一则对向,谓无漏慧,对向涅槃」,无漏慧就是阿毗达磨,它就是对法,对向涅槃,无漏慧最后的目的是要达到涅槃,这是胜义法。在没有达到胜义之前,现在起什么作用呢?「二则对观,谓无漏慧,对观四谛」,要观四谛,然后断烦恼,证涅槃。所以远的目的是涅槃,当下的任务是观四谛。「前言对向,以因对果」,因对果来说,这是因果一对,「因即净慧,果即涅槃」。对观是心跟境来讲一对,心境相对,能观的是无漏慧,所观的境是四谛法。「无漏净慧,但是其对,是能对故」,无漏净慧是能对,所观的境是所对。「而非是法,非所对故」,因为无漏净慧是能观,是能对,而不是所对的法。「言对法者,是法之对故」,是胜义法的对,或者是四谛法——法相法的对,「法之对故」,叫对法,依主释。

下边引光法师的文,有点麻烦。能懂的就懂,不懂的暂时不管它。我们说「百法明门」,初地菩萨,一个法能变一百个样子,能以一百个方式来讲。二地菩萨,能变一千个样子。到了佛就无量无边,一个法可以说不完的,讲一句法,可以穷生死际讲不完,那是佛的智慧19。但是我们现在呢,他给你变化一下,智慧大的,能够领会,那很好。先把基本的领会了,那些变化的样子暂时不管也可以。

光法师云:能对对胜,且与对名;理实而言,亦名为法,持自性故。所对法胜,且立法名;理实而言,亦名为对,是所对故。由此对法,俱通能所,总有六种:一自性对法,谓净慧也;二随行对法,谓净慧眷属也;三方便对法,谓有漏四慧也;四资粮对法,谓论教也;五境界对法,谓四谛也;六果对法,谓涅槃也。前四能对名对法,后二所对名对法也。

「光法师云:能对对胜,且与对名」,能对的是净慧,对的作用比较殊胜。所以把「对」的名字安上去。「理实而言,亦名为法,持自性故」,照道理来说,它也叫法。因为它本身也有它的自性,无漏的简择,就是净慧的自性。无漏慧能持自性,也可以叫法。它既是对,也可以叫法,通能所。所对的法,本来是涅槃法(胜义法)和四谛(法相法)。它们法的意思殊胜,所以姑且叫「法」。照道理讲也叫「对」,为什么?「是所对故」,它是所对,所对还是对的一个环节,对不能离开能所,能对的叫对,所对的也可以叫对。「由此对法,俱通能所」,这样看起来扩大了,能、所都可以叫「对法」。阿毗达磨——对法,也可以说是净慧,也可以说四谛法,也可以说是涅槃法,这是广泛的对法的意思。

这里总有六种,前四种是比较要紧的,后两种看情况掌握。「自性对法」,净慧本身是对法。「随行对法」,净慧的眷属,二十八个法。「方便对法」,有漏的四个慧,生得慧、闻慧、思慧、修慧。「资粮对法」,论教,《发智》、「六足」。这是众贤论师《顺正理论》讲的四个。所以立六个是普光法师的意思。「境界对法」,四谛,是观的境界。「果对法」,所向的涅槃是果,也叫对法。「前四能对名对法」,前四个能对的叫对法,就是净慧跟它的眷属,还有产生净慧的方便及资粮。「后二所对名对法也」,后边两个涅槃跟四谛法是所对的,叫对法。

此能所对,各有三释。且能对法,有三释者:一能对名对,所对名法,法之对故,名为对法,依主释也;二能对非对法,所对名对法,能对名对法者,有对法故,名为对法,有财释也;三能对名对,是能对故,亦名为法,持自性故,对即是法,名为对法,持业释也。所对法中,亦有三释,准能对说。

「此能所对,各有三释」,所以说能对的、所对的都有三个解释。

「且能对法,有三释者」,能对有三个意思。第一个,「能对名对,所对名法,法之对故,名为对法,依主释也」,净慧是能对,它所对的法叫法,它是四谛、涅槃的能对,叫对法,依主释。第二个,「能对非对法,所对名对法」,能对本来不是对法,所对的法是对法。因为能对有那个所对的对法,从有财的角度讲,能对也叫对法,有财释。第三个,「能对名对,是能对故,亦名为法,持自性故,对即是法」,持业释。能对如此,所对也有三个,道理是一样的,靠自己去思考。这样的讲法很复杂。

依宝法师,唯说能对,名为对法,释对法名,唯依主释也。此解甚佳,妙符论也。

「依宝法师,唯说能对,名为对法」,普光法师说了那么多,法宝法师的意思,能对的叫对法,所对的不叫对法。只用依主释来解释对法,不要持业释,也不要有财释。「此解甚佳,妙符论也」,这个解释,圆晖法师说很好。圆晖法师的意思,法宝法师讲得比较合理。为什么?跟论的意思符合。因为论里边说,「净慧随行名对法」,没有说四谛涅槃叫对法。所以说能对的净慧跟它的随行,乃至它的资粮的慧论,这个叫对法,是符合世亲菩萨原意的。其他的,普光法师讲的那些,这是发挥的,作为开智慧的一个门也可以用。但是主要的意思还是根据论主的原文来解。

「净慧随行名对法,及能得此诸慧论」,人家问你阿毗达磨是什么?对法。什么叫对法?能对,所对。对向什么?从因果一对来看,对向涅槃;心境一对来看,对观四谛。净慧、随行,诸慧、诸论,这都叫对法,但是有差别。净慧是自性对法,无漏的,胜义对法。随行是跟净慧一起生起的,也是无漏的,也叫胜义对法。能够作胜义对法资粮的那些慧、那些论,它能够产生阿毗达磨对法,有对法故,名对法,有财释。但这是世俗对法,本身是有漏的。所以说我们现在听经也好,思考问题也好,乃至入定修也好,出现无漏慧之前,还在有漏里边,还不坚固。无漏法出来以后,这纔不退。

海公上师提出,我们现在进军的目标是见道。见道就是证无漏法。无漏法第一次出来是在见道位。所以我们要求这一辈子最好能见道。见道之后不退,有这样的好处。那么你是不是能见道?尽你的力量拼命地跑。不要说「反正我不行,随它去」,这是自暴自弃。你能跑到见道最好,跑不到,也要朝这个方向上跑。那你下一辈子,一跑就到了。如果你这辈子不跑,下辈子更不行,再下辈子还要不行,懒惰的等流果不断地发展,那以后就没有办法了。所以即使跑不到,跑的心要有,这个愿要发,这样总有一天会到的。

上一次我们讲阿毗达磨,有人提这个问题:胜义对法跟胜义法的区别?

胜义对法就是净慧、随行;世俗对法是诸慧、诸论。胜义对法对观四谛,四谛是法相法,对向涅槃,涅槃是胜义法。这里要注意,胜义法跟胜义对法,这两个胜义的意义不一样。胜义对法的胜义,「无漏名胜,实体称义」。「义」和实体是一样的。这里的胜义对法是无漏的有为法。而「胜义法」,「是善是常,故名为胜」,有个「常」在里边,是涅槃,是无为法。前面的净慧是有为法,刹那生灭的,不是常的,所以胜义法的「胜」跟胜义阿毗达磨那个「胜」有一点不一样。一个指无为法,一个指有为的无漏法,主要把这两个胜义的差别搞清楚。

乙二 释藏名

从此第二,释藏名。论云:已释对法,何谓此论名对法藏?颂曰:

摄彼胜义依彼故 此立对法俱舍名

释曰:上句释藏,下句释名。

「从此第二,释藏名」,解释俱舍的名。「论云:已释对法,何谓此论名对法藏」,为什么这部论叫对法藏论?「颂曰:摄彼胜义依彼故,此立对法俱舍名」,「摄彼」,包含「彼」,《发智》、「六足」这些胜义的言教。「依彼故」,依靠《发智》、「六足」而造的。一个是「摄」,一个「依」,这两个是藏的意思。「释曰:上句释藏,下句释名」,什么叫藏?一个「摄彼胜义」,一个「依彼」。「摄彼胜义故」,「依彼故,此立对法俱舍名」,所以叫对法藏。

摄彼胜义依彼故者,以二义释藏也。一、摄彼胜义故,二、依彼故。摄彼胜义者,包含名藏。谓此俱舍,摄彼对法发智论等诸胜义言,故名为藏。对法之藏,名对法藏,依主释也。依彼者,所依名藏。谓此俱舍,依彼对法发智论等,从彼引生。彼是所依,故名为藏。发智论等是对法藏,今此俱舍,有对法藏,故名对法藏,有财释也。此立对法俱舍名者,结成也。

〖表一–八:藏义〗

〖表一–九:对法藏义〗

「摄彼胜义依彼故者,以二义释藏也」,藏有两个意思:「一、摄彼胜义故,二、依彼故」。「摄彼胜义」是什么意思?「包含名藏」,包含就是「摄」,包含那个阿毗达磨,「发智论等」,「等」是「六足」之类的。因为它包含有《发智》、「六足」这些对法里殊胜的言教,所以叫藏。这个是包含它们的藏,对法之藏,叫对法藏,依主释。简单说,藏就是箱子,藏《发智》、「六足」的箱子。

「依彼者,所依名藏」,「依彼」,依《发智》、「六足」造的,所依的《发智》、「六足」本身是藏。「谓此俱舍,依彼对法发智论等,从彼引生」,依靠《发智》、「六足」造出来的,《发智》、「六足」是所依,所以《发智》、「六足」是藏。藏的意思是所依。《发智》、「六足」既然是藏,本身又是对法,对法就是藏——对法藏。现在这个《俱舍》,有《发智》、「六足」的东西在里边,有对法藏,叫对法藏,有财释。这样安立这个论的名字叫对法藏。

「此立对法俱舍名」,《俱舍》就是对法藏,为什么这里「对法」用汉文(意译),「俱舍」要梵语(音译)?因为这样才能把颂配工整,都是七个字。这句话是总结,我们用表来看。

「俱舍」,翻译成汉语叫藏。藏有两个意思,一个是包含,一个是所依。包含,包含什么呢?「摄彼胜义故」,《俱舍论》能够包含《发智》、「六足」的胜义的言。「依彼故」,《发智》、「六足」是藏,是所依,《俱舍论》是依它来造的。所以这里边,第一个藏,《俱舍论》是藏,《俱舍论》是箱子,能够包含、藏那些《发智》、「六足」的。第二个藏,《发智》、「六足」是藏,是《俱舍论》所依的。

对法藏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是摄彼、包含的意思。「谓此论者」,《俱舍论》。「摄彼」,包含那个对法——《发智》、「六足」等等胜义的言说,所以把《俱舍论》叫藏。「对法之藏」,是包含那些对法的藏,叫对法藏,依主释。

第二个,《发智》、「六足」是所依,是造《俱舍论》所依靠的。《发智》、「六足」本身是对法,又是这部论所依靠的,又叫藏。《发智》、「六足」叫对法藏,持业释。而《俱舍论》为什么叫对法藏呢?《俱舍论》里面有《发智》、「六足」的东西,因此也叫对法藏,这是有财释。

这两个表比看长行要稍微清楚一点,但还是要动脑筋。《俱舍》为什么叫慧毒门呢?你如果皮肤一点也没破,毒药涂在皮肤上,它不会进入到血脉里去。你至少自己要钻一钻,要稍微打破一点点,让智慧钻进去。然后,这个智慧作用发生之后,遍布全身,那就简单了。你说做一个桌子,这个角你搞不清,那另外三个角也都搞不清楚。如果把这个搞清楚了,另外三个也解决了。不但三个解决了,下边的东西也是相仿的,抽屉下边还有四个角,一样也可以依此类推,这个慧的力量就打开来了。如果你这个角搞不清楚,一点也钻不进去,那当然没有办法。慧毒门固然发展智慧很快,可以充满全身,但是你自己还要下工夫,要把皮划破,让慧的毒进去。所以尽管《俱舍》是聪明论,也还要靠自己努力钻研。自己不努力钻研,把《俱舍论》拿在手里,供在那里,也不过是一本书。你就算把它背下来,理解不了也没有用。

我们以前在宝光寺有一位同学,他的师父是跟海公上师一起进藏的,也对《俱舍》很推崇。他师父叫他背《俱舍颂》,他基本上背完了,那很厉害了。背完了是不是理解了呢?不理解。当我们开学讲《俱舍》的时候,他的成绩并不好。但是因为背过的,他很熟悉,问起来,他可以根据颂的原文,想得起来,那么以后的受用要大一点。但是没有解的时候,受用还是没有的。单是背了这个颂,能受持读诵,单是生得慧,还没有进入闻思修的慧,闻慧的门还没开。慧毒门一定要从闻慧开始,闻慧、思慧、修慧,最厉害的是修慧,要把它打开,这个智慧纔可以迅速地充遍全身。

所以说还是要靠自己,一定要下点工夫。不要认为不懂就放弃了,「反正我搞不懂」。你这辈子搞不懂,下辈子还是不会懂。那你要成佛度众生,你总有一辈子要搞懂的。你与其等到无量劫以后去搞懂,还不如现在就搞懂。你现在搞一点,就得一点收获。所以主观的努力在佛教里面不能缺少。不要认为佛教好像是宿命论者,讲因果的,反正有因有果,等在那里好了,这个完全搞错了。我们不是宿命论者,我们是讲缘起因果的。当下你这个心,就是最殊胜的缘。你这个心一发,什么东西都可以搞起来。你这个心不发,机缘来了,还是会错过。所以说自己努力,把握自己的命运,这是佛教的要点,与世间上讲命什么的不一样。

乙三 明说意说人

从此第三,明说意说人。论云:何因说彼阿毗达磨?问说意也。谁复先说阿毗达磨?问说人也。颂曰:

若离择法定无余 能灭诸惑胜方便

由惑世间漂有海 因此传佛说对法

释曰:从若离择法乃至第四句因此说对法者,明说论意也。传佛说对法者,明说论人也。故第四句说对法三字通两处也。

第三,「明说意说人」,为什么要说《俱舍》?是谁说的《俱舍》?

「论云:何因说彼阿毗达磨」,这是说意。「论云」,《俱舍论》说,为什么要讲阿毗达磨呢?其实,《俱舍》里每一个颂都是有因缘的,要解决某个问题,纔说那个颂。「谁复先说阿毗达磨」,是谁先开始讲阿毗达磨的呢?

为了解决这两个问题,由一个颂来答,前三句是理由,后一句是总结。「因此」,因为前面三句所说的原因,所以「传佛说对法」。对法是从佛那里传过来的,最早说对法的人是佛。

「释曰:从若离择法乃至第四句因此说对法」,前面三句,跟第四句的一半「因此说对法」,这是说阿毗达磨的原因。第四句里边半句,「传佛说对法」,是什么人最先说对法。所以这个颂分两层意思,文字也分两层来讲。「故第四句说对法三字通两处也」,一个是「因此说对法」,一个是「传佛说对法」,从佛那里传过来的,佛最早说对法。

丙一 明说论意

择法者,慧也。慧能灭惑,为胜方便。若离于慧,定无有余能灭诸惑胜方便也。由烦恼惑,令有情世间漂在三有生死海中,故说对法,以对法中诠慧故也。论虽明戒定,兼非正也。

「择法者,慧也。慧能灭惑,为胜方便」,择法是慧的作用,慧能够简择法。坏的、要堕恶道的法,去掉它,有漏的人天也不要。无漏的、感四果四向、菩萨道的,成佛道的,这个需要,把它取过来。这个能择法的功能,就是慧。「慧能灭惑,为胜方便」,因为择法的关系,去恶修善,最后能够灭除烦恼,证到无为法。这个择法的慧——无漏慧,是能灭烦恼最殊胜的方便。

「若离于慧,定无有余能灭诸惑胜方便」,离开无漏慧,灭烦恼的殊胜方便决定没有!不学慧,想灭烦恼,不可能。那就非学阿毗达磨不可。你说:「我不学阿毗达磨,我念佛。」你念佛,生到西方去,你学不学?不学,你永远是一老众生,还是要学阿毗达磨。反正到西方去要学,你现在就学起来嘛。现在学起来,到西方去后,那就在初学的前面一点,或者学起来快一点。你现在不学,到西方去纔开始学,很慢,人家往前走了,你还拖在后头,也不好意思。

「由烦恼惑,令有情世间漂在三有生死海中,故说对法」,因为要灭烦恼,一定要对法。没有对法,灭不了烦恼。那么干脆不灭烦恼行不行啊?不灭烦恼,你就在生死大海里边,永远跳不出来,受很大的苦。因为烦恼惑,能够「令有情世间漂在三有生死海中」。「三有」,欲有、色有、无色有,就是指三界。有情在三界里漂流都是因为烦恼的关系。你说不要灭烦恼,那你永远漂流在生死大海里,永远没有出期。这个生死大海,三恶道的时间多,人天的时间极少。

前面讲「生死泥」的时候,把烦恼比喻成水。如果没烦恼的水,单是果和业,如同干土,也不会陷下去,所以烦恼是一个主要因素。烦恼灭掉了,业虽然没有消尽,可以不受报,可以出三界。如果烦恼还有,要先把业受完,你说「什么业我咬了牙受,最苦的也受」,熬过去。但你烦恼没有断,新的业还会造出来,还离不开三界。以前印度的苦行外道,他们也知道人受苦、不能出离,都是因为过去造的业。他们说把业赶快受完,多受点苦,业受完了,就解脱了。但是你烦恼没有断,业就算真的受完了,也解脱不了,何况你是受不完的。无始以来,起心动念都是业,你怎么受得完呢?你想把什么苦都一辈子受完,实际上你灭不了那么多业。比如阿鼻地狱里的众生,那苦够受的,什么苦都一起来,而且是没有间断的,刹那刹那不断地在受苦,他无始的业还是受不完。最多把这一次地狱的苦受完之后,出来了,但其他的业还多的是。所以单是从业上看,想要把业受完,这是外道的知见,这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一定要从烦恼这个根本上断。烦恼断了,业当然不会造了,即使过去的业还没有完的,也可以不受。

所以说漂流生死主要由于烦恼,而要断烦恼呢,除了慧的择法,没有其他的办法,那么你非学阿毗达磨不可。有的人学佛,「我不学阿毗达磨,我学别的宗派」,不管你什么宗,要不要断烦恼?你要断烦恼,还是需要阿毗达磨,这里就看得出来,你要学佛,要成佛度众生,不学阿毗达磨是没有办法的,所以阿毗达磨是絶对的重要。「故说对法」,因为这个原因,纔说对法。

「以对法中诠慧故也」,对法是论藏,它重点是讲慧的。「论虽明戒定,兼非正也」,前面说过,论藏里边也兼带讲戒讲定,不是正面的讲,主要讲慧。所以真要得慧,要从论藏里去求。

丙二 明说论人

传佛说对法者,然佛世尊处处散说阿毗达磨,迦多演尼子等,结集安置。犹如大德法救所集无常品等邬陀南颂20。已上论文也。邬陀南者,此言集施,或云集散。集所说义,散施有情,名邬陀南。言法救者,以法救人故也。法救大德,佛说无常义,集为无常颂,乃至无我义,集为无我颂。上来明序分竟。

「然佛世尊处处散说阿毗达磨,迦多演尼子等,结集安置。犹如大德法救所集无常品等邬陀南颂。已上论文也」,这是《俱舍论》的原文。阿毗达磨,到底哪个先开始说的?实际上佛在经里边、律里边,到处散说阿毗达磨。阿毗达磨、摩怛理迦等等都是论,佛在经、律里都有涉及的。迦多演尼子把它们集合起来,成了专门的一部书,就是《发智论》。实际上这都是佛原来说的,只不过没有集中,迦多演尼子把这些散说收集了起来。好像以前有一位大德叫法救,他把佛所说无常那些颂,全部集在一起,成了一个无常品。迦多演尼子把佛说的阿毗达磨集中起来,所以最初说的还是佛。

「邬陀南者,此言集施,或云集散。集所说义,散施有情」,把佛所说意思集中起来,然后布施给有情,叫邬陀南。这里「邬陀南」一词,是指佛的十二分教中的「无问自说」一类。而集施颂该是「嗢陀南」。这可能是写的时候写错了21。因为过去的经书是用手写的,可能有笔误。这里的邬陀南是集施颂。把佛到处散说的东西,集在一起,成为一本书,这样来布施有情,应该叫「嗢陀南」。

法救是过去的一个大德,法救的意思,「以法救人」。「法救大德,佛说无常义,集为无常颂」,他把所有佛说无常的道理都集中起来,编了一本《无常颂》。「乃至无我义」,将佛所说的一切法都无我的意思集中起来,编写一个《无我颂》,他做了这些工作。后代的迦多演尼子也是这样做,把佛散说的阿毗达磨集中起来,写成了《发智论》。这表明,阿毗达磨,《发智论》等,并不是他们自己创造的,仍然是从佛说的经律里收集拢来的。「传佛说对法」,所以最初说对法的就是佛,不是其他人编的。所以阿毗达磨从理上说,非学不可;而从源头上讲,这是佛说的,当然是要学的。这里是强调阿毗达磨的重要性。

正宗分

总标纲要

从此已下,明论正宗。就中有二:一、总标纲要,二、别释体性。且初标纲要者,论云:何法名为彼所简择,因此传佛说对法耶?颂曰:

有漏无漏法 除道余有为 于彼漏随增 故说名有漏

无漏谓道谛 及三种无为 谓虚空二灭 此中空无碍

择灭谓离系 随系事各别 毕竟碍当生 别得非择灭

释曰:初一句总标,后十一句别释。就别释中,前三句别释有漏法,后八句别释无漏法。

〖表一–一〇:一切法大类〗

正宗分一共有六百颂,开始这些都是最重要的问题。「就中有二:一、总标纲要,二、别释体性」,先说纲要,然后解释它各别的体性。第一,「总标纲要」,前面说要学阿毗达磨,阿毗达磨——慧是择法的,那么慧到底择什么法呢?

「何法名为彼所简择」,所谓择法,能择的是无漏慧,那么所择的是什么法?武器再精,敌人在哪里不知道,打不了胜仗。既然阿毗达磨——慧非常重要,那么简择的是什么法呢?

「颂曰:有漏无漏法」,这就是纲要,要简择有漏法、无漏法。有漏法是要灭掉的,都是三界流转生死的,烦恼随增的。要简去的是那些有漏法,有漏的包括善的、无记的、染污的。第一个染污的不要,无记的、善的,也是流入三界人天的,也不要。要取什么?无漏法。无漏法可以还灭,可以出生死。简择什么法?简择有漏法、无漏法。无漏的要,有漏的不要。什么叫有漏?什么叫无漏?下边分开讲。

「除道余有为,于彼漏随增,故说名有漏」,这三句话是有漏。法相法是四谛,四谛里边哪些是有漏的呢?「除道」,道谛除开,其余的是有为法,属于苦、集二谛。无为法暂且不说,有为法里边把道谛除开,余下的是有漏法。为什么叫有漏?「于彼漏随增」,「漏」是烦恼,在这里边烦恼会增长的,叫有漏。凡是烦恼不增长的,不叫有漏。

「无漏谓道谛,及三种无为」,有为法里的道谛,以及三个无为法,这是无漏的体。那么什么叫无漏呢?前面说「于彼漏随增」叫有漏,于彼漏不随增就是无漏。什么叫三无为法呢?「谓虚空二灭」,虚空无为、择灭无为、非择灭无为。择灭、非择灭都是灭。什么叫虚空无为?「此中空无碍」,「此中」,这三个无为法里边,虚空无为是没有障碍的——没有能碍、没有所碍。「择灭谓离系」,择灭无为就是离系。「随系事各别」,随你解开多少系缚,就得到多少择灭。第三个非择灭,「毕竟碍当生,别得非择灭」,本来要生的,缘不够生。不但是现在不生,毕竟不生,毕竟把它阻碍住了,永远不能生了,这个叫非择灭。

这里很简单扼要,什么叫有漏,什么叫无漏,有漏有哪些,无漏有哪些,都交代清楚了。下边把这个颂再广讲一下。

「释曰:初一句总标」,第一句「有漏无漏法」,净慧择法,择有漏无漏法,总标。那什么叫有漏无漏?「后十一句别释。就别释中,前三句别释有漏法,后八句别释无漏法」,「除道余有为,于彼漏随增,故说名有漏」,这三句解释有漏。后面八句讲无漏,「无漏谓道谛」,一直到「别得非择灭」,都讲无漏法。

有漏无漏法者,标也。谓一切法,不过二种:一者有漏,二者无漏。

分别一切法有很多门,有漏无漏、有为无为、有见无见等都可以分别。我们修行的时候,有漏无漏有大关系。有漏法是流转生死的,无漏法是出生死的,那关键在有漏无漏。所以这里总标,用有漏无漏来分别一切法。有为无为也可以,但是有为无为修行的意义不突出。所以这里用有漏无漏来标。一切法不过两种,一种有漏,一种无漏。有漏的不要,无漏的要取。

从这里看,法相就是修行。法相不是像哲学一样把世间的法研究一番就完了。抉择有漏无漏就是修行的,先要把它搞清楚,然后自作取舍。如果你哪个该取,哪个该舍都不知道,糊里糊涂,学了一大堆法相没有用,把时间浪费掉了。我们学法相也是开眼睛,为了修行。不要把法相拿到,却把修行忘掉了。这就是一般禅宗骂的,所谓知见多了,反而成了修行的障碍。知道得多本来不是障,但你自己执著,把行丢掉,那就成了障。所知是为了修行用的。你眼睛开了,该走路了。你光给人家讲,「这里好,那里好,这条路走得快,那个路走得慢」,跟人家讲了半天,自己一动也不动,那有啥意思?是要自己走的。把路看清楚,自己走,带了人家一起走。不是讲给人家听,好玩的。

除道余有为者,明有漏体也。除道者,除道谛也。谛有四种:苦、集、灭、道。苦、集、道三是有为法,道虽有为,是无漏法,今明有漏,故除道也。余有为者,即苦集谛,道谛外故,称之为余。故余有为,即苦集谛。

「除道余有为者,明有漏体也」,有漏的东西,到底是哪些呢?谛有四种:苦、集、灭、道。「苦、集、道三是有为法」,道谛虽然是有为,但是无漏的。所以说有漏不等于有为,无为也不等于无漏。现在要讲有漏,先把无漏的道谛除开。「余有为者」,余下的有为是苦谛、集谛,这是有漏的。「道谛外故,称之为余」,有为法有三个谛,除了道谛,还余下两个,就是苦、集二谛。

于彼漏随增者,解有漏义。于彼者,彼前苦集。漏谓烦恼,泄过无穷。烦恼名漏,诸漏于彼苦集谛中,等随顺增长故。苦集谛名为有漏,有彼漏故。故论云:诸漏于中,等随增故。漏于苦集相应法中、所缘法中,互相随顺,互相增长,相望力齐,故名等。

苦、集二谛为什么叫有漏?「于彼漏随增」,有漏是漏要随增的,要增长的。「于彼者」,就是苦、集二谛。这两个里边,烦恼要增长的。什么叫烦恼?漏就是烦恼。为什么烦恼叫漏呢?「泄过无穷,烦恼名漏」,烦恼产生很多过失,无穷无尽的,要漏出来。如果有了烦恼之后,要产生过失。因为泄漏过失,叫漏。

佛教的法相名词,漏是烦恼。有些外道把佛教的名词拿去,也不知道什么叫漏,乱七八糟地说,你身体上有毛病的,漏失的,说这是有漏。有漏、无漏是有没有烦恼的问题,不是生理上漏不漏失的问题。当然生理上漏失是烦恼的表现,但不漏失也不见得没有烦恼。只有真正把烦恼断掉,那纔叫无漏。不是说不失精就是无漏。有些外道专门修这个法,以为这样就无漏了,这样修不了生死的,只是身体好一点而已。

「诸漏于彼苦集谛中,等随顺增长故。苦集谛名为有漏,有彼漏故。故论云:诸漏于中,等随增故」,有漏,「有彼漏故」。这是什么释?有那个漏,有财释。什么叫等随增长?「漏于苦集相应法中」,苦集跟它相应的那些法里边,「互相随顺」,两个相顺的,「互相增长」,互相力量增强。「相望力齐,故名等」,互相随顺,互相增长,你对我随顺,我对你也随顺,你增长我,我也增长你,力量相等叫「等」,这个「等」并不是多数。「等随增故」,两边互相有同样的力量,可以使它随增。这里随增,《顺正理论》里有一个注解22。为什么世亲菩萨把它起名《顺正理论》呢?有很多道理《俱舍论》还没详细发挥,它发挥得很详细。所以说可以把它流传下来,便于披寻、辅助解释。

「于彼漏随增」,「彼」是什么?苦集二谛。「随增」,就是随顺增长的意思。随顺增长有两种:一种相应,一种所缘。

什么叫相应随增?烦恼与相应的心王心所,随顺增长。假使起贪心,这个贪心生的时候,决定有一个心王——第六意识,还有心所法,十个大地法,受、想、思、触、欲、胜解、念、定、慧、作意,还有六个大烦恼地法,这一系列决定是同时生起的。这些相应的心王心所,好像小集团一样的,你推我,我推你;我顺你,你顺我,很讲得拢。讲得拢,相互都要增长力量,烦恼力量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你的力量推动他,他的力量推动你,两边都是烦恼,越推越大。有的人以为讲得拢就是好事情。讲得拢,顺着你的烦恼,不一定是好事情,没有好处。心王起来了,贪等心所法也起来了,它就要追求,跟它相应的烦恼,互相随顺。这些烦恼合了一起随增,都是一伙的,都是欢喜这个贪的。然后你的力量推动他,他的力量推动他,相互地把烦恼越来越扩大,这就是相应法里面的随增。

打个比喻,一坑大粪与水土相合,水土本来是清净的,但是大粪跟它一合,就不清净了。这个粪加上水土之后,把它打得稀烂,越来越臭,水土的力量使粪更臭。粪又把水土打脏,互相地随顺,互相地增长。所以说,粪由于水土的增加,臭气更加厉害。这里粪比喻烦恼,水土比喻其他心王心所。心王心所本来是没有烦恼,不脏的,但烦恼一起,把它们掺进去,它们也跟着顺起来了,互相增长,相应随增。

所缘随增,一个是能缘,一个是所缘。烦恼与所缘的境界随顺增长,如果看到一个客观的、好的外境,假使一个人长得好,就起贪心。本来外境好,你不动心,没有贪心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就像照镜子,镜子里照一个大粪,或照一个最好看的人,镜子没有关系,它不会说你这个境是好是坏,但是人如果有烦恼的话,对了好的境他会起贪心,这是所缘随增,所缘的境与能缘的心互相随增,因为境界的美,生起贪心,因为贪心,对这个境更执著。

本来一个人,有的人看到他非常讨厌,有的人却对那个人爱得不得了,什么原因?就是心理关系。你对他心里有贪心,你感觉他可爱得不得了,世界上就他一个人。但是其他的人一看就讨厌,甚至于跟他说话都不想说。那就是心里有没有贪的问题。这些事情,世间上经常碰到。外边的境固然引生烦恼,但是心里烦恼一起,烦恼又把这个境执得更放不下,这就叫所缘随增。打个比喻,猪住在一个脏的地方,眠乐嬉戏,猪是不怕脏,垃圾里也会滚来滚去的。猪身为杂秽所涂而不净,那些脏的垃圾把猪打脏了。又因为猪住在那里,屎尿又加上去,使这个地方更臭。所以说所缘随增,就像猪,本身是臭的,它的住处(境)也是脏的,境上的脏使它的身更脏,它身上的脏又使境更脏,这样互相随增。

一个是互相相应,一个是能缘所缘,两种随增的方式不同。以前有人讲有漏,生烦恼的叫有漏。这里随顺增长的叫有漏,不是单是生,生了之后还要长,不长的不叫有漏。这个过去有辩论。

又论云:缘灭道谛,诸漏虽生,而不随增,故非有漏。不随增义,随眠品中,自当广释。

苦集固然要生烦恼,缘灭道的时候,也会生烦恼。修行的时候,你感到苦起来了,就起烦恼了。但是灭道谛不算有漏。「漏虽生」,虽然缘灭道谛时烦恼也会生,「而不随增」,但是不增长,所以不叫有漏。所以灭谛、道谛,虽然有的时候引起烦恼,但是不会增长,这个烦恼也没有力,所以不能叫有漏。

「不随增义,随眠品中,自当广释」,随增不随增在后面「随眠品」里边要讲,这里略略地提一下。为什么灭谛、道谛里边烦恼不随增呢?「随眠品」里讲,烦恼在无漏法中相应随增不会有。缘无漏的境,有的时候也会生烦恼,如外道谤灭谛、谤涅槃,「涅槃苦啊,现在世间上没有眼睛,耳朵聋都苦,你们把六根都消灭了,要证涅槃,你不是苦透了吗,你还求涅槃干啥?」这是谤涅槃。谤涅槃,虽然生了烦恼,但是这个烦恼不会所缘随增。打个比喻,「犹如炎石,足不随住」,好像一块烧得很烫的石头,你站上去,马上会要跳起来,赶快要下来,站不住的。另一个比喻,在一个盐碱田里边,把种子播下去,虽然也会长个小苗苗,但是不结实的,谷子长不出来。那就是说,烦恼虽生而不随增。这里过去有个辩论:烦恼生的是有漏,还是烦恼随增的是有漏。世亲菩萨采取的是烦恼随增的叫有漏。单是生,缘灭、道谛也会生,但灭、道谛是无漏法,缘它不是随增的。

故说名有漏者,结也。

下面是总结,「于彼漏随增」的,叫有漏;有漏法有哪些?都在苦集二谛的范畴下。

无漏谓道谛,及三种无为者,别释无漏也。

什么叫无漏法?于彼漏不随增的。漏随增的是有漏法;漏不随增的,是无漏法。具体的无漏法有哪些?前面说有漏法的体是除了道谛以外的有为法,在苦集二谛内。余下的,道谛跟三个无为法是无漏的。「无漏谓道谛,及三种无为者,别释无漏也」,无漏跟无为哪个寛?无漏不但包括三个无为,还包括有为的道谛,而无为只有三个法,所以无漏的范围要大一些。这里边有文章,假使问「无漏法是不是无为的」,要说「无为法是无漏的」,这样没有毛病。这个答问法后边要讲。因为范围有大小,问你问题的时候,要考虑一下再回答。

道谛者,有为无漏也。

道谛是有为当中的无漏,它是有为法,但是无漏的。

三种无为者,无为无漏也。谓虚空二灭者,列三无为也。二灭者,择灭、非择灭也。

「三种无为者,无为无漏也」,无漏法有有为的,有无为的。有漏法没有无为的。无为法都是无漏的,没有有漏的。三个无为法是无为的无漏。哪三个无为法呢?「虚空二灭」,一个是虚空无为,一个是择灭无为,一个是非择灭无为。

此中空无碍者,释虚空体。此中者,于略所说三无为中,虚空但以无碍为性,由无障故,色于中行。

「此中空无碍者」,讲虚空无为的体。「此中者」,这三个无为法中间的虚空无为,是无碍为体。「由无障故,色于中行」,由于无碍的关系,一切法,不单是色法,所有的法都能生起来。

虚空有两种,一种是属于色法的虚空,我们看见的空,小的一个眼眼也是空,针的眼眼里边也是空,宇宙,大得不得了,也是虚空,这些不是虚空无为。虚空无为是絶对的无碍,能碍所碍都没有;而色法的虚空,没有能碍,却有所碍。

什么叫能碍所碍?水里边丢一个东西进去,水排开了,水不能障碍那个东西进去,没有能碍的作用;但是水本来在那里,有所碍,这个东西把水排掉了,把水的地方占了。色法的虚空也是一样的,这里是虚空,摆个东西在这里,虚空就让开了。帮助虚空没有能碍的力量,不能阻碍你。但是东西摆过去,这块地方虚空排掉了。所以虚空没有能碍的力量,但是有所碍的性质。东西摆进去,虚空就让开了。再清楚一点说,这个房间本来是空的,你把它堆满,这个房间就不空了。或者在地下挖个洞,本来地下是满的,你挖个洞,虚空出来了。但是你把泥土填下去,这个空又没有了。所以这个虚空还是生灭法,可以把它创造出来,也可以把它消灭掉。这还是属于色法。

虚空无为是无为法,以无碍为性,没有生灭。受想行识等法生的时候,虚空无为既没有能碍,它不障碍你生,又没有所碍。所以虚空无为跟色法的虚空有差别,不要含含糊糊的,以为虚空就是虚空无为,虚空无为就是虚空。为什么要辩这么多呢?因为过去有人说虚空不能算无为法。世间上说的空间,这个虚空当然不是无为法。但是我们说的虚空无为,不是他们说的那个虚空。没有能碍、没有所碍的虚空无为是没有生灭的。过去很多辩论,主要是为这个问题。一定要区别开来,虚空无为是无为法,虚空不是无为法。

昨天讨论提了三个问题:

第一个,「对法藏中,诠慧故也」,此中诠慧,什么慧?

戒、定、慧的慧,前面都交待清楚的:经藏——素怛缆藏主要讲心学,是定;毗奈耶藏主要讲戒;阿毗达磨藏主要是讲慧,兼带有戒、定。这个慧论,还是属于论里边的。诸慧、诸论都是世俗对法,都是有漏的,不是无漏的。

第二个,凳子是不是烦恼的?

凳子是无情,无情没有心法,谈什么烦恼呢?它虽然不起烦恼,但是可以作所缘,随增烦恼。就是所缘随增,也是有漏之一。

重点是第三个问题,你们没有去好好讨论:「因此传佛说对法」,摆个「传」字,表示不信吗?在古代的注解里,有几种说法。有的说是世亲菩萨对佛说对法,表示怀疑。有的是根据正面讲,对法是佛先说的,展转由诸大论师传过来,没有什么否定的意思。这两种注解都有。

这个是值得辩论的。到底世亲菩萨对阿毗达磨有没有怀疑?从阿毗达磨来说,经部也有阿毗达磨经,他们是重经阿毗达磨的,只是对论的阿毗达磨他们有怀疑。经的阿毗达磨是佛说的,这个没有问题。所以说不相信佛说的,这个不可能。而且《俱舍》论主说「若离择法定无余,能灭诸惑胜方便」,如果不是佛说的,怎么会如此推崇?所以从这里看,阿毗达磨是佛说的。

那么可疑的在哪里?根据我们的推想,世亲菩萨对有部的《大毗婆沙》某些地方,是用经部的方法来把它驳掉的。这个他在迦湿弥罗学法的时候就表现出来了——采取经部的来破有部的某些观点。但是这个前面序中也指出了,并不是全部否定《大毗婆沙》《发智论》。那就是说,他对《发智论》《大毗婆沙》是直接从佛传来的有怀疑。认为他们的论师,可能掺了些自己的意思,并非全部是佛的原意。有「传」的怀疑,或许是指这个。因为他对《发智论》、阿毗达磨并没有全部否定,某些地方是坚持下来的,解释了很多。某些地方的问题有辩论。我们前后照顾到,从全面来看,佛说的阿毗达磨,这个没有问题。传下的论师,是不是全部根据佛的原意来解释,这个他打问号。就是说,那些论里边,很多地方是根据佛说的,没有问题。但是有一些可能掺了论主自己的意思,这个他是要批驳的。这个意思可以说在第一颂,在发起序里就埋下了一个伏笔。后边正文里边很多地方都是用经部或其他部来破有部的说法。从整个的论前后看,应当这样说。

这里圆晖法师解释的「传佛说对法」对初学者也没有问题。因为佛当时说阿毗达磨,被结集,慢慢地传下来。而在传的过程中,掺不掺东西,是要分辨的。所以说,这个「传」字从正面说,是从佛传过来,有正面的意思。但是在《俱舍论》里边,「毗婆沙师传说如是」,这是毗婆沙师有部的传说,也有怀疑的意思。从佛传下来的阿毗达磨,论师是不是全部依照佛的原意,这里面还有一些问题。这是在开头的时候提这么一笔,以后《俱舍论》中间有一百几十个地方,指出毗婆沙师是不够的。辩论的时候,应当在这些地方来辩。凳子,是所缘随增。小孩子为一颗糖可以吵架,那么为一个凳子,你争个位置,也可以发脾气。这是所缘随增,可以生起烦恼。至于凳子本身是无情,当然没有烦恼。

过去有人认为虚空不是无为法,所以这个地方特别强调,虚空无为跟虚空不是一个东西。虚空无为是无为法,平时我们所谓的虚空是空界。空界从有部说是明闇为体,是色法,属于色藴。而虚空无为是无为法,五藴里边不包的,两个有差别。

无为法,最要紧的是不生不灭的,是常的,是不可造作的,这是无为法的特征。而有为法,却是迁流造作,有生有灭,刹那生灭。虚空有没有生灭呢?我们说桌子、凳子,它里边的质子、原子在不断地变化,不断地生灭,刹那刹那生灭。我们的心,一个念头,一个念头,不断地像大河的浪潮一样,一起一伏,一起一伏。你不修定还感觉不到,如果你念佛,或者是修禅定,那你看到心里思想烦得不得了。东一个,西一个,拿也拿不住,不晓得多少的妄念,这就是刹那生灭,一下儿这个,一下儿那个,这个很明显。那么虚空呢?我们不说无为法的虚空,只说看见的天空的空,它有没有刹那生灭?如果帮助闇,它白天亮了,晚上黑了,不是有变化生灭吗?普通意义的「空间」,可以挖个洞,空间就出来了,把它填了,空间又没有了,也不是生灭吗?从这个地方看,空间是有为法。

从能碍所碍的角度来看,虽然都没有能碍,但空界是有所碍的。虚空无为是无碍为性,没有能碍,没有所碍,没有方所,没有大小,是个无为法。无为法没有生灭,是超出时间、空间的,也不能说无常,它是常的。

择灭谓离系者,出择灭体,择灭以离系为性。系者,缚也。缚有二种:一相应缚,二所缘缚。然此二缚,随眠品明,此略不释。断此二缚,证得无为,名为择灭。择者慧也,由慧简择四圣谛故。灭者涅槃,不生名灭。择力所得灭,名为择灭。如牛所驾车,名曰牛车,略去中言,故作是说。

「择灭谓离系」,根据前面的序,凡是要讲一个颂的时候,即使前面已经把整个的颂都提出来了,讲之前还是要再重新标一下。「择灭谓离系」,首先把择灭再提一提。「出择灭体」,择灭以什么为体?是以离系为体,「择灭以离系为性」,性就是体性。

「系者,缚也」,什么叫「系」呢?把它缚起来,绳子系起来跟绳子缚起来是一样的意思。缚有两种:一种是相应缚,一种是所缘缚。相应缚是心王心所的,烦恼跟心王心所相应。这个「相应」在「根品」讲心所时会提到,心王心所有五义相应,什么叫五义相应?同一所缘,同一所依,同一行相等等有五个方面相同,叫相应23。心王心所跟烦恼相应,受了烦恼的系缚,这是一种。那就是相应随增。「所缘缚」,烦恼跟所缘境缚起来,缠在境上,就是所缘随增。相应缚,所缘缚,这两个缚后边「随眠品」会详细讲,这里就不多说了。多说就太乱了,想到这个详细讲一下,想到那个也讲一下,结果讲到后来,那就开无轨电车,把主题离开了。

有一位老师讲的东西内容很丰富,但是次第搞错了,开头讲得难得不得了,容易的放在后头,这样把学生讲得团团转。他讲的时候,每上一节课,把《瑜伽师地论》的东西要抄一黑板。学生跟我说,学了一年,笔记本有那么大一堆。原来书上的主题已经够麻烦了,他把难的摆在前头,容易的摆在后头,讲这个枝节到那里,讲那个枝节在这里,兜得很远,跟主题离得太远了。结果学生学了两年,笔记本那么大一堆,实际心里空空如也,主要的都没抓到,毫无所得。偏一边去了。学法要把重点抓住。参考固然也要,不要参考到一边,把重点丢掉了。

这两个缚把我们捆起来了:相应缚,由心王、心所捆起来;所缘缚,是烦恼跟境两个捆起来。那只要把捆起的绳子解掉,就证到无为法,叫做择灭。

「择者慧也」,慧的作用是简择法。「由慧简择四圣谛故」,由慧来简择四圣谛,有漏的不要,无漏的要取、要求。这是慧的作用。「灭者涅槃,不生名灭」,这个灭不是什么都没有。外道谤涅槃,他们说:「现在看到世界上,眼睛没有,耳朵聋的,乃至身上残缺的,都够苦了。你们把六根全部灭掉,那不是苦透了吗?你们下了那么多工夫,追求一个目的,却是那么苦,干什么呢?」他们不知道,这个灭,不是六根灭掉,而是那些烦恼、苦不生,不好的东西灭掉,好的东西当然就相对地显出来了。不生叫「灭」,就是涅槃,涅槃是不生不灭的。之所以叫「灭」,就是那些有漏的苦、集灭掉了。

这个灭——涅槃,怎么来的?「择力所得」,用慧力简择四谛法而得到的涅槃,叫择灭。打个比喻,牛所驾车,把中间「所驾」两个字省掉,叫牛车。「略去中言」,把中间「力所得」三个字省掉,就是「择灭」,意思还是一样的。「故作是说」,「牛所驾车」,可以省略叫「牛车」,同样「择力所得灭」,也可以省略叫「择灭」。这个「择灭」,一个是择,是慧的作用,一个是灭,涅槃,这两个概念合一个名词,这是什么释?这两个不是一个东西,不能持业释。也不能有财释,它们不是它的财。择力所得到的灭,这个灭是依择的力量来的,依主释。

「择灭谓离系」,离系,把相应缚跟所缘缚这两个系缚离掉,证到的那个不生法,叫择灭。择,这个慧的择法的力量,所得到的涅槃——灭,无为法,所以叫择灭。

随系事各别者,明择灭数量。谓择灭随所系事,体各别故。且如三界九地,地地有九品烦恼,九九八十一品。断一品惑,证一品择灭,乃至断八十一品,证得八十一品择灭。故体各别也。

择灭的体有多少?「随系事各别」,择灭不是一个。在大乘里边,无为法是一味的,不分彼此,是通的。而在根本教里边,择灭无为体很多。有一个系缚,把它解放一块,就得一个择灭。

这个有没有矛盾?择灭本身是离言的,谈不上多或少,但是我们理解的时候,也可以说多,也可以说少。说多有说多的道理,整个体系是多的体系,说一个是一个的体系,不能乱扯。每一个宗派安立择灭,跟它的整个的教义是配合的。你不能把这个宗派的择灭的说法扯到那个宗派的择灭去,那是要出毛病的。就像每一个机器零件,摆在原配的机器里边都起作用。但是同样的零件,规格不一样,调一个机器摆进去,不起作用,开不动,甚至搞不好会爆炸。所以学法也要有体系地学。这个宗是这个宗的东西,那个宗有那个宗的理论,不要混起来。如果有本事,跟世亲菩萨一样,把有部的缺点去掉,经部的长处放进去,成个俱舍学,也成了俱舍宗。在古代有俱舍宗,而日本研究俱舍的很多,俱舍成为一宗。但是你没有这个本事,就不能乱扯,把这个宗、那个宗东扯西扯,表面上好像博学多能,广通各宗,实际上是稀里糊涂,什么都不通,所以不要自作聪明。

在这里,择灭的体是多的,如果原来系缚的事情有一个,解放之后就得一个择灭。「明择灭数量」,「随系事各别」这句话就是解释择灭的数量有多少。「谓择灭随所系事」,随你相应缚也好,所缘缚也好,缚住的事情解决一个,就得到一个择灭。「体各别故」,每一个体不一样。本来是离言的,你说它一样或不一样,这只是方便我们生一个理解。真正证到那个,根本不能说一,也不能说异。

「且如三界九地」,打个比喻说,三界九地,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九地:欲界是五趣杂居地,色界是离生喜乐地、定生喜乐地、离喜妙乐地、舍念清净地,无色界是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非想非非想处地。每一个地的烦恼分九品,九九八十一品烦恼。从修断的烦恼来说,断一品烦恼,证一品择灭。乃至断了八十一品,证八十一品择灭。所以体各是各的,也是很多的。

「随系事各别」,这里单举修道所断的烦恼,见所断的没有摄在里边。这里

不过举个例,择灭是很多的,不是一个。为什么不是一个?如果你说择灭是一样的,那么你证了一个择灭之后,你应该全部得到了,一即一切,什么都证到了,那是成佛了,或者成阿罗汉了?没有啊!所以不只是一个。

又论云:依何义说灭无同类?问也。择灭体多,应有同类,依何义说择灭无同类耶?依灭自无同类因义,亦不与他,故作是说,非无同类。答也。依灭自无同类因义者,显择灭不从同类因生也。亦不与他者,择灭亦不与他作同类因也。故作是说者,经依无同类因义,故作是说,灭无同类也。非无同类者,显择灭有多体同类也。

「又论云:依何义说灭无同类」,《俱舍论》里边有一句话,「灭无同类」是

根据什么说的?既然择灭有那么多,难道相同的没有吗?

「依灭自无同类因义,亦不与他,故作是说,非无同类」,他说,你这个意思会错了。并不是说同类的择灭没有,是说择灭本身「无同类因」,择灭是无为法,能产生它的同类因是没有的。反过来,它自己也不会做同类因产生其他的法。「亦不与他」,也不与其他的法做同类因。自己既不是其他的同类因生出来的,自己也不做同类因生其他的法,所以说「灭无同类」。并不是说择灭没有同类的。小字是圆晖法师加注。他在序中说过,重要的地方不但要把《俱舍论》的原文引过来,并且还要注解,这体现了前面序里所提起的体裁。这里把《俱舍论》原文引过来,怕不懂,他又以小字作注解。

这里是一个问答。「择灭体多,应有同类」,既然说有很多很多的不一样的体,那么多里边总有相同的,「应有同类」。为什么说「灭无同类」这句话呢?下面回答。「依灭自无同类因义者」,这句话是引《俱舍论》原文。「显择灭不从同类因生」,择灭不是由同类因生起来的。「亦不与他者」,择灭也不与其他的法作同类因。自己既不是同类因所生,也不做其他法的同类因,这个叫「灭无同类」,并不是说没有相同的。「故作是说者,经依无同类因义,故作是说,灭无同类也」,经上有这句话,「灭无同类」,这个「同类」是不作同类因,也不从同类因生,并不是说没有同类的。「故作是说,灭无同类也」,经上是这样说「灭无同类」。「非无同类者,显择灭有多体同类也」,最后《俱舍论》说「非无同类」,择灭体很多,同类的是有的。

毕竟碍当生,别得非择灭者,释非择灭。言当生者,当来生法。此当生法,缘会则生,缘阙不生;于不生时,得非择灭。此非择灭,碍当生法,令永不起,名毕竟碍。言别得者,谓非择灭,有实体性,缘阙位中,起别得得。故非择灭,得不因择,但由缘阙,名非择灭。

「毕竟碍当生,别得非择灭者」,解释非择灭。非择灭是什么?一般没有学过法相的,这是很新奇的东西。「毕竟碍当生」,「碍」,阻碍。「当生」,在未来的法,还没有生到现在来。当要生还没有生,把它碍住,不给它生出来,而且是「毕竟碍」,永远不生,这样叫非择灭。毕竟把它碍住,当生的不给它生,这样得到一个无为法,叫非择灭。这个灭不是用慧简择的力量来的,而是因缘不够,缘缺不生产生的,叫「别得」。另外得到一个灭,叫非择灭。这句话解释非择灭。

「言当生者,当来生法」,「当来」就是将来,将来要生的那个法,你把它碍住,不给它生。「此当生法,缘会则生」,这个法本来因缘和合要生的,但是缘还不够,就不能生。「缘阙」,把它要生的缘去掉,不给它生。「于不生时,得非择灭」,这个时候缘缺了,永远缺下去,毕竟不能再生,叫非择灭。

「此非择灭,碍当生法,令永不起,名毕竟碍」,这是有部的说法。经部说无为法没有体的,有部说一切法都有体。非择灭这个无为法,「碍当生法」,本来要生那个法,把它阻碍掉了,不但不给它生,而且令它永远不能生起来,叫「毕竟碍」。这里边,「毕竟」两个字很要紧,暂时挡一挡不叫非择灭,毕竟给它碍住不生,叫非择灭。

「别得非择灭」,「别得」两个字要讲一下。「谓非择灭,有实体性,缘阙位中,起别得得」,它是有体的东西,在缘缺的时候,它起个「得」。前面是起一个非择灭,是一个「得」。另外一个「得」,是来得到非择灭。上面那个「得」是不相应行。下面那个「得」起得到的作用,得到非择灭。所以说「得得」,一个是不相应行的「得」;一个是动词得到,得到一个非择灭法。「故非择灭,得不因择,但由缘阙,名非择灭」,非择灭跟择灭不一样,择灭是慧简择的力量得到的,而非择灭是因缘缺了不生得到的。下边举例。

论云:如眼与意专一色时,余色声香味触等谢,缘彼境界五识身等,住未来世,毕竟不生。由彼不能缘过去境,缘不具故,得非择灭。

这是《俱舍论》的原文,下边是圆晖法师的注解,因为这段文很要紧,引过来之后,再解一下,我们直接看解释。

解云:如眼与意识专一色时,所余不见闻等色声香味触落谢过去也。于专一色时,合有一类五识缘彼已谢五境。缘正专一色故,余五识不得起。此未起五识毕竟不生,谓五境已谢故;五识唯缘现在,不合缘过去境故。未来五识得非择灭。

「解云:如眼与意识专一色时,所余不见闻等色声香味触落谢过去也」,当眼根跟意识——跟眼根同时生起的意识,专门盯了一个色在看,心里在思惟,观察那个色的时候,因为你心里集中,其他的声音,其他的色香味触,你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没有去注意。那这些东西就缘缺了。本来你可以看到那个色,但是你专注这个色的时候,那个色虽然出现,你没有看到。你看色的时候,有声音来了,因为你一心专注那个色,耳朵里声音虽然起了,也没有起耳识去分别它。鼻子的香、身上的触都一样,都没感觉到。假使你在看书的时候,外边在唱歌,唱歌的唱完了,过去了;或者有个香味道,香了一阵子没有了,不能再产生了,「落谢过去」。

「于专一色时,合有一类五识缘彼已谢五境」,本来你看色的时候,也可以起一类的五识——眼耳鼻舌身识,去分别其他的色声香味触(它们都是可以生的,边看边听也可以的),但是因为你太专心了,那些东西你没有听到、没有看到。而过了一些时间,这个东西就过去了,不能再重现了,这个境已经谢掉了。本来是可以缘它的,但是因为你「正专一色」的缘故,其余的五识没有起来,这个没有起的五识不能再生了,这五个境已经过去了。因为要生一个识,必要境跟根和合。现在境已经过去了,现不出来了。根虽然在那里,但这个原来该生的识,不会生了。这个识毕竟不生,现在不能生,将来也不能生,这个境已经过去,永远不能再重现。过去的事情,叫它再重新现一道,不可能的。所以要抓紧时机,这个事情错过机会了,那永远错过了,就没有办法了。色声香味触境现出来,你没有听到,没有听到,永远听不到了,而本来可以生的五识,永远也生不起来了,那个叫非择灭。「谓五境已谢故」,这个五境过了,根也就不能缘它,根境不相对,识也生不起来。「五识唯缘现在,不合缘过去境故」,前五识不像意识可以缘昨天的事情,五识只能缘当下的东西,过去的不能缘,未来的也不能缘。这个境现前的时候不缘它,它现在过去了,再也缘不到了。「未来五识得非择灭」,这个五识,还没有生出来,在未来世,它再也不能生了,得非择灭。

言触等,等取法界中有与能缘同时为所缘境,谓他心智所缘心所也。五识等,等取意识中亦有缘同时境,谓他心智也。以他心智,唯缘现在,缘心不缘心所,缘心所不缘心。正缘心时,缘心所他心智得非择灭;正缘心所时,缘心他心智得非择灭。此约同时合缘者说也。

《俱舍论》里面「触等」,这个「等」,指还有其他的东西,在法界里边还有一个「与能缘同时为所缘境」,是什么呢?「他心智所缘心所」,他心智可以缘人家的心王、心所。「五识等,等取意识」,五识还有「等」,等意识。这个意识,「亦有缘同时境,谓他心智也」,是指他心智。他心智有什么特点呢?「唯缘现在,缘心不缘心所,缘心所不缘心。正缘心时,缘心所他心智得非择灭;正缘心所时,缘心他心智得非择灭。此约同时合缘者说也」,他心智有个特征,只能缘现在的。假使我现在动什么念头,得他心通的人,可以用他心智来观察。但是他心智有限制,观心王的时候不能观心所,观心所的时候不能观心王。当你观心所的时候,本来该观心王的那个他心智就不能生了。当你观心王的时候,本来该观心所的他心智就不能生了。但是时间过了,再要生也生不起来了,跟前面一样,也叫非择灭。

非择灭,有人认为:佛的智德纔是非择灭,而声闻、缘觉没有非择灭,凡夫更没有。实际上非择灭很多,任何有情都有非择灭,不但人有非择灭,蚂蚁、老鼠都有非择灭。老鼠看这个东西的时候,它没有看到猫来;没有看猫,看猫的眼识就没有生起来,境已经过去了,永远生不了。所以非择灭很多。

亦论云:于法得灭,应作四句。

下边是开智慧的门,慧毒门。论里边有一个话,「于法得灭,应作四句」——四料简。天台宗最欢喜用四料简,它脱胎于阿毗达磨。论里边说,于一个法得择灭、非择灭有四句可以说。这个四句简单说一下,A、B两个东西:一是单句,得A不得B;第二是得B不得A;第三双句,既得A,又得B;第四句双非,既不得A,又不得B。这里A、B是择灭、非择灭,第一句,这个法可以得择灭,不能得非择灭;第二句,只能得非择灭,不能得择灭;第三句,既能得择灭,又能得非择灭;第四句,既不能得择灭,又不得非择灭。

或于诸法,唯得择灭。谓诸有漏过、现、生法。以有漏故,唯得择灭;以过、现、生法故,不得非择灭。

第一句,「或于诸法,唯得择灭」,只有择灭,不得非择灭。「唯」就是单单得择灭,不得非择灭。哪些法呢?「诸有漏过、现、生法」,过去的,现在的或者未来可生的有漏法。不管是过去已经生了,或者现在正在生的,或者未来要生的,这个法因为是有漏的关系,它只能得择灭。有漏法,可以由慧的力量,把它的系缚去掉。过去已生的,现在正生的,或者未来要生的,都不能得非择灭。还没有生,把它障碍掉,不给它生出来,得非择灭。所以这一类法,只能得择灭,不能得非择灭。

或于诸法,唯得非择灭。谓不生法,无漏有为。以不生故,得非择灭;以无漏故,不得择灭。

第二句,「或于诸法,唯得非择灭」,不能得择灭。「谓不生法,无漏有为」,「不生法」,还没有生出来,当然可以得非择灭。无为法当然谈不上择灭、非择灭——本身就是灭。它是无漏的有为法,无漏法不能得择灭,有漏的东西可以得择灭,无漏的东西怎么得择灭呢?它没有生,可以得非择灭。它本身是无漏的,不能得择灭。所以这一类法只能得非择灭,不能得择灭。

或于诸法,俱得二灭。谓彼不生,诸有漏法。以不生故,得非择灭;以有漏故,亦得择灭。

第三句,「或于诸法,俱得二灭」,「诸法」不是一个法,有一些法两个灭都可以得到。「谓彼不生,诸有漏法」,还没有生的,可以得非择灭;本身是有漏的,可以得择灭。为什么前面无漏说无漏有为,这里有漏法单说有漏,不说有为?有漏的决定是有为的,没有一个有漏无为法。而无漏法里边却是既有有为,也有无为,所以要简别一下——无漏有为。这个法还没生出来,可以得非择灭;是有漏的,也可以得择灭。

或于诸法,不得二灭。谓诸无漏,过、现、生法。以无漏故,不得择灭;以过、现、生故,亦不得非择灭。

最后一句,有些法两个灭都不能得到。无漏法,不能得择灭;已经生了,不能得非择灭。「谓诸无漏,过、现、生法」,「无漏」,择灭的条件没有了。「过、现、生法」,生都生了,谈什么非择灭?非择灭也没有资格了。「以无漏故,不得择灭;以过、现、生故,亦不得非择灭」,所以说既不得择灭,又不得非择灭。

这是把择灭非择灭做四料简,这个东西用了有什么好处?开智慧。经常去料简料简的话,你智慧就能活动起来。我们经常用法轮来比喻智慧:你放着不去用它,一天到晚,懒懒的,那个轮子锈了,你推也推不动的。生锈了要动起来,吃力得不得了。你如果天天用,上点油,一推就转起来了,这个效果很大,又不感到吃力。所以脑筋要练的,要经常去磨,跟磨刀一样的。不磨,时间久了,本来聪明的也都会钝下去,不要说新的东西加上去,加不上了。

有一个居士,他说他是一个苦修者,曾经用砖把自己围起来,七天七夜坐在那里,既不倒单,又不吃饭,就这样子修行。修什么法?他修一个「不思善不思恶」,什么都不想,静下去。很舒服,身上起很大作用。但是他跑过来对我说:「坐下去舒服是舒服,身上作用也起了,里边动起来了;就是脑筋好像不行了,什么事情说了就忘掉了,这是怎么回事?」我说:「你修什么法?」他说就是这样。我说:「你自己修出来的,你什么都不想,你把智慧钝下去了。本来智慧要经常磨练磨练,阿毗达磨,越用越利。你把它压下来,不要用,它当然钝下去了。你现在智慧钝下去,还好,还是一个人。如果你搞得不好,最愚痴的是畜生,那你将来会投畜生。」这你把智慧钝下去,弄得愚痴不堪的时候,那你投人投不到,投个畜生。那你修了半天,修了个畜生道。这划不来,跟一些苦行外道学鷄一样,一天到晚脚翘起来,朝着太阳,哇哇地晒。这么辛苦,他想把那些罪都消了,可以生天。问佛,佛说:「你修这个鷄戒,你成就了,变个鷄。」你本来想做鷄嘛,满你的愿,做个鷄。假使你犯了戒,搞不好还得下地狱。这样子划不来,愚痴。

智慧是要经常用的。不用要钝。而这个就是磨练智慧的方式,第一次碰到,头昏得很。那么多东西,一会儿择灭,一会儿非择灭。这个有,那个没有,干脆不要想了,「阿弥陀佛」,是很好。好倒是好,智慧怎么开呢?智慧开不出,你生到阿弥陀佛极乐世界,阿弥陀佛还要教你学阿毗达磨的。你不学,怎么开智慧呢?

分别界品第一之一24

从此第二,别释诸法体。于中有二:一、辨诸法异名,二、明诸法体。

总的讲完,再分别地解释。先说各式各样的名字差别,再说诸法的体。什么叫名字差别呢?这个是解《阿含经》《发智》、「六足」的钥匙,经上出现很多名字,都是指有为法的,现在集中在这里。以后你读经的时候看到这个,这个是有为法,看到那个也是有为法。所以这个钥匙掌握住,以后看经就方便了。第一是辨异名,这些是经上出现的名字,把它集在一起,都是指一个东西。

甲一 标蕴辨异名

就辨异名中分二:一、明有为异名,二、明有漏异名。

辨异名中,又分两个:一个有为的异名,一个是有漏的异名。有为、有漏的差别要搞清楚。学法相一定要界限分明。有的有为法是有漏的,有的有为法是无漏的;有漏的法决定是有为的。

乙一 有为名体

且初明有为异名者,论云:前言除道余有为法是名有漏,何谓有为?颂曰:

又诸有为法 谓色等五藴 亦世路言依 有离有事等

有为法在经里边有很多名字,学好之后,以后碰到那个名字,马上知道它的内涵。「论云:前言除道余有为法」,前面讲有漏法的时候,「除道余有为」,除道谛之外,其他的有为法是有漏的。「于彼漏随增」,这个叫有漏。「何谓有为」,有为法是什么?

「颂曰」,回答一个颂。「又诸有为法,谓色等五藴」,什么叫有为法?色受想行识这五个藴就是有为法。它还有什么名字?经上出现的名字还多,「世路、言依、有离、有事等」,「等」,「有果」等等其他的名字。

释曰:又诸有为法,谓色等五藴者,标有为法也。为者,作也,此有为法众缘造作,故名为。有彼为故,名为有为。

「释曰:又诸有为法,谓色等五藴」,有为法的体是什么?就是五藴,「标有为法也」。「为者」,有为的「为」什么意思?「作也」,为是造作。「此有为法众缘造作,故名为」,众缘造作叫「为」。

「有彼为故,名为有为」,这个法有众缘造作的作用,叫有为。「有为」这两个字是什么释?有财释。有造作的那个作用,有彼为故,有那个「为」,叫有为。那么「有为法」是什么释?「有为」一个概念,「法」一个概念,这个法本身是有为的,持业释!

问:过、现众缘造作故,可说名有为。未来既未造,如何名有为?答:是彼过、现造作类故,故名有为,如乳如薪。饮儿乳时,可名为乳,未饮名乳,饮流类故。正烧名薪,未烧名薪,烧流类故。

「问:过、现众缘造作故,可说名有为」,有众缘造作的叫有为法,过去的法已经有过众缘造作,现在的法正在众缘造作,有为通三世,过去的、现在的可以承认它是有为,有众缘造作,而未来的法还没生出来,没造作出来,怎么叫有为呢?

「是彼过、现造作类故,故名有为」,它跟过去的、现在的造作的「为」是同类的,也叫「为」。为什么?它要么不生,一生的话,还要众缘造作,跟它们一样的。打个比喻,「如乳如薪」。「饮儿乳时,可名为乳,未饮名乳,饮流类故」,譬如奶,喂小孩时叫奶,没有喂的时候,还是奶。为什么?「饮流类故」,它是可以饮的乳的同一类的东西,当然也叫乳。再一个比喻,「正烧名薪,未烧名薪,烧流类故」,柴火,正在竈里烧的时候叫柴火,那么砍下的木头,它将来要烧的,「烧流类故」,也能叫薪,也能叫柴火。

同样,未来的法,虽然现在还没造作,将来它要么不生,生的时候,决定有众缘的造作,跟过去、现在的法,同一流类的,也叫有为。所以三世都是有为。

色等者,等取受想行识,名为五藴。

有为法的体,「色等五藴」,色受想行识。「等取受想行识」,「等」里边包含受想行识这四个东西。「名为五藴」,这五个东西叫五藴。

亦世路言依,有离有事等者,正辨异名。

「异名」,有为法在经上还出现有什么名字呢?「世路」「言依」「有离」「有事」,「等」,还有其他的。这些都是经上出现的名相,都是指有为法的。「正辨异名」,这两句话正辨异名。

亦世路者,世谓三世,路即是法,世所依故。谓过去法,是世已行;现在法,是世正行;未来法,是世当行。故有为法是三世路,世之路故,名为世路,依主释也。又解:此有为法,可破坏故,名之为世;无常所依,故名为路。世即是路,名为世路,是持业释也。故论云:或为无常所吞食故。解云:有为被无常迁,无常是能吞食也。

「亦世路」,先说世路。世,三世。路就是法。「世所依故」,三世依了法来的,有这个法纔显出三世。三世等于是一个人,法就是路,人是在这个路上走的。「谓过去法,是世已行;现在法,是世正行;未来法,是世当行」,所以说这个路是人走的:过去是人已走过了;现在的人正在走;未来的人,将来还要来走,那么叫世路。走的是人——过去、未来、现在三世,就是世。路就是法。三世就在法上现出来的。「故有为法是三世路」,有为法是三世的路。「世之路故」,三世所行的路叫世路,依主释。有为法叫世路是什么释?有为法自己的名字不说,用「世路」代替,它有世路的作用、功能,有财释。

「又解:此有为法,可破坏故,名之为世」,世路还有一个意思,有为法是可以破坏的,所以叫世,世是可破坏的意思。「无常所依,故名为路」,它是无常所依的,叫路。可破坏的叫世,无常所依的叫路——路就是无常。走路,走着走着就到头了,是无常。这个世本身就是路,可破坏的东西也就是无常的东西。「世即是路」,持业释。持业释跟前面依主释,意思有点不一样。一个是作可以破坏讲,一个是三世叫世。一个是三世在法上行的叫路,一个是无常所依的叫路。这两个解释意思不一样,所以六离合释也不一样。虽然不一样,但有为法叫世路,还是有财释。「故论云:或为无常所吞食故」,为什么要引这个呢?表明路是无常的意思。「解云:有为被无常迁,无常是能吞食也」,有为法被无常所变坏,等于被无常大鬼吞食一样。我们大雄宝殿前面有一张十二因缘图,一个无常大鬼,张了个大口,把六道众生都吞在里边。这表示六道轮回里边都是无常迁流,要坏灭的,等于是无常鬼把人吞掉一样。这个是象征,并不是真正有一个鬼,叫无常,张了个大口,把六道众生都吞下去。有为法都离不开无常大鬼,都要给它所变坏迁流的。这是根据论里边解释无常的意思。

言谓言语,以声为体;此言所依,即名俱义。言俱义者,取有为义;此所诠义,与能诠名,俱堕三世,故名俱义。无为虽义,不堕三世,不名俱义,非言依也。

有为法也叫「言依」。「言」,「言语」,它以声音为体。「此言所依,即名俱义」,我们说一个概念,说个名词,叫「名」。这个名含的意思、内涵,就是它的「义」。

「言俱义者,取有为义」,「俱义」,名跟义两个是有关系的。「俱」表示是相等的,这就是有为法。「此所诠义,与能诠名,俱堕三世,故名俱义」,有为法的名字,是声音所表达出来的;或者是名句文身——不相应行所表的。「名」所代表的意思——诠就是指内含的意思——也是无常的。这两个「俱堕三世」,都是要过去、未来、现在迁流的,所以名跟义有同样的意思在里边,这个就叫有为法。而无为法不一样,无为法虽然也有个名,这个名也是名句文身或者是声音表达的,同样是无常,但是无为法的内涵,不受三世迁流,是常的,所以名义不相应,不名俱。

「名俱义」是有为法,不是名俱义的,不叫有为法,不叫言依。所以言依一定有这个内涵,就是名俱义。名、义两个东西是同等的,有一定的关系的,都是无常迁流的,那么这叫有为法,叫言依。如果不是名俱义的,名跟义不是划等号的:一个是常,一个是无常的,那就不叫言依。所以说言依,一定是名俱义。既然是名俱义,那就是有为法。

有离者,离谓永离,即是涅槃。一切有为,有彼离故,名为有离。如有财者,名为有财。

「有离」,有什么离?「离谓永离,即是涅槃」,一切有为法都有它的涅槃。「一切有为,有彼离故,名为有离。如有财者,名为有财」,好像有钱的人,叫有钱。这是什么释?有为法自己的名字不说,叫有离,有它的涅槃,有财释。

有漏法可以择灭,有涅槃。那么无漏的道谛也是有为法,它离不离呀?「我所说法,如筏喻者」,到了那个时候,过了河,船也要舍掉的,你不能把它背起走。到了涅槃岸,这些道谛都要放下,当然要离。有漏的法固然要离,无漏的道谛,像渡船一样,渡了生死大河,这个船还是要放掉,不能尽把它抓住。抓住就是执著,无上的果就证不到了。我们走路,一个脚踩在地上,第二个脚跑到前面去。如果第一个脚不放下,那你能不能往前走?你一定要把第一个脚踩的那块地舍掉,然后这个脚再往前迈一步。那么那个脚又要放开,这样纔能前进。如果你一个地方不肯舍,永远在这里定住,不能动了。所以要进步,就是要舍,得到一个舍一个。在法相上叫转依,把那些染污的依舍掉一个得到一个净依,慢慢地转到后来圆满了,成佛。

这里「有离」,一切有为法都要离。固然有漏的要离——择灭;无漏的,当你修行过了那个阶段,也得放下。修行次第有下士道、中士道、上士道,你说下士道好不好?你要得到人天果报,要避免三恶道,非下士道不可。但执著下士道不动了,那你三界解脱不了的。要证无上大菩提更不行。那一定要舍,舍掉往前走。但是舍,并不是反其道而行之,下士道舍掉,五戒不受了,乱七八糟的,不对的。这个功德还是要保存下来的。只是不能执著在那里不动。

有事者,事是因义,有为有因,故名为有事。

在有部的解释,事就是因。一切有为都有因,有为法因缘所生,当然有因。所以说,有因的也就是有为法。

颂文等者,等取有果。有为有果,无为无果。是故有为,名为有果。

「有事等」,「等」什么?有部说,等是有果。既然有因,当然也有果。有为法由因所生,它本身也能作为因,生它的果。而无为法是因而没有因,它可以是其他法的能作因,却没有因(无为法是不生法);它本身是果,却没有果,无为法是离系果,但不能引生其他的果,所以没有果。而有为法是有因也有果的。

如是等类,是有为法差别众名。

这些都是有为法的差别名。我们以后碰到就知道了。假使言依,一看是有为法。如果你去查字典,恐怕还查不出。而学过《俱舍》就知道,言依就是有为法。世路也好,有离也好,等等,这都是有为法。

昨天提了几个问题,现在看一看。第一个问题,择灭是不是涅槃?

这个涅槃是怎么来的?用择的力量得到的。由净慧简择的力量得到的灭叫择灭。所以说,涅槃是择灭,灭本身是不生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就是涅槃。涅槃在后期的大乘里边就是真如。一切有为法都有离,有那个涅槃性。有漏的可以择灭,有涅槃性。无漏的那些道谛,当你到了彼岸的时候,也要舍的。如果你到了彼岸,还背着船不舍,就是执著,那真正的、全部圆满的涅槃就不能得到。这里这个涅槃性就是真如性。一切有为法都有它的涅槃性、都有它的离。「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这就是三法印中的「涅槃寂静」法印。在涅槃里边,一切有为法都是空的,都没有自性,就是空性、真如等等。

在讲中观的时候,证到一切法的空性、无我性,它本身就是灭。《心经》里边,「照见五藴皆空」,当下「度一切苦厄」,生死就灭掉了。并不是把生死一个一个消灭。当然在根本教里边,从下手的方法说,用择灭,一个一个地把它灭掉,实际上就是证到空性。这个无漏慧,深一级地讲,就是般若的智慧、空性的智慧。等到证空性了,当下就是涅槃。所以涅槃跟有为法,一个是性空,一个是缘起,是两边。有为法都有缘起,也都有性空的一面,都有它的离。

第二个问题,关于四料简。

当别人提一个问题,两个东西的范围各有大小,甲包含不了乙,乙也包含不了甲,这时就要用四料简的方式回答问题。举个例子,用现实比较容易理解的,人跟佛弟子这两个来四料简。

第一种,是人不是佛弟子。世间上没有归依三宝的人,他是人,不是佛弟子。第二种,是佛弟子,不是人。比如归依三宝的天人,他是佛弟子,但不是人间的人。第三种,是人又是佛弟子。像我们这些出家人,还有归依三宝的居士。第四种,既不是佛弟子,又不是人。比如那些没有归依三宝的畜生、饿鬼,或者天人。两个概念,范围互有大小。人跟佛弟子,佛弟子包不了人,没有归依三宝的人有很多。但是人又包不了佛弟子,因为佛弟子里边,有天,甚至龙王、畜生也有归依三宝的。这种情况一定要四料简。

第三个问题,就法明两灭的寛狭。

一切有漏法可以有择灭,无漏法不能择灭。什么是择灭?不好的东西用对治道把它去掉。无漏的是不需要对治的。比如说抓人,要抓强盗、贼那些坏人,如果抓了好人,就搞错了。对治道,对治那些染污的东西,所以说有漏法可以由对治而灭的,有择灭。有为法里那些非有漏的法(道谛),那是择灭不了的。所以择灭是只限于有漏法。而非择灭,却是一切有为法都有。所以从这一方面看,非择灭是寛,择灭是狭一点。

但是择灭有三世,过去法有择灭,现在法有择灭,未来法有择灭。而非择灭只能是未来法,现在法生都生了,怎么非择灭呢?过去法,已经生过了,也谈不上非择灭。非择灭是还没有生的法,缘缺永远不生,那纔叫非择灭。所以从时间上三世的情况来看,非择灭要狭一些。

互有寛狭,纔能四料简。如果两个法一样大,或者一个法大,一个法小,可以把它包完,也不能四料简。比如说,男人是不是人?不需要四料简,「男人是人」,因为「人」的范围寛,把男人都包进去了。如果另一个问题,雄性是不是人?这是互有寛狭。

第四个问题,道谛是无漏有为,为什么不能择灭?

择灭是用对治道对治那些染污法,对治有漏法的,无漏法是不染污的,不能择灭。比如说一个警察把好人抓起来了,这警察不是很糊涂吗?对治道是对治有漏的,无漏法我们要用它来修道,不能把它消灭了,所以道谛是不能择灭的。

但是,道谛过了之后要舍。「法尚应舍,何况非法」,这一步过了,不把它舍掉,前面的就走不过去了。海公上师经常拿走路打比喻。你两只脚走路,如果不把后面那个脚提起来,把那个地方舍掉,想往前走怎么走?你一定要把后边踩的地方舍掉,然后纔能跑到前面去,这样一边舍,一边取纔能前进。唯识里边说转依,把染污的依转成清净的依,最后圆满,就是成佛。如果你坚持着低级的不放,高级的就得不到了。

所以道谛到最后还要舍,舍了低的得到高的,一步一步前进。比如修行次第,得了下士道,当然比一般的要好,但是到了中士道,下士道就要舍了。并不是舍它的意义,而是范围要扩大,不能总守在那个下士道上。到了上士道,中士道也要扩大,不能就守在中士道上边。这个是要舍,但不是择灭。

还有一个问题,关于「有离有事等」。有离,有为法都有它的离性,就是涅槃性、空性、真如。如果从大乘真如来看,那就简单,不管有漏无漏法,都有它的真如性。关于「有事」,有部讲是「有因」的意思,而按经部的说法,有事不是指有因,是指有体。经部说有为法有体,而无为法没有体。把「事」当「因」讲,好像有点别扭。而当有体讲,符合字面的意思。但有部认为有为无为都是有体的,「三世一切有」。这里世亲菩萨同意经部看法,有事作有体讲。

所以这里注意,《俱舍论》里说「毗婆沙师传说如此」,在有部里传承的说法是「有事指有因」。真正照佛的意思讲,有事是有体。经部讲是有体。《俱舍》里有很多辩论的问题,这是其中一个。世亲菩萨同意经部的看法。

乙二 有漏异名

其次第二,明有漏异名。颂曰:

有漏名取藴 亦说为有诤 及苦集世间 见处三有等

释曰:有漏名取藴者,烦恼名取,能执取生死故也。藴从取生,故名取藴,从因为名。如草糠火,火从草糠生,名草糠火。或藴属取,故名取藴,从属为名。如帝王臣,臣属帝王,名帝王臣。或藴生取,故名取藴,从果为名。如华果树,树生华菓故,名华菓树。

「其次第二,明有漏异名」,什么叫有漏?「于彼漏随增」,这个颂很重要。「异名」,有漏法在经律论三藏里,还出现过其他的什么名字?这些异名有必要说一下。「有漏名取藴,亦说为有诤,及苦集世间,见处三有等」,有漏,有的地方叫「取藴」,有时叫「有诤」,有时叫「苦」,有时叫「集」,有时叫「世间」,还有「见处」「三有」。「等」,还有其他的。

「释曰:有漏名取藴者,烦恼名取」,总的说烦恼叫取。「能执取生死故也」,如果分开来讲,后边「随眠品」有四取。烦恼为什么叫取?能执取生死。为什么叫取藴呢?这里有三个解释。

第一个,「藴从取生」,取是因,藴是果。有了烦恼,就要感那个果——五藴,所以叫取藴,「从因为名」。举个例,「如草糠火」,草糠是因,从草糠里边烧出来的火,所以叫草糠火。从「取」里生的「藴」,叫取藴。这里取是烦恼,这个藴叫取藴,是从「取」生出来的「藴」,依主释。不能说是持业释,有财释更谈不上。

第二个,「或藴属取,故名取藴,从属为名」,它属于那一类的。「如帝王臣」,打个比喻,帝王的臣,这个臣属于帝王,叫帝王臣。这个藴属于取的,属于烦恼的藴,简别还有不属于烦恼的。有为法里还有无漏藴,那不属于烦恼的。只是从属于烦恼的叫取藴,好像国家里的臣都是属于帝王管的,要听帝王话的。这是从从属的关系来说,属于取的藴,依主释,很简单。

第三个,「或藴生取」。学过十二因缘的都清楚,烦恼造业,业生果,这个果是从烦恼生的。但反过来,果(事)也能生烦恼,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从事也能生烦恼。受缘爱,这帮助事也能生烦恼,从藴生取,叫取藴。「如华果树」,能生华果的树叫华果树。「从果为名」,是什么释?有财释。这个有财释是一部分的有财释,因为藴自身的名字还在,取是它的果,是它的财。有的地方解为依主释——能够生取的藴。

言有诤者,烦恼名诤,触动善品,损害自他,故名为诤。此有漏法,诤随增故,名为有诤,有彼诤故。犹如前说,有彼漏故,名为有漏。

「有诤」,烦恼叫诤。「触动善品,损害自他」,如果起烦恼了,就把心里的善品、善法损坏了。不但自己起了烦恼,还要「损害自他」。最近听说有一个大学生,遇到什么事情,思想想不通,切脉自杀。同房间的那个居士吓得不得了,后来赶快抢救,总算救活了,这就是害自己。起了烦恼,偷东西、抢东西,甚至杀人放火等等,都是害他。所以烦恼就是有诤,损害自他,触动善品,故名为诤。

「此有漏法,诤随增故,名为有诤」,这个有漏法「诤随增」,不但是产生诤,而且增长烦恼,就是「于彼漏随增」。有漏是随增——所缘随增、相应随增,这里也随增「诤」,这样叫有诤。「名为有诤,有彼诤故。犹如前说,有彼漏故,名为有漏」,这是什么释?也是有财释。

苦者,苦谛。三界有漏,违圣心故,总名为苦。非是苦受,逼迫之苦,以彼苦受,唯欲界故。

「苦者,苦谛」,苦指苦谛,是三有的果。「三界有漏,违圣心故,总名为苦。非是苦受,逼迫之苦,以彼苦受,唯欲界故」,这个苦是三界的苦。三界有漏法,「违圣心故」,对圣者来说都是违逆的、不顺的。不顺圣心叫苦,并非单是苦受的苦。苦有三种,苦苦、行苦、坏苦。苦苦是苦受,逼迫之苦,只有欲界有,色界、无色界没有。色界、无色界是行苦、坏苦。欲界中,苦苦、坏苦、行苦都有。总的来说,三有的苦是行苦。

为什么叫「违圣心故」?行苦。照我们凡夫的看法,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嘛,好像蛮安逸,没有什么苦啊。但是在圣者的眼睛里看,这个行苦比阿鼻地狱还要苦。因为行苦,有为法不断地生灭。在烦恼、业的指挥下,你一点自在权也没有。你想这样,它偏偏那样。我们做事情疲倦了,坐下来休息一下,很舒服。这个行苦却是停不下来的,不断地刹那刹那生灭,你想它歇一会儿都不行,不听你的话的,它叫你哪里去你就非去不可。在圣者的眼里,这个行苦,比阿鼻地狱还苦。打个比喻,一根毛摆在手上,轻轻的,又不痛,又不痒,根本感觉不到,就像凡夫对于行苦,是感觉不到的。但是圣者看行苦,就像把毛放在眼睛里,再柔软的东西放在眼睛里都是很难过的,一定要去掉纔行。以圣者的眼光来看,三界尽是苦,三界之苦一定要从行苦来解释。如果以苦苦来解释,欲界有苦苦,色界、无色界根本没有苦苦,那么没有苦啦?有苦啊!所以说这个苦,就是有漏法。有漏法,「除道余有为」,就是苦集二谛。苦是有漏的一个异名,这是什么释?有财释。它跟有漏法三个字不相干,但有漏法就是苦的,所以说叫苦。

集者,集谛。有漏诸法,招集苦故,名之为集。

前面说什么是有漏。「除道余有为」,一个是苦,一个是集。「集者,集谛。有漏诸法,招集苦故」,从因上来说,有漏法都会招苦果,所以叫集。这是什么释?有财释。

世间者,是可毁坏义。有漏诸法,有二种坏:一、四相坏,二、对治坏,故名世间。无漏道谛,虽四相坏,阙第二对治坏,故不名世间。

「世间」,有漏法叫世间。反过来说,无漏法是出世间的。什么叫世间?「可毁坏义」。「有漏诸法,有两种坏:一、四相坏,二、对治坏,故名世间」,有漏法,两种方法可以破坏。第一种是四相坏,这是有为法都有的,生、住、异、灭这四个相坏。一切法纔生出来,马上就住、异、灭就跟上来,一刻也不得停下来,刹那刹那生灭。第二种是对治坏,用对治道破坏它,消灭它,就是择灭。有这两种坏,名为世间。有漏法可以择灭,可以用对治道破坏它。

「无漏道谛,虽四相坏,阙第二对治坏,故不名世间」,无漏的道谛也是有为法,生、住、异、灭是有的,但是不要对治的。无漏道没有过失,你去对治它干什么?就像警察是抓坏人的,好好的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得力的干部,如果你把他抓起来,这个国家还搞得好吗?无漏道谛虽然有四相坏,而没有对治坏,不能叫世间。道谛是出世间的。

我们以前在南普陀考过一次,什么叫两种坏?一个同学说了一种坏,第二个答不出来。后来考好跟他讲了,一辈子忘不了。这就是考试的好处。他在考的时候,拼命动脑筋,想来想去想不出来,求的力量很强,考好给他一指,那个吸收力强得不得了,他跟我说,一辈子也忘不了。学法也要这样子,要求强的人,他学法快,为什么?他吸收力强。如果马马虎虎,半学不学的,甚至于说「你叫我学,我没办法,我只好学」,这样学出来,根本不行的。吸收力强,那效果也大得多,这个效果要靠自己努力。当然努力是要努力,还要照顾到身体。如果一天到晚看书,觉也不睡,弄得昏头昏脑,学法的效果也不见得好,身体搞垮更麻烦。我们学法的,身体还是要紧的。

「世间」也是有漏法的异名,世间跟有漏法是两个概念,用世间来解释有漏法,有财释。因为有漏法有那个财,什么财?可毁坏的财。有两种坏纔叫世间。道谛虽然有四相坏,没有第二种对治坏,不能叫世间。

亦名见处者,见谓五见:身见、边见、邪见、见取、戒禁取。此有漏法,见所住处,故名见处。

还有一个名字叫「见处」。「见」有五个,「身见、边见、邪见、见取、戒禁取」,这些后边「随眠品」要讲。身见就是萨迦耶见,执著有我我所。边见执断执常。邪见,拨无因果。见取,认为自己的见解最高,人家的都不行。戒禁取,非道谓道,就像印度过去的外道,他持狗戒牛戒,这些是不能证圣果的,这是戒禁取。

「此有漏法,见所住处,故名见处」,有漏法是五种不正见住的地方,不正见就在有漏法里生出来,所以叫见处。现在不说有漏法,见处这两个字什么释?一个是见——五见,处是见住的地方,就是有漏法。合起来是什么释?依主释,是见所住的地方。见处一个概念,有漏法叫见处,什么释?处本身是有漏法,见是从处生出来的,是财,有财释。这个不是全部的有财释,叫一分有财释。「见处」合起来说,见的住处,是依主释。但是见处与有漏法两个名字对照来看,那就是一分有财释。

名三有者:欲有、色有、无色有。诸有漏法有三种义,得名三有。一、三有因,因即集谛;二、三有依,依即苦谛;三、是三有摄。具此三义,故名三有。

什么叫三有?「欲有、色有、无色有」,就是三界。什么叫有?有就是三界的生死,三界里边都有生死,而且是有因有果的。欲有就是欲界,色有就是色界,无色有就是无色界,界是三个界限。而有呢,三个界里面都有因有果,有生死的因果。「有三种义,得名三有」,有漏法有三个意思叫三有。「一、三有因」,是三有的因。因是集谛,有漏法就是集谛。「二、三有依,依即苦谛」,三有依托在有漏法上,这就是苦谛。苦谛、集谛就是有漏法。「三、是三有摄」,有漏法是三有所摄的,是不出三界的,是三界所包含的。具备这三个意思叫三有。

有漏法叫三有是什么释?三有跟有漏法是两个东西,不管是三有因,还是三有依,或三有摄,都是有财释。不用自己的名字,以其他名字来代替,这是全分的有财释。

等者,等取有染。如是等类,是有漏法差别众名。

「等者,等取有染」,还有其他的一些名词,这里没全部说完。「如是等类,是有漏法差别众名」,这些都是有漏法各种不同的名字。

甲二 释蕴立处界

乙一 释蕴立处界

丙一 释色蕴立处界

从此第二,正明体性。就中有三:一、总辨体性,二、别释名义,三、诸门分别。就总辨体中分三:一、正出体,二、明总摄,三、显开合。就第一正出体中分三:一、明色藴,二、明三藴,三、明识藴。就明色藴中分二:一、正立藴,二、立处界。

「从此第二,正明体性」,前面说有为法的体具体说是五藴。五藴到底是什么东西?这里广说。《俱舍论》很有条理,前面说的东西,马上跟着解释。五藴是什么?再后面色藴是什么?受藴是什么?马上就要讲。

「第一正出体」里边又分三科,第一,「明色藴」。第二,「明三藴」,这个三藴,是把色、识藴除开,中间受想行三个合在一起讲。第三,「明识藴」,了别的识。第一,「明色藴中分二」,一从藴来说;二从处界来说。

丁一 释色蕴

就立藴中分二:一、开章,二、别释。且初开章者,论云:前言色等五藴谓有为法,色藴者何?颂曰:

色者唯五根 五境及无表

释曰:五根,眼耳鼻舌身;五境,色声香味触;及无表色。此十一种,名为色藴。

〖表一–一一:色藴分类〗

「且初开章者,论云:前言色等五藴谓有为法,色藴者何」,我们一开始讲有为法,「又诸有为法,谓色等五藴」,有为法是什么东西啊?色等五藴,什么叫色等五藴?色受想行识五个藴。那么色藴是什么呢?这个颂也很要紧,「色者唯五根,五境及无表」,色藴里边包含十一个法:五根、五境、无表色。

「释曰:五根,眼耳鼻舌身;五境,色声香味触」,一般认为色藴就是这十个东西,有部还加一个「无表色」。「此十一种,名为色藴」,色藴里边有十一个东西。这个无表色,经部、其他部有看法。

从此已下,依章别释。就此有三:一释五根,二释五境,三释无表。

「从此已下,依章别释」,什么叫眼耳鼻舌身?什么叫色声香味触?什么叫无表色?「就此有三:一释五根,二释五境,三释无表」,首先讲什么叫五根。

戊一 释五根

且初释五根者,颂曰:

彼识依净色 名眼等五根

释曰:彼者,彼前眼等五根也。识者,即眼耳鼻舌身识也。眼识等五,依止眼等五根,从依得名,名眼识等。颂言彼识,彼能依识,故名彼识。依净色者,彼识所依,五种净色,名眼等五根。眼等五根,体清净故,如珠宝光,故名净色。

「颂曰:彼识依净色,名眼等五根」,「彼」就是五净色根,眼耳鼻舌身根;「彼识」,依五净色根生的识叫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这个「净色」,不是一般的粗色,是清净的色,肉眼看不到,天眼纔能看见,它的体是光明一样的。眼识依的净色叫眼根,耳识依的净色叫耳根,乃至身识依的净色叫身根。

《八识规矩纂释》说眼睛像葡萄一样,这是浮尘根,不是净色根25。真正发眼识的,是包在里边的一个净色根,不是那个葡萄一样的东西。这个净色,肉眼是看不到的。耳朵像蒲扇那样,鼻子像垂瓜一样,这些我们所看到的五官都是浮尘根,不是发识的根,真正发识的根是含在里边的净色根。这些浮尘根是帮助我们看和听的,比如浮尘根的耳朵,可以把声音集中在一起,然后净色根听起来更清楚。如果没有耳朵,听声音就要差一点,但真正的耳根是里面的净色根。所以说,「彼识依净色,名眼等五根。」

「彼者,彼前眼等五根」,就是前面颂说的眼耳鼻舌身这五个根。「识」,依五根所生的识,它们所依的净色,就是眼根等五个根。「眼识等五,依止眼等五根,从依得名,名眼识等。颂言彼识,彼能依识,故名彼识」,所依是「净色」。彼识所依的五种净色,叫眼等五根。「眼等五根,体清净故」,为什么叫净色?这个根的体是清净的。「如珠宝光」,跟珠宝的光一样的,光明为体。它不是我们肉眼看到的血肉的体,所以叫净色。有的书上说是神经等等,神经是解剖起来肉眼能看的,不是净色。现代医学认为,能听的是耳神经,能看是眼神经,实际照佛教的意思说,真正能看的、能听的,还不是神经,而是净色,比神经还微细。眼识等五识所依的净色叫五根。反过来说,从外表能够看到的那些只能叫浮尘根。

戊二 释五境

次下第二,释五境者,颂曰:

色二或二十 声唯有八种 味六香四种 触十一为性

眼根所对的境是色,耳根所对的境是声等等,把色声香味触分开讲。先说眼睛所对的境——色境。「色二或二十」,眼根所看到的境是色法,总的说有两种,分开来说二十种。其余四根所对的境,声有八种,味六种,香四种,触十一种。

释曰:色二或二十者,色有二种:一显、二形。或二十者,开为二十。显色十二,形色有八,故成二十。显色十二者,青、黄、赤、白、影、光、明、闇、云、烟、尘、雾。形色八者,长、短、方、圆、高、下、正、不正。日焰名光,月星火药诸焰名明。障光明生,于中余色可见名影,翻此为闇。谓形平等名之为正,形不平等名为不正。余色易了,故今不释。

〖表一–一二:二十色〗

「色二或二十」,总括地说色有二种:显色、形色。显色,青、黄、赤、白;形色,长、短、方、圆等。一切色,除了这两种之外,没有另外一个色。

显色里边还要分,形色里边也还要分。显色十二个,形色八个,合起来二十个。显色十二,哪十二个?「青、黄、赤、白」,四大显色,然后,「影、光、明、闇、云、烟、尘、雾」:三个四,一共十二。形色八个,「长、短、方、圆、高、下、正、不正」。青、黄、赤、白是四个基本色,从青、黄、赤、白里边可以变化出各式各样的顔色。如咖啡色等等,都是青、黄、赤、白里边调起来变出来的。「影、光、明、闇」,「日焰名光」,太阳的光叫光。而月亮、星、火、电灯、药(有一些药也能出光的)、「诸焰」,它们的光明只能叫「明」,不能叫「光」。所以在法相里边,光、明有分别的,太阳的光明叫光,其他的没有太阳那么亮的,只能叫明,不能叫光。

「障光明生,于中余色可见名影,翻此为闇」,影跟闇又有差别。「障光明生」,光明照不到的地方。「于中余色可见名影」,虽然光明照不到,但是里边黑黑的东西在动,还是看得到的,这叫影,不是漆黑一片。「翻此为闇」,东西看不到,伸手不见五指,那就是闇,这两个有程度的差别。

云、烟、尘、雾,这是自然现象,我们都看到的。云,天上的云。烟,烧饭时烟囱里冒的烟。尘,马路上的灰尘。雾,有的时候水气大了,到处是雾。四川一天到晚是雾,早上爬起来,山头也看不到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是显色的差别。

形色也有八种,长的、短的、方的、圆的、高、下、正、不正。长短是横的,竪的是高下。「正、不正」,「谓形平等名之为正,形不平等名为不正」,这个形状是平等的,如正方形、长方形,或者是菱形、八角形,有规律的,两边对称的叫正。乱七八糟的,形不平等的叫不正。这是形色的八种。「余色易了,故今不释」,其他没有讲的,「云、烟、尘、雾」,「青、黄、赤、白」,「长、短、方、圆」等,这些不要解释了。

色境里边分「二或二十」。二:显色、形色。二十,显色十二种:青、黄、赤、白、影、光、明、闇、云、烟、尘、雾;形色八种:长、短、方、圆、高、下、正、不正。

声唯有八种者,一、有执受大种为因有情名可意声,二、有执受大种为因有情名不可意声,三、有执受大种为因非有情名可意声,四、有执受大种为因非有情名不可意声,五、无执受大种为因有情名可意声,六、无执受大种为因有情名不可意声,七、无执受大种为因非有情名可意声,八、无执受大种为因非有情名不可意声。

〖表一–一三:八声〗

声有八种,这里有一个表比较清楚。如果只看文字会难理解,把表看一看,其实是很有规律的。声有八种,一种是有执受大种为因,一种是无执受大种为因。有执受大种为因里边,又分有情名和非有情名,有情名里又分有可意声、不可意声;非有情名里也有可意声、不可意声。无执受大种为因也有有情名,可意声、不可意声;也有非有情名,可意声、不可意声。

释声中的含义,「有执受大种为因」,「有执受」,你的手被碰一下,你知道的;若是一个木头凳子被碰一下,没有感觉,因为没有执受。「大种」是四大种。有识执为他身体的大种,这样发出来的声音,比如我们说话的声音,拍手的声音,或者是身上其他动作产生的声音,总之从有情身上发出来的。反过来,「无执受大种为因」,不是有情身上发出的声音,比如风吹、河流、树摇的声音,自然界打雷的声音之类,这是非有情身上所发出的声音。

这两大类,每种有有情名、非有情名。什么叫有情名?能诠表意义的,说得简单一点就是讲的话,可表诠某种意思,能够使人明白,这叫有情名。非有情名,不代表什么意思的,不是说的话。可意声、不可意声,可意声是悦耳的,听了心里欢喜;不可意声,不悦耳的,听了使人不舒服的。

这八个声,我们再看前面一个表。第一个「有执受大种为因」,有情身上发出来的。「有情名」,能够代表意义的。「可意声」,好听的话,好听的歌等等,听了很舒服。「不可意声」,骂人的话,听了心里难过。这些声音都是有情身上出来的,代表一定意义的声音。

「有执受大种为因非有情名」,有情身上发出来的声音。「非有情名」,不代表什么意义,不是说话,拍手、顿脚、跳这些声音。「可意声」,有节奏的拍手,那是听了舒服的。「非有情名不可意声」,顿脚的声音,或者打人的声音,不可意,听了让人心里难受的。

无执受大种为因,自然界的声音,不是有情身上出来的。「无执受大种为因」又是「有情名」的,过去举的例子,比如化人,就是变化的人,他本身不是一个人,他也说话,说话是「有情名」的声音。悦耳的是「可意声」;不悦耳的是「不可意声」。现在收音机、録音机里发出的声音等等都是,这也有好听的、不好听的。「无执受大种为因非有情名」,不代表意义的。溪水的流淌,树叶子的摇动等等。有的听了很好听;有的听了不好听,打雷、山洪爆发、山崩的声音,听了让人害怕的,这些都是非有情名,也是无执受大种为因。

有情身中,所发音声,名有执受,谓言手等也。就中语业名有情名,能诠表故;拍手等声名非有情名,不能诠表故。风林河等,所发音声,名无执受大种为因。无执受中有情名者,谓化人语声,此化人身,虽无执受,能诠表故,称有情名。余义易知。

〖表一–一四:释声中含义〗

「有情身中,所发音声,名有执受」,有识执为自体的四大种为因,这个叫有执受。「谓言手等也」,手、喉、脚,都能出声音。「就中语业名有情名」,语业,说的话是有情名。「能诠表故」,能够表达意义的。「拍手等声」,也是从有情身上发出来的,但是「非有情名」,不是说话,不能诠表意义。那么风、林、河等所发出的声音,「名无执受大种」,是自然界的,不是从有情身上发出来的。「无执受中有情名」,既然是自然界发出的,怎么说起话来呢?当时以神通为例,「化人语声」,神通变化一个人出来,这个人也能说话,这个是无执受大种为因,是有情名。「此化人身,虽无执受,能诠表故,称有情名」。「余义易知」,其他的好懂,就不说了。

味六者,苦、酢、醎、辛、甘、淡别故。

味有六种,「三德六味」,你们要记住这六个味,「苦、酢、醎、辛、甘、淡别故」,有这么多的差别。苦,苦的;酢,「醋」的古体字,酸的;盐是醎的;辛是辣的,四川人最喜欢吃辣的,花椒、辣椒;甘,甜的;淡,淡的。各式各样的差别有六种。

香四种者,好香、恶香、等香、不等香,有差别故。沉檀等名好香,葱、薤等名恶香。好、恶香中,增益依身名为等香,损减依身名不等香,无增损者名好、恶香。故好、恶香中,各分出等、不等香,故成四香。

〖表一–一五:四香〗

「香四种者,好香、恶香、等香、不等香」,有四种差别。什么叫好香?「沉檀等名好香」,最好的香,沉檀香,这是好香,闻了舒服的。「葱、薤等名恶香」,葱、大蒜这一类的味道,不好闻,臭的。吃大蒜的人,不但口臭,身上的汗也臭,如果你跟他一个寮房,鞋子之类的都是大蒜臭,所以入众的人不能吃这个东西,你吃了要恼害人家。恶香是不好闻的香。这里,梵文语法跟汉语不一样。我们把好闻的叫香,不好闻的叫臭。梵文叫好香、恶香,这个文字用的有点不一样。好香、恶香里边,对身体有补益的,叫等香,闻了对身体有好处。有的好香固然对身体有好处,有的恶香做药的,并不好闻,但是对身体有帮助,这也叫等香。对身体有损害的叫不等香。既不增益,又不损害的,就只叫好香或恶香,不另外取名。所以说,好香、恶香里边,还分为对身体有增益的等香,对身体有损的不等香。「故好、恶香中,各分出等、不等香,故成四香」。

色、声、香、味、触,这里它讲的顺序是色、声、味、香、触,味在前头,香摆在后头。古印度讲声明,为了押韵悦耳的关系,把味摆在前头。其他的注解,还有别的解释,我们认为还是押韵恰当一些。翻译也是根据原文照翻,把味放在前头。

触十一者,一地,二水,三火,四风,五轻,六重,七滑,八涩,九飢,十渴,十一冷。坚名地,湿名水,煖名火,动名风,可称名重,翻此名轻,柔软名滑,粗强名涩,食欲名飢,煖欲名冷,饮欲名渴。

触有十一种,分为两类,一是能造触,一是所造触。能造触:地、水、火、风;所造触:轻、重、涩、滑、冷、飢、渴七种。

〖表一–一六:十一触〗

「坚名地」,坚硬的叫地。这个地,不是我们普通说的地。我们说的地在脚下。这个地可以是软的,地毯、草地,或者是沙土地。而这里是手碰上去硬的叫地,不一定在地上。坚硬性的叫地,天花板碰上去硬硬的,身上的骨头也是硬的,都是地。地、水、风、火在人身上都有。湿的叫水,这个湿是聚拢来的意思,有聚集力量的叫湿。干面粉散的,加点水,它就聚成一团了,湿有这个功能。煖的叫火,即温度。动的叫风,运动性。轻重,能够称的叫重,「可称名重,翻此名轻」,不能称的叫轻。柔软的叫滑,粗强的叫涩。「食欲名飢」,想吃东西,叫飢。「煖欲名冷」,想煖和,叫冷。「饮欲名渴」,想饮水,这个叫渴。这个好像奇怪,讲它干什么?有文章。

冷飢渴三,是心所欲,非正目触,因有三触,发此三欲,故冷飢渴,是触家果,而非是触。今言触者,从果为名。故论云:此皆于因,立果名故。如有颂曰:诸佛出现乐,演说正法乐,僧众和合乐,同修勇进乐。解云:佛出现等实非是乐,能生乐故,从果为名,触亦如是。

「冷飢渴三,是心所欲」,冷飢渴不是触,触是身所碰到的境界,这个冷飢渴是欲心所,想吃饭,想煖和,想饮水,所以说「冷飢渴三,是心所欲」,是心所法里的欲心所,「非正目触」,并不是指触。「因有三触,发此三欲,故冷飢渴,是触家果,而非是触」,触和欲是关联的,因为有三种触,产生三种反应(欲)。一个是冷,希望煖和;一个是飢,希望吃东西;一个是渴,希望饮水。触是因,冷飢渴是心所的欲,欲煖、欲吃、欲饮的心所法,它并不是触,而是触的果。「今言触者,从果为名」,以它给触取名是以果为名,用果来做它的名字。什么释?有财释。冷飢渴本来不是触,而是心所法,但触能够产生心所法的果,所以触自己名字不用,用冷飢渴来代指,是有财释。

「故论云:此皆于因,立果名故」,《俱舍论》里边有一句话,因上安立果名。「如有颂曰」,因立果名的事情,其他的地方也很多。举一个颂为例,「诸佛出现乐,演说正法乐,僧众和合乐,同修勇进乐」。「解云:诸佛出现等实非是乐」,佛出现了,佛说法本身不是乐。「僧众和合乐」,僧众和合当下也不是乐。「同修勇进乐」,一起精进修行,有的时候还蛮苦的,比如早上很早起来,眼睛睁不开,晚上肚子很饿等等。

那这个乐是什么乐呢?它能生乐的果。你修行很精进的时候,好像蛮辛苦,但将来果报不得了,这个乐是涅槃的大乐,常、乐、我、净的乐。诸佛出现,不一定是大乐,而出现之后,决定要演说正法,正法决定有人修行,僧众和合地修行,将来决定能证到大乐,所以叫乐、乐、乐,因立果名。这几个乐,都是果上决定会得到的乐。

昨天讨论时有几个问题,现在回答一下。

第一个问题:有漏以什么为体?

一种意见是苦集二谛。前面说什么叫有漏?「除道余有为」,除了道谛以外的有为法,就是苦集二谛。灭谛是无为法,所以说苦集二谛是有漏的体。具体说,苦谛里边有多少?集谛里边有多少?把十二因缘打开来,更多。另一种意见说,烦恼随增为体。实际上一个是体,一个是用,苦、集是体,烦恼随增是作用,东西还是一个,两种意见根本上是不矛盾的。

第二个问题:「又诸有为法,谓色等五藴」,佛的报身是不是无为法?有没有生灭?

佛依《俱舍》来说,不讲报身,也谈不上生灭。身包括色身和法身,色身当然是有为法,也有生灭。法身指五分法身,所谓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这是无漏五藴,后面会讲到。在大乘中说,佛有法报化三身。法身指空性,那就是无为法了,当然是常的,不生不灭。报身是依了法身来的,佛的报身是极微细的不可思议的身,不是一般生灭的身。因为佛证到般若智慧之后,知一切法本来是无生,根本就没有生,但是在众生分上有生。所以这个身是甚深微妙的身。佛已经证到了圆满的法身,法身的体是常的,受用身和变化身是依法身而来的,也是常的。第二个佛发的大愿是常的,他的事业恒顺众生,恒常利益众生,从这个角度说,受用身跟变化身也是常。所以我们不能以世间的生灭来看佛身。初地菩萨看的佛跟二地菩萨看的不一样,这个是众生分上的根机不同。佛本身不好说有什么变化,有什么生灭。

第三个问题:能不能说凡有生灭就是行苦?

有生灭的法当中,苦、集二谛当然是行苦。行苦是苦的根本,所谓坏苦、苦苦都是行苦里生出来的。道谛也是生灭的,但不能说苦,因为道谛是引乐的,它最后的结果是乐。

第四个问题:藴属取,如何理解?

藴属取,举个例,「帝王臣」,臣民是属于帝王管的,要听帝王的话的。同理,五藴属于取,受取的摆布,取(烦恼)要怎样,五藴就跟着取(烦恼)跑,这就是取藴。这是从属的关系,一个是主人,一个是部下,藴要听取的话。有漏的取藴,就是受了烦恼的牵制,不能自在。什么是行苦?行苦是烦恼业拉你一起跑,休息一刻也不行,叫你跑哪里就跑哪里,鼻子被人家牵着走,那是不自在的苦。

第五个问题:有为法的体?

有为法的体是五藴,造作是它的用,体用要分清楚。有漏法,烦恼随增是它的作用,体是苦集二谛。体是具体的东西,是拿得出来的东西,作用是抽象的。比如说一切有为法无常,叶子在春天是嫩緑的,在夏天是茂盛的,在冬天谢掉了,成了枯叶,那个是无常,但拿个无常看看,拿不出来,只能从具体东西上表现出来。假使没有东西,无常从哪里表现出来?所以「体」,就是指具体的东西。

五根、五境及无表,这是色藴里的十一个法。这里有两个「色」的名词,一个是色藴的「色」,是总的;一个是五境的色(即眼根所对的色)。这十一个法总的叫藴色——五藴里属于色藴的色。在藴色里又包含色、声、香、味、触五境,后面这个色叫处色(十二处的色)。这个范围有大小。假使人家问你:「色是什么?」那你不能回答,先问他:「你问的是藴色,还是处色?」如果是处色,回答「色二或二十」;如果是藴色,那就是十一个,五根、五境及无表。假使你不问清楚,直接回答「色二或二十」,他说还有声香味触等等。所以没有把总分的概念搞清,那就会被人家抓住漏洞。

回答问题,先要把法相搞懂,看他问的哪一类的东西,纔能回答。如果你糊里糊涂地回答,在辩论的时候肯定会输掉。你现在输掉,难为情就完了,过去在印度如果输掉了,头要砍下来的,或者自己做外道的弟子,这个庙要送给人家,那就关系到整个正法的命脉了。

戊三 释无表

从此第三,明无表色,于中有二:一、正明无表,二、明能造大种。

己一 正明无表

且初第一,正明无表者,颂曰:

乱心无心等 随流净不净 大种所造性 由此说无表

释曰:乱心无心等者,明无表位。乱心者,此善无表余,恶、无记心,名为乱心,乱善无表故;善心名不乱心,同善性故。此恶无表余,善、无记心,名乱心,乱恶无表故;恶心名不乱心,同恶性故。故善恶心,通乱不乱。无记心,唯名乱,无无记无表故。故论云:乱心者,谓此余心。

〖表一–一七:无表色〗

无表有几个条件:第一,「乱心无心等」,是它的位;第二,「随流」,它的相似相续;第三,「净不净」,它的性没有无记的,要么是净,善的,要么是不净,不善的;第四,「大种所造性」,无表色是四大种所造的。一切色法都是四大种所造的,所以四大种叫能造。

触分能造触、所造触。能造触,地、水、火、风,坚、湿、煖、动为它的性;所造触,轻、重、涩、滑、冷、飢、渴。这是就触来说能造所造。从色法来说,能造色是地、水、火、风,前面十个色法都是四大种所造,无表色也是四大种所造,也属于色法。「由此」,由上面的条件成立的情况下,叫无表色,下边仔细分析。

「乱心无心等」,「乱心」,「等」就是含不乱心;「无心」,「等」就是还包括有心。乱心、不乱心一对;无心、有心一对。这个「等」字代替两个没有说的。因为如果全部说出来就难以写成五个字的颂。这句颂是讲无表的位,即无表在什么情况之下可以存在。有好几个位,一个是乱心,一个不乱心,一个无心,一个有心,无表色都可以存在。

无表色,只有善的无表跟恶的无表。善的无表,受归依、受戒等,比如受五戒八戒,这个时候身上就产生一个无表色,这个无表色是戒体,这个戒体是善的。那么恶律仪,比如古代印度的首陀罗,他们专门操一些职业,像杀生、捕鱼、打猎、做刽子手、判刑的官等等。一般有身份的人不愿意做,因为他们也懂因果,不愿做这些杀害生命的职业,就叫那些奴隶去做。假如杀猪的,他家里生生世世杀猪,他的孩子从小长在这样的家里,这一辈子也要以杀猪为业,当他心起决定,开始行业的时候,这一辈子以杀生为他的生活,这时就产生一个恶律仪,这个恶律仪就是一个无表色。所以说无表色有善的和恶的两种。

心有几种不同的性呢?有善心、无记心、不善心(恶心)。对善的无表来说,无表色(例如戒体)在身上生起来了,但心却是要变化的,有的时候起善心,有的时候起恶心,有的时候起无记心。在你受戒的时候,要归依三宝,要出离,将来要依法行持,那这是善心。但是你受了戒之后,不见得善心永远保持下去,你回去可能看到什么东西不顺心,发脾气,恶心(瞋恨心)来了,但是无表色不会失掉,只要你不违背五戒、八戒的根本戒;受了三归依的,不去归依天魔外道、外道典籍、外道邪众,也不说自己不归依、不信三宝的话,这个归依体的无表色就不会破坏。那么偶尔起一个烦恼心,比如起个瞋心、妒忌心、贪心等等,只要不是破坏无表色的体,无表色仍存在。恶的无表,当你起个善心、无记心时,它也不会损失。比如说杀猪的人,他跑到寺院里,也磕个头,烧枝香,这个时候他起了善心,但他的恶无表(恶律仪)还存在。如果他归依三宝、发心不干了,那恶律仪可以消灭。如果只是泛泛地求点福,磕个头,烧枝香,虽然起的好心,但那个恶律仪还是存在的。所以说善的无表色,在「乱心」(跟无表色不一致的心,例如恶心、无记心)起的时候,可以存在。当然善心的时候,更能存在。恶的无表色,在它的乱心不乱心时也同样存在。

对善的无表来说,乱心是恶心、无记心。恶、无记对善是不一致的,叫乱心;不乱心,就是善的心,对于善的无表来说是一致的。对恶的无表色来说,它的乱心是善心、无记心,与恶无表不一致,对恶一致的恶心,这是不乱心。所以乱心、不乱心是相对于无表色的性质而说的,不能孤立地说乱心不乱心。如果人家问你:「乱心是善心对不对啊?」你要反问:「对哪个无表来说?」总的来说,无表色在与它性质一致的心,或者不一致的时候,都能存在。

「此善无表余」,善无表的「余」是不善、无记。「恶、无记心,名为乱心,乱善无表故」,恶心、无记心,对善的无表色是乱心,即不一致。「善心名不乱心」,假使起善心的时候,名不乱心,因为它们是一致的。「同善性故」,无表色是善的,善心也是善性。反过来,恶无表的「余」是善、无记心。「乱恶无表故」,与恶无表的性质是不一致的。

「故善恶心,通乱不乱。无记心,唯名乱」,因为无表色没有无记的,所以无记心总是与它不一致的。而善心、恶心则有的时候是乱心,有的时候是不乱心,看对什么无表。「无无记无表故」,无记的无表色是没有的。所以无记心总是乱的,跟那个无表色不会一致。「故论云:乱心者,谓此余心」,《俱舍论》里说得简单,什么叫乱心呢?「此余心」,这个「此」,善无表或者恶无表,余下来的心,即与它不一致的心,叫乱心。反过来,不乱心是跟它一致的心。

无表色,不管是生起跟它同性质的心还是不同性质的心,它都能存在。这一点跟色法有共同处,所以有部把它摆在色法里边。乱心、不乱心一对说好了。

无心者,谓无想定、灭尽定。等言,显示不乱、有心。谓乱心等,等取不乱心;无心等,等取有心。乱不乱心,散位一对;无心有心,定位一对。故颂等字义通两处。

「无心者,谓无想定、灭尽定」,心一般都是起作用的,除非睡着的时候,心休息了,但是从唯识来说,第七、第八识是不休息的。这里说的无心有两种,无想定和灭尽定,这两个虽然作意和依地不同,但都是把心心所停下来了,都是无心定,无心就是指这两个定。

这个「等」字,就乱心来说,等代表不乱心;就无心来说,等代表有心。一个是有,一个是无,用「等」来代替。「谓乱心等,等取不乱心;无心等,等取有心。乱不乱心,散位一对;无心有心,定位一对」,「无心」就是无想定、灭尽定,这两个定是没有心的。什么是有心呢?一般的禅定比如四禅八定都是有心的,这个论中没有说,因为《俱舍》是慧毒门,说了这一边,那一边你自己可以知道。这里说乱心、不乱心散位一对,在没有入定的时候是散心,分为乱心和不乱心。有心、无心是针对入定的时候说的,一般的禅定——四禅八定,是有心的定;假使入了无想定、灭尽定,那是无心定。所以有心、无心是就入定而说的。

「故颂等字义通两处」,所以颂里边这个「等」通两边,一个「乱心等」,等不乱心;一个「无心等」,等有心。无表色在散心位,不管是乱心还是不乱心都可以存在。入有心定,无表色还存在。入无心定时无表色也还在。所以不论有心、无心,无表色都是在的。这是无表色的第一个特征。

随流者,明无表相。随谓随顺,性相似故;流谓流转,相续起故。故论云:相似相续,说名随流。相似名随,相续名流。

「随流者,明无表相」,无表的相貌。「随谓随顺,性相似故,流谓流转,相续起故」,随流是相似相续的一个简单说法。「随」,随顺,前后的东西是相近的、相似的;「流」是相续的,没有断掉。比如说一座山,昨天看看如此,今天看看也如此,今天看到的跟昨天的几乎没有改变,这是相似。昨天的山存在,今天还继续存在,中间任何时候也没有消失过,这是「相续」,连续地生起。无表色也是相似相续,比如受了归依之后,产生一个善的无表色——归依戒体,这个归依戒体在归依的时候生起,不会说等你归依受好,回去了就不见了。只要你不破归依戒,戒体就存在,「相似相续」。本来是善的,你回去后,这个归依戒体会不会变成恶的,或者无记呢?不会!「相似」,本来是善的,还是善的。只要没有破掉,还是会等流下去的。所以无表色有相似相续的功能,「相似名随,相续名流」,这是无表色的相貌。

净不净者,出无表体,无表唯善恶,不通无记性,名净不净。

「净不净」,无表的体只有善或不善。「无表唯善恶,不通无记性」,三性门:善、恶、无记,总是可以对一般的法分类。比如一个人的起心,就分为善心、恶心、无记心。那么这个无表色是属于善的、无记的、还是恶的呢?无表色只能是善的或者恶的,没有无记的。因为无表要强有力的心纔能生出来,无记心是没有什么力量的,无所谓的心,当然力量很弱。而受戒也好,受归依也好,都是发了强有力的心,所以它生无表色。而做恶律仪,如一辈子要杀猪的,这个心也还是很强,有无表色。如果泛泛的,非善非恶的,力量小的,生不起无表。所以没有无记的无表色,只有善的跟不善的,善的是「净」,不善的是「不净」。这是就三性来说。

大种所造性者,简法也,为简诸得。诸得者,虽复通四位行,相似相续,滥无表相。然得非是大种所造。简诸得故,是故复言大种所造,谓无表色,大种所造故。造者,因义,因有五因:一生因,二依因,三立,四持,五养。此后当说。

「大种所造性者,简法也」,「简法」,简别其他的法。因为在不相应行里边有个「得」,这个「得」也是「乱心无心等」,在乱心、不乱心、无心、有心,都存在,也是随流,也有净不净这个特点。

「诸得者,虽复通四位」,那些「得」也通四位(即「乱心无心等」四位),也是「相似相续」,就是随流。虽然也有无记的「得」,但基本上是「滥无表相」,它跟无表是相混淆的。所以这里要标出无表色的特征——「大种所造」。而「得」是不相应行,不是色法,不是大种所造。所以这里要加上一个「大种所造性」,简别「得」。如果不说「大种所造性」,「得」跟「无表」前面几个特征都有,会混淆。加上一个「大种所造性」,那就不会混淆了。「是故复言大种所造,谓无表色,大种所造故」,无表色是四大种所造的。

「造者,因义」,什么叫大种所造呢?这个造是因的意思。「因有五因」,四大种对所造的色来说,作五个因。「一生因,二依因,三立,四持,五养」,生、依、立、持、养,四大种对一切色法,都起五个因的作用。「此后当说」,这个以后要说,我们略略地说一下26。

第一,「生因」,一切所造色,都是从四大种生的,四大种是所造色生的因。第二,「依因」,「造色生已,随逐大种,如依师等」,这个能造色、所造色,能造的是四大种,地水火风;所造的是青黄赤白等色法,一切色法都是所造的。所造色生起以后,所造色不能自己独立,要跟着四大种跑,好像依师一样,学生要跟着老师跑的。那些幼儿园的小孩,老师带头在马路上一个牵一个走,小孩不能离开老师,否则会出事故。所以四大种跟所造色的关系,也是如此,所造色生了之后,就跟着四大种跑。第三,「立因」,「大种任持所造色」,好像墙壁上挂一幅画,画是所造色,全靠墙壁把它挂住,没有这个墙壁,画就会掉下来。第四,「持因」,这个四大种使所造色相续不断,没有四大种的维持,所造色就断掉了。最后,「养因」,比如我们种的树、苗、菜、稻,从一个小的种子,慢慢地生芽,越来越大,是哪个使它增长的?四大种。四大种对所造的色有五个作用,就是上述的五个因,这是「大种所造性」的「造」有五个含义。

由此说无表者,结成。由此者,由此上三句,得立无表名。说者,显此是师宗言。无表虽以色业为性,同有表业,然非表示令他了知,故名无表。

「由此说无表者」,这是总结。「由此者」,由上面三句,满足上面三个条件的东西,叫无表色。「由此上三句,得立无表名」。

「由此说无表」,这个「说」里边有文章,「显此是师宗言」,有部里边说这样的叫无表色。言外之意,经部不同意这个看法。经部认为无表不是色,而是思心所的种子。世亲菩萨心里边是同意经部的说法,但是从有部来说这样就叫无表色。「说无表」,就表示世亲菩萨并不同意有部无表色的说法。经部的无表,将来「业品」要讲。

「无表虽以色业为性,同有表业」,无表色跟表色都是色法。表色是什么?表色是身语业,比如动作、说话。色里边有显色、形色,所以动作是色;说话的声音,也是色法。这个色法是可以表示出来让人家知道的。比如说一句话,或做个打人的样子。抢劫东西的人,拿把刀举一下,说:「把东西拿出来。」他的动作给人家一个表示,使人家知道他要干什么,使人害怕。无表色虽然同表业一样都是色法,表业可以表示令他知道,无表色却不能令他知道,看不到、听不到,什么X光也照不出来的。

己二 明能造大种

此下第二,明能造大种。于中有二:一、实四大种,二、假四大种。

「此下第二,明能造大种」,「大种所造性」,无表色是所造的,那么能造的四大种是什么呢?「于中有二」,分两个,「一、实四大种,二、假四大种」。四大种就是地、水、火、风,但有其他说法,这个辩论在有部里边就提出来了。世间上说的四大种是假四大,真正的四大种是地水火风。一般学佛的人恐怕都不知道,四大还有假的、真的。

庚一 实四大种

且初第一,明实四大种者,论云:前言无表,大种所造,大种者何?颂曰:

大种谓四界 即地水火风 能成持等业 坚湿煖动性

释曰:大种谓四界者,标也。三义释大:一、体寛广故。谓四大种,遍所造色,其体寛广。二、增盛聚中形相大故。谓大地、大山,地增盛;大江、大海,水增盛;炎炉猛焰,火增盛;黑风团风,风增盛。三、能起种种大事用故。如地能持世界,火能坏初禅,水能坏二禅,风能坏三禅。一义释种,与所造色为所依故,故名为种。大即是种,故名大种。能持自性,故名为界。

「且初第一,明实四大种者」,先说真的四大种——实四大种。「论云:前言无表,大种所造,大种者何」,一环扣一环,前面说大种所造性,无表色是大种所造的,那么能造的大种是什么?「颂曰:大种谓四界,即地水火风,能成持等业,坚湿煖动性」,大种就是四个界:地界、水界、火界、风界。那它起什么作用呢?「能成持等业」,地能持,水能摄,等等,四大各自功能不一样,用「等」来代替。它的体性,「坚湿煖动性」,地水火风的体性分别是坚的、湿的、煖的、动的。这是体,前面是用,体用要分明。如果问「地是能持的」和「地是坚的」哪个对?地的作用是能持,它本体是坚硬的,都对。但一个体,一个用,不能混起来。

「释曰:大种谓四界」,所谓四大种就是地水火风四个界。先说大种,什么叫大,什么叫种?「三义释大」,这个「大」字有三个意思。

第一,「体寛广故」,体大。以前老法师讲经,体、相、用——体大,相大,用大,都要这么摆一套。这里地水火风也有体相用的大。第一是「体寛广」,体大。「谓四大种,遍所造色,其体寛广」,一切所造色里,都有四大种,体很寛广。

第二,「增盛聚中形相大故」,当他们集合起来的时候,形相非常大。比如说大地,那就相当大,你看到大地的边没有?没有看到过。现在科学发达了,说地球是圆球,而你用肉眼去看,却是大而无边。不要说整个地球,就看三门县也看不到边。飞机飞得高一点,大概还可以看得远一点,但地球是一个圆的,还是看不到。所以地是形相大,「大地、大山」,比如到五台山朝北台,哎呀,爬上去,看看快到了,跑了半天,还差得远,再爬,看看又以为到了,还是没到。怎么回事呢?五台山的山很胖,从下边看,以为这个好像是顶,等爬到那里,顶还在上面。等筋疲力尽,看看上面还是那么远。如果一个人爬,恐怕会打退堂鼓,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跑到。我们那时第一次爬,人多,爬到后来总算到了,这是大山。大地、大山是地大的增盛,地大是坚性的东西聚拢来,聚成大山、大地,形相很大。水积聚起来,「大江、大海」,比如大海茫茫一片,看不到边,那是水大的形相。「炎炉猛焰,火增盛」,大炉的火焰是火大增盛的样子。火大,比如山林大火的时候,遍山是大火,比炉子里的火还大得多。劫火洞燃的时候,整个世界烧掉了,一直烧到初禅,这个火够大了。下边是风大,「黑风团风,风增盛」,黑风团风就是飓风、台风、龙卷风之类,这是风大的相,这是相大。

第三,「能起种种大事用故」,起大的作用,用大。「如地能持世界」,整个世界就靠地撑在那里。如果地不撑,上面的建筑物全部垮掉。所以地的作用很大,我们所以能生存就是靠地。「火能坏初禅」,火的作用能够一直烧到初禅。劫末的时候,从阿鼻地狱起火,慢慢一层层烧上来,烧到地面上,四大洲烧完,须弥山烧完,忉利天,乃至夜摩天,这个空居天也烧完,一直烧到初禅。初禅以上不烧了,为什么?因为初禅以上没有寻伺。火的原因是寻伺,寻伺有粗动,感的果就是火。「水能坏二禅」,固然初禅以上火烧不到,但是火灾之后有水灾。七次大火之后,一次大水。这个水从地面一直淹到二禅,二禅为什么会被淹?因为有喜的冲动,感到水的报。第三禅,是风大,「风能坏三禅」,风大把三禅都吹毁了。风大的因是什么?呼吸,呼吸就是风。到第四禅没有出入息了。曾有报纸说,南传佛教有一个人入定,把他关在玻璃箱里边,灌满水,然后把玻璃箱密封起来。他坐在里边入定,结果三个月后打开来看,活的。为什么?他没有出入息了,毛孔也不呼吸,那就是入了四禅以上的定,不要呼吸也能活。我听说还有一次,有个婆罗门入定后,把他全身的皮肤用油漆涂过,密不透气的,也是几个月不死。他入四禅以上的定,不要呼吸。不过出了定就不行了,要闷死了。这是他们搞试验,看他入定之后是不是真正不呼吸。这个是风坏三禅,风的作用。地水火风,它们的作用大。

这是「大」的三个意思:体大、相大、用大。还要解释「种」。「一义释种,与所造色为所依故,故名为种」,一切所造色,都是依靠四大种造的,跟种子能生芽、花、果、稻谷一样,它是种。「大即是种」,持业释。四大种这个「大种」,「大」有三个大,体大、相大、用大;「种」,为所造色做种子,三大的东西本身就是种子,这个种子有三个大,所以是持业释。四大种是什么释?带数释。大种当一个概念,四个大种,当然是带数释。

什么叫「界」?「能持自性」的叫界。每一个界有它的自性,眼界是能看的眼根,能了别色法叫眼识界。界决定有它的自性,如果不是这个自性的,不能放在这个界里边。能听的,眼界里不能摆进去,只能摆在耳界里边去。能持自性的叫界,讲「界品」这个含义的时候,提到有一个持的意思,就是持自性27。那么具体说,四大种分别是什么东西?

即地水火风者,举数。能成持等业者,明用,地能成持用。等者,等取水能成摄用,火能成熟用,风能成长用。坚湿煖动性者,出体,地坚,水湿,火煖,风动。

「即地水火风者,举数」,地水火风有什么作用?以什么为体性?

「能成持等业者」,这是明作用。「地能成持用」,大地能持一切。「水能成摄用」,水能够把它摄起来。干面粉收不拢来的,风一吹就散掉了,如果你用水一和,电扇也扇不掉,用湿的力量集聚起来了。「火能成熟用」,能够成熟。比如烧饭,米用火一烧就成熟了;树上的果子成熟要温度,那就是火。「风能成长用」,长大要风。这个风不一定是吹的风,风是运动,能够动纔能长,如果死板板的一动也不动,就长不了。它们的作用:一个是持,一个是摄,一个是熟,一个是长。

「坚湿煖动性」,这是讲体性,地是坚性,水是湿性,火是煖性,风是动性。我们经常说四大皆空,人的身体是四大所造的,那么点点看身上的四大是什么?骨头、头发之类的硬的,地大;血、鼻涕、体液等液体是湿的,水大;身上的体温,火大;运动,不但是鼻子里呼吸,还有毛孔呼吸、血液的运行、心脏的跳动等等,这都是风大,有运动性。这是真的四大种,坚湿煖动性。

真四大种在色法里边属于触法。硬的,煖的,湿的,动的,都是身体感觉的对象。眼睛能看出它是硬的、煖的吗?一碗汤,看看烟也没有,好像是不太烫,结果喝下去,把人都烫死了。这就是眼睛看不出温度。所以有些东西需要眼来看,有的东西要手去摸,对象不一样。这个地水火风是身体碰上去的感觉,就是坚湿煖动。有部里边标出真的地水火风是坚湿煖动性,是触的一部分——能造触。

庚二 假四大种

从此下第二,明假四大种者,论云:云何地等?地等界别?颂曰:

地谓显形色 随世想立名 水火亦复然 风即界亦尔

释曰:地谓显形色者,释假地也。地谓显形色,色处为体,谓青等地,依显色立;长短等地,依形色立。此非实地,实地是坚,唯身根得,非眼根见。于显形色,假立地名,是色处摄,眼所见也。随世想立名者,释立假所由。谓诸世间,相示地者,以显形色,而相指示,佛随世间想,立此假地名。

「从此下第二,明假四大种者,论云:云何地等?地等界别」,世间上的地水火风到底怎么回事?「颂曰:地谓显形色」,世间上所谓的地就是显色、形色。比如说操场上一块草地,它是圆的,顔色是緑的。緑是显色,圆是形色,这个就叫地。「随世想立名」,「它为什么叫地呢,明明不是地水火风的那个地?」世间上生生世世传下来说这个叫地,我们也叫地。「水火亦复然」,水火同样,也是显形色。「风即界亦尔」,风有两个说法,一说风就是风界;一说「风亦尔」,也是显形色,这是假四大。

「释曰:地谓显形色者,释假地也」,假四大的地是显色、形色,「色处为体」,前面的坚、湿、煖、动是触处,这是色处。「谓青等地,依显色立;长短等地,依形色立」,青的地是显色,假使一块泥巴地,黄的,也是显色。假使这块地是操场,圆的,或者跑道,长的,长短方圆,那是形色。这个显色、形色都不是真的地。「实地是坚,唯身根得」,实地是触处,身根的对象。「非眼根见」,色处是眼见的,实在的地是坚性,眼睛是看不到的。「于显形色,假立地名,是色处摄,眼所见也」,假地是由显色、形色假安立的,这个不是触处,是色处所摄的,是眼所见的,眼根的对象。

前面说,不是触处、坚硬的东西,不能叫地。那为什么要安假的地?「谓诸世间,相示地者,以显形色,而相指示,佛随世间想,立此假地名」,世间上,生生世世、祖祖辈辈传下来,说这个叫地。佛随世间的安立,也叫地。这是不与世间诤,假安立的事情随顺他们,如果全部用法相来说,那人家都不懂了。你既然要弘法,教化众生,有些地方就要随顺世间,他们怎么说的就怎么说,但是真的、假的要分清楚。

水火亦复然者,释假水火。此假水火,用显形色,以之为体,例同假地,名亦复然。

「水火亦复然者,释假水火」,假的水火,跟地一样,「用显形色,以之为体」,以显色、形色为体。「例同假地,名亦复然」,跟假地一样,比如说水,緑的,显色;一条河是长的,形色。海,蓝顔色的,显色;无边际的,很广大,那是形色。火,红红的,是显色;火焰上面尖尖的、下面圆圆的,那是形色。这很容易懂。

风即界亦尔者,释假风。风即界者,此一师释,无有假风,风即是界。界者,体也。体即是动,世间于动,立风名故,立动为风,即是实风,故无假风。言亦尔者,此一师释,许有假风,如前假地水火,依显形色立,风亦如此,依显形色,故言亦然。如世间说黑风、团风,黑即是显,团即是形,此用显形,表示风故。

「风即界亦尔者,释假风」,风有点争论,有两个说法。「风即界者,此一师释,无有假风,风即是界」,一派的论师说没有假风,风当下就是风界。「界者,体也」,风就是动,就是动性。「世间于动,立风名故」,反正世间所有的风就是运动。「立动为风,即是实风,故无假风」,就是实风。这是一派的论师这么讲。

还有一种说法,「亦尔」,跟假地一样,也是显形色。「此一师释」,这一派论师的解释,「许有假风,如前假地水火,依显形色立」,风同样如此,也是「依显形色,故言亦然」。怎么打比喻呢?「如世间说黑风、团风」,「黑」是显色,黑黑的、灰灰的,这个顔色看了使人害怕的。海上起台风、龙卷风就是有点黑黑的顔色。「团风」就是龙卷风,圆的形状。「此用显形,表示风故」,这也是用显色、形色来表示这个风,也是有假风。

真的地水火风是坚湿煖动,是触处,是身根的境;而假的地水火风都是显形色,只是风界里面有辩论:一个说假的风就是真风,没有其他的东西;一个说假风也是显形色,比如黑风、团风。

讨论中提出了五个问题,下面解释一下。

第一个问题:无表色是怎样生的?

无表色有三种,律仪、非律仪、处中律仪(即非律仪非不律仪)。律仪无表,是善的。非律仪无表是不善的,比如杀猪杀羊家里的孩子,他要一辈子操这个职业,起的恶誓愿力很强,就产生恶的无表。

律仪无表里边的别解脱无表,要从师受。凡是受三归、五戒、八戒,乃至比丘具足戒,一定要师承。师承里边,有的要僧伽,十个、五个,或者是一个、两个,决定要有人授,经过一定的仪式纔能生起无表色。另外一种律仪是静虑律仪,是跟定心俱起的。得了定以后,有一个定共戒,这个不要受。还有一个道共戒,无漏律仪,得了无漏心,见道以上,就有无漏戒,这也不要受,它自己会生起。定心跟无漏心都是定中的,没有定,无漏心生不起来。这个定心力量强,不要外面的人授,也不要经过仪式。

别解脱戒,发了出离心还不够,决定要从师受。三归,先要有归依三宝的心,要认识到除了三宝以外,其他都不能作最后的、究竟的依靠。其他的道理都是相似的,不是究竟的真理。真正要达到究竟真理,依靠它能够真正解脱苦难的,只有佛法僧三宝。这个心生起之后,还得要如法的仪式、如量的戒师,在坛场里作羯磨,自己也发愿发誓,这样强烈的心生起之后,无表色就起了。

处中律仪,就是在律仪和不律仪之外,造的其他的善恶事,比如发脾气杀了个老鼠,或起了善心去礼佛等。当造作这个善恶业的心消失了之后,这个无表色就消失了。

所以说律仪无表里边,散心的别解脱无表一定要由师授。定心的定共戒,无漏的道共戒,因为定的心力很强,可以自己发起。恶律仪是一辈子操杀生等业,他当时要干这个工作的时候,发的心也很强,能产生恶律仪。无表色就是这样,从表业、或者从定心、无漏心而生起的。

第二个问题:四位指什么?

四位就是「乱心无心等」,乱心、不乱心、无心、有心。乱心、不乱心,没有入定的散心的一对;有心、无心是定里的一对。什么是无心?无想定、灭尽定,是没有心的,其他的四禅八定是有心的。

第三个问题:无表色是什么?

这个问题值得探讨。

当然,每一个部派都有它一整套系统的说法,前面说过,依哪一部修行都能证道。金杖断了五段,每一段都是金。争衣,十八个人争衣,衣还没有破,十八部依之修行都能证道,但是要有体系,不能这个扯一点,那个扯一点。很多人修行,这里拿一点,那里拿一点,把各派的都修一点,自己配不成一套,那就有问题。要一门深入,净土的就专修净土,天台的专修天台……这样在整个的系统里边修,成为一整套,容易成就。我们经常打这个比喻,收録机的集成电路,每一类有它的一套线路,如果你把这个的线路跟那个的线路搞起来,乱七八糟组合,凑成一个,会不会响呢?当然响不了,没有用,白辛苦。所以修行也不要白辛苦,要有系统的。

第四个问题:「得」的具体含义是什么?

这个「得」还没学。一个法要生起来,就有个得跟它一起起来。得,通俗地说,得到一个什么东西。登了比丘坛,戒体得到了,得就跟这个戒体同时生起来。当然它通四位,无心、有心、乱心、不乱心,都能存在。它也是相似相续,跟戒体同时生起,不能说今天得起来了,明天得又没有了。没有戒体,得也就没有了。戒体是善,得也是善的。得跟无表色有很多地方是同的。但无表色是「大种所造性」,是色法,这个得是不相应行,不是四大种所造。所以无表色要加一个「大种所造性」,简别无表色不是得。

第五个问题:乱心的时候,善无表还存在不存在?

当然是存在的。无心、乱心等四个位里边,它都存在。善无表在乱心,就是恶心、无记心中间也可以存在,在同样的不乱心——善心里边当然存在。因为无表有这个特征,所以有部把它归到色法里边了。色法就是跟心不相干,起善心也好,起恶心也好,色法是不会改变的,这个无表色也同样不改变,它总是存在的。

得的问题将来讲不相应行时要讲。无表色的位,书上讲得很清楚,不能混淆。无表色是什么?无表色怎么生起的?「业品」里边广讲。

前面讲的真四大假四大。学过《印度佛学史分期略说》的可以回忆一下。大众部有个案达派,他们认为四大是眼睛看得到的,是物质,是有实体的,可以分到极微的,跟有部的说法不一样。有部认为不是眼睛看的,是身体碰到的,「坚湿煖动性」,不是显形色。显形色是眼睛看的,是假四大。有部为什么要说真四大假四大?就因为有些部派认为四大是可见的,是眼睛的对象,是显形色。而有部认为那是假四大。真正的四大是身的对象,是触处,它以坚湿煖动为它的体性,也有极微,煖、坚也可以分得很细很细。学过部派佛学,好处就在这里。正因为其他部派有这个思想存在,就要提这个真四大假四大。

什么叫色藴?什么叫色?这里来个总结。

问:始自眼根,终于无表,世尊何故说为色耶?

「问:始自眼根,终于无表」,从眼根开始到无表,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一直到无表色。「世尊何故说为色耶」,从眼根起一直到无表色,这十一法,它们各自都不同,为什么眼等五根、色等五境,乃至无表,都叫色?

答:论有两释。第一释云:可变坏故名为色藴。变者显刹那无常,坏者显众同分无常也。谁能变坏?问也。谓手触故,即便变坏,广说乃至蚊虻等触。此变坏者,即是可恼坏义。答前问也,下文引证。

「答:论有两释」,《俱舍论》里边有两个解释。第一个解释「可变坏故」叫色,要变的、要坏的,叫色藴。「刹那无常」,一刹那一刹那变;「众同分无常」,一期的生死变。一个是刹那刹那的改变,一个是一期生命完了要死掉,凡这样变坏的叫色藴。

「谁能变坏」,哪个把它变坏呢?「谓手触故,即便变坏」,有的东西用手一触就变坏了。比如说蚂蚁,你去捏它一下就死掉了,或者是受伤了。「广说乃至蚊虻等触」,变坏的方法多得很,乃至蚊子咬一口,也会坏,也会变。「此变坏者,即是可恼坏义」,所谓「变坏」,是可以使它恼坏的意思。什么叫恼坏,用一个具体的例子来说。

故大德法救集义品中,作如是说:趣求诸欲人,常起于希望,诸欲若不遂,恼坏如箭中。此颂是释迦菩萨为多求王说也。此王性贪,欲采海宝。魔变为臣,来白于王:我能采宝。遂与王期。及至期日,魔不为来,其王忧苦,如箭在身。佛为彼王,说此颂矣。今引意证,色可恼坏也。

「故大德法救集义品中,作如是说」,法救尊者前面说过,他把佛经里同样意义的文句,集结成一部部的书。里边有这么一个说法,「趣求诸欲人,常起于希望,诸欲若不遂,恼坏如箭中」,那些多求的,「趣求诸欲」,心里追求各式各样欲望的人,常常在心里起个希望,要求这个,要求那个,假使这个欲不满足的话,「恼坏如箭中」,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好像中箭一样地不舒服,痛苦得很。

这个颂是释迦佛在因地的时候,为一位多求王说的一个颂。这个缘起是怎样的呢?多求王很贪,他想采海里的宝。魔呢,你欢喜什么,就变个什么东西来满你的愿,于是就变成一个很能干的大臣,「来白于王:我能采宝。遂与王期」,跟王约定好,某某日,给你采宝去。于是多求王就等着,天天盼那日到来。「及至期日,魔不为来」,好容易等到那一天,魔不来,糟糕,心里难过得不得了,好像中箭一样,浑身难过。「其王忧苦,如箭在身,佛为彼王,说此颂矣」,佛就给他说这个颂。

现在引这个颂是说恼坏的意思,不但是蚊虻,不但是手碰,即使心里愿达不到,也起恼坏的作用。多欲的人,这是经常有的。年轻人谈恋爱,跟女友约好,等了半天,那个女友不来,就急死了。后看到那女人在跟其他的男青年逛马路。啊,气得不得了,回去简直人都不要做了。这是愚痴,他不了解一切法的缘起。这都是恼坏的意思。这个变坏不但是手触、蚊虻等等,拿刀砍更不要说,就是心里边满不了愿,也会让身体恼坏,比如发脾气,身上要死掉很多细胞,现在医学上就有这个说法,也是恼坏的意思。

又论云:有说变碍,故名为色。第二师释色义也,变谓变坏,碍谓质碍也。

第二个解释,「又论云:有说变碍,故名为色」,「变碍」,一方面要改变,要变化,刹那刹那变;一方面「碍」,你要过去,它把你挡住,有这样「变碍」的作用,叫色法。论主是采取后边那个。但是有变碍为色,里边却有一大套的辩论。这个辩论大家回去自己先看看,看得懂最好,看不懂,那第二天来听,至少求解的心要强得多。你求解心强了,接受力也会强。如果你根本没有看,讲过了听在耳朵里,就像听一个外国人说话,不晓得他说什么,糊里糊涂的,打瞌睡都会。因为这里比较深。这里比开始学的要稍难一点,要动脑筋。

五藴,色受想行识,每个都有它的特征。对于色法,第一个说法是变坏为性,这跟心法有混淆,心法也要变,也要坏掉。第二个说法是变碍为性,有质碍的,这个东西摆在这里,其他东西摆不过去,这是物质的特征。不但要变,而且还有碍,这纔真正表达了色法的特征。世亲菩萨最后也是同意变碍为性,但这里有许多辩论。因为「变碍为性」有很多漏洞,人家鉆这些空子,说你不成立,这样翻来覆去辩。最后世亲菩萨把一些辩难调和了,这些辩难都不能推倒变碍为性,这中间的转折很多。

学法,第一是要讨论,第二就要辩论。辩论不是乱辩,都要有依据的,每一个辩论的人,他的思想都是有体系的,根据他自己的体系提出问题来。你要驳掉他,也要有你的体系,如果你前后两个矛盾,本来是这样主张的,辩到后来自己主张也改变了,另外编了一套讲,那你没有体系,乱的,这样的辩论没有价值。你本身就没有一个中心思想,跟了人家的话题跑,那没有意思。所以真正的辩论,自己要有一定的理论基础,对方的教理也要知道,然后纔辩得起来。如果你说你的,我说我的,各不相干,搞了半天,谁对谁不对,搞不清楚。我们中国人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既要知道自己的,还要知道人家的,把人家缺点找出来,以自己优点回过去,这样你就胜了。如果人家的缺点与自己优点都不知道,乱七八糟的,你说你的,他说他的,对不了口,那个辩论就没有用。这里的辩论大家可以参考参考。

「又论云:有说变碍,故名为色」,第二个说法,有变碍叫色。这是指第二家论师,色的性是变碍,一个是改变,一个是有质碍。

若尔极微,应不名色,无变碍故,难第二释也。由一极微不是积集,故无变碍也。此难不然。无一极微各处而住,众微聚集,变碍义成。答也。现在无一极微各处独住也,以五识依缘必应积集也。依谓五根,缘谓五境,依缘极微既必积集,变碍义成也乎。

「若尔极微,应不名色,无变碍故,难第二释也」,这是问难。对方说:「你说色有变碍,照你这么说,极微(色分到最小不能再分,这个最小单位叫极微)不能叫色,因为所谓的极微是没有变碍的。如果有变碍,就还可以分,一直分到最后没有变碍,跟空相近,这纔叫极微。既然极微没有变碍,那极微不能叫色。你明明说色分到最小叫极微,但极微不是色,自相矛盾。」这是难第二个解释。「由一极微不是积集,故无变碍也」,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积集起来的,但一个极微不是积集的东西,所以它没有变碍。

「此难不然」,论主说,这个难没有道理。「无一极微各处而住」,一个个分开来住的单一的极微是没有的。我们看到的东西都是极微一堆堆合起来,能够成那个物质。单独存在的极微是没有的,所以说这个问难不成立。

「现在无一极微各处独住也」,实际上极微单独住的情况是没有的。都是积集起来存在的,积集起来就有质碍,所以这个难没有用。「以五识依缘必应积集也」,五识的依——五根,五识的缘——五境,一定是很多极微积集起来的。单一的极微,既不能做所依,又不能做所缘。「依谓五根,缘谓五境,依缘极微既必积集,变碍义成也乎」,所看到的五境,所依的五根,都是极微积集起来的,变碍为色的意思可以成立。前面说的有部的极微,是物质的最小单位。色法、四大种都是可以分解为极微,但是单独的极微是没有的,具体存在的必定是积集起来的,所以变碍的意思能成立,第一个难解决了。

过去、未来应不名色。难也。现在极微聚可得名为色,过未众微散,应不名为色矣。此亦曾当有变碍故,及彼类故,如所烧薪。答也。过去曾变碍,未来生法当变碍故,故名为色。及彼类者,谓未来不生法。此不生法,虽非当变碍,是变碍类故,亦名为色。犹如火薪也。

「过去、未来应不名色」,过去的色和未来的色,过去谢掉了,未来还没有来,它怎么变碍呢?质碍根本不可能。这是第二个难。「现在极微聚可得名为色」,现在极微还可以聚拢来,可以得到,有碍有变,可以叫色。过去的、未来的极微看不到又碰不到,怎么碍呢?怎么变呢?所以不能叫色。

「此亦曾当有变碍故,及彼类故,如所烧薪」,这个问题也可以解决的。过去的色曾经有变碍,未来的色将来会有变碍,是变碍的同类,也可以叫色。前面举过的喻,薪,烧的时候叫薪,没有烧的时候也叫薪。乳,饮的时候叫乳,没有饮的时候也叫乳。因为是同类,所以还是可以叫色。「及彼类者,谓未来不生法。此不生法,虽非当变碍,是变碍类故,亦名为色。犹如火薪也」,过去的已经变碍,将来的会变碍,虽然不是现在的变碍,但仍是同类,也可以叫色。第二个难又解了。

诸无表色应不名色。难也。根境积极微成变碍可名色,无表非极微,无变碍故,应非色。

「诸无表色应不名色」,问题在无表色。无表色怎么叫色呢?无表色是要变的,刹那生灭;但无表色看不到,也碰不到,怎么会碍呢?这又是一难。「根境积极微成变碍可名色」,根也好,境也好,很多极微积集起来的,有变碍,可以叫色。但无表色不是极微积集,不是可以看到的物质。「无变碍故」,它有变,却没有碍,所以不能叫色。

有说表色有变碍故,无表随彼,亦受色名,如树动时,影必随动。解云:释无表难总有三师,此是第一杂心师释也。影从树上起,树动影必动;无表从表生,表色无表色也。

「有说」,有人这么说,「表色有变碍故,无表随彼,亦受色名,如树动时影必随动」,表色有变碍,而无表色从表色生的,也叫色。比如受戒,白羯磨、发愿、念文,那都是表色,表色是有变碍的,无表色既然从表色生的,那也叫色。打个比喻,树比喻表色,树的影子比喻无表色,树一动,影子也动,表色是色,那无表色也是色。这是第一个解释。

「解云:释无表难总有三师」,问难是无表色不是色,总有三家论师来解决这个问题,第一个是杂心论师。他说「影从树上起,树动影必动」,先是比喻,树影子从树生的,树一动,影子当然动。「无表从表生」,表色是变碍叫色,无表色当然也叫色。

此释不然,无变碍故。又表灭时,无表应灭;如树灭时,影必随灭。解云:此是论主破杂心师释也。汝本以变碍释色,无表无变碍,如何成色?故云此释不然,无变碍故。又破喻云:影从树上起,树灭影亦灭;无表依表生,表灭无表灭。然表灭时无表不灭,灭既不等,色岂同乎?又正理论破云:随心转戒不从表生,应当非色也。

「此释不然」,论主说,这个话不对。不对在哪里?「无变碍故」,无表色没有变碍,怎么叫色呢?这里没有解释这个问题。「又表灭时,无表应灭;如树灭时,影必随灭」,你说无表跟表色,好像影子跟树一样的。那么树倒掉了,影子没有了;但表色没有了,无表色还有。戒堂里边白四羯磨、发愿,下坛之后,表业没有了,无表色还在。只要不破根本戒,无表色永远跟着你,一直到命终。所以这个比喻不对头,这是世亲论主认为杂心论师的说法有毛病,破他的解释。「汝本以变碍释色」,本来以变碍为性来解释色,现在总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无表色没有变碍,怎么叫色?「故云此释不然」,所以这个解释不对头。无表色没有变碍,色有变碍,这个问题没有解决。

「又破喻云:影从树上起,树灭影亦灭」,再对喻进行破斥,树的影子从树生起来的,树砍掉,影子当然没有。同样无表色从表色生,表色灭了,无表色应当也灭掉。「然表灭时,无表不灭」,但实际上表色灭掉,比如登坛的事情结束,那你的戒体也没有了吗?不会。戒体受了之后不破,就还在,不但在,还在增长,不断地发展,所以说无表不灭。「灭既不等,色岂同乎」,一个是灭,一个不灭,既然不对等,这个无表色怎么能和色法相同?这是论主破。

「又正理论破云」,依《顺正理论》的是东方师,杂心论师是西方师,他们看法也有不同。《顺正理论》怎么破?「随心转戒不从表生,应当非色也」,「随心转戒」,就是定共戒、道共戒,随着心生的。定心生起,有定共戒;无漏心生,有道共戒。这两个戒,力量强,不要表色,不要登坛作羯磨。照你这么说,道共戒、定共戒不是从表色生的,那不叫色啦?但道共戒、定共戒也是无表色。

世亲论主指出了,《顺正理论》也指出来了,这个话不能成立。第一杂心论师的解释被否定了。

有释所依大种有变碍故,无表业亦名为色。此是第二有宗释无表难也。

第二师说,无表色是「大种所造性」,是依靠大种的,既然大种是变碍的,而无表色是四大种造的,虽然没有变碍,也应当叫色。这是有部的论师讲的。

若尔所依有变碍故,眼识等五应亦名色。解云:此是论主破有宗也。无表依大种,随大种名为色;眼识等依五根,随根识名色也。

世亲论主破有部:如果所依大种有变碍,无表色可以叫色,照你的逻辑,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它们依的根,即眼根乃至身根都有变碍的(五根是色法),那么所生的识也应该叫色,那就闹笑话了。生的眼识等怎么叫色法呢?色法不能了别的。那么,你说「所依的是有质碍的色法,依色法而生出来的也叫色」,这个说法根本不合逻辑。这是论主破斥有部的说法。

此难不齐。无表依止大种转时,如影依树,光依珠宝。眼等五识,依眼等时28,则不如是,唯能为作助生缘故。解云:此文有宗古师救也。彼言论主将五识依五根难无表色,此难不齐也。谓无表依大种,大种亲因。如影依树,树为亲因;光依珠宝,珠宝为亲因。良由大种望无表色具生等五因,故名亲依。由是亲依故,大种名色,无表亦名色也。眼等五根为增上缘,助生五识,但是疎依,而非亲依,故眼识等不随五根名为色也。

「此难不齐」,有部再补救说,你这个难跟我说的话不是等齐的。「无表依止大种转时,如影依树,光依珠宝。眼等五识,依眼等时,则不如是,唯能为作助生缘故」,无表色依四大种是很亲密的,好像影子依树,光依珠宝一样,光直接从珠宝里生的,影子也是直接从树生的。而眼识依五根却不是如此,只不过作一个助缘,这两个依不一样。

「解云:此文有宗古师救也」,「救」,是指有宗的主张被人家击破之后,再次反驳。论主将五识依五根来难无表色,有宗说这个难是不对等的。因为无表色依大种,大种是亲因,好像影子依树,光依珠宝一样,是直接所依。「良由大种望无表色具生等五因,故名亲依」,四大种对无表色来说,有生、依、立、持、养五个因。这个因很直接,是亲因。「由是亲依故,大种名色,无表亦名色也」,因为这个依是亲近的,直接的,所以大种叫色,无表也叫色。而眼识等依五根,五根是增上缘,不是直接的依因。「助生五识」,生五识要有四个缘,眼根只是增上缘,不是亲依,是疏依29。「故眼识等不随五根名为色也」,既然眼根不是亲的依,那么眼根是色,眼识不能叫色;无表色依大种是很亲的,大种是色,无表色可以叫色。

此影依树、光依珠宝言,且非符顺毗婆沙宗。彼宗影等显色极微,各自依止四大种故。解云:此是论主破古师解言有违宗失也。汝宗影之与光,各自有大种以为亲依。今言影依树,光依珠宝,岂非违宗失乎?

「此影依树、光依珠宝言,且非符顺毗婆沙宗」,论主说,你的比喻,影依树,光依珠宝,这本身就违背了有部的自宗。因为你们有宗里边,影子依它自己的大种,它依树是间接的;光依它自己的大种,它依珠宝也是间接的。所以,影依树,光依珠宝,这个话本身就不符合你们自己的毗婆沙宗,跟你自己的宗派违背,那怎么对呢?「彼宗」就是有宗,有宗里边,「影等显色极微,各自依止四大种故」,影也好,光也好,它们的极微都依止自己的四大种,影子有影子的四大种,光有光的四大种,并不是直接依树,直接依珠宝。

「解云:此是论主破古师」,破有部的古师。你自己有宗里说,影跟光自己都有大种的,大种是亲因,而现在你说影子所依的树是亲因,光所依的珠宝是亲因,违背自宗。与自宗主张相违,犯了因明的过失,所以你这个话是不成立的。

设许影光依止树宝,而无表色不同彼依。彼许所依大种虽灭,而无表色不随灭故。解云:此文是论主纵破古师,故言设许也。树宝若灭影光必灭,大种若灭无表不灭,故言无表色不同彼依也。依既不同,为喻不成也。

「设许影光依止树宝,而无表色不同彼依。彼许所依大种随灭,而无表色不随灭故」,就照你这么说,影子依树,光依宝,树灭了,影子也灭了,宝灭了,光也没有了,而无表色依四大种却不一样,四大种灭掉了,无表色不灭,所以这个比喻还是不对。

「解云:此文是论主纵破古师」,即使照你这么说,还是有毛病。「故言设许」,假设许可你说「影依树」,但是树灭掉了,影子也没有了;宝灭掉了,光也没有了,所以「树宝若灭影光必灭」。而四大种灭掉了,无表色并不灭,这样救,还是没有解决问题。「故言无表色不同彼依也」,无表色的依大种,跟影依树,光依宝还是不一样。「依既不同,为喻不成」,这个依既然不相同,你打的比喻不成立。

「色变碍为性」能不能成立呢?「复有别释」,另外还有世亲菩萨自己的解释。

复有别释彼所难言:眼识等五所依不定,或有变碍,谓眼等五根;或无变碍,谓无间灭意。无表所依,则不如是。故前所难,定为不齐。变碍名色,理得成就。解云:此是第三,论主为正释也。无表依大种,但是变碍依,不同五识通有二依。故无表依大种得名色也。上来正明色藴。

你说无表色依大种,大种是色,无表也叫色,那么五识依五根的,五根是色,五识也该叫物质的色?

这与无表色依四大种是不同的。为什么?五识依五根,所依不定。五识依有两个,一个是依五根,一个是依意根,一个是色法,一个不是色法。无间灭意简单地说,就是意根。要生眼识的时候,不但需要依物质的眼根,也须依心理状态的意根。既然眼识依意根,也依眼根,那就跟无表色依四大种不一样。无表色依四大种却只有一个依,四大种是色,无表色也叫色。所以说,「变碍名色,理得成就」,决定可以成立的。

「解云:此是第三,论主为正释也。无表依大种,但是变碍依,不同五识通有二依」,五识有两个依:一个是有质碍的五根,一个是没有质碍的意根。所以用五识难无表色是不成立的,「变碍名色,理得成就」。

这个辩论,中间的弯子很多,辩来辩去到这里已经得到结论。如果你们讨论能辩成这样,都有很充足的理由,也有依据把对方驳倒,那法师马上就出来了。你们辩论恐怕达不到这样的高度,但要向这个看齐,慢慢学习这个辩论的方法。这样的辩论,自己要有一定的理论基础。若你乱辩,离开正题谈一些不相干的话,那就浪费时间了。讨论问题要在点子上。

丁二 立处界

从此大文第二,正立处界者,颂曰:

此中根与境 许即十处界

释曰:此色藴中,五根五境,于处门中,立为十处。于界门中,立为十界。上来二段不同,总是明色藴竟。

色藴包括十一个法:五根、五境、无表色。那么这个五根、五境、无表色,在十二处里边是哪几处?在十八界里边是哪几界?这要把它们的关系拉一拉。「此中根与境,许即十处界」,「根与境」,五根五境。「许」,是有部许,有部认为是十处界。五根是五个处:眼处、耳处、鼻处、舌处、身处;五境是另外五个处:色处、声处、香处、味处、触处,一共十个处。十八界里边也是十个界。一个色藴,在十二处里边占十个处,十八界里边也占十个界,它们的关系如此。

丙二 释三蕴立处界

其次第二,明受等三藴者,颂曰:

受领纳随触 想取像为体 四余名行藴 如是受等三

及无表无为 名法处法界

〖表一–一八:受领纳一〗

〖表一–一九:受领纳二〗

「颂曰:受领纳随触」,这一句话讲受藴。「想取像为体」,这一句话讲想藴。「四余名行藴」,这一句讲行藴。「如是受等三,及无表无为,名法处法界」,这是跟界、处拉关系。受藴、想藴、行藴,即「受等三」三个藴,加上色藴的无表色,加上无为法,就是十二处里的法处,十八界里的法界。这样,十二处中的十一处已经落实了,十八界中的十一个界也落实了,十二处里边只剩下一个意处,十八界里边还剩下七心界。

释曰:受领纳随触者,释受藴也。受能领纳,随顺触因,故名为受。此随触言,为显因义,因即是触,能生受故,触顺于受,故名为随。受能领纳,随顺触因,名领纳随触。

「释曰:受领纳随触」,这句话解释受藴。受,领纳为性,领纳什么东西?「随顺触因」,触是受的因,受领纳触。十二缘起里边,触缘受,触能生受,所以触是因,受是果。「触因」,触本身是受的因,持业释。触因又是随顺受的。苦的触生苦受,乐的触生乐受,不苦不乐的触生不苦不乐的受。

「此随触言,为显因义」,触是受的因,触「能生受故」。但这个触又是「顺于受」的,「故名为随」,触因随顺受的。这句话就是说,苦的因素、乐的因素、不苦不乐的因素,已经含在触里边了,受不过把触里的因素明朗化。触里边的因素是苦的,就感到苦受;触的因素是乐的,就感到乐受;不苦不乐的因素,就感到不苦不乐受。所以触叫随触,是随顺受的触因。触是因,触又是随顺受的。「受能领纳,随顺触因,名领纳随触」,受能够领纳随顺受的触因,叫「领纳随触」。

问:何故受能领触?答:受从触生,行相似触,领似触边,说受能领。如世间说子能领父,子之媚好,皆似于父,故名为领。余心所法唯领前境,不能领触,名境界受。唯受一箇,偏能领触,名自性受。

「问:何故受能领触?答:受从触生,行相似触」,为什么受能够领纳触呢?因为受是从触生的,它的行相跟触是相似的,它领纳跟它相似的触,就这一方面说受能够领。什么叫领?「如世间说子能领父,子之媚好,皆似于父,故名为领」,如世间所说的,儿子能够延续父亲的相貌。儿子跟父亲的相貌是相像的,这个叫领,就是继承的意思。受继承了触的因素,触含有苦的因素,产生的受也是苦的受;触含有乐的因素,产生的受也是乐受,受跟触行相是相像的,受能够继承触里边的苦、乐、不苦不乐的因素,叫「领纳随触」。

受有这个功能,叫「领纳」。其他的心所法也能接受外境,但是不能接受触的那些因素,所以只有受纔叫「领纳随触」。「余心所法」,除了受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的心所法,想、思、欲、胜解、作意等等,这些心所法也能领纳,但领纳的是境(前面所缘的境),不能领纳触,「名境界受」。「唯受一箇,偏能领触」,单单受能领纳触,「名自性受」。

现在有两个法相名词:一个叫境界受,一个叫自性受。自性受是领纳触的受心所,境界受是领纳境界的其余的心所。这个要分清楚,境界受是其他心所法,自性受,自性就是受,本身就是受,领纳触的,功能不一样。这是一个解释。

又解:此随触声,为显前境,随顺触境,故名随触。受能领纳,余心所法,虽俱领境,唯受偏强,以自性是受故,独得受名。如有十人同一处坐,一人是贼。傍忽有一人叫唤呼贼,十人虽复俱闻贼声,实是贼者领则偏强。心、心所法虽同领境,实是受者,领亦偏强,故独名受。

「又解」,另外一个解释。「此随触声,为显前境」,这里的「随触」是指境,是前面的境随顺触,「故名随触」。这是「随触」另外一个意思。

「受能领纳,余心所法,虽俱领境,唯受偏强,以自性是受故,独得受名」,境是随顺触的,受领纳这个境。其他的心所也领纳境,但是领纳的力量不强,受的领纳力量特别强,所以受叫自性受。为什么其他的心所法领纳不强,而受心所领纳强呢?打个比喻。假使有十个人坐在一个房间里,其中有一个是贼,忽然有人叫:「抓贼抓贼!」这十个人里边,同样听到抓贼的声音,九个人不是贼,心里坦然,无动于衷;而那个贼听到这个声音,却是提心吊胆,坐立不安,感觉不一样。这个比喻什么意思?所有的心所法都领纳这个境,但是受领纳的敏感性特别强,它能够知道这个触,而其他的心所法虽然也领境,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就像同样听到那个抓贼的声音,十个人之中九个不相干的很漠然。因为受心所领纳的能力特别强,所以它叫受,其他的心所法不叫受。

这是两个解释,都可以用。两个解释都能解下来的最好,如果懂其中一个勉强也可以,如果两个都不懂,那帮助你没有理解受藴的意思。

此有三种,谓苦、乐、舍。

受有几种?总的来说三种,「谓苦、乐、舍」,一种是苦受,一种是乐受,一种是舍受,就是不苦不乐受。后面讲心所法的时候,还要分五种。苦、乐里边,还分身苦、心苦,身乐、心乐。身乐叫乐、心乐叫喜,身的不舒服叫苦,心的不舒服叫忧。这样分成了五个受,苦、乐、忧、喜、舍,这是法相名词。假使从讲法相的角度,不能说:「我心里很快乐。」要说:「我心里很欢喜。」如果你说:「我这个心很苦恼。」又不对了。心是忧,只能是忧恼。从法相的角度,说话不能随便。

这些法相名词很要紧,佛经就是要靠这样严格的界定去解,你马马虎虎去解,那就是差不多先生,大概意思抓住就觉得对了,有的时候抓错了,你也不知道。所以说,真正法师是不好做的,尤其是《俱舍》没有学好,很容易犯错误。做法师犯错误,不是个人的事情,影响大家,因果很大。所以做法师不要随便,还是要好好地学。做法师的,上了座,不要高兴得很,到处乱说。都是有因果的,要提心吊胆地,说错一句话,因果就很厉害。

想取像为体者,明想藴。想能执取苦乐怨亲男女等像,故名想藴。

「想取像为体」,这是讲想藴。「想能执取苦乐怨亲男女等像,故名想藴」,把外境的像摆到心上来。苦、乐、怨、亲、男、女等的像,简单地说,就是一切法的自相、共相,把这个像拿到自己心上来,这就是取像为性。我们以前学法相的时候,范老居士说中国人写这个「想」,很有意思,相下边一个心,相是外相,客观的相,它在心里显出来,就是想。这与法相名词的意思是相合的。把外面的苦、乐、怨、亲、男、女等自相、共相,摆在心上,心里取那个像,这就叫取像为性。

四余名行藴者,明行藴也。四者,谓色受想识。除四藴外,诸余心所有四十四,及十四不相应,此五十八法,是四藴余,总名行藴。造作迁流,二义名行。据此义边,色等五藴,俱合名行。谓由行藴摄法多故,偏得行名。

「四余名行藴」,什么叫行藴呢?「四余」,四个藴,色藴、受藴、想藴讲过了,后边识藴没有讲,这四个藴之外,余下来的,全部叫行藴。《俱舍》里边把有实体的法分了七十五个,其他的法都是七十五个里边变化出来的,是假法。七十五法里边,把色藴、受藴、想藴,以及了别的识藴除开,所余下的有为法,都属于行藴。「四者,谓色受想识」,除开这四个藴之外,其余的法,包括心所法四十四个,不相应行十四个,共五十八个法,「是四藴余,总名行藴」。

什么叫行呢?「造作迁流」。如果说造作迁流叫行藴,那么「色等五藴,俱合名行」,色藴也是造作迁流的,受藴也是造作迁流的,那么这五个藴,全部都该叫行藴。「谓由行藴摄法多故,偏得行名」,其他几个藴摄的法不多,可以安立别的名字,这个藴里边摄的法最多,所以叫它行藴。

如是受等三,及无表无为,名法处法界者,立处界门。受等三者,等取想行,名三也,并无表成四,及三种无为成七,此等七法,十二处中,名为法处,十八界中名为法界。

「如是受等三,及无表无为,名法处法界」,受想行三个藴与处和界拉关系。受想行三个藴,加上色藴的无表色,再加上三个无为法,就是十二处里边的法处,十八界里的法界。

「立处界门」,这是讲安立十二处、十八界里哪一个处、哪一个界?「受等三者,等取想行」,这三个藴,「并无表」,加上前面色藴里的无表色,再加上三个无为法,这七个法,在十二处里边就是法处,十八界里边叫法界。那么十二处,现在十一个处有了;十八界,十一界都有了。还留下一个处,七个界,在识藴里讲。

一切法,最初总结六十四个法;到《俱舍》增加到七十五个法;世亲菩萨在《百法明门论》里边又增加到一百个法;在《瑜伽师地论》里边有六百几十个法,这是开合的不同,原则是一样的。把一切法归纳成这七十五个实在有体的东西,其余的就是从这里边变化出来的。这七十五个法,学《俱舍》非要知道不可。现在根据下面的表先看一看总的名字。

色法十一:五根——眼耳鼻舌身,五境——色声香味触,无表色,十一个。

心所法有四十六个。大地法十个:受、想、思、触、欲、慧、念、作意、胜解、三摩地。大善地法十个:信、不放逸、轻安、舍、惭、愧、无贪、无瞋、勤、不害。大烦恼地法六个,一切烦恼都有它们几个:痴、放逸、懈怠、不信、昏沉、掉举。大不善地法两个:无惭、无愧。小烦恼地法十个,这是单独起的:忿、覆、悭、嫉、恼、害、恨、谄、诳、憍。还有不定法八个:寻、伺、睡眠、恶作、贪、瞋、慢、疑。

〖表一–二〇:五位七十五法〗

现在要问,贪、瞋、慢、疑都是坏东西,怎么是不定的?《俱舍》的「不定法」跟《百法》的「不定法」含义不一样。《百法》里的不定法,指不一定是善或者恶。《俱舍》里是指生起的不定,前面那些心所法在什么时候生起哪些法,都有规律性的,具有辩证关系,而这八个法却没有前面的规律性,不定哪个心生起。并不是善恶的不定,是生起的辩证关系的不定,所以叫不定地法。

还有不相应行十四个:得、非得、同分、无想、无想定、灭尽定、命根、生、住、异、灭、名身、句身、文身。

最后,三个无为法:虚空无为、择灭无为、非择灭无为。

总的来说五个位,就是五个大类:色、心、心所、不相应行、无为。其中色十一,心王一个,心所四十六,不相应行十四,无为三个,加起来一共七十五个。

色、受、想、识,这四个藴之外,其余的心所法四十四个,以及不相应行十四个,这五十八个法,构成行藴。心所本来有四十六个,因为受、想两个心所,各安一个藴,所以把受心所、想心所除开,剩下四十四个。七十五法里边有五十八个在行藴里边,这个行藴的法最多,行的意义特别强,这个藴就叫行藴。其他的都是迁流造作,能不能叫行藴?因为其他藴包含的少,而且有自己更明显的特征,所以用其他的名字来表示。比如「色」固然也有迁流造作,但是色变碍为性。「受」也是迁流造作的,但是它领纳为性。「想」当然也是迁流造作,但它取像为性,从它特殊的那个特征来表达。这个迁流造作是通一切有为法的。这五十八个法没有一个共同的特别的特征,所以就以行来作它的名字。后边的识藴,当然也是迁流造作,但它是「了别为性」,了别的意义特别强,就以了别的特征为名。

下面这个表很有价值。其他地方讲五藴、十二处、十八界,各了各的,是平面的,没有关系的,而这里讲是立体的,是把它关系构起来的。五藴、十二处、十八界三个,五藴单摄有为法,十二处、十八界里边有无为法,五藴不摄无为法。有为法的体就是五藴。

五藴里边的色藴——五根、五境,相当于十二处里边的十个处——眼处、耳处、鼻处、舌处、身处、色处、声处、香处、味处、触处,也相当于十八界里边的十个界——眼界、耳界、鼻界、舌界、身界、色界、声界、香界、味界、触界。五藴里边的受藴、想藴、行藴,加上无表色,加上无为法,相当于十二处的法处,十八界的法界。五藴里的识藴,相当于十二处的意处,十八界的七个心界——眼识界、耳识界、鼻识界、舌识界、身识界、意识界、意界。

这样五藴、十二处、十八界的关系全部在里边了。你们要把这个表搞得很熟,讲起哪一藴就知道是哪个处、哪个界。这个弄得很熟之后,看法相书就很便宜,有些问题不要查字典,自己心里转一个念头马上就明白了。

昨天讨论中提了一个关于无表色的问题,下面就来讲一下。

无表色不是有部随便安立的,经上有依据。经上说色有三种,有见有对、无见有对、无见无对30。有见有对,就是色处。有见,看得到的,有对,有质碍的。无见有对,看不到的,但是有质碍的,就是五根、声、香、味、触这些。无见无对,无见,看不到的,无对,没有质碍。既然经上说有这么一种色,那除了无表色,还有什么呢?所以有部安立无表色,认为这个就是「无见无对」的色。另外经上有说,法处所摄色31。法处是意的对象,意的对象里边还包含一种色,这个色当然也是无见无对的,不是外边的色处那个色,有部安立法处所摄色是无表色。经上共有八个依据,来成立无表色。

这个无表色是特殊的色,无见无对。色是有质碍的,无表色没有质碍,怎么安到色里边呢?那么就引起了一套辩论。无表色虽然没有质碍,但是它所亲依的四大种是有变碍的色法,因为四大种有变碍,所造的无表色也叫色。比如说某人亲生的孩子,是某人的血统,这个无表色是亲依四大种而生的,也属于色的一类,要安在色里边。前面进行了很多辩论,最后结论是这样。

这里还有一个辩难,如果无表色依四大种,四大种是色法,无表色就叫色;那么五识依五根而生,五根是色法,五识也该叫色法,那岂不成笑话了。世亲菩萨解释,五识依五根,这是疏缘,只不过是生起识的一个助缘,它不但依有色的净色根,还依意根,所依不定是色法。而无表色决定是只依四大种,这两个依不一样,所以无表色是色可以成立。

色、受、想、行四个藴都讲完了,跟十二处十八界怎么配,也讲完了。现在讲最后的了别的识藴。有人问:识藴怎么是一个法?这一个法就是心王,里边包括眼、耳、鼻、舌、身、意六个识。在七十五法里边,单标一个心王,实际上这个心王打开来是六种。

丙三 释识蕴立处界

从此已下第三,明识藴。于中有二:一、明识藴,二、释妨。

丁一 明识蕴

且初第一,明识藴者。颂曰:

识谓各了别 此即名意处 及七界应知 六识转为意

释曰:识谓各了别者,明识藴也。了别名识,此有六种,了别不同,故名为各,谓初眼识了色,乃至意识了法。此即名意处及七界者,立处界门。此识藴于十二处中,即名意处;于十八界门,名七心界,于六识外,更加意界,名七心界。应知六识转为意者,明有意界。应知六识转谢过去,能与后识为所依边,名为意界。故知六识居现在世名识,在过去名意。

「从此已下第三,明识藴。于中有二:一、明识藴,二、释妨」,「妨」是妨难,里边还有一些问题要解释。「且初第一,明识藴者」,什么叫识?「识谓各了别」,色,变碍为性;受,领纳为性;想,取像为性;行,造作迁流为性;识,了别为性。这五个藴的性都要记住。「识谓各了别」,眼识了别色,耳识了别声,乃至意识了别法,各各了别对象不同,叫做「各了别」。「此即名意处」,识藴在十二处里就是意处。前面的十个处是色藴的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受、想、行、无表色、无为法,叫法处;识藴就是意处,这样十二处配齐了。十八界,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前面十个界有了,加一个法界,和法处一样的,最后再加上七个界,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意界,这七个界就是识藴,这样十八个界也全了。

「六识转为意」,意界是哪里来的?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这六个识灭谢之后就转为意,就是意界的意。

「释曰:识谓各了别者,明识藴也」,「识谓各了别」这句话解释识藴的特性,就是了别为功能。因为有六种识,所以有六种了别不同。「故名为各」,各是各的了别,不是混的。「谓初眼识了色,乃至意识了法」,最初眼识了别的是色境,耳识了别的是声境,至意识了别的法境,各是各的不同,不能混淆,所以说「各了别」。「此即名意处及七界者,立处界门」,识藴在十二处中是意处,在十八界中是七心界。七心界是专门名词,这七个界属于心理状态的,叫七心界——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再加个意界,是属于心理的。不是只有六个心嘛,怎么说七心界呢?「于六识外,更加意界,名七心界」,下面马上给你解释。

「应知六识转谢过去」,现行的六识,当它一刹那过去之后,马上转个名字,叫意界。它有什么功能?「能与后识为所依边,名为意界」,后边的识生起来要依靠它的。前面在辩论无表色是不是色法的时候,说眼识依的是净色根,但是也要依意根,即无间灭意。这个不是色法,不是物质的东西。六识转谢过去,马上改个名字叫意,它的作用是给后面的识做个依靠,依这个意来生起后面的识。

「故知六识居现在世名识」,这六个识在「现在世」,即正在现行的时候叫识;当它过去了,改个名叫意,作用也不一样。现在世时,眼识了别色,乃至意识了别法。了别的作用谢掉,就成过去法。但是它另外起个作用,以它为依,可以生起后面的识。在唯识里边,就是等无间缘。等无间缘,前面这个识过去,后面这个识纔上来。等于说在一个很狭的走廊买票,前面那个人票买了,后边排队的人纔上来,如果前面没有走开,后边的上不来。前面那个识没有谢掉,没有让开,后边那个识生不起。前面那个识谢掉了,作一个依靠,后面识能上来,这就是意界的作用。

下面释妨难,有人提一些难,要作出解释。

丁二 释妨难

次下释妨,于中有二:一、别立意界妨,二、十八界不成妨。

第一个问难,为什么要立意界?第二「十八界不成妨」,难十八界不成立。

戊一 别立意难

且初第一,别立意界妨者,论云:若尔六识即是意界,异此说何复为意界?颂曰:

由即六识身 无间灭为意

释曰:身者体也。此六识身,初谢过去,名无间灭。谓于中间,无间隔故。即此六识,无间灭已,为后识依,即名意界。意者,所依义,故过去识得名为意,由与现识为所依故。

「且初第一,别立意界妨者,论云:若尔六识即是意界,异此说何复为意界」,照你这么说,六识谢掉就是意,六识就是意界,离开六识还有什么叫意界呢?

「颂曰:由即六识身,无间灭为意」,「六识身」,身就是体,这六个识的体灭掉了,「无间」,还没有隔开,灭掉马上就转为意,为后识生起的意。就是这个东西,只是时间不同,一个是现在世,一个是无间灭。

「释曰:身者体也」,六识身,六识的体。这六个识「初谢过去」,纔谢过去——无间,一刹那纔过去,「名无间灭」。「谓于中间,无间隔故」,从它现行到灭掉,中间没有隔开其他的时间。这六个识无间灭掉以后,马上给后面的识作生起的依靠,这个就叫意。「意者,所依义」,意是所依的意思,这是梵文的文法。我们汉文,意没有所依的意思。「故过去识得名为意」,所以过去的识叫意,「由与现识为所依故」,后来现行的识要以它为所依纔能生起来。这里有个问难:六识就是意,为什么还要说意界呢?不一样,一个是现行的叫六识,一个是无间灭叫意。作用也不一样,现行的识,眼了别色,耳了声,乃至意了法。但是无间灭意,是为后面的识生起做依靠,而自己不了别什么东西,因为了别的作用已经过去了。但是它可以做依,后面的识依它而生,所以要安立意界。

戊二 十八界不成妨

从此第二,十八界不成妨者,难前问起。论云:若尔实界,应唯十二,或应十七,六识与意更相摄故,何缘得立十八界耶?颂曰:

成第六依故 十八界应知

「论云:若尔」,照你这么说,十八界不能算十八个,只有十二界,或者十七界,什么道理呢?「六识与意更相摄故」,它们是一个东西。把六识摆进去,该十七个界,若六识不要,将意界摆进去的话,该十二个界。「何缘得立十八界耶」,为什么要立十八界呢?因为实际上六识就是意界,它们是一个东西。你摆了六识,就不能摆意界,摆了意界就不能摆六识,立十八界不对头。「成第六依故,十八界应知」,为什么要摆十八界?因为第六意识没有根。我们说眼识,当然也依意根生的,但是眼识还有一个净色根——眼根。乃至耳识、鼻识、舌识、身识都有一个净色根,但是意识没有根。既然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都有根,为什么意识没有根,也得安立个根。既然要给意识安个根,那意界就要摆进去。所以要十八个,不能少。

释曰:成第六依故者,立意界所由也。眼等五识,各有别依,谓眼等五根。第六意识,无别所依,为成此依,故立意界。十八界应知者,结成十八界也。既立意界,由此六识各有所依,成十八界。所依能依境界各六故,成十八界。所依六者,谓眼等六根;能依六者,谓眼等六识;境界六者,谓色等六境。

「释曰:成第六依故者,立意界所由也」,解释安立意界的理由。「眼等五识,各有别依,谓眼等五根」,眼、耳、鼻、舌、身五个识各有各的依。眼识依眼根,乃至身识依身根,都有它们的依。但是「第六意识,无别所依」,第六意识依什么生呢?必定要安个所依,第六意识的所依就是意界。虽然它们的体是同的,一个是现在世,一个是过去世,但是要安立第六意识的依,非要把它放进去不可。

「十八界应知者,结成十八界也」,应当知道,要安立十八界,不能少一个。

「既立意界,由此六识各有所依,成十八界」,因为要安立意识的根,所以要立意界。这样六个识,每一个识都有一个依。「所依能依境界各六故」,所依是根,能依是识,所缘的是境,各是六个,共十八个。「成十八界」,不能少不能多,「所依六者,谓眼等六根;能依六者,谓眼等六识;境界六者,谓色等六境」。

这里基本上把藴处界的问题讲完了。掌握这些,在用的时候,作用很大。而其他的书,讲五藴就单讲五藴,十二处就单讲十二处,十八界就单讲十八界,各不相干。在自己看书、思考问题或者写东西的时候,是割裂的,没有联系的。这里把它们配起来,你熟悉之后,以后看书也好,思考问题也好,说话也好,或者写文章,心里边就有一个踏踏实实的依据,不会混淆,不会搞错。普通讲法比较平面的,而这是立体的、互相联系的,这个关系很重要。

这里表很多,分别表明藴处界的关系,表明七十五法跟五藴、十二处、十八界的关系,这些大家回去仔细琢磨,要做到闭着眼睛,心里边历历分明。这样在看书或者解决问题的时候,不用费力思考,心里稍微一想,那些东西就能现出来,如此纔行。

〖表一–二二:七十五法与五藴对照〗

〖表一–二三:七十五法与十二处对照〗

〖表一–二四:七十五法与十八界对照〗

乙二 明总摄开合

从此第二,明总摄者,颂曰:

丙一 总摄

总摄一切法 由一藴处界 摄自性非余 以离他性故

释曰:总摄一切法,由一藴处界者,正明相摄。摄一切法,由一色藴、由一意处、由一法界。所以者何?且一切法不过五位:一、色,二、心,三、心所,四、心不相应,五、无为法。一切色法,一色藴摄尽;一切心法,一意处摄尽;一切心所及不相应,并无为法,一法界摄尽。故举此三,摄法总尽。

五藴、十二处、十八界里边,五藴摄一切有为法,十二处、十八界摄一切法。如果在五藴里取一个藴,十二处里取一个处,十八界里取一个界,能否包括所有的七十五法?七十五法,是将宇宙万法总纳为七十五个法。如果在藴处界里边各取一个,要把所有的法包完,怎样摄?这等于一个智力题目,也是考验我们对藴处界的关系熟不熟悉。「总摄一切法,由一藴处界」,一个藴一个处一个界,要把整个的法包完,可能。「摄自性非余,以离他性故」,这个摄只能自己摄自己,不能摄其他的。假使要摄一个人,这个人只能代表他自己。如果说他的朋友,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亲属等全部摄进去,那就没有边了。为什么提出来这个问题呢?因为化地部里边有摄他性,不摄自性,这里就是针对化地部而说的。摄他性,那一个法可以摄无边的法,法之间都有点关系嘛,那个摄就是泛泛的,不成其为一个法相。这里摄一切法的「摄」,只能摄自性的,不能摄他性,「以离他性故」,区别于「摄他性」的部派。我们先学《印度佛学史分期略说》,主要因为《俱舍论》里边很多辩论都是跟其他部派观点不同而产生的,可以了解一些背景知识。

「释曰:总摄一切法,由一藴处界者,正明相摄」,用一藴、一处、一界把一切法摄完。「摄一切法,由一色藴、由一意处、由一法界」,藴里边取一个色藴,处里边一个意处,界里边一个法界。「所以者何」,怎么摄呢?「且一切法不过五位」,五位七十五法,第一是色法,第二是心法——心王,第三是心所,第四是心不相应行法,第五是无为法。

用一个藴、一个处、一个界把五位法摄完。第一个,一切色法,一个色藴摄完。色法是十一个:五根、五境、无表色,一个色藴就包完了。一切心法,一个意处摄尽。七心界——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意界,都在意处里边包完。当然,这是十八界里分成七个,五藴里是一个识藴,十二处里边是一个意处。因为要用一藴一处一界来摄,前面已经说了一个色藴,就不能再用识藴。一切心所及不相应行,及无为法,由一个法界摄尽。「故举此三,摄法总尽」,所以,这三个法提出来,就把所有的法都包完了。这是一个很巧妙的方法。本来五藴、十二处、十八界各是各的,现在在三科里边,每一科取一个,把七十五法包完,就是色藴、意处跟法界。

摄自性非余,以离他性故者,明摄分齐。前言摄者,唯摄自性,不摄他性,故云非余。法与他性,恒相离故,故不相摄。自性摄者,色唯摄色,心唯摄心。且如眼处、眼界,及苦、集谛,是色藴摄,同色性故。不摄意处、意界,及灭谛等,非色性故。

「摄自性非余,以离他性故者,明摄分齐」,摄的范围,这里用一个藴一个处一个界来摄一切法,这是摄自性,不是化地部的摄他性。「前言摄者」,前面说的总摄一切法的「摄」,「唯摄自性」,只能摄自性,「不摄他性,故云非余」,不能摄他。「法与他性,恒相离故,故不相摄」,一个法跟其他法的性,它们总是合不拢的,不能相摄。自性怎么摄呢?「自性摄者,色唯摄色,心唯摄心」,色只能摄色一类的,心摄心一类的。色是所见的,能见的是眼识,它们有关系,如果色把眼识也摄进去,那不对,摄他性了。

「且如眼处、眼界,及苦、集谛,是色藴摄」,眼处、眼界当然是色藴。「苦、集谛」,这里是指苦、集谛里边的色法,眼根之类的,因为苦、集谛里边还有心法、不相应行等等。「是色藴摄」,都是变碍为性摄的。「不摄意处、意界」,这些是心法;「及灭谛」,那是无为法,不能摄在色藴里边。这样一个藴、一个处、一个界,可以把所有一切法全部摄完。这是一个智慧的问题,知道以后也不很困难。

丙二 开合

从此大文第三,明数开合,于中有二:一、明数合,二、明数开。

「明数开合」,身根、舌根是一个,眼根是两个,耳根是两个,鼻子虽然一个,鼻孔也是两个,为什么立根是一个?「一、明数合,二、明数开」。

丁一 明数合

且初第一,明数合者,论云:眼耳鼻三,处各有二,何缘界体,非二十一?颂曰:

类境识同故 虽二界体一

释曰:类同者,同眼自性故。境同者,同以色为境故。识同者,同与眼识为所依故。由此眼界虽二立一,耳鼻亦应如是分别。

「且初第一,明数合者」,什么叫数合呢?「眼耳鼻三,处各有二」,眼睛、耳朵、鼻子这三个,生在我们身上都有两个,当然鼻子是两个鼻孔,眼睛有两只,耳朵有两只。「何缘界体,非二十一」,既然眼根是两个,那么十八界里要算两个,不能算一个;耳根也是两个,鼻孔也是两个,那么十八界里边要加三个,该是二十一界,那为什么只说十八界呢?这个问题,其他书上从来没提过,《俱舍》纔提这个问题,所以叫聪明论。如果问问你看,能不能答上来?

「类境识同故,虽二界体一」,三个原因,类同、境同、识同,所以虽然眼睛有两个,但体是一个,不立两个界,耳、鼻也一样,所以还是十八界。「类同者,同眼自性故」,拿眼根来说,两个眼睛种类是相同的,都是净色根,能见的。「境同」,两个眼睛都看色境,「同以色为境」,「识同」,两个眼睛所生的都是一个眼识。「由此眼界虽二立一」,既然类也同、境也同、识也同,就不要立两个根。所以说,虽然根所生的地方有两个,但立一个界就够了。「耳鼻亦应如是分别」,耳鼻也是同样道理,所以还是十八界。这是辩为什么不立二十一界的问题。

下边的问题提得更怪,问为什么眼睛生两只?这个问题,一般的法相书里也不提的。

丁二 明数开

其次第二,明数开者,论云:若尔何缘,生依二处?颂曰:

然为令端严 眼等各生二

释曰:然为令端严者,论有二解。第一师解,为所依身相端严故,界体虽一,而两处生。若眼耳根处唯生一,鼻无二穴,身不端严。此释不然。论主破云:若本来尔,谁言丑陋?又猫鵄等,有何端严?第二正解,为所发识明了端严。现见世间,闭一目等,了别色等,便不分明,是故三根,各生二处。

「若尔何缘,生依二处」,眼睛、耳朵、鼻子为何生两个地方呢?「颂曰:然为令端严,眼等各生二」,这个问题,《大毗婆沙》里边讲得也蛮多,说有四个理由,世亲菩萨采取一个理由32。

「释曰:然为令端严者,论有二解」,这有两个解释。

「第一师解,为所依身相端严故,界体虽一,而两处生。若眼耳根处唯生一,鼻无二穴,身不端严」,第一论师的解释,生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两只耳朵,这样身相端严。如果只有一只眼睛(或者一个鼻孔,一只耳朵),这就不好看。为了身体端严,要生两个。「此释不然」,世亲论主认为这个解释不对头。「论主破云:若本来尔,谁言丑陋」,假使人类从无始以来都是一个眼睛、一个耳朵、一个鼻孔,都看惯了,怎么难看呢?我们所谓好看难看,就是不习惯。如果看到一个人只有一个眼睛,就觉得「这个人怪得很」。我有一个侄子在上海浦东工作,他看到河的对岸一个人在走路,那个人耳朵跟猪的耳朵一模一样,垂下来的,很大很大,顔色黑黑的,这当然是猪的一个残余的报,还没有报完,长了这个相,看了很可怕。但这是不习惯,如果每一个人的耳朵都是这样垂下来的,无始以来看惯了,那也不奇怪,所以这是习惯问题。「又猫鵄等,有何端严」,猫头鹰,两个眼睛、两个耳朵,可是人家看了都害怕,有什么好看的?所以这个理由不充足。

「第二正解」,世亲菩萨认为合理的解释。「为所发识明了端严。现见世间,闭一目等,了别色等,便不分明,是故三根,各生二处」,这个眼耳是根,根是发识的依,两只眼是为使产生的识更加明了,「端严」,为使所发的识更清楚,这是事实。只用一只眼睛看,或者一只耳朵听,肯定比两个眼睛看、两个耳朵听要差一点。两个耳朵,两边的声音都能听到。如果一个耳朵,只能听一边,另一边就听得不清楚。所以世亲菩萨认为,要使它发的识更明了要两个,这个依据比较合理。

《大毗婆沙》还有其他的解释,说这个是法性如此,我们的因果业报感到的这样的东西,去追究这个东西,没有什么大的意义。「法尔如此」,你说天为什么是蓝的?地为什么是这样的?造的业,感的果为什么是这么一回事情?一定要追一个底,这个没有必要。这是一个解释。

另外,《顺正理论》与《俱舍》看法不同。《俱舍》论主世亲菩萨说是「发识端严」。《顺正理论》说,两个眼看东西端严,不是识在看,而是根在看,根看起来要清楚33。到底是眼根在看,还是眼识在看,后边有辩论:一个是识见家,认为识是能看的;一个是根见家,认为根是能看的。这里很明显地看出来,众贤论师是根见家,认为根是能见的;世亲菩萨是识见家,认为能见的是识,这是接近于经部的。这里,众贤论师跟世亲菩萨有唱反调的地方,你说是「发识端严」,他说是「根端严」,但是总的来说,意思还是差别不大,都是说能看得更清楚一些。至于哪个能看,这是另外一个问题。所以说身相端严不端严就否定了,众贤论师也认为并不是身相的关系。

甲三 释三科名义

从此大文第二,别释名义。于中有六:一、释三法名,二、教起因,三、藴废立,四、名次第,五、名废立,六、摄异名。

「从此大文第二,别释名义」,解释什么叫藴,什么叫处,什么叫界。「于中有六:一、释三法名」,「三法」就是藴处界,「二、教起因,三、藴废立,四、名次第,五、名废立,六、摄异名」。

这里包含的内容很多,一个是什么叫藴,什么叫处,什么叫界。另外一个是次第,为什么眼耳鼻舌身意的次第要这么安,它这个次第是不是有关系的?有关系。色、受、想、行、识也有关系,不能颠倒,不能跳跃。

乙一 释三法名

初第一,释三法名者,论云:已说诸藴及处界摄,当说其义。此藴处界,别义云何?颂曰:

聚生门种族 是藴处界义

释曰:初句释义,次句结成。

「此藴处界,别义何云」?藴跟处、界的相摄讲完了。现在追问一下,什么叫藴?什么叫界?什么叫处?「聚生门种族,是藴处界义」,很干脆。前面的颂都要背,因为每一个颂包含的意思都很丰富,把颂记住,你以后看书也好,思惟也好,利益很大。聚是藴的意思,生门是处的意思,种族是界的意思。「释曰:初句释义,次句结成」,初一句解释藴处界的意思,第二句总结。

聚谓积聚,即是藴义。故经言,诸所有色,若过去、若未来、若现在、若内、若外、若粗、若细、若劣、若胜、若近、若远,如是一切略为一聚,说名色藴。此经意者,义有五门:

第一,三世门。谓无常已灭名过去,若未已生名未来,已生未谢名现在。

「聚谓积聚,即是藴义」,五藴的藴是积聚的意思。「故经言,诸所有色,若过去、若未来、若现在、若内、若外、若粗、若细、若劣、若胜、若近、若远,如是一切略为一聚,说名色藴」,这是经上的话。有些人看不起论,认为论是论师,最多是菩萨、祖师著的,而经是佛金口说的,所以依经好,念经、学经,不要学论。你不知道论都是依据经来的,而且经里边的一些没有说出来的密意,要靠菩萨给我们解释一下。如果不靠这个,等于说爬高楼没有梯,你怎么上去?就算世界第一的跳高运动员,也跳不上去,非要梯不可。什么是梯呢?就是论。所以说学论是通经的,你不学论,经也通不了。这个藴就是积聚的意思,经里边说,所有的色,过去的、未来的、现在的,这是三世,还有内外的、粗细的、胜劣的、近远的,所有一切,把它堆在一起,是一聚,叫色藴。分析成五个意思来讲,「义有五门」。

「第一,三世门。谓无常已灭名过去」,一切法都是无常的,已经灭掉叫过去。「若未已生名未来」,「未已生」,还没有生出来叫未来。「已生未谢」,生了还没有灭掉,叫现在。

第二,内外门。自身名内,所余他身非情名外。或约十二处辨,眼等五根名内,色等五境名外。

「第二,内外门。自身名内」,自己身上的色叫内。「所余他身非情名外」,自己身上的四大,皮肤、头发、牙齿等等,这些属于内的。人家身上的,或者是器世间的,都叫外。这是一个内外。另外一个,「或约十二处辨」,十二处就是六根、六境,「眼等五根名内,色等五境名外」,这两个说法有什么不同?十二处的眼耳鼻舌身,包括其他的有情,凡是属于有情身上的都叫内。而前面的内,只有自己的;其他的有情,属于他身,是外。这两个标准不一样。

第三,粗细门。色有三种:一有见有对,谓色境也;二无见有对,谓眼等五根,声香味触也;三无见无对,谓无表色也。此三色中,有对名粗,无对名细,或相待立。如无见有对色,望有见有对色名细,望无见无对色名粗。

「第三,粗细门」,色有粗有细。一共有三种色,第一种是「有见有对」,就是色境。色境是处色,眼根的对象,可以看得到的,是有质碍的。第二种是「无见有对」,看不到,但有质碍的,「谓眼等五根」,是净色根,很细的,肉眼看不到的,但是有东西,是物质。声香味触同样是物质,如声波等很细的物质,都是有的,但是眼睛看不到。这里主要是指肉眼看不到,叫无见有对,这是第二种色。第三种是无表色,「无见无对」,既不能看到,也没有质碍。经上有说无见无对的色,所以有部安立为无表色。「此三色中,有对名粗,无对名细」,有对的,包括有见有对、无见有对叫粗,无见无对叫细。或者三个互相观待而安立的,无见有对相比有见有对来说要细,但相对后面的无见无对来说,它又叫粗了。

第四,劣胜门。染污名劣,不染名胜。色十一中,眼等五根,香味触八,是无记性。色声两种通三性。无表唯善恶。于三性中,善无记名不染,恶名染污也。

「第四,劣胜门」,哪个叫劣,哪个叫胜呢?佛教里的劣胜,不是世间上说的有钱有地位的就是胜。「染污名劣」,有烦恼的,染污的,就是下劣的;不染污的,就是殊胜的。如果这个人烦恼很重,哪怕是有钱或者地位高,还是劣;如果这个人没有钱,也没有地位,但是不染污,这个了不得——胜。「色十一中,眼等五根,香味触八,是无记性」,这是无记的。十一个色法里边,无表色是有记的,要么是净,要么是不净,没有无记的。中间色跟声,色法里的身表业,声法里的语表业,是有善恶的。至于其他的,五个净色根跟香味触这八个一向是无记的。「色声两种,通三性,无表唯善恶」,色、声两个通三性,因为语表色、身表色是有善恶的,当然色、声里无记性的也有。无表色没有无记的,只有善恶。「于三性中,善无记名不染,恶名染污也」,什么叫染污、不染污?善、恶、无记三个里边,善的与无覆无记是不染污,有覆无记与恶叫染污。

第五,远近门。去来名远,现在名近。

「第五,远近门。去来名远,现在名近」,过去、未来的叫远,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的还没有来,叫远。现在叫近。

如色藴中有此五门,乃至识藴亦有五门,应知亦然。唯粗细一门,与色藴有别。谓眼等五识,相应四藴,依五根名粗。第六意识,相应四藴,唯依意根名细。或约地辨,谓九地中,下地名粗,上地名细。

「如色藴中有此五门,乃至识藴亦有五门,应知亦然」,色以五门来看,把这五门集在一起,这一聚都是色,叫色藴。受藴、想藴、行藴、识藴,同样也由五个门来分,把它集起来就成了藴。「唯粗细一门,与色藴有别」,除粗细门外,其他四个门都跟这里一样地讲。列表如下。

〖表一–二五:色藴五门分别〗

〖表一–二六:受等四藴五门分别〗

「粗细一门」,色藴里边有有见有对、无见有对、无见无对,其他的四个藴都是不可见的,所以它们的粗细门不一样。那么它们的粗细怎么分呢?「谓眼等五识,相应四藴,依五根名粗。第六意识,相应四藴,唯依意根名细」,第一个解释粗细。受想和行里的心所法,跟前五识相应的,这样依五个根(五根是色法)起的四藴,叫粗;跟第六意识相应的,依意根(意根是心法),叫细。这是第一种划分标准。

「或约地辨,谓九地中,下地名粗,上地名细」,第二种解释,依九个地来看,欲界是五趣杂居地,初禅是离生喜乐地,乃至有顶是非想非非想地。这九个地,下边的是粗,上边的是细。这是相对来说,二禅的定生喜乐地对欲界、初禅来说,是细,对上面三禅、四禅、无色界来说,是粗。前面跟五识相应的叫粗,跟第六识相应的叫细,这是比较固定的;而后面的粗细是互相对待来看的,下地名粗,上地名细,在某地下面的是粗,在它上面的叫细。这两个标准都可以用。

总的来说,藴的意思是积聚,不管哪种色,过去、现在、未来,粗的、细的,把它聚在一起,一个聚,就叫色藴。受想行识一样,各式各样的受,各式各样想,各式各样的行,各式各样的识,把它堆在一起,成为一堆一堆的,这些堆堆就叫受藴、想藴、行藴、识藴。

生门者,是处义也。谓六根六境,是心心所生长门处,由六识生,必托根境方能起故。论云:是能生长彼作用义。依萨婆多宗,法体先有,不可言生,但生其用耳。

「生门者,是处义也」,处的意思是生门。「谓六根六境,是心心所生长门处」,六根、六境是心王、心所生长的地方。生长的门,比如说谁出身于将门,或者出身什么高贵的门,就是指他生长的地方。心王、心所靠六根、六境生起来的,根境相对就生识,心王有了,心所也有了,这是心王心所生长的门——处。「由六识生,必托根境方能起故」,要生起六识,必定要靠根境相对,和合生识。

「论云:是能生长彼作用义」,为什么要这样讲呢?萨婆多部说一切法体本来是有的,你还生它干什么?这里说生的是作用,作用是有生灭的,正因为作用的生灭,纔分成过去、未来、现在三世。如果没有作用的生灭,那世间上都是一味的,动也不动的,本来法都是恒有,一直生在那里的,看不出变化,所以就作用来分。这里是说生长法的作用,不是说生一个法的体,法的体本来是有的,但是法的作用却是要生出来的,这个「生长」是生它的作用。「依萨婆多宗,法体先有,不可言生,但生其用耳」,根据有部的说法,法体是恒有的,不能说把它生出来,所以强调生的是作用。

言种族者,是界义。论有两释:一解族者,谓种族也。是生本义,谓十八界,为同类因,各生自类等流果故,是法生本。如一山中有多铜、铁、金、银等族,说名多界。如是一身,或一相续,有十八类诸法种族,名十八界。

「言种族者,是界义」,界是种族的意思。「论有两释」,种族在《俱舍论》里边又有两个解释,一个是生本,一个是种类。这里凡说「论」,都是指《俱舍论》,如果说「本论」,那就是《发智论》。

「一解族者,谓种族也」,界有两个意思,第一个是种族的意思。「是生本义」,种族就是法生长的一个根本。「谓十八界,为同类因,各生自类等流果故」,十八界,每一个界,都是前面的同类因生后面的等流果,前面后面都是同一类,相似的。「是法生本」,是法生的本源。「如一山中有多铜、铁、金、银等族,说名多界」,打个比喻,一座山里边有很多的铜矿、铁矿、金矿、银矿等等,这个叫多界。这些矿一直是一样的,不能说今天金矿,明天变成铜矿。金矿一直就是金矿,金生金,铜生铜。就像过去封建社会,封了爵位的,可以一代代世袭下去。这是生本、种族的意思。「如是一身,或一相续,有十八类诸法种族,名十八界」,一身——一个有情,或一相续34,里边有十八类的种族,叫十八界。身上有十八界。

解云:金、银等族,是金、银等矿。言一身者,一有情身。一相续者,一法相续。此一身一相续,合前喻中,如一山中也。

这一身也好,一个相续也好,跟前面的喻配起来,好像一座山里边各式各样的矿(种族),一身或一个相续的法,里边有十八种种类,就是十八界。

问:若尔无为,应不名界。谓无为法,非同类因,不成生本故。答:心心所法,生之本故。谓心心所缘无为法生,虽不为因而得为境,是心心所生之本故。

「问」,提出问题来了,学法要这样学纔有味道。如果人家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永远跟在人家后头,脑筋不开动的,学了半天是被动的。如果人家提了一个概念之后,他马上想出问题来了,那么这个纔是活的,也是智慧,这样纔叫聪明论。既然说是生本义,同类因生等流果,「若尔无为,应不名界」,为什么?「谓无为法,非同类因,不成生本」,因为「灭无同类」,无为法是没有同类因的,也不作同类因,不生等流果,既然十八界是种族义,是同类因生等流果,那就要排除无为法,它没有这个特征,不能包在里边。

「答」,十八界里边肯定有无为法,那么怎么安在里边的?看他的回答,「心心所法,生之本故」,无为法虽然不是自己生自己,但是心王心所可以以它为本生起来,怎么讲呢?「谓心心所缘无为法生,虽不为因而得为境,是心心所生之本故」,虽然它不是同类因,生起它的等流果,但是心王心所可以缘无为法而生。比如想到一个择灭,心里想择灭是怎么样的,是无漏的,是胜的,是常,是善的,这就生了很多的心王心所。这个心王心所是缘无为法生起来的,虽然不是因,但是可以做境,境也是心王心所生的本,所以无为法也能包在十八界里边,没有矛盾。这是一个解释。

有说界声,表种类义。谓十八法,种类自性,各别不同,名十八界。此师解意,族谓族类,谓十八法,各各别也。如崔卢等姓,各各不同。

另外一个解释,界是种类。「谓十八法,种类自性,各别不同,名十八界」,十八个种类的法,它们的自性、种类各别不同。眼识是了别色境的,耳识专门了别声的,乃至眼根专门生眼识的,意根专门生意识的,各式各样的自性不同。十八种类,叫十八界。「此师解意,族谓族类」,一个说族是种族,是生本的意思;一个说族是族类,即种类的意思,「谓十八法,各各别也」,十八个界,十八种样子,分了十八个类。「如崔卢等姓,各各不同」,好像世间上姓崔、姓卢等等,分了很多姓。

萨婆多宗,三科俱实。若依经部,藴处是假,唯界是实。若依论主,唯藴是假,余二并实。

有部「一切有」,当然藴是实在有的,处也是实在有的,界也是实在有的。经部的看法,藴是假安立的,处也是假安立的,只有十八界是实在的。世亲菩萨的看法,藴是假的,为什么?藴是聚拢来的,它自己没有具体东西;处界是真的有,是实在的法。这是世亲菩萨在著《俱舍论》时的观点,既不是经部的,也不是有部的,他有他自己的看法。到后期他进入唯识之后,那是唯识宗的看法——无境唯识,一切外境都是假的,只有一个识。从佛教史上看,世亲菩萨晚年,就停留在唯识宗的观点上,因为他的环境,没有进入中观,但是唯识的造诣极高。

唯识宗由无著、世亲两位成立,而集大成的是世亲菩萨的《唯识三十颂》,那是唯识宗发展的顶点,所以世亲菩萨唯识的造诣极高。很多后来的论师对《唯识三十颂》注解,有各式各样的看法。那里边又分两类:唯识古学、唯识今学,这些注解后来玄奘大师译集为《成唯识论》。

乙二 明教起因

从此第二,明教起因。论云:何故世尊,于所知境,由藴等门,作三种说?颂曰:

愚根乐三故 说藴处界三

释曰:所化有情,有三品故,世尊为说藴等三门。

「从此第二,明教起因」,佛说藴处界这个教的原因在哪里?「论云:何故世尊,于所知境,由藴等门,作三种说」,「所知境」,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法,为什么要用藴处界三种说法呢?说藴是一切有为法;说处、说界也是那些有为法,再加上无为法。说三种样子干什么?

「颂曰:愚根乐三故,说藴处界三」,这个「乐」,实际上是好乐的「乐」,过去诠声,现在不考校那些。愚有三种,根有三种,乐——意乐心也有三种,所以要说藴处界。「释曰:所化有情,有三品故,世尊为说藴等三门」,佛对机说法,所化有情的机有三种,所以佛藴处界三门分开说。是怎么三品机呢?

愚有三者:或愚心所,总执为我,为说五藴。以五藴中,一藴是色,一藴是心,分心所法为受、想、行三藴,故说五藴,能破彼执。或唯愚色,总执为我,为说十二处。以十二处中,十处是色,唯意、法非色,故说处门,能破彼执。或愚色心,总执为我,为说十八界。以十八界广说色心,十界是色,余八是心,故说界门,能破彼执。

〖表一–二七:三科〗

「愚有三者」,愚,就是愚痴、迷惑,对所知的境不懂,分三种。

「或愚心所,总执为我」,一切外道也好,凡夫也好,尤其是外道,他总执为一个我。有的人说是心所——在想的东西是我,有的说身体是我,有的说综合的体是我,这样总认为有个我——补特伽罗。有人拿一篇文章叫我看,里面讲什么灵魂之类的,根本不是佛教。佛教要破我,就是看你迷什么东西。有些人对心所迷,认为心所是我,把心所执为是我,给他说五藴,五藴里四个藴都是心王心所。你说心王心所是我,所谓的「我」只能是一个,那从五藴来看,「我」至少有四个,五藴里边识藴、受藴、想藴、行藴都是心王心所,那你所谓的「我」有四个。而识藴里边有六个,想藴里边又有很多,受藴里边也很多,行藴里边更多,那么到底你有几个?如果你说你有几十个,那怎么叫「我」呢?所谓我者,是一个,唯一的是「我」,你有几十个「我」,也不成其为「我」了。

所谓我的含义,第一个是常。灵魂,总是流转生死,总是存在的,不会消灭的,耶稣教也好,其他的教也好,都是认为灵魂是永生的,地狱永远是地狱,天堂永远是天堂,这是常。第二个是自在,都是我说了算,我有自在权。第三个是一,我就是一个,不能说一百个我,那成什么我?所以我的概念,最起码得有常、自在、一这三个意思。

后面十二因缘,就是破我的。既不是常,是有生灭的;也不是自在,业感缘起,烦恼造业,造什么业感什么果,你一点自在权也没有。你造恶业,想生天享福,不可能,恶业把你拉到地狱去。这个不是听你指挥的,这是没有我的,不自在的。也不是一,有那么多的五藴,到底哪一个藴是你呢?迷心王心所是我的,以前欧洲有个哲学家叫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这个我是能够思考问题的,就是心所法。怎么破这个呢?你说心所法是你,心所法里边有受想行等等,哪一个是你?根本不是一个。「以五藴中,一藴是色」,物质的色藴只有一个;有一个藴是心王;心所法分别有受、想、行三藴,受有各式各样的受,想有各式各样的想,行藴里边更多,心所法有四十四个,那么有多少个「我」呢?所以用五藴的说法来破他的执。「故说五藴,能破彼执」,迷心所为我的给他说五藴。

「或唯愚色,总执为我,为说十二处」,一种人执色身是我,这是世间上最普遍的。这个色壳子,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都是色法。如果你执色是「我」,给你说十二处。十二处里边,十个处是色,唯意、法两处不是色。「故说处门,能破彼执」,你说色是你,那么你起码有十个处,每一个处里边又分很多东西,那你有几个?那又破掉了。

还有一种,他既执色,又执心——他认为那么多的色,那么多的心是我。对这样的人说十八界。十八界里边,「广说色心,十界是色,余八是心」,那你执色也好,执心也好,总的给你说,心有八个,色有十个,那「你」到底有几个?每一界里边又分很多,越来越多,这个「我」就靠不住了。「故说界门,能破彼执」,这是一个愚。

愚心所的、愚色的、愚心色(两个一起愚)的,分别给他说五藴、十二处、十八界。

根亦三者,谓上、中、下根。上根聪利,说略便解,为开五藴。中根稍迟,说处方解。下根最钝,要须广说,故为谈界。

根器也有三种:上根、中根、下根。「上根聪利,说略便解」,上根很聪明,说个五藴马上就懂了。照见五藴皆空,一切苦厄都没有了,「为开五藴」。「中根稍迟」,中根钝一点,要说得多一点了,说十二个处,他就解了。「下根最钝」,下根的人,要说广的,十八界。现代的人,书越来越多,知识该越来越丰富,很多人认为现在进步了,比从前聪明。实际上是笨了,你弄那么多书就是笨;聪明的人,两句话就解决问题。弄了一大堆书,一辈子都看不完,不是知识丰富,是根器不行了。以后书还要多,根器更不行。

乐亦三者,为乐略、中及广文故。如其次第,说藴等三。

「乐」,意乐心。有的人欢喜略的,比如一句阿弥陀佛,其他都不要了。欢喜略的,给他讲五藴。欢喜中等,太略不够,太广受不了,给他说十二处。欢喜广的,越多越好,知识丰富,给他说十八界。所以「如其次第,说藴等三」,所以讲藴处界的理由很多,不是无缘无故说的。因为愚有三种,根器有三种,意乐心有三种,所以要说藴,说处,说界。

昨天讨论提出两个问题。

第一个:粗细门的问题。

五藴里边的粗细门,受想行识四个藴跟色藴有区别,色藴里分为:有见有对、无见有对、无见无对。而受想行识的粗细怎么分?大家参考前面的表,受想行识是心王或心所,其中依五根生的,跟前五识相应,这是粗。依意根的,跟意识相应,那就是细。

还有一种说法,粗细是三界九地相对而言,上地的细,下地的粗。欲界是最下的,上边是初禅,初禅相对欲界说是细,对二禅说是粗;二禅对初禅说是细,对三禅说也是粗。这样一层一层上去。

四个藴里最后一个识藴,第六意识依意根,比前五识细。五识生的时候有受,看到好看的生喜受,看到不好的生忧受。五识生时也有想心所,它把外边的境摆到心里边来,取那个像,还有相应的行藴里其他的心所法,如思、触、欲、贪等,所以四个藴都可以跟五识相应。也可以跟第六识相应。与第六识相应的,因为依意根的,叫细;与五识相应的,依前五净色根的,那叫粗。

第二个:无为法非同类因,不成生本。

无为法不是同类因。界若作种族解,就是生本的意思。生本的意思又有两个,一个是同类因各生自等流果;另外一个,无为法能作所缘,能生起心、心所法,也属于生本的意思,这个生本范围比较寛。界的另一个意思是种类,无为法也是十八种之一,可以包进去。

昨天讲到「愚根乐三故,说藴处界三」,「愚」是愚痴、无明。「根」是根器、善根,就是信、进、念、定、慧。这五善根深厚的是利根;五善根中等的是中根;五善根只有一点,甚至没有的,那就是钝根。依这五个法来决定他的根。简单说,这个根就是信等五根。「乐」是什么?在心所法里边,是以胜解为体。这个胜解心所,起决定作用,认为这个好,欢喜这个。这是愚、根、乐三个的体,愚是无明;根是五根;乐是胜解心所。

乙三 明蕴废立

从此第三,明藴废立。就中有二:一、正明藴废立,二、明藴不摄无为。

且初正明废立者,论云:何缘世尊说余心所,总置行藴,分别受想为二藴耶?心所有四十六,唯除受想,余四十四,入行藴摄,名余心所。颂曰:

诤根生死因 及次第因故 于诸心所法 受想别为藴

第一个,「正明废立者」,问题是怎么提的?《俱舍论》自己提,「何缘世尊说余心所,总置行藴,分别受想为二藴耶」,这个问题我们自己也会产生。心所法一共有四十六个,除受藴、想藴,其他的四十四个都在行藴里边,受心所一个,开一个受藴,想心所一个,开一个想藴,这是什么原因?其他的书比如《五藴论》《百法明门论》都没讲这个问题。论里怎么回答呢?

「诤根生死因,及次第因故,于诸心所法,受想别为藴」,有三个原因:一个诤根因、一个生死因、一个次第因。因为这三个原因,在心所法里边,把受、想特别提出来立藴。

释曰:初之两句,正举三因,后之两句,结成别藴。

前面两句举出三个因,后面两句归纳。

言三因者:第一,诤根因。诤根有二,谓著诸欲,及著诸见。此二受想,如其次第,为最胜因。味受力故,贪著诸欲。倒想力故,贪著诸见。

这是原文,接着是圆晖法师的解释。

解云:诸欲者,是五妙境也。诸见者,是身见等五也。诸欲贪及诸见,体是烦恼,烦恼名诤,即诤名根。受想二法,与诤根为因,诤根之因,依主释也。

「诸欲者是五妙境也」,好的色声香味触这五个境,这就是欲。世间上所谓贪著五欲,就是这五个东西。「诸见者」,身见、边见、邪见、见取、戒禁取,这五个见。「诸欲贪及诸见,体是烦恼」,欲贪,即贪著五欲。欲贪与见都是烦恼。烦恼叫诤,前面说过,「亦说为有诤,及苦集世间」,有诤就是有漏法,有烦恼就要诤,诤也就是烦恼。

贪著欲的烦恼是五钝使——贪、瞋、痴、慢、疑。著见的是五利使——身见、边见、邪见、见取、戒禁取。这十个烦恼是根本烦恼,能生起一切烦恼,是一切烦恼的根,所以叫诤。「烦恼名诤,即诤名根」,这个六离合释里什么释?持业释。烦恼就是诤,诤就是根,一个东西。「谓著诸欲,及著诸见」,一般说贪著五欲的,以在家为多;执著见的,以出家为多。出家的不一定就是佛教的出家人,外道也有出家的,凡是出家的,执著见很厉害的,辩论的时候头可以输,见不能放弃,这是说出家人著见的占多分。当然出家人贪著五欲的也有,在家人著见的也有。多分来说,著诸欲是在家的,著见是出家的。著欲也好,著见也好,它的根子是受、想。

「味受力故」,贪著五欲的味道。这些对欲贪著的,生起五钝使的,因为是受的原因,有受就产生那些烦恼。因为颠倒想,「倒想力故」,这个世界本来是不净、苦、空、无我的,你说是常乐我净,有颠倒想之后,就执很多的见。这些见是从想生出来的,想是因。一个是受,产生五欲;一个是想,生了诸见,所以受想这两个是诤根的因。因为是诤根的因,所以说它们重要,专门提出来,立了两个藴,这是第一个原因。「烦恼名诤,即诤名根」,持业释。「受想二法,与诤根为因,诤根之因」,诤根因,诤根是一个概念,因是一个概念,依主释。

第二,生死因者,由贪著受,起倒想故,生死轮回,故受与想为生死因,生死之因,依主释也。

「第二,生死因者,由贪著受」,贪著那些受,起贪、瞋、痴、慢、疑,起颠倒想,生五个邪见,轮回生死。所以受想是生死轮回的原因。生死之因,依主释。「生死因」,这是第二个原因。

第三,明次第因者,邻次当辨。由上三因,于心所法,应知别立受想为藴。

第三,次第因。在五藴里边,色、受、想、行、识,这个次第是一定的。这也是《俱舍》里纔提到的。五藴:色、受、想、行、识,不是随便这样排的,而是有一定的次第。因为有次第因,五藴里边,色、受、想、行、识,决定是这个次第,受想两个如果不立藴,这个次第就不能成立。因为要成立五藴的次第,那必定要把受想分别立两个藴。

一共这三个原因,受想特别安立为藴。这问题其他书上基本不太讲。我们以前学法相,比如《大乘五藴论》《广五藴论》《百法明门论》,里边全部讲五藴,但并没有讲这些问题。因为《大乘百法明门论》等也是世亲菩萨造的,《俱舍论》已讲过,不再重提。

从此第二,明无为非藴者,论云:何故无为说在处界,非藴摄耶?颂曰:

藴不摄无为 义不相应故

释曰:初句正标,次句释成。义不相应,论有三解。

第一解云:三无为法,与色等义不相应故。谓体非色,乃至非识。无为体非色,与色义不相应,乃至体非识,与识义不相应,故非藴摄。

「从此第二,明无为非藴者」,五藴里没有无为法。《俱舍论》说,「何故无为说在处界,非藴摄耶」,十二处、十八界都有无为法,为什么五藴里没有?大家自己想想看。

《俱舍》一开头,「又诸有为法,谓色等五藴」,说得很清楚,有为法是色、受、想、行、识五个藴,当然没有无为法。但是为什么不摄?能不能摄?「藴不摄无为,义不相应故」,藴跟无为法意义不相应,所以包不进去,而处界可以包进去。「释曰:初句正标,次句释成」,相当于前面是宗,后面是因。主张(宗)是「藴不摄无为」,原因是「义不相应故」。就是因明的格式,再加个喻,就是宗因喻三个。

「义不相应」,意义不相应有三个解释。第一个,「三无为法,与色等义不相应故」,三个无为法,跟色、受、想、行、识这五个藴的义都不相应。「谓体非色,乃至非识」,色是「变碍为性」,无为法没有变碍,如虚空无为,没有能碍,也没有所碍,色的特征一个也没有,跟色的义不相应。受「领纳为性」,无为法不能领纳。想「取像为体」,无为法也不取像。行藴,「造作迁流」,无为法不造作、也不迁流。识是了别,无为法也不了别。那五个义都不相应,所以它的体不是色,乃至也不是识。「无为体非色,与色义不相应;乃至体非识,与识义不相应」,说不相应,就是跟这些东西不相应。「故非藴摄」,所以藴包不进去。

问:无为既非五藴,何不立为第六藴耶?答:亦不可说为第六藴,彼与藴义不相应故。聚义是藴,无为非聚义,义不相应,不可立藴。

这五个藴,色藴包不进去,乃至受藴、想藴、行藴、识藴都包不进,那来个无为藴,立六个藴好了。「答:亦不可说为第六藴」,再安一个藴也不行,它跟藴的意思也合不拢。什么叫藴?积聚义。「无为非聚义」,无为法不是一个东西可以聚起来的,它没有过去、现在、未来,也没有粗细,没有远近——前面五个门都没有,聚不起来的。所以「义不相应,不可立藴」,无为法跟色、受、想、行、识的意义不相应,乃至跟藴的意义也不相应,所以既不能放到五个藴里,也不能单独安立第六个。这是「藴不摄无为」第一个解释。

第二解云:又言取藴,为显染依。染净二依,藴言所显,无为于此二义都无,义不相应,故不立藴。取藴有漏,故显染依。无漏五藴,便是净依。故但言藴,便通染净。

「第二解云:又言取藴,为显染依。染净二依,藴言所显」,五藴包含有两种:一种是五取藴,一种是无漏五藴。五取藴是有染污的,有烦恼的,是染污所依,即「染依」,无漏的五藴是净依。五藴是总的,通「染净二依」,有漏的五藴,是染依;无漏的五藴,是净依。「染净二依,藴言所显」,「藴」这个字,通染依净依,可以指取藴,也可以指无漏藴。「无为于此二义都无,义不相应,故不立藴」,而无为法,这两个意思都没有,「染依」也好,「净依」也好,都不相应。所以「义不相应」,不能立藴。这是第二个理由。

第三解云:有说如瓶破非瓶,如是藴息应非藴。解云:谓瓶破非瓶,不是瓶摄。藴息是无为,无为非藴摄。此第三释。论主破云:彼于处界,例应成失。解云:此意者,藴息是无为,无为非藴摄。处界息处是无为,亦可无为非处界,故将处界为例,彼第三解成过失也。

「有说如瓶破非瓶」,第三个说法因为意思比较难理解,先举个喻。瓶子摔在地上破了,成了一块块的碎片,人家再也不说这是瓶,因为它看不出瓶的样子。以这个喻为例,说「藴息应非藴」,五藴灭掉是无为法。比如得到了择灭。瓶破了,就不是瓶,那么五藴息掉是无为法,无为法也应当不是五藴。

「解云:谓瓶破非瓶,不是瓶摄,藴息是无为」,这是第三个解释。

大家看看,逻辑上有没有什么毛病?这里边有文章。「论主破云:彼于处界,例应成失」,世亲论主破,他这个说法表面上看没有问题,但是用十二处、十八界来说,过失就现出来了。

《俱舍论》里讲得很略,圆晖法师把它解一下。「此意者」,这个意思,「藴息是无为」,藴灭是无为,无为不是藴摄,那么界息或者处息也是无为,那么无为也该不是界摄、处摄?所以这个道理不对头。「故将处界为例」,同样把界跟处照这个格式来说,第三个解有过失。

如果再深入想想,这里还有一点小讲究。藴息是无为,无为不是藴摄,看上去没有毛病,但是界处里一比,有毛病。但是界、处本身包有无为法,有为的部分息下去,可以说无为;无为法却是息不了的,无为法怎么息呢?界、处本身是包含无为法的,所以不能用这个逻辑来说,里边是不等的。所以论里虽然这样说,还是有点小问题在里边。

乙四 明名次第

从此第四,明名次第者,就中分二:第一藴次第,第二处界次第。

前面的次第因这里展开讲。五藴,色、受、想、行、识,这个次第不能动。「就中分二:第一藴次第,第二处界次第」,藴的次第决定之后,处、界的次第也不能动。五藴、十二处、十八界的次第决定都不能动,什么原因?

丙一 蕴次第

且初第一,藴次第者,论云:如是已说诸藴废立,当说次第。颂曰:

随粗染器等 界别次第立

释曰:此之两句,总有四义:一随粗次第,二随染次第,三随器等次第,四随界别次第。

「且初第一,藴次第者」,《俱舍论》里有这个话,「如是已说诸藴废立」,诸藴废立的道理都讲完了,「当说次第」,现在要说五藴的次第。

五藴的次第怎么说呢?「粗」「染」「器等」——「等」包括器之外的其他东西,还有「界别」,这些都是原因,随粗的次第,随染的次第,随器等的次第,随界别的次第,来安立五藴的次第。

且随粗次第者,色有对故,诸藴中粗。谓五藴中,色藴有对,余四无对,故色最粗,先说色也。无色中粗,唯受行相,故世说我手等痛言。无色者,受等四藴,于中最粗,唯受行相。何以得知?故举喻言手等也,言痛即在苦受,不言手等想,明知受粗于想,故先说受。

「且随粗次第者,色有对故,诸藴中粗」,五藴里边依粗细来排,色最粗,受第二,想第三,行第四,识最后(最细)。因为粗细的关系,次第决定如此,调一调,粗的细的就乱掉了。色、受、想、行、识,前面的粗,后面的细。

为什么粗细这样安立呢?「色有对故」,色是有质碍的,五藴里边最粗。其他四个藴都是精神的东西,没有质碍。所以有质碍的色法最粗。「谓五藴中,色藴有对,余四藴无对」,什么叫有对、无对?极微所成,有质碍的,有对;没有质碍,不是极微所成的,无对。色既然是有对,其他四个藴都是无对。有对的最粗,所以色摆在第一,这没有问题。那么余下没有质碍的四个藴,也有相应的次第。

「无色中粗,唯受行相」,四个无色藴里边,受的行相最粗。「世说我手等痛言」,世间上经常说,「我手痛、脚痛」,这是受的表现,受是比较明显的,容易感觉到的。圆晖法师解释,怎么知道受最粗?「故举喻言手等也」,手、脚、头之类,「言痛即在苦受」,感到痛是在苦受。我们最容易感到的是手痛、不舒服之类,这就很明显地说,受的行相粗,最容易感觉到,「明知受粗于想,故先说受」,第二个是受。

待二想粗,男女等想,易了知故。解云:待者,对也。二者,行识二藴也。想对此二即粗,故言待二想粗。次说想藴也。

「待二想粗」,相对于行、识两藴,想藴又要粗一些。「男女等想,易了知故」,看到这是男的、女的,先知道这个相,然后再起贪心,贪在后头。「解云:待者,对也。二者,行识二藴也」,还剩下三个藴里边,想藴跟另两个藴比起来要粗。一般说,男女形相比较容易知道,「想对此二」,想相对于行、识两个藴来说比较粗,「故言待二想粗」。这里文字讲得很仔细,只要有点语文的基础,谁都看得懂。

行粗过识,贪瞋等行,易了知故。此贪瞋等,是行藴摄。既易了知,明知行藴,粗于识藴。

看了男女相之后,然后起贪、瞋、痴心。看到好的贪,看到不对的冤家、仇人起瞋心。这个「行」是心所法,所以行藴挨着「想」后头。行跟识哪个粗呢?当然行粗。「贪瞋等行,易了知故」,见了相之后,起贪瞋的心,这个心比较明显、易了知。那么识藴是怎样的?识藴是了别总相,比较微细。「此贪瞋等,是行藴摄」,心所法是行藴里边的。「既易了知,明知行藴,粗于识藴」,因为贪瞋容易明显地知道,而识藴的了别比较细,所以行藴粗。第四个是行藴。

识最为细,总取境相,难分别故。解云:境有二相,一者总相,谓色声等。二者别相,谓违顺等。心所取别,识取总相,故难分别,最为细也。

识藴最细,「总取境相,难分别故」,因为识藴是取总相的。别相是心所法取的。「解云:境有二相,一者总相,谓色声等。二者别相,谓违顺等。心所取别,识取总相,故难分别,最为细也」,心所法取别相,心王取总相。我们画图,总的一个蓝图是总相;里边红顔色、黄顔色、人、鸟、房屋等等,都是别相。我们注意的是别相;总相不明显。一接触到时容易引人注意的是别相。所以说行比识粗,识是了总相,最细。根据粗细的次第,决定是色、受、想、行、识。这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随染次第者,或从无始生死已来,男女于色,更相爱乐。此由耽著,乐受味故。耽受复因倒想生故。此倒想生,由业烦恼烦恼是行藴摄故。如是烦恼,依识而生。由此随染,立藴次第。

「第二,随染次第者」,染是烦恼,生起烦恼的次第,也是色、受、想、行、识。「或从无始生死已来,男女于色,更相爱乐。此由耽著,乐受味故」,饮食、男女是人的天性,人之大欲存焉。从无始以来,男的、女的,看了外相产生爱乐。为什么生起爱乐呢?因为有受,感到舒服,看到好看的感到欢喜,心里高兴。所以受在后头。那么为什么会起这个舒服的受呢?

「耽受复因倒想生故」,颠倒想。本来是不净的,你说净。想错了,你就感到好受。如果你没有颠倒想,本来就是大粪,本来就是不净,有什么乐受呢?所以这个受的原因是颠倒想,想在后头。那么这个颠倒想哪里来的?「由业烦恼故」,因为烦恼、业产生颠倒想。烦恼业是行藴,所以行藴又在后头。「如是烦恼,依识而生」,烦恼是心王生出来的,心王(识)是最后。从生烦恼的次第来说,也是色、受、想、行、识。「由此随染,立藴次第」,随著烦恼生起的因,五藴的次第也是色、受、想、行、识。

第三,随器等次第者,器等者,等取饮食、助味、厨人、食者也。夫欲请客,先求食器。既得其器,次求米面,以为饮食。米面已办,次求盐酢,以为助味。便付厨人,使令调合。饮食既办,进客令食。

「第三,随器等次第者」,以比喻帮助问题。「器等者,等取饮食、助味、厨人、食者也」,「器」是碗、盘之类的餐具。这个「等」,等四个东西:饮食、助味(摆点香料)、厨人(烧饭的厨师)、食者(吃饭的人)。「夫欲请客,先求食器」,以请客的事情来说,要请贵客,必须要求好的餐具,然后要烧东西给人家吃,如米、面等饭菜。饭菜如果不加盐和辅料是不好吃的,所以烧饭菜的时候,还要摆一些助味的盐、酢等等提味道。

这里说助味,就是盐巴之类的东西。这些东西准备好,还要人烧。没有人烧,摆在一起也不会变成饭菜的。「便付厨人,使令调合」,要厨师来调配做起来。「饮食既办」,饮食烧好之后干什么?「进客令食」,请客人吃。这个是请客的程序,下边跟五藴配起来。

色藴如器,如世间器,饮食所依;色亦如是,受所依故。受类饮食,如世间食,有损有益;受亦如是,乐受益人,苦受便损。想同助味,如世盐醋,助生食味;想亦如是,起怨想时,生苦受味,起亲想时,生乐受味。行似厨人,由行藴中,有业烦恼,能感异熟;如世厨人,造得饮食。识喻食者,受果报故。故随器等,立藴次第。

「色藴如器,如世间器,饮食所依」,一切饮食所依,就是碗、盘子这些器。「色亦如是」,一切受要靠色藴纔能产生。所以说色是器,受是饮食。「如世间食,有损有益,受亦如是」,饮食吃下去,有营养的,吃了身体就好;有的吃了不好的,对身体有害处。受也一样,喜乐受对人有好处,苦受对人有损恼。受相当于饮食。「想同助味」,想是助味,盐巴、醋之类的,「如世盐醋,助生食味,想亦如是」。你若想得很厉害,「起怨想时,生苦受味,起亲想时,生乐受味」,这个人你当他是怨家的时候,心里气得不得了,很不舒服,就是这个想引起的。你不去想,根本怨亲两个人一样的。但是你一想,这个是亲,欢喜得很,甚至于放也放不下;那个是怨,恨得不得了,最好把他杀掉。这是想的作用。这个想的作用很厉害。为什么贪心贪得那么厉害,瞋心瞋得那么厉害呢?就是颠倒想的关系,不净谓净,无常谓常,无我谓我,本来是空的你说是不空的。这样常、乐、我、净一执著,那就生很多的事情出来。如果这个没有,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所以这个想起了极大的作用。助味摆下去,菜就好吃,不摆的话,菜不好吃。

「行似厨人」,行是造作迁流,迁流造作就是厨师,他把饭造起来。「由行藴中,有业烦恼」,烦恼与业,它是造作的,造了业就要感异熟果报。「如世厨人,造得饮食」,本来是一些材料,经过造作成了饮食,饮食表示异熟果。异熟果来了,贵宾来吃。

「识喻食者」,这个识藴就是贵客,「受果报故」,果报是识来受。请客是好东西请他吃,但是受报却不一定,不好的报你也得受,你起了烦恼造业,你不受也不行。

记得小时候,大概我纔十岁左右,有一个卓别林演的滑稽影片,叫《摩登时代》。大家可能知道卓别林,专门演滑稽电影。影片里是一个新式的、理想的世界,什么事都由机器代劳,人动也不要动。他去餐馆吃饭,在一个很舒服的椅子一坐,跟理发店的椅子一样的,前面一个小茶几一样的东西,是机器。第一道菜来了,匙子自动送到你嘴里,第二道菜来了,叉子叉起,送到你嘴里,慢慢吃慢慢喝,很高兴,一会儿毛巾来了,嘴边一擦,自己不要动,坐在那里吃喝就好了,这不很舒服嘛!后来机器坏了,怎么样?它不断把东西加进来,你第一口还没吃完,它啪啪啪来了,一堆堆的东西倒进去,汤又哗哗地倒进来,「哎呀,受不了了」,一脸都是脏东西。这个机器的毛巾也坏了,啪啪两边打耳刮子,把他搞得不行。他想下来,却下不来。这个报来了,不受也不行。这个「食者」就是受报的人。照这个比喻说,五藴的次第也是色、受、想、行、识,这是第三个因。

第四,随界别次第者,于欲界中,有诸妙欲,色相显了,先说色藴。于色界中,有胜喜等,受相显了,次说受藴。三无色中,取空等相,想相显了,次说想藴。第一有中,思最为胜,行相显了。解云:第一有中,非想地也。谓思是业,行藴所摄。由非想业,能感有顶八万劫果。故思最胜,行相显了,次说行藴。

「第四,随界别次第者」,三界来说,「于欲界中,有诸妙欲,色相显了」,欲界里边有五妙欲,男女色之类,「色相显了」,色藴很明显,欲界是最低的,因此色藴排第一个。

然后色界里边,「有胜喜等」,「等」就是乐。色界初禅,离生喜乐;二禅,定生喜乐;三禅,离喜妙乐:都是喜乐。所以说色界里边「有胜喜等」,有殊胜的喜,比欲界殊胜得多。有人说,婬欲的事情,是人的天性,你们佛教徒,出家人怎么放得下呢?他不知道还有殊胜的乐在这里,如果得了禅定,这个乐不晓得比人间的男女乐超胜多少倍,如果没有这个喜乐,那这个事情就难办了。我们修行,如果没有一个乐代替,要放弃世间乐很困难。用什么乐代替?一个是法乐,我们现在学《俱舍》,学了有味道的人,他感到很乐,那可以把其他世间的乐放掉。那么禅定之乐生起来,那不得了,一般世间的乐比不上。如果你证了道之后,空性大乐更不得了,世间的东西根本再也不要了,看得简直如大粪一样,这个是最殊胜的乐。我们有这些乐在后头,所以对世间的那些乐看得微乎其微,完全可以抛弃。而且从事实真相来看,世间之乐不是真实的乐,都是苦。色界里边有喜有乐,喜乐是受,所以先说受藴。

「三无色中」,哪三个?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取空等相,想相显了,次说想藴」,空无边处怎么修呢?就想整个的宇宙一片是空。识无边处,一片都是识。最后,无所有处,什么都没有,识也没有,空也没有——空是所缘境,识是能缘,能缘所缘都没有。三无色定是相当高的,而这三个都是以想来修的。「想相显了,次说想藴」。

最后,「第一有」,「有」是三有,三有里边是第一的,那是最高的非想非非想天。「思最为胜」,非想非非想天里边,思心所是最殊胜的,「行相显了」。怎么说「思最为胜」呢?「第一有中,非想地也」,就是非想非非想天。「谓思是业」,造业的是思。(学到「业品」就知道,决定做什么事情是思心所发动的。)这个思是「行藴所摄」。

非想非非想的业,在三界里边是最高的。「能感有顶八万劫果」,「有顶」,三有之顶,就是非想非非想天,有八万四千劫的果报。这个思心所最殊胜,其他的思心所都没有那么殊胜,这是从有漏的来说,无漏的比它要更殊胜。在有漏里边,非想非非想天是最高的,所以叫有顶天,三有之顶。能感有顶的这个思心所最殊胜。从有顶来说,思心所的行相最殊胜、最显了。思心所是属于行藴里边的,所以紧接着说行藴。

此前四藴,识住其中,故后说识。谓识住色中,识住受中,识住想中,识住行中。四是所住,识是能住,故识后说。由如世间,田种次第,先田后种。田喻四藴,识喻其种。

「此前四藴」,排好前面的四个藴次第:欲界的色藴,色界的受藴,三无色的想藴,非想非非想的行藴。最后识藴怎么安排?「识住其中,故后说识」,将来要说,四识住,识住在色、受、想、行这四个藴里边,所以识放在后头。识是能住的,前四藴是所住,所以识在最后说。

「谓识住色中,识住受中,识住想中,识住行中。四是所住,识是能住」,所住的先说,能住的后说。「由如世间,田种次第」,世间种田,要先有田,纔去弄种子。田都没有,买很多种子干什么?所以先要有色、受、想、行,所住的,然后有识,能住。

比如说住房子,人是能住,房子是所住。所住的是色、受、想、行,能住的是识——识在后头。所以,「田喻四藴,识喻其种」,田比喻四个藴,识比喻种子。既然先要有田后有种子,那么色、受、想、行在前,识摆在最后头。

由上四义,立藴次第故,故此五藴,无增减失。

因为上面四个道理——「随粗、染、器等、界别」,安立五藴的次第如此。所以五藴不但要这么安次第,而且五个藴不能增不能减,「无增减失」。

又论云:即由如是诸次第因,离行别立受想二藴。谓受与想,于诸行中,相粗,生染,类食同助,二界中强,故别立藴。前次第因,邻次当辨,是此文也。相粗者,受想粗门。生染者,是受想生染门。类食是受也,同助是想也,此是受想器等门。二界中强者,受色界强,想无色强,是受想界次第门。故次第因含此四门也。

「即由如是诸次第因」,前面说受、想另外立两个藴,第三个因是次第因。因为次第因如此,所以「离行别立受想二藴」,从行藴里边把它们拿出来,另外立受藴、想藴。

受与想在那些行法里边,「相粗」,粗细的关系。「生染」,生染的关系。「类食同助」,类食,受是食品,想是助味。「二界中强」,色界里边受强,无色界的下三——空无边处、识无边处、无所有处,想的力量强。由这些原因,所以把它们安立两个藴,「故别立藴」。

「前次第因,邻次当辨」,前面说的「次第因」,「邻次」就是跟着下边要说,「是此文也」,就是指这一段文。什么叫「相粗」?「受想粗门」,就是粗细门里边。「生染」,「受想生染」的门,生染的时候,先有「受」,受又是因为想来的,颠倒想来的。「类食」指受;「同助」指想。「此是受想器等门」,器等门里边说到的受想的关系。「二界中强」,是界别门。受,色界强;想,无色界强。「是受想界次第门」,所以根据次第的原因,受想也需要安立两藴。前面在安立两藴时,说到次第因「邻次当辨」,就在这里说。

总结一下,由于诤根因、生死因、次第因,所以受想别立为藴。现在受想立藴的问题解答圆满。第二个,五藴不摄无为,你们好好考虑一下,第三个解释有什么问题?次第因,有四个方式,即粗细的次第,生染的次第,器等,请客吃饭的次第,最后,三界的次第,以这四个理由来安立色、受、想、行、识五藴。六根为什么眼根在前头,耳根在后头?你们把自己想的,跟书上的对比一下,可以测验一下自己的智慧。

十二处是眼、耳、鼻、舌、身、意六根,色、声、香、味、触、法六境,既然六根次第如此,六境的次第也不能颠倒。十八界跟十二处有一定的关系。六根、六境是一样的,加六个识,根境相对成识——眼界就是眼根,色界就是色境,然后生眼识界。六根六境加六个识,成十八界。所以处的次第跟界的次第是一致的。一个安立了,其他一个也定下来了。

丙二 处界次第

其次第二,明处界次第者,论云:处界门中,应先辨说六根次第,由斯境识次第可知。颂曰:

前五境唯现 四境唯所造 余用远速明 或随处次第

现在讲十二处、十八界的次第。《俱舍论》里说,十二处、十八界的次第,先从六根开始。六根次第安排好之后,六根所对的境就按六根的次第,六根、六境所对生的识,也按六根的次第。所以把六根次第排好以后,境、识不要另外再说。

「前五境唯现,四境唯所造,余用远速明,或随处次第」,两个方式。一个用所缘的境来分,一个用根在身上的高低来分。

释曰:前三句,约境明次第。第四句,约处明次第。前五境唯现者,前五根境,谓六根中,眼等前五,唯取现境,是故先说。第六意根,取境不定。意境有四,三世、无为。于此四中,或时取一,或二三四,是故后说。

〖表一–二八:六根次第〗

前三句是根据所取的境、所缘的境来看的。「前五境唯现者」,前面眼、耳、鼻、舌、身五根,它们所取的境,只有现境,即现量境:现在、现前、显现,三个现。

「六根中,眼等前五,唯取现境」,现在的纔能取,过去的取不了;现前的纔能取,远远的也取不了;要显现的,包起来的也取不了。「是故先说」,因为六根里边,前五个是取现量境,所以摆在前头说。

「第六意根,取境不定」,意根取三世,不但是现在,过去、未来都能取,还有一个不堕于世的无为法也能取。所以意根缘的境有四种:过去、未来、现在法及无为法。「于此四中,或时取一,或二三四,是故后说」,它在取无为、三世的境的时候,或者单取一,或者取两个三个,或者一起都缘,所以摆在后边说。

我们看看表,第一个,眼、耳、鼻、舌、身根取的是现境,所以摆在前头;意根取的境通三世、无为,放在最后头。

四境唯所造者,初句前字,流至此中,应言前四境也。谓五根中,前四根境,唯是所造,是故先说。身境不定,是故后说。谓身取触,触有十一,四是能造,地水火风;七是所造,滑涩等。身根有时,或取大种,或取所造,或二俱取,故不定也。

前面四个根眼、耳、鼻、舌根所取的境都是所造色,所以摆在前头。身根取的境有能造色,也有所造色。能造的是地、水、火、风,所造的是轻、重、涩、滑、冷、飢、渴。身根所对的触,有时候取四大种——能造色,有时候取所造色,有时候两个一起取,所以是不定的。不定的摆在后边说,前面四个摆在前头。所以前五根里边,把身根摆在最后。

余用远速明者,余谓前四,眼耳鼻舌,身意外故,名之为余。此四根中,先说眼耳,取远境故;鼻舌不尔,是故后说。于眼耳中,眼用远故,在耳先说。远见山河,不闻声故。又眼用速,先远见人撞击钟鼓,后闻声故。鼻舌二根,用俱非远。先说鼻者,谓由两义:一速,二明。一速者,如对香美诸饮食时,鼻先臭香,舌后尝味。二明者,鼻能取味中之细香,舌不能取香中之细味也。

「余用远速明」,「余」,把意、身除开以后,还余下四个:眼、耳、鼻、舌。「身意外故」,身根、意根以外余下来的叫「余」。

这四个根以用远、速、明的标准判它的先后。「先说眼耳,取远境故」,眼睛、耳朵,很远的能够看到、听到。「鼻舌不尔」,鼻子稍微远一点闻不到,要很近;舌头没有碰到,尝不到味道。所以眼、耳、鼻、舌四个,将眼、耳置于前,鼻、舌放在后。

那么眼、耳哪个在前?鼻、舌哪个在前?下边还要分。「于眼耳中,眼用远故,在耳先说。远见山河,不闻声故。又眼用速,先远见人撞击钟鼓,后闻声故」,眼睛与耳朵两个比较,眼根又远又速,耳朵相对要差一点。所以说眼睛在前,耳朵在后。

怎么说眼睛是远呢?很远的山河可以看到,但是很远的声音就听不见了,所以眼睛相对耳朵来说,它能接触到外境的距离要远一点。再就速度来说,这用现代科学的道理去理解很简单,光波的速度快,声波要慢点。我们远远看到人在撞钟,钟已经打下去了,声音纔慢慢来。天上打雷时,先看到闪电亮了,然后雷声纔传过来。实际上在天空中闪电的时候,雷声已经起来了。但是闪电过了一会儿,才听到声音来,那就是光速快,音速慢,所以耳朵听起来慢一点,眼睛看要快一些。所以把耳朵放在眼睛后头。

「鼻舌二根,用俱非远」,它们的作用都是近的。那么哪个在前呢?鼻在前。为什么?两个方面,一个是速,一个是明。「速者,如对香美诸饮食时,鼻先臭香,舌后尝味」,第一个是快,好吃的东西拿来了,鼻子一下就闻到香味了,舌头要碰上纔知道味道好不好。所以鼻比舌快一些。「二明者,鼻能取味中之细香,舌不能取香中之细味也」,这个要心细的人纔知道,心粗的人根本就感觉不到。鼻子闻的时候,味道里边有一点细香,它可以闻得到。烧饭的大师傅,一般都是胖胖的,什么原因?他在炒菜烧饭的时候,那个味道里边就有营养,细的香都吸进去了,所以一般烧饭的人都很胖,营养他第一个尝,吃的人第二个尝。这个是「味中之细香」。「舌不能取香中之细味也」,舌头,对香里边的味道是尝不到的。所以鼻子在前,舌头在后。

这样决定了六根的次第:眼、耳、鼻、舌、身、意,这是一个标准,用取的境的不同来安次第。

或随处次第者,处是六根所依之处,随所依处有上下故,辨根次第。谓眼所依最居其上,其次耳鼻舌,身多居下,意无方所,有即依止诸根生者,故最后说。解云:谓六识身,总名为意。眼等五识,依五根生,非第六识,故言有即依止诸根生者。

第二个方式,「随处次第」,「处」是六根所依的处——六根在人身上所占的地方。所依的地方有高有低,高的在前说,「辨根次第」。

「谓眼所依最居其上」,我们自己身上,眼睛最高。「其次耳鼻舌」,然后耳朵、鼻子、舌头,一个比一个低。身到底在上在下呢?头顶在上,脚在最下,但是大部分来说,身体在眼、耳、鼻、舌的下边,根据多数来说,身在后头。「意无方所」,意是心法,没有上下。「有即依止诸根生者,故最后说」,意是心王,心王包含六识,其中有的是依意根,有的是依净色根,其中有一些依着诸根生的,所以摆在最后。当然,有的也不依诸净色根生,而是依意根生。

「解云:谓六识身,总名为意」,「身」就是体的意思。这六识都叫意,就是意处。「眼等五识,依五根生」,六个识里边,眼、耳、鼻、舌、身五个识,是依五个净色根的,第六意识,有一部分的识是依止诸根生的。诸根既然是它所依的,当然先说;发识在后,后说。这是根据根所依地方的高低,来定眼、耳、鼻、舌、身、意的次第。这两个方式定下来都是眼、耳、鼻、舌、身、意。

在《俱舍论》里边讲眼、耳、鼻这三个根,是横起来摆的,高下是一样的35。这里怎么说眼、耳、鼻有高低呢?《俱舍论》里说净色根是一样高,而这里说的根所依处是指浮尘根,净色根没有高低,而浮尘根有高低。所以六根次第是眼、耳、鼻、舌、身,最后是意。因为意有一部分是依根的,摆在后边说。

乙五 明名废立

从此第五,明名废立者,论云:何缘十处,皆色藴摄,唯于一处,立色处名?又十二处,体皆是法,唯于一种,立法处名?颂曰:

为差别最胜 摄多增上法 故一处名色 一名为法处

〖表一–二九:色处名色〗

这里提出一个问题:十个处都是色藴,为什么只有一个处叫色处,其他的不叫色处?十二个处都是法,七十五法每一个都是法,为什么有一个处叫法处,其他的不叫法处?一般初级的书里都介绍十二处、十八界,恐怕没有人注意这个问题。这表示我们的心比较粗,这些问题含在里边却没有注意。《俱舍论》里说,「何缘十处,皆色藴摄」,十个处,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都是色藴,「唯于一处,立色处名」,有一个处叫色处,其余的不叫色处。又十二处都是法,为什么一个处叫法处?

「为差别最胜,摄多增上法,故一处名色,一名为法处」,为差别故、为最胜故、摄多法故、摄增上法故,由这几个原因,所以一处叫色处,一处名为法处。

释曰:为差别三字,通下两句。且初为差别故,一处名色者,境、有境性,种种差别,名差别也。谓色等五境,为境性,是境界故。眼等五根,名有境性,有境界故。于此十处,若总名色,即无如此,境、有境性,种种差别。为差别故,建立为十,唯一名色。又眼等九各有别名,唯此色处,而无别名,为眼等九名所简别,虽标总称,即受别名。

「释曰:为差别三字,通下两句」,一个色处,一个法处,都有「为差别故」,所以通两句。「为差别故,一处名色」,「为差别故,一名为法处」。十个处都叫色,那分不清楚了;十二处都叫法处,哪一个是眼睛,哪一个是耳朵,都搞不清楚了。为了有所差别,所以十个色法的处里边,有一个处叫色处;十二个处都是法,有一个处叫法处。这是「为差别」的缘故。

「境、有境性,种种差别」,境性,有境性,这是不同的。什么叫境性、有境性呢?「谓色等五境为境性」,色声香味触,这是境性。「眼等五根,名有境性,有境界故」,有能力取境的,所以根叫有境。「于此十处,若总名色,即无如此,境、有境性,种种差别」,假使都叫色处,哪个是有境,哪个是境,分不清楚。所以为了有差别,只这一个叫色,其余的不叫色。又眼等九个处,都有其各别的名字,「唯此色处,而无别名」,这十个色处都是色法,眼耳鼻舌身声香味触,这九个都有自己的名字,而色处没有其他名字。「为眼等九名所简别,虽标总称,即受别名」,因为其他的都有名字,色虽然是总名,也等于别名一样。

言最胜者,明色处得通名也。于十处中,色处最胜,故立通名。色有三义,名为最胜。一者有对故,二有见故,三诸世间同说为色故。眼等九处,唯有有对一义,无余两义,不名最胜。

「明色处得通名也」,为什么其他九个处不用色处,而一定要把显形色安立为色处呢?「于十处中,色处最胜,故立通名」,在十个处里边,色处对色的意思最胜,所以叫通名。

色有三个意思最胜:一是「有对」,二是「有见」,三是「诸世间同说为色故」。第一个是有对的,有质碍的;第二个是有见,看得到的;第三个世间上都说是色。色处具足这三个原因,其他的处不具足,所以通名安在这个处上叫色处。其他的九个处不能叫色处,因为它们对色的意思不最殊胜。耳鼻舌这些虽然有对,但见不到。声香味触也是见不到的,世间也不叫它们色。「眼等九处,唯有有对一义」,这三个意思里边,其他九个处,只有有对。有见没有,世间上也不叫它们色。「无余两义」,其他两个意思没有。色处三个意思是全的,最殊胜,所以安总的名字。

又为差别故,一名为法处者,释法处也。若总言法,即无差别。谓差别故,立一法处,如色应知。摄多增上法者,此明法处得立通名。一、摄多法。有六十四法,名为多法。心所有四十六,不相应有十四,无为有三,及无表色,此等诸法,法处摄故。二、摄增上法。增上法者,所谓涅槃,唯法处摄。由此两义,独名为法。

〖表一–三〇:法处名法〗

十二处都是法,为什么法处叫法处,其他处不叫法处?「为差别故」,假使十二处都叫法处,那没有差别,所以要分开名字。「谓差别故,立一法处」,只有一个法处,「如色应知」,跟色处一样,为了差别。如果为了差别,其他的处叫法处也可以,为什么十二个处里偏偏把它叫法处呢?

「摄多增上法」,两个意思:一个「摄多法故」,一个「摄增上法故」。「此明法处得立通名」,为什么法处的通名安在它身上,不安在其他的处身上?第一是「摄多法」,法处里边法最多,有六十四法,所有的法一共是七十五个,它占了絶大多数,法的意思最殊胜,把它立法处。这六十四个法是什么?心所法四十六个,不相应行十四个,无为法三个,再加无表色一个,一共六十四个法。第二是,「摄增上法」,七十五法里边哪一个法最殊胜呢?涅槃。涅槃的法最高最殊胜,在法处里边摄。所以说「增上法者,所谓涅槃,唯法处摄」。「由此两义,独名为法」,因为它是摄多法,摄增上法,其他的处没有这两个。所以其他的处用别的名字,法处用通名。

色藴里边有十一个法,按着处里说,十个都是有质碍的,眼耳鼻舌身色声香味触,为什么一个叫色处,九个不叫色处?另外,十二处都是法,七十五法,为什么一个叫法处,其他十一个不叫法处?这个道理这里讲清楚了。

乙六 明摄异名

丙一 略摄法蕴

从此第六,明摄异名。于中有三:一、略摄法藴,二、明类摄余藴等,三、别明六界等。就第一略摄法藴,复分两种:一、摄法藴,二、明法藴量。

丁一 摄法蕴

且初第一,摄法藴者,论云:诸契经中,有余种种藴及处、界名相可得,为即此摄,为离彼耶?经中种种蕴及处界者,蕴者谓八万法蕴,于戒等五蕴名种种蕴。处谓十遍处、八胜处、五解脱处、无想天处、非想天处,名种种处。界谓六十二界、地等六界,名种种界。此经中蕴,为即此论五蕴所摄,此经中处,为即此论十二处摄,此经中界,为即此论十八界摄,为离彼蕴处界耶?彼皆此摄,如应当知。此论文总答前问。彼经中蕴处界,皆此论中蕴处界摄,如其所应当知,下文当辨。

这是关于藴处界的其他的问题。什么叫摄法藴?这个意思在下边帮助。

另提一个问题。论是解经的,契经里边有种藴、处、界的名相,五藴、十二处、十八界里能不能包含这些藴处界?或者离开它们另外还有一些藴、处、界?

「经中种种藴及处界」,经里边讲很多的藴、处、界。「藴者谓八万法藴」,有八万个法藴。「于戒等五藴」,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无漏五藴等等,有很多的藴。处,十遍处、八胜处、五解脱处、无想天处、非想非非想天处、空无边处、识无边处等等,很多的处。界,有六十二界,地、水、火、风、空界、识界,很多的界。这些经中所谈到的藴、处、界是否分别是现在论里边的五藴、十二处、十八界所摄?或者不是它们所摄,另外还有其他的藴处界?

「彼皆此摄,如应当知」,这些经上所说的藴也好,处也好,界也好,都能摄在五藴、十二处、十八界里边。「此论文总答前问」,《俱舍论》回答前面提问。「彼经中藴处界皆此论中藴处界摄」,不管经上讲什么藴、什么处、什么界,都包在五藴、十二处、十八界里边。「如其所应当知」,哪个包哪个,「下文当辨」,下文会说。

且辨摄余诸藴名相,颂曰:

牟尼说法藴 数有八十千 彼体语或名 此色行藴摄

释曰:论有两释,诸说佛教,语为体者,彼说法藴,皆色藴摄。语是音声,故色藴摄。诸说佛教,名为体者,彼说法藴,皆行藴摄。名是不相应行,故行藴摄。

怎样摄其他的藴,里边辨一下。「颂曰:牟尼说法藴,数有八十千,彼体语或名,此色行藴摄」,「牟尼」就是释迦牟尼佛,他说的法藴一共有「八十千」,八十千就是八万,这是梵文的语法,以十千当一万。汉语是十、百、千、万,十位十位进的,其他语言的进位却是不一样的:英语也是十个千、一百个千;法语里的数字进位更奇怪。佛说的八万四千法藴,它的体到底是什么呢?要么是「语」,要么是「名」。八万四千法藴,可以说它的体是语,语是音声;也可以是名,即名句文身,代表说的含义、内涵。如果说「语」,就是音声,是色藴所摄。如果是名,名是不相应行,行藴所摄,所以说「此色行藴摄」。

「释曰:论有两释,诸说佛教,语为体者,彼说法藴,皆色藴摄。语是音声,故色藴摄」,假使说佛的教是声音,「语」为体,那么法藴是色藴所摄。假使说佛的教是「名」为体(声音不表含义,内涵是在名里边表示),那么法藴是行藴所摄。所以尽管法藴有八万四千那么多,但总的来说,要么是色藴摄,要么是行藴摄,并没有超出五藴。

丁二 明法蕴量

从此第二,明法藴量。论云:此诸法藴,其量云何?颂曰:

有言诸法藴 量如彼论说 或随藴等言 如实行对治

释曰:初两句颂,约文定量。第三句,约义定量。第四句,约行定量。

这个法藴到底数量有多少?有几个说法。「释曰:初两句颂,约文定量」,前面两句,「有言诸法藴,量如彼论说」。第三句,「约义定量」,根据它的意思来定量。「第四句,约行定量」,根据对治的修行来定量。

论云:有诸师言,八万法藴,一一量等法藴足论,谓彼一一有六千颂,如对法中法藴足论说。

「论云:有诸师言」,有论师说,八万法藴每一个的量都等于《法藴足论》的量。「谓彼一一有六千颂」,每一个法藴有六千个颂,「如对法中法藴足论说」。这是第一种论师,约文定量。

或随藴等言者,是第二师约所诠义以为其量。或者,显第二解也。

第二种,约义定量。「或随藴等言者」,「第二师」,第二类的论师,根据所代表的意思来定它的数量。「或者,显第二解也」,另外一个解释。

随藴等者,藴者谓五藴。等,等取十二处、十八界、十二因缘、四谛、四食、四静虑、四无量、四无色、八解脱、八胜处、十遍处、三十七觉品、六神通、一无诤定、一愿智、四无碍解等,一一教门,名一法藴。

法门很多,每一个法门讲一个法藴。根据义理来说,一个意思一个法藴,这样来定法藴的数量。

如实行对治者,是第三解。就行定量,是婆沙中正义家释,故云如实。行谓贪瞋痴等八万行别。对治者,是不净观等能对治门。所对治贪等有八万故,能对治教亦有八万。言八万者,谓贪瞋等十种随眠。此十随眠,一一皆以九随眠为方便,足成一百。此有前分一百,后分一百,合成三百。置本一百,就前分一百,一一皆以九随眠为方便,成一千。后分一百,亦以九随眠为方便,复成一千。兼本一百,成二千一百。已起有二千一百,未起有二千一百,足满四千二百。约多贪、多瞋、多痴、著我、思觉,此之五人,一一有四千二百,合成二万一千。更就三毒等分四人以配,一一有二万一千,遂成八万四千。

「如实行对治」,第三个解释。「就行定量,是婆沙中正义家释」,《大毗婆沙》里边认为是正义家讲得对。「故云如实」,按实际上说,该是这么说法。《大毗婆沙》这么说,世亲菩萨把它引下来,表示世亲菩萨也赞成这个说法。「如实」,这个是比较对的说法。

什么叫行对治呢?「贪瞋痴等八万行别」,贪瞋痴等烦恼很多,有八万四千,对治它们的法门也各式各样的——不净观对治贪,慈悲观对治瞋,因缘观对治痴,界分别观对治执我,数息观对治寻伺。有一个烦恼,就有一个对治法。既然烦恼是八万四千,那么对治的法门也是八万四千。「所对治贪等,有八万故」,能对治的教,也有八万。佛说的是对治法,这个对治法的八万四千是根据烦恼的数量来定的,所以说「如实行对治」。

这个八万四千是怎么出来的,解释一下。贪瞋痴等十个随眠,即:贪、瞋、痴、慢、疑,身见、边见、邪见、见取、戒禁取,这十个根本烦恼,「一一皆以九随眠为方便」,每一个烦恼,都可以与其他的九个作方便,因为贪可引起瞋,痴也可引起瞋……一个有九个助伴。根本的是十个,每一个有九个,那么九十,再加上根本的,共是一百。

那么前分一百,后分一百,变成三百。前分的一百,都有其他九个烦恼做助伴,那么就成了一千。后分的也是一样,自己的一百加上九个随眠的一百成了一千。这个两千,加上原来的一百,成二千一百。已经起来的有二千一百,还没有起的,也有二千一百,这样成四千二百。四千二百之后,依众生的根机,多贪、多瞋、多痴、执我、「思觉」(思觉就是寻伺,是五停心观所对治的烦恼),每一个都有四千二。这五种人,一共二万一。

这二万一里边,又分贪、瞋、痴、等分四类。贪、瞋、痴某一类特别厉害的:贪行者、瞋行者、痴行者。等分是贪、瞋、痴一样的。这一共四类,每一类是二万一,一共是八万四千。

如彼所说八万法藴,皆此五中,二藴所摄。若声为体,是色藴所摄。若名为体,是行藴摄。

所谓八万四千法藴,都是这部论里五藴的两个藴所摄,「二藴」是行藴与色藴。

丙二 类摄余蕴等

从此大文第二,类摄余藴等。论云:如是余处,诸藴处界,类亦应然。余处者,余经处也。余经所明诸蕴处界,皆此论中蕴处界摄,故言类亦应然也。颂曰:

如是余藴等 各随其所应 摄在前说中 应审观自相

释曰:初句标经,次两句明论摄经,下一句劝观。

如是余藴等者,标经所说。如是余经,所明藴等,等取处界。藴谓戒等五藴。处谓十遍处等。界谓六十二界等。各随其所应,摄在前说中者,明论摄经。谓经所明藴处界三,各随所应,摄在此论前所说中。谓此论五藴,摄经五藴。此论十二处,摄经十遍处等。此论十八界,摄经六十二界。故言各随其所应也。应审观自相者,观知摄相,相者性也。应审观彼,一一自相。夫言摄者,唯摄自相。色唯摄色,心唯摄心,名自相也。

「论云:如是余处,诸藴处界,类亦应然」,经里边其他地方讲的藴也好,处也好,界也好,跟这里一样,都是藴处界里边可以摄的。

「颂曰:如是余藴等,各随其所应,摄在前说中,应审观自相」,照八万四千法藴跟五藴来配。同样,其余经里边说的藴、处、界,根据它们各自的条件,都可以摄在前面所说的五藴、十二处、十八界里边。这个要看它的自相。这里是自相摄,不能摄他相。

「释曰:初句标经,次两句明论摄经」,第一句是经里边所说的其他的藴处界。下边两句是说,经里说的藴处界都可以摄在前面说的藴处界里边。「下一句」,最后一句,叫你仔细地观察,都可以摄得进去。聪明论,他举两个例给你,其他的自己去看。

「如是余藴等者,标经所说」,经里还提到其他的藴,「如是余经,所明藴等」,「等」什么?「等取处界」。经里还提到哪些藴处界呢?圆晖法师展开说,「藴谓戒等五藴」,无漏的五藴。还有十遍处、八胜处等等。还有界,「六十二界等」。「各随其所应,摄在前说中」,根据它所相应的,藴对藴,处对处,界对界,都摄在前面说的五藴、十二处、十八界里边。「明论摄经」,经上的藴处界都摄在里边。「谓经所明藴处界三,各随所应」,根据它相应的,都摄在这个论所说的五藴、十二处、十八界里边。「谓此论五藴,摄经五藴。此论十二处,摄经十遍处等。此论十八界,摄经六十二界」,不要看六十二数字很大,前面的八万四千法藴,也只不过五藴里边一藴(或者色藴、或者行藴)所摄,这个六十二界,十八界里边摄完。「故言各随其所应也」,各自各自相应的,都能摄。

「应审观自相者,观知摄相,相者性也」,你要看这个相怎么摄,这个「相」是性。「应审观彼,一一自相」,你要看每一个法的自相,它的体性是如何的。「夫言摄者,唯摄自相」,前者说过,摄只能摄自相,不能摄他相。「色唯摄色,心唯摄心」,色一类的只摄色;心一类的,摄心的法。「名自相也」,只摄它的自相。

经中五藴,谓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也。彼中戒藴,此色藴摄,戒是道共无表色也。彼余四藴,是行藴摄。解脱藴以胜解为体。解脱知见藴,取尽无生智为体。此之四藴,是心所法,故行藴摄。

〖表一–三一:无漏五藴〗

「经中五藴」,经里还有一个五藴,是无漏的五藴。论中讲的五藴,一种是有漏的,是五取藴;一种是有为的,就是五藴。有为的五藴范围大,包含有无漏的五藴和五取藴。五取藴都是有漏的。五藴是通染通净,前面讲染净依,净依指无漏五藴。「经中五藴,谓戒、定、慧、解脱、解脱知见也」,这是五个无漏藴,也叫五法藴。「彼中戒藴,此色藴摄」,戒属于色藴摄。戒里边的无表色是色藴里边的;戒里的表业——身语二表,也是色藴所摄。「戒是道共无表色也」,这里的戒是道共戒的无表色。这个是无漏的戒,不是别解脱戒。别解脱戒有身表、语表,还有无表色。而这个道共戒,不是从有表的色引生的,而是从无漏心生起来的。所以这里的无漏五藴,当然不能包含前面的别解脱戒,那是有漏的。定共戒也是有漏的,只有道共戒是无漏的。既然说是无漏五藴,这个戒指道共戒,道共戒的无表色属于色藴。「彼余四藴,是行藴摄」,还有定、慧、解脱、解脱知见这四个藴,「行藴摄」。定,定心所,三摩地,当然是心所法——行藴。慧心所也是行藴。解脱是什么?「解脱藴以胜解为体」,胜解也是心所法,也是行藴。「解脱知见藴,取尽无生智为体」,智也是慧心所。所以都属于心所法,都是行藴所摄,「此之四藴,是心所法,故行藴摄」。无漏五藴,这个戒指的是道共无表,色为体,色藴;定,定心所为体,行藴;慧,慧心所为体,行藴;解脱,胜解为体,也是心所法,行藴;解脱知见,尽智无生智为体,都是慧,也是行藴。

前面讲过的,经里边还有很多处,其中有五解脱处。五解脱处是《集异门论》里边的,文字很长,我们大略摘了一点。

〖表一–三二:五解脱处〗

第一,「大师及诸师尊为说法要」,听了大师——佛或者菩萨、阿罗汉、祖师等等说法之后,能够解脱。怎么解脱呢?「于彼法要,能正了知,若法若义」,了知法义之后,便生欢喜心。欢喜心起了之后,喜乐;喜乐之后,轻安;轻安之后,就受乐受;乐受之后,心定;定了之后,「如实知见」,慧来了;「如实知见故」,生厌离;厌离之后就出离;出离之后,得解脱,证涅槃。因为听了佛菩萨等说的经、法要之后,能够得到解脱。这是第一种。

第二,「以大音声读诵随所曾闻究竟法要」,大声地朗诵你自己以前听过的法。所以要念诵,念诵之后也能得解脱。

第三,「为他广说开示曾所闻究竟法要」,为人家说重要的、究竟、了义的法要,自己也能得解脱。但这个要当心,不要说「说法能解脱的」,就赶快给人家说。如果说错了,不但不解脱,把人家跟你自己一起拉下去了。要「究竟法要」,确实自己懂了,给人家说,也能得解脱。

第四,「独处寂静,思惟、筹量、观察,随曾所闻究竟法要所有义趣」,一个人在寂静的地方,好好地思惟观察也能得解脱。

第五,「能善取随一定相,于彼定相能善思惟」,取一个定相,入定思惟,那是更好,那是善通达,能够得到解脱。

这是说有五种方式都能得解脱,叫解脱处。这是《集异门论》里的一段。《俱舍论》举五解脱处,经上既然有这个名相,我们也把它说一下。

又诸经说,十遍处等。前八遍处,无贪性故,十二处中,是法处摄。若兼助伴,五藴性故,即此意处、法处所摄。此中色藴,取定共无表色也。色等四藴,是法处摄。识藴是意处摄。摄八胜处,应知亦尔。空、识二遍处,空无边等四无色处,四藴性故,即此意处、法处所摄。复有二处,谓无想有情天处,及非想非非想处。初处即此十处所摄,无香味故。后处即此意、法处摄,四藴性故。

〖表一–三三:十遍处〗

十遍处,青、黄、赤、白、地、水、火、风、空、识——青遍处、黄遍处、赤遍处、白遍处……观整个的法界都是青的、都是黄的……遍一切处。最后观空、识两个,无色界的。青、黄、赤、白、地、水、火、风——观这些色,「无贪为体」,对这些都不起贪著。无贪是心所法,是「法处所摄」。假使「兼助伴」——一个法生起,决定还有心王心所,心王是意处,其他的心所法、得、四相属于法处,「四相」是有为法的生、住、异、灭。后两个,空遍处、识遍处,是属于无色界的,体性是后四藴,是意处、法处所摄。十遍处,十二处里边的两个处就摄完了。

「若兼助伴」,假设它同时生起的定共无表、心王、心所、不相应行等等,「五藴性故」,五个藴都涉及了。「即此意处、法处所摄」,也都属于十二处里边的意处、法处。「此中色藴,取定共无表色也」,因为这是入定的境界,有定共无表,这属于无表色。「色等四藴,是法处摄」,这里的色只有无表色,无表色是法处所摄,受、想、行当然是法处。识藴是心王,意处。所以总的来说,十遍处,都是意处、法处所摄。还有一个八胜处,「应知亦尔」,同样的。

十遍处后边空、识两个遍处,空无边、识无边、无所有、非想非非想四个「无色处,四藴性故」,只有四个藴,没有色藴,所以属于意处、法处所摄。

经里还说两个处,「无想有情天处,及非想非非想处」,无想有情天处,十个处所摄。因为无想天是色界,他不吃段食,禅悦为食,香、味都是欲界里边的东西,色界没有。所以十二处里边香、味要除掉。「后处即此意法处摄」,非想非非想天是无色界的,跟空识二遍处一样,意处、法处所摄。没有色藴,「四藴性故」。

又多界经,说界差别,有六十二界,随其所应,当知皆此十八界摄。如有颂曰:界有六十二,十八界为初,三六一四种,三六十一八,加一四成二十二界,足前十八界成四十。六三后二二。六三十八,二二成四,合二十二,足前成六十二。

三六者,一六,谓地、水、火、风、空、识界。二六,谓苦、我乐、忧、喜、舍、无明界。三六,谓欲、恚、害、无恚、无害、无欲也。一四种者,谓受、想、行、识也。六三者,一三,欲界、色界、无色界。二三,色界、无色界、灭界。三三,过去界、现在界、未来界。四三,善界、不善界、无记界。五三,劣界、处中界、妙界。六三,学界、无学界、非学非无学界也。后二二者,一二,有漏界、无漏界。二二,有为界、无为界也。

〖表一–三四:六十二界〗

《多界经》说有六十二界,「随其所应」也是十八界所摄。《多界经》里有个颂。「界有六十二」,这是总说。「十八界为初」,第一个是十八界。「三六一四种」,有三个六、一个四。「六三后二二」,还有六个三,最后有两个二。一共加起来六十二。这个有表,一共六十二个界,看起来很简单:

第一是十八界:六根、六境、六识。三个六,第一个六:地、水、火、风,空、识。第二个六:苦、乐、忧、喜、舍、无明。第三个六:欲、恚、害、无欲、无恚、无害。一个四:受、想、行、识。六个三,第一个三:欲界、色界、无色界。第二个三:色、无色、灭。第三个三:过去、未来、现在。第四个三:善、不善、无记。第五个三:劣、处中、妙。劣是不好的;处中,中等的;妙是好的。第六个三:学、无学、非学非无学。学,见道以上的圣者,还没有证到无学,中间叫有学。从初果开始,一直到四果向;菩萨,见道到成佛以前,都叫有学。无学,二乘说是阿罗汉,大乘说是佛,再没有什么可学的了。非学非无学,既不是学也不是无学,凡夫。这三个也把一切有情都包括了。两个二:有漏、无漏,有为、无为。把一切法都包括了。

总的加起来六十二。六十二界没有离开十八界。具体怎么配?一看就清楚了。

丙三 别明六界

从此第三,别明六界。论云:地水火风,四界已说,空识二界,未说其相。为即虚空名为空界,为一切识为识界耶?问也。不尔。答也。云何?征也。颂曰:

空界谓窍隙 传说是明闇 识界有漏识 有情生所依

〖表一–三五:六界〗

地、水、火、风、空、识六界里边,地、水、火、风四个界前面讲触的时候讲过了。而空、识两个,「未说其相」,空、识两界还没有讲,补充这两个界,就是六界。

这里提问,是不是虚空无为就是空界,一切识就是识界?「不尔」,这个说法不对。空界不是虚空无为,识界也不是一切识。空界既然不是虚空无为,识界不是一切识,那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所谓空界,即是「窍隙」。「传说是明闇」,有部的说法是明闇。「识界」呢?「有漏识」,不是一切识,识里边有漏的识叫识界。为什么是有漏的?「有情生所依」,有情生在三界所依的,就是这个识界。无漏的不是生所依,所以识界不能包无漏识,只能是有漏的。

释曰:空界谓窍隙者,正明空界非虚空也。唯取门窻,及口鼻等,内外窍隙,名为空界。传说是明闇者,出空界体。应知此体,不离昼夜,昼以明为体,夜以闇为体。依经部宗,空界是假。萨婆多师,空界是实,明闇为体。论主意朋经部,故曰传说。

「空界谓窍隙者,正明空界非虚空也」,空界不是指虚空无为,是「窍隙」。什么是「窍隙」呢?空孔。「唯取门窻,及口鼻等,内外窍隙」,里边的空处叫空界,当然也包括空间的虚空、太空等。空界,简单说是没有东西的地方。门窗的空孔,小一点的鼻子的空孔,乃至肺里边的空孔,细胞里边更小的空孔;大的,整个宇宙的虚空,这些都叫空界,但不是虚空无为。

它以什么为体呢?「传说是明闇」。「传说」,世亲菩萨说有部的传承、他们的说法,明闇为体,「出空界体」。「应知此体,不离昼夜」,这个空界离不开昼夜。「昼以明为体,夜以闇为体」,所以有部以明闇为空界的体。这不是有部自己想出来的,而是有依据的,《阿含经》里边有这句话:「空无所依,但因日月36。」空没有所依,它依什么?依太阳、月亮——太阳月亮就是明。所以有部把明闇当作空的体。这里边,经部论师认为不是这么讲的。空界是假的,没有东西的地方叫空界,怎么空界还有一个体?这个话不通。东西没有了,留下一个空间,叫空界。所以空界是假法,不是实在有的。但是萨婆多师——有部的论师认为空界是有的,为什么?有部是一切有,他要成立他的体系。如果一切有里缺一个东西,那这个体系就有缺陷,不完整了。所以他说空界也要有体,明闇为体。「论主意朋经部,故曰传说」,论主认为经部说得好一些,这个空界是假法,东西没有叫空,论主同意经部的说法,所以说「传说是明闇」。

识界有漏识者,正明识界,非无漏识也。有情生所依者,明无漏识非识界所以也。由许六界,是诸有情生所依故,若无漏法,破坏三有,非生所依,故无漏识非识界也。

「识界有漏识」,识界,单是指有漏的识,不能是一切识。前面讲意处、识藴、七心界,是把有漏、无漏都包在里边的。现在只取有漏的一方面。「正明识界,非无漏识也」,这是简别地、水、火、风、空、识,这六界不包含无漏识,这个识是有漏的。

「有情生所依者,明无漏识非识界所以也」,无漏识不包在识界里边的原因,就是识界是「有情生所依」,流转生死的;而无漏识是出三界的,不流转的。「由许六界,是诸有情生所依故」,因为地、水、火、风、空、识六界,是有情流转生死所依靠的六个东西。而无漏的识,不是有情流转生死所依靠的。「若无漏法,破坏三有」,无漏法是出离三界、冲破三界,要破坏三有的。「非生所依」,不是有情流转生死所依的。所以识界要把无漏识除开,「故无漏识非识界也」。第一卷讲诸法的体,基本上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