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云:“人皆可以为尧舜。”荀子云:“涂之人可以为禹。”常不轻菩萨云:“我不敢轻于汝等,汝等皆可作佛。”是人人可以为圣贤,人人可以作佛。西方净土乃要捷门庭,无人不可以修,故为《普劝修持》。
普劝修持一
或人问孔子曰:“人有迁家而忘其妻者,有诸?”孔子曰:“又有甚焉,桀纣则忘其身。”若以道眼观之,今人皆忘其身矣。何则?自早晨开目离寝,至夜间就寝闭目,无非尘劳,未尝暂省吾身,是皆忘其身也。且人之于身,以日言之,莫大于饥渴,必为食饮之备;以岁言之,莫大于寒暑,必为裘葛之备;以终身言之,莫大于死生,而不为净土之备,何哉?
且若人有百斤之金,猝有大难,不能负挈以行,必舍之而去。若抱金而与之俱死,世必谓之大愚。是皆知此身重于百斤之金也。然平日则区区趋名竞利,虽百钱之物亦不肯弃舍,而不自爱其身,何哉?
或责以盗窃,或呵以禽畜,则怫然而怒,有至于终身怨憾而不可解者,有至于殴击而成狱讼者。彼盗窃、禽畜之名无损于吾身,乃恶之如是,是徒惜吾身之名,而不知惜吾身之实,何哉?且吾身之实者非他,强名曰死而实未尝死者是也。人徒见其舍此败躯而去,乃谓之死,不知舍此则往彼矣。然其所往之处,岂可不预备哉?故西方之说,诚不可废。
普劝修持二
人生时,父母、妻子、屋宅、田园、牛羊、车马以至台凳、器皿、衣服、带索等物,不问大小,或祖父以传于己,或自己营造而得,或子孙或他人为己积累而得,色色无非己物。且如窗纸虽微,被人扯破,犹有怒心;一针虽微,被人将去,犹有吝心。仓库既盈,心犹未足;金帛已多,营犹未止。举眼动步,无非爱著。一宿在外,已念其家;一仆未归,已忧其失。种种事务,无非挂怀。一旦大限到来,尽皆抛去。虽我此身犹是弃物,况身外者乎?静心思之,恍如一梦。故庄子云:“且有大觉,然后知此其大梦也。”
古人有言:“一日无常到,方知梦里人。万般将不去,唯有业随身。”妙哉,此言也!予故用此后两句添以两句而成一偈云:“万般将不去,唯有业随身。但念阿弥陀,定生极乐国。”盖业者,谓善业、恶业,此皆将得去者,岂可不以净土为业乎?
有了明长老为众普说,指此身而言曰:“此为死物,其内泼泼地者为活物。莫于死物上作活计,宜于活物上作活计。”余深爱此语,故常为人言之。凡贪种种外物以奉其身者,皆是死物上作活计也。世人虽未能免此,当于营生奉身之中,挪顷刻之暇回光自照,以留心于净土,乃活物上作活计也。且如汲汲营生,虽致富如石崇,贵极一品,终有数尽之期,岂若净土之无尽也!
普劝修持三
人初未尝死,而死之名乃自此身体上得之。何则?以神之来而托于此,其形由是而长,故谓之生;以神之去而离于此,其形由是而坏,故谓之死。是神者,我也;形者,我所舍也。我有去来,故舍有成坏。然则生者非生也,以神之来而形成耳;死者非死也,以神之去而形坏耳。世之人不识其神,徒见其形,乃悦生而恶死,可不为悲乎!且神之来也,何自而来哉?盖随业缘而来;神之去也,何自而去哉?盖随业缘而去。
业缘者,何哉?其所作者人间之业,神则随之而生于人间;所作者天上之业,神则随之而生于天上;若作阿修罗之业,神则随之生于阿修罗;若作三恶道之业,神则随之生于三恶道。是轮回六趣,无有出期。
然则神者自无始以来投胎易壳,不得久留于一所。所以然者何哉?以吾所造之业非久而不尽者,故神之舍于业也,业尽则形坏,形坏则神无所舍,又随吾今世所造之业而往矣。譬如人造屋宇,必居其中;人造饮食,必享其味。故造如是业,必受如是之报,盖自然之理也。然则吾今世所为,岂可以不慎哉?欲直脱轮回、永离苦恼者,无如西方净土,故不可以不修也。
普劝修持四
此世界中,人生皆如水泡,生灭不常。或一岁二岁,或一十二十,幸而至四十五十,亦难矣。虽有至七十者,古来犹稀。人只见眼前老者,不思不待老而去者多矣。况世间无非是苦,但不思省,故不觉知。不称意时,固为苦矣;如或称意,亦无多时。父母、妻儿、姻亲、眷属,或疾病死亡,或杀伤离散,或自己大限忽然而至,平生罪恶岂得全无?
且以目前言之:起一不正念,说一不正语,视一不正色,听一不正声,为一不正事,无非过恶。况所食者众生之肉,所衣者亦杀众生而得?又况所有过恶不止于食肉衣丝?不思则已,思之诚可畏也。自少至老,自生至死,积累既多,缠绵坚固,无由解脱。闭眼之后,不免随业缘去,杳杳冥冥,知在何处?或坠地狱,受诸极苦;或为畜生,受人宰杀;或生饿鬼,饥火烧身;或入修罗,瞋恨所迫。虽有善业,得生天上人间,受尽福报,依旧轮回,漂流汩没,无有出期。唯有西方净土最为超脱轮回之捷径,色身难得,趁康健时办此大事。当常作念云:“吾曾自无始以来轮回六道,不曾知此法门,故不得出离。今日知之,岂可不即时下手?”年高者固当勉力,年少者亦不可因循。命终径生极乐世界,回视死入阴府见阎王受恐怖者,不可同年而语矣。
普劝修持五
譬如人入大城中,必先觅安下处,却出干事,抵暮昏黑,则有投宿之地。先觅安下处者,修净土之谓也;抵暮昏黑者,大限到来之谓也;有投宿之地者,生莲华中,不落恶趣之谓也。又如春月远行,先须备雨具,骤雨忽至,则无淋漓狼狈之患。先备雨具者,修净土之谓也;骤雨忽至者,大命将尽之谓也;无淋漓狼狈之患者,不至沉沦恶趣,受诸苦恼之谓也。且先觅安下处者,不害其干事;先备雨具者,不害其行远途。是修净土者,皆不妨一切世务,人何为而不修乎?
予一相识,平生多杀鱼之罪,晚年得疾,有似中风。予怜其罪恶疾苦,乃往见之,劝念阿弥陀佛。坚不肯念,但与予说杂话,岂非为恶业所障?疾病所昏,已不能回心念善,闭眼之后,将奈之何?故修此者,宜急早回首也。
世间昼必有夜,寒必有暑,人所共知,不可隐者。若曰生必有死,人乃讳之,不肯说出,何太蔽也!盖不知所谓我者,初不曾死,唯业缘尽而去耳。故不可不修净土,以求莲华中生,而受清虚之身、无极之寿,以脱一切生死苦恼也。
普劝修持六
下品下生者,乃临终时,地狱形相已现,能至心十念南谟阿弥陀佛,则变地狱形相为莲华,亦生净土。此佛慈悲至深,威力至大,故能如此。是所谓十念者,乃生前自十声念阿弥陀佛,非谓身后请人念也。生前自念者,临命终时,佛与菩萨自来迎接,故必生净土。身后请人念者,未可知也。经云:“身后人为作功果,七分得一。生前自作者,得千百倍报。”人何苦不于生前每日十声念佛,必待死而请人念乎?
又云:“譬如铁石虽重,赖舟船力,可以渡江;一针虽轻,不赖舟船,江不可渡。”盖谓人有重罪,仗佛力者,可生净土;罪恶虽轻,不仗佛力,亦不得生。又如平生为恶,一日招安,遂为良民。仗佛力而消罪恶者,亦复如是。又如虮虫万死万生,不能一里;若附人身,千里可至。仗佛力而生净土者,亦复如是。切勿疑己有罪恶念佛而不可以往生,但起见佛得道还度一切冤亲之心,则无不生也。
或云:人平生为恶,杀害众生,苦虐人民,临死念佛,亦得往生,其所杀所苦之众生怀冤枉之心,何时而可解乎?
答云:生净土得道之后,皆度脱一切冤亲,岂不胜冤冤相报、彼此无出期者乎?
普劝修持七
予为此净土说,欲劝一切见者闻者广大其心,以佛之心为心,使人人知之而尽生净土,当起念云:此法门人若知之,如己知之,岂不快哉;人若不知,如己不知,岂不痛哉!若止于自修,则是声闻之徒,名为小乘,盖如车乘之小者,仅能自济而已,此佛所谓断佛种者也。能广劝人者,名为大乘菩萨,盖如车乘之大者,人我兼济之谓,此获无量福报,所以能至佛地也。十方恒河沙数诸佛皆共赞叹阿弥陀佛功德不可思议,谓不可以心思、不可以言议也。其功德如此,可谓至矣,何所施而不可?故能劝一人修净土,以此善缘消释罪恶可也,增崇福寿可也,庄严往生功德亦可也,追荐亡者亦可也。然必至诚发心,无不获其功果,观《房翥传》可见其略矣。
况劝一人以上至五人、十人乎?又况使其受劝者转以相劝、递相继续而不已乎?如是则西方之说可遍天下,苦海众生可尽生净土矣。
劝人善道,名为法施。此净土法门为法施之大者,遂超出轮回,非其他法施之比,故其福报不可穷尽。故大慈菩萨《劝修西方偈》云:“能劝二人修,比自己精进。劝至十馀人,福德已无量。如劝百与千,名为真菩萨。又能过万数,即是阿弥陀。”观此,则知西方之说者,岂可不广大其心,而使人人共知此道,以积无量福报乎?
普劝修持八
且若人苦饥者与之一食,苦寒者与之一衣,已为大惠,况彼沉沦六道,无有出期,我指示以此法门,使直脱轮回,受无穷无极之寿乐,其惠岂可穷尽哉!《金刚经》云:“若人以恒河沙等身布施,如是无量百千万亿劫,不如有人闻此经典,信心不逆,其福胜彼。”盖以身布施者,不免受世间福报,有时而尽;若信此经典,则有悟真性之渐,其为福则无时而尽,所以胜于彼也。
以予观之,岂唯信《金刚经》者如此,若劝人以净土,其福报亦然。何则?净土更无轮回,已不退转,直至成佛而后已。生于彼者,虽未成佛,乃成佛之阶梯。是劝一人修净土,乃成就一众生作佛也。凡作佛者,必度无量之众生,彼所度之众生,皆由我而始,则其福报岂不胜于以恒河沙等身布施无量百千万亿劫乎?
普劝修持九
凡受师友之训诲、恩地之提挈、交游之礼遇,悉皆告以净土而为之报。以至与一切人或有一饭一茶之恩,或一言一坐之接,下至仆隶有事我之劳,凡吾受用处,一切致力者,皆以此告之,使脱离苦海。非唯此耳,凡一切知与不知、识与不识,皆欲以是化之,使共生净土。又非唯此耳,释迦佛在世时,有一国难化,佛言:“与目连有缘。”使往化之,其国人皆从化。人问佛云:“与目连有何因缘?”佛言:“往昔世目连尝为樵人,于山间惊起一群蜂子,目连乃发善言,云:‘我得道后,尽度此蜂子。’今此一城人者,乃当时蜂子也。目连发此善言,故为有缘。”
由此观之,非徒于一切人当劝修净土,一切飞禽走兽,下至蜎飞蠕动之类,凡有形相可见者,吾因见之,皆当为念阿弥陀佛数声,发善愿云:“愿汝等尽生极乐世界,我得道后,尽度汝等。”非徒于有形相可见者如是,其形相不可见者,吾亦当作是念、作是言。如此,则吾善念甚熟,于一切众生皆为有缘,吾上品上生必矣。他时化度,无不乐从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