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致东山及诸友
东山,为一,君莉、陶金,王苹,……和参加了《八千里路》 〔2〕 工作的朋友们:
在《清明》编辑部读了一次东山兄的“初稿”之后,我就匆匆地南行了,在香港,每次在上海报上看到你们摄制过程的消息,就使我神驰。说实话,每个关心中国电影事业的人,对于你们在目前这种困难的情形之下制作这样一部影片,暗中是带着很大的忧虑的。在抗战中走了八年险路,照常情你们也应该休息一下了吧,可是,在战后电影界的一片乌烟瘴气之中,你们又稚气地背上了十字架了!联华是八年间唯一干净也是唯一没有后台的电影工厂,你们是八年间步伐最坚定的一队,以你们这一群久战的疲兵来担负起这一最艰险的一战,在感情上一方面是觉得有所不忍,但是在另一面却也是感到骄矜和愉快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是联华再创之夕的誓词,现在第一战的战果发表,你们是光辉地全胜了。
在摄制中不能替你们尽一点力量,不能代你们分一点忧劳,这在我觉得是一种精神上的负担,但是今天,当我在“八千里外”的星洲看完了这个片子的试映之后,却觉得这样一部片子是由我们这样一群朋友来创造完成,也似乎是一种自己的荣耀了。满院子观众沉浸在一种崇敬的气氛之中,他们微笑,他们叹息,他们忿怒,他们流下了感激的眼泪,我在散场时无数青年男女的激动的表情中,深深地感觉到你们的申诉已经唤起了深刻的共鸣,你们的辛劳已经获了应有的酬报了。
有一分热,发一分光,一粒种子播落在人民的心上,经过苦难的血泪和时间的灌溉,它一定会发芽滋长和开花结实的,剧中主人公一再地向观众提问,我们八年的苦白吃了吗?我觉得我们应该大声地回答,我们已经获得了报酬,在不远的将来还要获得更大的报酬的,其实这个问题你们在作品中已经回答了的。当徐州突围之后,带着沮丧的情绪向西撤退的时候,当一个樵夫向你们表示了保卫家乡的决心的时候,你们不是在一个激昂的场面中很自然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了吗?人民的心不是岩石和荆棘,种子落在人民心底是不会枯死的。前年从重庆回到南京,回到上海,回到广州、香港,唯一使我感到兴奋的,就是我们八年间的耕播已经获得了丰收,拿八年前大后方的人民觉醒和文化水准与今天的比较,不是已经有了云泥的差别了么?沦陷得愈久的地方文化水准愈低,抗战得愈久的地方文化水准愈高,这就是铁一般的无可否认的事实,一切暴君专制、特务屠杀,是阻止不了进步文化工作者与人民的精神上的联系的,今天我们常常听见“人民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句话了,那么我们正可以由此而得到慰藉,我们的生命、劳力、血汗和眼泪,已经一点也不浪费地贡献给拂除人民眼前之障翳的工作了。
在战争中辛勤耕播了的你们,在争取和平民主的战斗中,不知道辛劳的你们又把一颗肥硕的种子播下去了,《八千里路云和月》正在以现代化的速度在全中国播种。我相信当我把“八千里外”的南洋侨胞如何热爱着这张影片的情形告诉你们的时候,在工作疲劳之余,一定会感到东山所常说的“温暖”和愉快的。
影片快完的时候,作者借一位医生的口告诉我们:“孩子是保住了。”毫无疑问,这象征着新中国的健在和希望的,但是,亲爱的朋友,假如容许我补充一句的话,那么,在病床上苦痛的母亲,也一定是可以战胜苦痛,安全而强健地活下去的。在过去,我们这一辈不屈地通过了一切的艰难,那么在到了革命“望成”的今日,这最后一次磨炼一定可以经得起考验的了。
祝福你们的成功,期待着《一江春水》 〔3〕 的更高的成就。
注 释
〔1〕 原载新加坡《南侨日报》1947年4月27日“星期俱乐部”副刊。
〔2〕 《八千里路》,即《八千里路云和月》。
〔3〕 《一江春水》,即影片《一江春水向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