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德》的影片演过了,我看了很受感动。
所谓坚忍的精神,崇高的人格这两句话,用来赞颂巴士德,我认为是颇为适当的。
巴士德在早不过是一个研究保藏酒类的化学师,他没有浪费民脂民膏,出洋考察;也没有起草计划书,要求政府造一座轮奂的科学馆。反之,他所得到的是嘲笑、中伤、摧残,然而并未妨害他的造福人类的工作。
与巴士德作对的外科医生沙波勒,他胁迫巴士德签了一张字据,要巴士德承认自己对于疯犬毒的研究是失败的,不然,他替巴士德的女儿接生时就不肯消毒洗手,以这个作为条件。好个巴士德,竟在写好的字据上签了字。后来巴士德支撑着病体,到病院,将俄国送来的病人医好之时,沙波勒来了,他把字据送还巴士德,巴士德说:“字据算得什么?”这一段人格的描写真正不错。
巴士德的精神是人人应有的。这张影片,给青年看,固然很好,上海的江湖医生,尤其要去看看,千万不可错过这个机会。
从这里,我联带地想起了中医。中医好的很多,当然不可一概而论,但不免有一部分依然带着“巫”的色彩。“医者意也”这一句话就足以表示巫医的精神。苏轼的《东坡养生集》有一段记载,可以引来作为佐证:“欧阳公尝言,有患疾者,医问其由,曰:‘乘船遇风,惊而得之。’医取多年舵牙,为舵工手汗所渍处,刮末,杂丹砂茯神饮之而愈。今《本草》引《药性论》云:‘止汗用麻黄根节,及故竹扇为末。’医以意用药多此类,初似儿戏,然或有验,未易致诘也。予因言‘以笔墨烧灰饮学者,当治昏惰耶?推此,则饮伯夷之盟水可以疗贫,食比干之馂余,可以已佞,舐樊哙之盾,可以治怯,嗅西子之珥,可以起恶疾矣。’公才大笑。”我又记得鲁迅先生在《朝花夕拾》里写父亲的瘸:一位绍兴医生要他去找药引,有一味药引很奇特,说是要蟋蟀一对,一雄一雌,必须原配方可,续弦或再醮者均不合适。如照“医以意”的学理说来,这一味药引的功效应该是医治两老反目的,然而并不是,医的是鼓胀病,真令人费解。
说到我国的西医,别的缺点倒没有,就只是架子太大,不肯细心诊察,如果诊务太忙就叫病人多服苏打片,如果病人太穷就说不必吃药,你的身上有白血球若干万万,还有淋巴腺呢,睡在床上自然会好。还有每年春天,各地流行一种名叫“麻疹”的传染病,这种病不知夺去我国多少儿童。但是它的“病源菌”到今天还没有发现,所以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西医束手无策,只有让小孩的抵抗力扑灭病菌。举此为例,我国的西医,更应该以“巴士德”精神为法。
今年是儿童年,要做的事多着呢。要做的事太多,就不知道先做哪一件才好,不知道先做哪一件,难道一件也不做么?让我们来铲除侵害儿童的病菌,就是“围剿”那些百日咳菌、肺炎菌。先将上海各市立小学、弄堂小学里的传染病菌,清除一下。这件事总不见得怎样烦难,既不必模仿巴士德先生用羊群试验,也不必等出洋考察,回来之后才办,也不必等造好五层楼的洋房才办。要趁儿童年没有过去的时候办好,才算是一个角色,有志之士曷兴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