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五章 國風 邶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

我心匪鑒,不可以茹。亦有兄弟,不可以據。薄言往愬,逢彼之怒。

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威儀棣棣,不可選也。

憂心悄悄,愠於羣小。覯閔既多,受侮不少。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日居月諸,胡迭而微。心之憂矣,如匪浣衣。静言思之,不能奮飛。

此賢者憂國之將覆,而述其危苦之詞。邶始封及何緣并入於衛,事不可考。二章,「兄弟」蓋謂同姓之國,災患不相恤也。三章,申言不能忘憂之情。石則可轉,席則可卷,憂心之來,不可以遣,欲强為無憂之容,亦不可得。四章,言小人用事,忠賢見屏。五章,以日喻君,日微是君失位之象。「不能奮飛」,欲救之而無從也。

綠衣四章

綠兮衣兮,綠衣黄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已。

綠兮衣兮,綠衣黄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

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無說兮。

絺兮綌兮,淒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

此亦不必定為莊姜之詩,凡陵僭之微,上下易位,皆可以興喻。三章,言亂生必有所自。「女所治」者,明其自取之也。四章,有履霜堅冰之誡。再言「思古」,志正而言切矣。

匏有苦葉四章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

有瀰濟盈,有鷕雉鳴。濟盈不濡軌,雉鳴求其牡。

雝雝鳴雁,旭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須我友。

此亦未見其為刺淫亂之詩,蓋君臣道失,士之進用不以其義,賢者志於守正而誡彼躁競之詞。首章,言士當量分而動,不可妄進。次章,「濟盈」言濟者之闐壅,「不濡軌」言不得濟也,「雉鳴求牡」亦喻輕合妄附之人。蓋奔競者必患得而失志,衒售者必自媒而無恥,君子之所賤也。三章,言女歸之義必以其漸,以喻士之委質亦猶女之適人,安可棄禮滅義而苟進以干時哉。四章,乃正言子非不欲仕,而惡無禮,所以人皆進而己獨止者,欲待有道者而後往耳。

鷕:《釋文》引《說文》以水反,轉寫誤水為小,後乃改小為沼,古音遂失。從唯得聲之字,必在紙韻,不能入篠韻也。本詩二句兩字一韻,瀰、鷕為韻,盈、鳴為韻,可證小必為水之訛也。

桑中三章 國風 鄘

爰采唐矣?沬之鄉矣。云誰之思?美孟姜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麥矣?沬之北矣。云誰之思?美孟弋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爰采葑矣?沬之東矣。云誰之思?美孟庸矣。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

此思賢之詩,與「山有榛,隰有苓」同意。

兔爰三章 國風 王

有兔爰爰,雉離于羅。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尚寐無吪。

有兔爰爰,雉離于罦。我生之初,尚無造;我生之後,逢此百憂:尚寐無覺。

有兔爰爰,雉離于罿。我生之初,尚無庸;我生之後,逢此百凶:尚寐無聰。

「尚寐無吪」、「尚寐無覺」、「尚寐無聰」,哀彼昏之不悟也。「無為」、「無造」、「無庸」,與「不識不知,順帝之則」同意。《中庸》曰:「人皆曰予知,驅而納諸罟擭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也。」雉、兔同為獵者所守,但雉急而兔緩,其不免一也。自曰「予知」者,猶之兔耳,此以興利欲之為害大也。《易•繫辭傳》曰:「愛惡相攻而吉凶生,遠近相取而悔吝生,情偽相感而利害生。」憂罹之萌,皆由私智妄作而起。作此詩者,其知道乎。

葛藟三章

綿綿葛藟,在河之滸。終遠兄弟,謂他人父。謂他人父,亦莫我顧。

綿綿葛藟,在河之涘。終遠兄弟,謂他人母。謂他人母,亦莫我有。

綿綿葛藟,在河之漘。終遠兄弟,謂他人昆。謂他人昆,亦莫我聞。

《論語》曰:「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詩意蓋歎禮意衰敝,人情至於忘親倍義,輕求援繫,諂附非人,自取其禍。杜詩云「兔絲附蓬麻,引蔓故不長」亦有此意,與「迢迢孤生桐,託根泰山阿」異矣。

采葛三章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葛、蕭、艾皆草之賤者,以喻小人得君用事。人君昵近羣小之情如是,是君臣道失,天下所由亂也。

大車三章

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

大車啍啍,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

穀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皦日。

此賢者以義自守,不肯苟進而與其友相誡之詞。前二章,「大車」、「毳衣」二句,形車服之盛。「豈不爾思,畏子不敢」,言君子非不欲仕,然進不以義,不惟自失,亦貽友朋之辱,故不為也。「奔」謂趨進干時。逸詩云:「翹翹車乘,招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與此同意。末章,言人皆有死,無賢愚貴賤之異,彼小人貪據禄位,亦豈能長保哉,君子自完其潔白,乃無疚於神明。古詩云:「生存華屋處,零落歸山邱。」杜詩云:「王侯與螻螘,同盡隨丘墟。」與上二句同意。《離騷》云:「指九天以為正兮,夫惟靈修之故也。」杜詩云:「朗鑒存愚直,皇天實照臨。」與下二句同意。

蘀兮二章 國風 鄭

蘀兮蘀兮,風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蘀兮蘀兮,風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

當是賢人君子處亂世互相警戒之詞。謹按,《詩序》以為君弱臣强,不倡而和,朱子《集傳》目為淫詞,均不及此說意味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