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读本期历史之要旨
自秦以前,神州之境,分为无数小国,其由来不可得知。历千百万年,而并为七国,其后六国又皆为秦所灭,中原遂定于一。秦又北逐匈奴,南开桂林、象郡,规模稍扩矣。天祐神州,是生汉武,北破匈奴,西并西域,以及西羌,西南开笻僰,南扩日南、交阯,东南灭瓯、粤,东北平貊。五十年间,威加率土。于是汉族遂独立于地球之上,而巍然称大国。微此两皇,中国非今之中国也。故中国之教,得孔子而后立。中国之政,得秦皇而后行。中国之境,得汉武而后定。三者皆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也。自秦以来,垂二千年,虽百王代兴,时有改革,然观其大义,不甚悬殊。譬如建屋,孔子奠其基,秦汉二君营其室,后之王者,不过随事补苴,以求适一时之用耳,不能动其深根宁极之理也。至于今日,天下之人,环而相见,各挟持其固有之文化,以相为上下,其为胜为负,岂尽今人之责哉?各食其古人之报而已矣。中国之文化,自当为东洋之一大宗。今中国之前途,其祸福正不可测。古人之功罪,亦未可定也。而秦汉两朝,尤为中国文化之标准。以秦汉为因,以求今日之果,中国之前途,当亦可一测识矣。此第二篇第一章之大义也。
第二节 秦始皇帝上
二十六年,王初并天下,自以为德兼三皇,功过五帝,乃更号曰“皇帝”。命为制,令为诏,自称曰“朕”。古者君臣之间,通称曰朕。追尊庄襄王为太上皇。制曰:“死而以行为谥,则是子议父,臣议君也,甚无谓。自今以来,除谥灋,朕为始皇帝,二世、三世,至于万世,传之无穷。”周人置谥,秦废之。汉复置,遂沿袭至今日。初,齐威、宣之时,邹衍论著终始五德之运。及是,齐人奏之。始皇采用其说,以为周得火德,从所不胜,为水德。始改年,朝贺皆自十月朔,色尚黑,数以六为纪。案此足以知五德之说,必起于周、秦之际。王绾请分封诸子,李斯以为不可,乃止。分天下为三十六郡。秦每破诸侯,写放其宫室,作之咸阳北阪上,即九嵕诸山麓。南临渭,自雍门以东至泾渭,雍门,今陕西岐山县。泾渭,谓二水相交处。殿屋复道周阁相属,所得诸侯美人、钟鼓以充入之。二十七年,始皇巡陇西北地,至鸡头山,过回中焉。鸡头山,在今甘肃固原州。回中宫,在今岐山县西四十里。作信宫渭南,已,更名曰“极庙”。自极庙道通骊山,作甘泉前殿,筑甬道自咸阳属之。治驰道于天下。甘泉山,在咸阳北,因以作宫。二十八年,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在今山东邹县南二十二里。立石颂功业。至泰山下,议封禅,诸儒议不合,绌之。而遂除车道,上自泰山阳至颠,立石颂德,从阴道下,禅于梁父。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州,梁父山,在其东南。其礼颇采太祝之祀雍上帝所用,秦之旧礼。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于是始皇遂东游海上,南登琅邪,山名,在今山东诸城县东南四十里。始皇筑台于此,以望海。大乐之。留三月,作琅邪台,立石颂德,明德意。诸方士齐人徐巿等,争上书,言仙人,于是遣徐巿发童男女数千人,入海求神仙。始皇乃西南渡淮水,水名,从河南、安徽至江苏入海。之衡山南郡,衡山,在今湖南衡州。浮江至湘山,山名,今湖南湘阴县北一百六十里。遂自南郡由武关归。秦南关,今河南内乡县西。二十九年,始皇东游,至阳武博浪沙中,今河南阳武县中。韩人张良令力士操铁椎,狙击始皇,误中副车。始皇惊,求弗得,令天下大索十日。始皇遂登之罘,山名,今山东文登县东北一百八十里。刻石,旋之琅邪,道上党入。三十二年,始皇之碣石,山名,今直隶永平府东海中。使燕人卢生求羡门,仙人名。始皇巡北边,从上郡入。遣将军蒙恬,发兵三十万人,北伐匈奴。三十三年,发诸尝逋亡人、赘婿、秦人家贫子壮则出赘,赘者,犹言人身之有赘也。贾人为兵,略取南越陆梁地,谓南方之人,姓陆梁。置桂林、南海、象郡。今广东、广西。蒙恬斥逐匈奴,收河南地,为四十四县,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于是渡河据阳山,逶迤而北,暴师于外十余年。蒙恬常居上郡统治之,威振匈奴。临洮,今甘肃岷州卫。辽东,今盛京奉天。阳山,河北之山,今山西边外。长城为中国至大之功程,观图自知之。
第三节 秦始皇帝下
三十四年,谪治狱吏不直,及覆狱故失者,筑长城,及处南越地。李斯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有藏《诗》、《书》、百家语者,皆诣守尉杂烧之;有敢偶语《诗》、《书》,弃市;以古非今者,族;所不去者,医药卜筮种树之书;若有欲学法令者,以吏为师。制曰:“可。”三十五年,使蒙恬除直道,道九原,今山西边外蒙古地。抵云阳,今陕西西安府北。堑山湮谷,数年不就。作阿房宫,东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万人,下可以建五丈之旗,周驰为阁道,自殿下直抵南山。关中有南山、北山,自甘泉连延巀嶭、九嵕为北山,自终南、太白连延至商岭为南山。表南山之颠以为阙,为复道,自阿房度渭,属之咸阳。隐宫、徒刑者七十万人,乃分作阿房宫,或作骊山。发北山石槨,写蜀、荆地材,皆至关中,计宫三百,关外四百余。卢生等相与讥议始皇,因亡去。始皇大怒,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阬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始皇怒,使扶苏北监蒙恬军于上郡。三十七年冬十月,始皇出游,丞相李斯、少子胡亥从。十一月,行至云梦,今湖北境内。浮江过丹阳,至钱唐,秦县,今浙江钱塘县。临浙江,水名,自安徽至浙江入海。上会稽,山名,在今浙江会稽县。立石颂德,还过吴江,水名,在今江苏吴江县。从江乘,秦县,今江南句容县北三十里。并海上北至琅邪、之罘。遂并海而西,至平原津而病。今山东德州境内。始皇恶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病益甚,乃令中车府令赵高,为书赐扶苏曰:“与丧会咸阳而葬。”书已,封在赵高所,未付使者。秋七月丙寅,始皇崩于沙丘平台。秦宫名,今直隶平乡县。丞相斯为上崩在外,恐诸公子及天下有变,乃秘之,不发丧,棺载辒凉车中,车有窗牖,闭之则温,开之则凉,故名。后世遂以为天子丧车之名。故幸宦者骖乘。所至,百官奏事如故,宦者辄从车中,可其奏事,独胡亥、赵高及幸宦者五六人知之。赵高者,生而隐宫,通于狱法,仕秦,为中车府令。始皇使高教胡亥决狱,胡亥幸之。赵高有罪,始皇使蒙毅治之,当死。始皇赦之,复其官。赵高既雅得幸于胡亥,又怨蒙氏,乃说胡亥,请诈以始皇命,诛扶苏而立胡亥为太子,胡亥然其计。赵高曰:“不与丞相谋,恐事不能成。”乃见丞相斯曰:“上赐长子书及符玺,皆在胡亥所。定太子,在君侯与高之口耳,事将何如?”斯曰:“安得亡国之言,此非人臣所当议也。”高曰:“君侯材能、智虑、功高、无怨、长子信之,此五者,皆孰与蒙恬?”斯曰:“不及也。”高曰:“然则长子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乡里,明矣。胡亥仁慈笃厚,可以为嗣,愿君审计而定之。”丞相斯以为然,乃相与谋,诈为受始皇诏,立胡亥为太子。更为书赐扶苏,数以不能辟地立功,士卒多耗,数上书直言诽谤,日夜怨望,不得罢归为太子,将军蒙恬不矫正,知其谋,皆赐死,以兵属裨将王离。扶苏得书,即自杀。蒙恬不肯死,系诸阳周。秦县,今山西真宁县。会蒙毅为始皇出祷山川还至,系诸代。遂从井陉秦县,今直隶井陉县抵九原,至咸阳发丧。太子胡亥袭位。九月,葬始皇于骊山,下锢三泉,奇器珍怪,徙藏满之,令匠作机弩,有穿近者辄射之,以水银为百川、江河、大海,机相灌注,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后宫无子者,皆令从死。葬既下,或言工匠为机,藏皆知之,藏重即泄大事,尽闭之墓中。杀将军蒙毅及内史蒙恬。
第四节 秦二世皇帝
元年春,二世东行郡县,李斯从。到碣石,并海南至会稽,而尽刻始皇所立刻石旁,着大臣从者名,以章先帝成功盛德而还。夏四月,二世至咸阳,谓赵高曰:“夫人居世间也,譬犹骋六骥过决隙也。吾既已临天下矣,欲悉耳目之所好,穷心志之所乐,以终吾年寿,可乎?”高曰:“此贤主之所能行,而昏乱主之所禁也。虽然,有所未可。夫沙丘之谋,诸公子及大臣皆疑焉,而诸公子尽帝兄,大臣又先帝之所置也。今陛下初立,此其属意怏怏皆不服,恐为变,陛下安得为此乐乎?”二世曰:“为之奈何?”高曰:“陛下严法而刻刑,令有罪者相坐,诛灭大臣及宗室,尽除先帝之故臣,更置陛下之亲信者,则害除而奸谋塞,陛下可高枕肆志宠乐矣。”二世然之,乃更为法律,务益刻深,大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鞫之。于是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今西安府东南十五里。财物入于县官,犹言公家也。相连逮者不可胜数。二世以为群臣忧死不暇,不得为变,复作阿房宫。尽征材士五万人,为屯卫咸阳,令教射,狗马禽兽,当食者多,谓材士及狗马。度不足,下调郡县,转输菽粟刍藁,皆令自赍粮食,咸阳三里百里内,不得食其谷。用法益刻深,天下不安。七月,戍卒陈胜等反,山东少年苦秦吏,皆杀其守尉令丞反,以应陈涉,不可胜数也。谒者使东方来,以反者闻二世,二世怒,下吏。后使者至,上问,对曰:“群盗郡守尉方逐捕,今尽得,不足忧。”上乃悦。二年冬,陈涉所遣周章等,西至戏。水名,今陕西临潼县东。二世大惊,乃赦骊山徒,使少府章邯将以击之。时赵高专恣用事,以私怨诛杀人众多,恐大臣入朝奏事言之,乃说二世曰:“先帝临制天下久,故群臣不敢为非,进邪说。今陛下初即位,富于春秋,奈何与公卿廷决事?事有误,示群臣短也。天子称朕,固不闻声。”于是二世常居禁中,事皆决于赵高。高闻李斯将以为言,乃见丞相曰:“关东群盗多,今上急益发繇治阿房宫,聚狗马无用之物。臣欲谏,为位贱,此真君侯之事,君何不谏?”李斯曰:“固也,吾欲言之久矣。今时上不坐朝廷,常居深宫,吾所言者,不可传也,欲见无间。”赵高曰:“君诚能谏,请为君侯上间语君。”于是赵高侍二世方燕乐,妇女居前,使人告丞相,上方闲,可奏事。丞相至宫门上谒,如此者三。二世怒曰:“吾常多闲日,丞相不来,吾方燕私,丞相辄来请事,丞相岂少我哉?且固我哉?”赵高因曰:“夫沙丘之谋,丞相与焉。今陛下已为帝,而丞相贵不益,此其意亦望裂地而王矣。且陛下不问臣,臣不敢言,丞相长男李由为三川守,楚盗陈胜等,皆丞相傍县之子,以故楚盗公行过三川,城守不肯击。高闻其文书相往来,未得其审,故未敢以闻。”二世以为然,乃使人按验三川守与盗通状。李斯闻之,因上书言赵高之短,二世不听。时盗贼益多,右丞相冯去疾、左丞相李斯、将军冯劫,请止阿房宫,减省四边戍转。二世大怒,下去疾、斯、劫吏,去疾、劫自杀,独李斯就狱。二世以属赵高治之,责斯与子由谋反状,皆收捕宗族、宾客。赵高治斯,榜掠千余,不胜痛,自诬服,奏当上。二世喜曰:“微赵君,几为丞相所卖。”及二世所使案三川守由者至,则楚兵已击杀之。使者来,会丞相下吏,皆妄为反辞,以相附会。遂具斯五刑论,腰斩咸阳市,夷三族。初,赵高前数言关东盗无能为也,至是关以东,大抵尽畔秦。沛公已屠武关,使人私于高。高惧诛,乃阴与其婿阎乐,其弟赵成谋,诈为有大贼,令乐召吏发卒将千余人,至望夷宫。二世请与妻子为黔首,不许,二世自杀。赵高立公子婴,复称王。子婴与二子谋,刺杀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徇咸阳。子婴为秦王四十六日,沛公军至霸上,子婴系颈以组,白马素车,奉天子玺符,降轵道旁,亭名,在长安东十三里。秦亡。秦凡二帝十五年。
第五节 秦于中国之关系上
秦自始皇二十六年并天下,至二世三年而亡,凡十五年,时亦促矣。而古人之遗法,无不革除,后世之治术,悉已创导,甚至专制政体之流弊,秦亦于此匆匆之十五年间,尽演出之,诚天下之大观也。今试举前节所引,一一复案之,即可得其实证。并天下,一也;三代之王,仅易一王室耳,前代之诸侯自若也。号皇帝,二也;古人皆谓皇帝之称始于秦始皇,然《书·吕刑》云:皇帝哀矜庶戮之不辜,皇帝清问下民。是皇帝之称,唐尧已有之。今疑古人天子对异族则称皇帝,对本族则称帝,稍有尊卑亲疏之别。至秦乃一切自号皇帝耳。自称曰朕,三也;命为制,令为诏,四也;尊父曰太上皇,五也;秦尊之于死后,汉奉之于生前,其制稍别。天下皆为郡县,子弟无尺土之封,六也;并天下为尽取人之所有,废封建、置郡县为不复共之于人,故其事为二,非一事也。夷三族之刑,七也;三族:父母、兄弟、妻子也。始于秦文公二十年,至始皇以后,乃为大臣得罪所必有之事。相国、丞相、太尉、御史大夫、奉常、即太常。郎中令、大夫、卫尉、太仆、廷尉、鸿胪、宗正、内史、少府、詹事、典属国、监御史、仆射、侍中、尚书、博士、郎中、侍郎、郡守、郡尉、县令皆秦官,八也;后世虽仍秦官之名,而其官之职则与秦甚异。大约汉人与秦同者十八九,愈后愈不同。如仆射、侍中、尚书、侍郎皆秦之散秩,而后世乃为政府大臣之号,惟外官无大异耳。此条见《汉书·百官公卿表》。朝仪,九也;《汉书·叔孙通传》称,通杂采古礼与秦仪为汉制礼。今观本传所述,廷中陈车骑,戌卒、卫官设兵张旗志,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乡;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乡。(文武之分始此)于是皇帝辇出房,百官执戟传警,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肃敬,至礼毕尽伏。(君坐臣跪始此)于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云云。案此段所陈,绝非古礼,盖叔孙通实袭秦仪,而为称杂采古礼耳。然后世君臣之际,则以此为定制矣。律,十也。《汉书·刑法志》萧何杂摭秦法,作律九章。此十者,皆秦人革古创今之大端也。
第六节 秦于中国之关系下
今案秦政之尤大者,则在宗教。始皇之相为李斯,司马迁称斯学帝王之术于荀子,斯既知六艺之归,则斯之为儒家可知。世之疑斯者,因斯《督责书》有曰:“惟明主能灭仁义之涂,荦然独行其恣睢之心。”此非儒者所忍出口,斯而言此,似斯已背其师。李斯事,均见《史记》本传。不知荀子实尝以持宠固位,终身不厌之术,为臣事君之宝。《荀子·仲尼篇》。则李斯之言,亦实行荀子持宠固位之术而已,何背师之有?始皇既以儒者为相,则当有儒者之政。观其大一统,尊天子,抑臣下,制礼乐,齐律度,同文字,秦李斯作小篆,程邈作隶,赵高作《爰历篇》,蒙恬作兔豪之笔,盖图籍繁矣。攘夷狄,信灾祥,尊贞女,《史记·货殖传》:巴寡妇清能用财自卫,不遭强暴,始皇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又秦刻石,往往以禁止淫佚,男女有别为言。重博士,《史记·始皇本纪》:非博士官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是所烧者民间之书,而博士之诵《诗》、《书》百家自若也。故始皇时每有建设,博士常与议。汉初诸经师,亦多故秦博士。此足为秦重博士之证。三十五年阬儒之令,乃因卢生之狱所致,不然天下儒者,其数岂止四百六十余人哉?惟始皇、李斯之本意,在误以《诗》、《书》为帝王之术,故己之外必不愿他人习之,此其所以为愚耳。无不同于儒术。惟李斯之学,出于荀子,始皇父子,雅信韩非。始皇读韩非《孤愤》、《五蠹》之书,有得与之游,死不恨矣之叹;二世责李斯亦曰:“吾有闻于韩子”云云。韩非之学,亦出于荀子,荀子出于仲弓,《荀子》书中称为子弓。其实乃孔门之别派也。观《荀子·非十二子篇》,子思、孟子、子夏、子游、子张,悉加丑诋,而己所独揭之宗旨,乃为性恶一端。夫性既恶矣,则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其天性本无所谓忠、孝、慈、爱者,而弑夺杀害,乃为情理之常,于此而欲保全秩序,舍威刑劫制,末由矣。本孔子专制之法,行荀子性恶之旨,在上者以不肖待其下,无复顾惜;在下者亦以不肖自待,而蒙蔽其上。自始皇以来,积二千余年,国中社会之情状,犹一日也。社会若此,望其乂安,自不可得。不惟此二千年间所受之祸,不可胜数而已,即以秦有天下十五年间言之,其变亦惨矣。荆轲之剑,渐离之筑,博浪之椎,一也。身死未寒,宰相、宦官遂废遗诏,杀太子,立庶孽,诛重臣,乱臣贼子,相顾而笑,不知置君父于何地,二也。公子十二人,戮死咸阳市,十公主磔死于杜,仰天大呼,流涕拔剑,始皇之子尽矣,三也。望夷宫中,求生为黔首而不可得,仅得以黔首礼,葬于杜南,此固秦之二世皇帝也,四也。项羽入咸阳,杀子婴及秦诸公子、宗族,遂屠咸阳,烧其宫室,虏其子女,收其珍宝财货,诸侯共分之,五也。事并见《史记》。夫专制者,所以为富贵,而其极,必并贫贱而不可得,嬴氏可为列朝皇室之鉴戒矣。至于李斯、赵高辈,皆助成始皇、二世之政治者,而李斯则具五刑,黄犬东门之哭,《史记·李斯传》:斯临刑,顾谓其中子曰:“吾欲与若复牵黄犬,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遂父子相哭,而夷三族。千古为之增悲;赵高亦夷三族,以徇咸阳,亦何益之有哉!凡此者,不能不叹秦人择教之不善也。然秦之宗教,不专于儒,大约杂采其利己者用之。神仙之说,起于周末,言人可长生不死,形化上天,此为言鬼神之进步,而始皇颇信其说,卢生、徐巿之徒,与博士、诸生并用。并见《史记》、《封禅书》、《秦始皇本纪》。中国国家,无专一之国教,孔子、神仙、佛,以至各野蛮之鬼神,常并行于一时一事之间,殆亦秦人之遗习欤。
第七节 受命之新局
自汉以前,无起匹夫而为天子者。凡一姓受命,其先必为诸侯,积德累功,数百余年,而后有天下。其未有天下也,兆民之望,已集之久矣。且自黄帝至秦,皇室实皆一系也。黄帝为少典之子,《国语》称炎帝、黄帝皆少典之子,其母亦皆有娲氏,是炎帝、黄帝亦为同系,未可知也,惟未得确证耳。少典为有熊国君,《史记·五帝本纪》解引集谯周说。有熊国,在今河南。是其先,已为诸侯。自黄帝有天下,其后世相传者,年代绵远。少昊,黄帝之子也;颛顼,黄帝之孙也;帝喾,黄帝之曾孙也;此据《史记》之文。《礼记·祭法》孔《疏》引《春秋历命序》,其黄帝、少昊、颛顼、帝喾之间,相隔甚远,与《史记》不同,然亦未言非一系也,殆亦犹虞、夏、殷、周之于黄帝耳。帝尧,黄帝之玄孙也;帝舜,黄帝七世孙也;夏禹,黄帝之玄孙也。商出于契,契为帝喾子,契亦黄帝之玄孙也。周出于弃,弃亦帝喾子,弃亦黄帝之玄孙也。秦出于柏翳,《史记·秦本纪》《索隐》:柏翳、伯益是一人无疑。为颛顼之苗裔,是亦黄帝之后也。自黄帝至秦,亘数千年,王天下者,皆出于一家。遥想其时之风俗,必以为惟此一族之人,可以受天命,作天子,别族皆为天所不眷,其习俗略与日本同焉。故读秦以前之书,其言治民之道甚悉,而无有忧民之革命者,天子所忧者在诸侯,诸侯所忧者在大夫而已。夫天下之变,苟为其前世之所无,则虽大祸起于目前,而圣贤豪杰,或狃于故事而不觉。此六艺九流,所以不能知有匹夫受命之事,而匹夫受命之事,乃猝见于秦之季世也。自此以后,为天子者不必古之贵族,百姓与民之界,至此尽泯,而成为今日之世矣。然求其至此之由,则实由于政体。盖秦以前诸侯并列,天子之暴,有诸侯起而救之,遂为商汤、周武之局;至秦之后,天下无诸侯,天子之暴,必由兆民起而自救之,遂为汉高、明太之局。此中国古今革命之大界也。今详秦汉之际之世变如下。
第八节 天下叛秦上
考始皇晚年之世局,政府虽不知大乱之将起,而民间实已萌倾覆皇室之心。始皇三十六年,有坠石下东郡,至地为石,或刻其石曰:“始皇帝死而地分。”同时使者从关东,夜过华阴平舒道,今陕西华阴县。有人持璧遮使者曰:“为吾遗滈池君。”水神之号。因言曰:“今年祖龙死。”谓始皇。使者问其故,因忽不见。此皆欲谋叛秦者,托为神鬼恍惚之说,以摇动天下之耳目也。盖秦自孝公以来,刻薄寡恩,天下之不乐为秦民久矣。始皇、二世,益之以兴作,阿房、骊山,徒数十百万,离宫别馆,遍于天下,北筑长城。斯时之民,内困于赋税,外胁于威刑,力竭于土木,命尽于甲兵,乃不得不为万一徼幸之计。其始苟为群盗而已,周时已有群盗,如《左传》萑蒲之盗,《列子》狐父之盗,《孟子》、《庄子》之盗跖是也。其后亦咸知秦之必亡。盖运会所开,人心感于不自知也。二世元年,楚人陈胜、吴广将戍渔阳,秦郡,今直隶东境。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乃率众作乱于蕲,今安徽宿州南。诈称公子扶苏、楚将项燕,号大楚,取陈。今河南陈州府。据之。魏名士张耳、陈馀属之,诸郡县争杀长吏,以应胜。胜自立为楚王,使吴广监诸将,以击荥阳。秦县,今河南荥泽县。或以反者闻于秦,秦以为群盗不足忧。陈胜以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张耳、陈馀为校尉,使徇赵地;又使周市徇魏地,使周文西击秦。二世大惊,遣章邯拒之,走周文。武臣至赵,自立为赵王。使韩广略燕地,广亦自立为燕王。会稽守殷通,欲起兵应陈胜,以项燕之子梁为将,梁使兄子籍斩通,籍,字羽,史或称项羽。佩其印绶,举吴今江苏苏州府。中兵,得八千人,梁自为会稽守,籍为裨将,徇下县。
第九节 天下叛秦下
沛秦县,今江苏沛县。人刘邦,豁达有大度,不事家人产业,沛中子弟,多欲附者。沛令欲以沛应陈胜,县吏萧何、曹参,劝令召刘邦,邦已有众数十百人,令悔,闭城。沛父老子弟杀令,迎邦,立为沛公。萧、曹等为收众,得三千人,以应诸侯。后韩人张良来属,数说邦以太公望兵法,沛公善之,常用其策。良与他人言,辄不省。良曰:“沛公殆天授。”遂从不去。齐人田儋,故齐王族也,与从弟荣,皆豪健,能得人,儋自立为齐王,略定齐地。楚将周市定魏地,迎魏咎于陈,立为魏王。二世二年,章邯连败楚军,周文走死。吴广、陈胜,皆为其下所杀。赵将李良,杀武臣以降秦,张耳、陈馀求故赵之后,得赵歇,立为赵王。项梁渡江而西,六人秦县,今安徽六安州。黥布及沛公,以其兵属之。居巢秦县,今安徽巢县。人范增,年七十,好奇计,往说梁曰:“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谓大江东南之地。楚蜂起之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梁然之,求得楚怀王孙心于民间,立为楚王,取祖谥为号,谓之怀王,都盱眙。秦县,今安徽盱眙县。张良劝梁立韩后,梁使良立韩公子成为韩王,西略韩地。至此六国后皆立。章邯伐魏,齐、楚救之,齐王田儋、魏王咎、周市皆败死。田荣立儋子市为齐王而相之。项梁再破秦军,有骄色,宋义谏不听,与章邯战,败死。怀王徙都彭城,秦县,今江苏徐州府治。立魏咎弟豹为魏王。秦军破赵,围赵王于钜鹿。秦县,今直隶平乡县。怀王以宋义为上将,项籍为次将,以救赵。二世二年,义至安阳,秦县,今山东曹县东。项籍数宋义而杀之,领其众渡河,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间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籍召见诸侯将,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籍由是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时章邯军棘原,秦县,在钜鹿南。相持未战。二世使人让章邯,邯恐,使长史欣请事。至咸阳,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之心。欣恐,还走其军,劝章邯叛秦。陈馀亦遗章邯书,劝邯以白起、蒙恬为戒。邯乃与项籍期洹水南殷虚上,今河南安阳县。已盟,章邯见项籍而流涕,为言赵高,项籍乃立章邯为雍王。初,楚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时秦兵尚强,诸将莫利先入关,独项籍怨秦杀项梁,奋愿入关。诸老将皆曰:“籍为人慓悍猾贼,独沛公宽大长者,可遣。”王乃遣沛公伐秦,张良以韩兵从沛公。沛公略南阳,秦郡,今湖北襄阳府北境。引兵而西,败秦兵于峣关。今陕西蓝田县东南。明年,秦王子婴元年。至霸上,子婴降。诸将或言诛子婴,沛公曰:“怀王遣我,固以能宽容,且人已降,杀之不祥。”乃以属吏。沛公西入咸阳,见秦宫室、帷帐、重宝、妇女,欲留居之。樊哙谏曰:“此皆秦之所以亡也,愿急还霸上,无留宫中。”沛公不听,张良曰:“为天下除残贼,宜缟素为资。今始入秦,即安其乐,此所谓助桀为虐,愿听哙言。”沛公乃还霸上,悉召诸县父老豪杰,谓曰:“父老苦秦苛法久矣,吾与诸侯约,先入关中者王之,吾当王关中。与父老约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余悉除去秦法。”秦人大喜。
第十节 秦亡之后诸侯自相攻伐上
项籍既定河北,率诸侯欲西入关。或说沛公曰:“秦富十倍天下,地形强。闻项籍号章邯为雍王,王关中,今则来,沛公恐不得有此,可急使兵守函谷关,秦之东关,今河南灵宝县南。无内诸侯军。”沛公从之。已而项籍至关,关门闭,闻沛公已定关中,大怒,使黥布等攻破函谷关。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项籍曰:“沛公欲王关中,令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籍大怒,飨士卒,期旦日击沛公军。当是时,项籍军四十万,在新丰鸿门。今陕西临潼县。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籍曰:“沛公居山东时,贪财好色。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急击弗失。”楚左尹项伯,项籍季父也,素善张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其事,欲呼与俱去,曰:“毋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固要项伯入见,奉卮酒为寿,曰:“吾入关,秋毫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来,岂敢反乎?愿伯俱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籍,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不如因善遇之。”项籍许诺。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籍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隙。”项籍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籍因留沛公与饮,范增数目项籍,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籍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籍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今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遂入,披帷立,瞋目视项籍。项籍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骖乘樊哙也。”项籍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而饮之。项籍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其上。拔剑切而啖之。项籍曰:“壮士!复能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毫毛不敢有所近,还军霸上,以待将军,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爵之赏,而听细人之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将军不取也。”项籍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于是遂去鸿门,脱身独骑,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徒步走,从骊山下道芒阳间,行,趣霸上。留张良使谢项籍,以白璧献籍,玉斗与亚父。沛公谓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吾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将军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亚父足下。”项籍曰:“沛公安在?”良曰:“已至军矣。”项籍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竖子不足与谋!夺将军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曹无伤。居数日,项籍引兵西屠咸阳,烧秦宫室,杀秦降王子婴。韩生说项籍曰:“关中阻山带河,四塞之地,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籍见秦宫室皆已烧残破,又心思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韩生退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籍闻之,烹韩生。
第十一节 秦亡之后诸侯自相攻伐下
项籍使人致命怀王,怀王曰:“如约。”项籍怒曰:“怀王吾家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专主约?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春正月,项籍阳尊怀王为义帝,徙江南,都郴。秦县,今湖南郴州。此时天下之势在于项籍。项籍自立为西楚霸王,时人名郢为南楚,吴为东楚,彭城为西楚,籍都彭城,故国号西楚。王梁、楚地,战国末魏楚之地,今江苏省及山东西南境,河南东境,安徽北境。都彭城。立沛公为汉王,王巴、秦郡,今四川重庆、顺庆、保宁、绥定、夔州五府。蜀、秦郡,今四川成都、潼川二府。汉中,秦郡,今陕西汉中、兴安二府及湖北郧阳府。都南郑。秦县,今汉中府治。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三人,以距汉路。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长史欣为塞王,王咸阳以东;董翳为翟王,王上郡。徙赵、魏、燕、齐故王,赵王歇为代王,魏王豹为西魏王,燕王韩广为辽东王,齐王田巿为胶东王。更立诸将九人为王,楚将黥布为九江王,番君吴芮为衡山王,义帝柱国共敖为临江王,赵将司马卬为殷王,赵相张耳为常山王,张耳嬖臣申阳为河南王,燕将臧荼为燕王,齐将田都为齐王,故齐王建孙为济北王。代,今山西北境。西魏,今山西东境与河南西北境。辽东,今奉天南境。胶东,今山东东南境。九江,今江西东北境。衡山,今湖北东南境。临江,今湖北北境。殷,今河南北境。常山,今直隶西境。河南,今河南省城。燕,今直隶东境。齐,今山东省城。济北,今山东西北境。汉王怒,欲攻项王。萧何曰:“今众弗如,百战百败。臣愿大王王汉中,养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乃遂就国,以何为丞相。夏四月,诸侯罢戏即麾字。下兵,各就国。五月,田荣田荣、陈馀均以不肯从入关,故皆不得封。闻项王徙齐王巿为胶东王,而以田都为齐王,大怒,发兵拒击田都,都亡走楚。荣留齐王巿,不令之胶东,巿畏项王,窃亡之国。六月,荣追击杀巿于即墨,秦县,今山东即墨县。自立为齐王。是时彭越在钜野,秦县,今山东钜野县。有众万余人,无所属,荣与越将军印,使击济北。秋七月,越击杀济北王安,荣遂王三齐。又使越击楚,项王命萧公角击越,越大败楚师。张耳之国,陈馀益怒,曰:“张耳与馀功等也,今张耳独王,馀独侯,此项王不平。”乃使人说田荣,请兵击张耳。田荣许之,遣兵从陈馀。项王以韩王成无功,杀之。
第十二节 楚汉相争上
项王之弃关中而归也,非真欲归故乡也,盖以己新残破关中,留都之,民必不安,乃以三降将居之,而自居彭城,以遥制三秦,为待时而动之计,其所以策汉王者周矣。讵四月诸侯兵罢麾下,五月而田荣反,乃不得不东击齐,于是天下之形势一变,而汉王乃可以还定三秦。萧何言淮阴人韩信于汉王曰:“诸将易得耳,至如信者,国士无双。王欲长王汉中,无所事信;必欲争天下,非信无可与计事者,顾王策安所决耳!”王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于是择良日,斋戒,设坛场,具礼,拜韩信为大将。礼毕,上坐。王曰:“将军何以教寡人?”信曰:“项王喑叱咤,千人皆废;然不能任属贤将,此特匹夫之勇耳。项王与人言,恭敬慈爱,言语呕呕,人有疾病,涕泣分饮食;至人有功,当封爵者,印刓敝,忍不能予,此所谓妇人之仁也。项王虽霸天下而臣诸侯,不居关中而都彭城,背义帝之约,而以亲爱王,诸侯不平,逐其故主,而王其将相,又迁逐义帝,置江南,所过无不残灭,百姓不亲附。今大王诚能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对不能任属贤将。以天下城邑封功臣,何所不服?对印刓敝不忍予。以义兵从思东归之人,何所不散?对百姓不亲附。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数,又欺其众降诸侯,为项王坑者二十余万,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此即项王王三人于关中之故,盖料其不能叛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于是汉王自以为得信晚,遂部署诸将所击,留萧何收巴、蜀租,给军粮。八月,汉王引兵袭雍,再败章邯,围之废丘。秦县,雍、废丘皆在今西安府西。邯明年夏自杀。而遣诸将略地,塞王欣、翟王翳皆降。项王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以拒汉。张良遗项王书曰:“汉王欲得关中,如约即止,不敢东。”又以齐、梁反书示项王,项王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时张良在韩。二年汉王受封之第二年。十月,此时尚以十月为岁首。项王使人杀义帝于江中。陈馀袭常山,张耳败走,归汉。陈馀迎赵王于代,复为赵王,赵王德陈馀,立以为代王。陈馀为赵王弱,国初定,不之国,留传赵王,而使夏说守代。张良自韩间行归汉,为汉谋臣。河南王申阳降汉。汉王以韩襄王孙信为韩太尉,将兵击韩王昌,昌降,因立信为韩王,将韩兵从汉王。项王自击齐,齐王荣走死,项王复立田假为齐王,坑田荣降卒,虏其老弱、妇女,烧夷城郭、室屋,齐民相聚叛之。汉王既定三秦,渡河,西魏王豹降。虏殷王司马卬,进至洛阳新城。秦县,在河南府城南。三老董公遮说曰:“顺德者昌,逆德者亡,兵出无名,事故不成。项王无道,放杀其主,天下之贼也。大王宜率三军之众,为之素服,以告诸侯而伐之。”于是汉王为义帝发丧,发使告诸侯,请与讨项王。田荣弟横,立荣子广为齐王,以拒楚。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汉王以故得率五诸侯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魏王豹,殷王司马卬,代王陈馀。兵五十六万伐楚,拜彭越为魏相国,略定梁地。汉王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项王闻之,自以精兵三万还击,大破汉军,汉军入穀泗睢水死者二十余万人,水为之不流。围汉王三匝,会大风昼晦,汉王乃与数十骑遁去。汉王家室在沛,父、母、妻、子为楚军所获,于是诸侯背汉,复与楚。汉王至荥阳,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关中卒诣荥阳,汉军复振。何守关中,为法令约束,立宗庙社稷,计关中户口,转漕调兵,未尝乏绝。汉王屡败而不困者,何之力也。是年秋,魏王豹反,韩信击虏之。
第十三节 楚汉相争下
三年冬十月,韩信、张耳以兵数万东击赵,赵王歇及陈馀闻之,聚兵井陉口,在今县东南十八里。号二十万。李左车说陈馀曰:“韩信、张耳乘胜远斗,今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其势粮食必在其后,臣请以奇兵三万,从间道断其辎重,足下深沟高垒,勿与战,不至十日,而二将之头,可致于麾下矣。”陈馀不听。韩信引兵未至井陉口三十里,止舍,选二千骑,人持一赤帜,蔽山而望赵军,诫曰:“赵空壁逐我,若疾入赵壁,拔赵帜,立汉赤帜。”乃使万人先出,背水阵,赵军望而大笑。平旦,信建大将旗鼓,出井陉口,赵开壁击之。大战良久,信与耳佯弃旗鼓,走水上军,复疾战。赵果空壁争汉旗鼓,逐信、耳,水上军皆殊死战,不可败。所出奇兵二千骑,则驰入赵壁,皆拔赵帜,立汉赤帜。赵军既不能得信等,欲还壁,壁皆汉赤帜,见而大惊,以为汉已得赵王矣,遂乱,赵将虽斩之,不能禁也。于是汉兵夹击,大破赵军,斩陈馀,禽赵王歇。十一月,随何说九江王黥布,使反楚。项王使项声、龙且攻九江,九江军败,布与随何俱归汉,汉益布兵,与俱屯成皋。秦县,今河南汜水县。汉以陈平计,间范增于项王,项王果大疑范增。增劝项王急攻荥阳,项王不肯听。增闻项王疑之,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五月,将军纪信言于汉王曰:“事急矣,臣请诳楚,王可以间出。”于是陈平夜出女子东门二千人,楚因四面击之,纪信乃乘王车,曰:“食尽,汉王降。”楚皆呼万岁,之城东观。以故汉王得以数十骑出西门遁去,令韩王信与周苛、魏豹、枞公守荥阳。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曰:“已出去矣。”项王烧杀纪信。汉王出荥阳,至成皋,入关收兵,复出军宛、叶间。秦二县名,今河南汝州。项王闻汉王在宛,果引兵南,汉王坚壁不与战。时彭越渡睢,水名,在今河南睢州。与项声、薛公战,杀薛公。项王乃使枞公守成皋,而自东击彭越。汉王引兵北击破枞公,复军成皋。六月,项王已破走彭越,乃引兵西拔荥阳,烹周苛,杀枞公,虏韩王信,时魏豹已为周苛、枞公所杀。遂围成皋。汉王逃,北渡河,驰入赵壁,夺韩信、张耳军,使张耳循行守备赵地,韩信击齐。楚既拔成皋,九月,项王留曹咎守成皋,而东击彭越。汉王既得韩信军,复大振,使郦食其说齐王广,下之。蒯彻说韩信曰:“将军为将数岁,反不如一竖之功乎?”四年冬十月,信袭齐至临淄,齐王广以郦生为卖己,乃烹之,引兵走高密,秦县,今山东高密县。使使之楚,请救。楚大司马曹咎守成皋,项王戒勿与汉战,汉使人辱之,咎怒,渡兵汜水,水名,在成皋东。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咎及司马欣皆自刭汜水上。汉王复取成皋,军广武。山名,在荥阳西二十里,两城各在一山头。项王既定梁地,闻成皋破,引兵还,亦军广武,与汉相守数月。项王乃为俎,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羽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幸分我一杯羹。”于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项王之罪十,一、沛公不王关中;二、杀宋义;三、擅劫诸侯入关;四、烧秦宫室,掘始皇冢,私收其财;五、杀子婴;六、坑秦降卒;七、王诸将善地,而徙逐故主;八、并王梁、楚,自多与;九、弑义帝;十、不平无信。项王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胸,乃扪足曰:“虏中吾指。”韩信已定临淄,遂东追齐王广,项王使龙且将兵二十万以救齐。十一月,齐、楚与汉夹潍水而陈,在今山东潍县。韩信夜令人为万余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引军半渡击龙且,佯不胜,还走。龙且遂追信,信使人决壅囊,水大至,即急击,杀龙且水东,军散走,齐王广亡去,追虏之。田横自立为齐王,汉将灌婴击走之,尽定齐地。立张耳为赵王。汉王疾愈,西入关,杀故塞王欣。留四日,复如广武。韩信求为假王,汉王大怒,欲不予。张良谏曰:“汉能禁信之自王乎?不如因而立之。”汉王亦悟。二月,遣张良操印立韩信为齐王。项王闻龙且死,大惧,使武涉说韩信,三分天下王之,韩信不听。武涉去,蒯彻复说韩信以分天下,信犹豫,不忍倍汉,彻因去,佯狂为巫。七月,立黥布为淮南王。项王自知少助食尽,乃与汉约,中分天下,割洪沟荥阳东南二十里,河之支流。以西为汉,以东为楚。九月,楚归太公、吕后,引兵解而东归。汉王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楚兵疲食尽,此天亡之时也,今释勿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汉王从之。五年冬十月,汉王追项王至固陵,秦县,今河南太康县。齐王信、魏相国越期不至,楚击汉,大破之。张良劝益韩信以楚地,而以梁地王彭越,汉王从之。于是韩信、彭越皆引兵来。十二月,项王至垓下,安徽灵璧县南山下。兵少食尽,战败,入壁,汉围之数重。项王夜闻汉军皆楚歌,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则夜起,饮帐中,悲歌忼慨,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于是项王乘其骏马名骓,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才百余人。至阴陵,安徽定远县西北六十里。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今安徽定远县东南五十里。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未尝败北,遂霸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杨喜追之,项王瞋目而叱之,喜人马俱惊,辟易数里。项王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溃围出,欲东渡乌江,大江津名,在安徽和州东北。乌江亭长舣船待曰:“江东虽小,亦足王也。”项王笑曰:“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独不愧于心乎!”此项王鉴于三秦将之故。乃以骓赐亭长。顾见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示王翳曰:“此项王也。”不欲自杀故人,讽翳杀之。项王曰:“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余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后杨喜、吕马童、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皆为列侯。楚地悉定,以鲁公礼怀王所封。葬项王于穀城。秦县,今山东穀阳县。汉王还至定陶,秦县,今山东定陶县。驰入韩信壁,夺其军,以韩信为楚王,彭越为梁王。
第十四节 高祖之政上
五年二月甲午,王即皇帝位于氾水之阳,水名,在今山东定陶县。更王后曰皇后,太子曰皇太子,追尊先媪曰昭灵夫人。帝置酒洛阳南宫,问群臣曰:“吾所以得天下者何,项氏所以失天下者何?”高起、王陵对曰:“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以予之,与天下同其利;项羽不然,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战胜而不予人功,得地而不予人利。”高祖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此三人者,皆人杰也,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田横与其五百人,亡入海岛,帝召之,曰:“田横来者,大者王,小者乃侯耳。不然,且举兵加诛。”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洛阳,未至三十里,横自杀。帝为流涕,以王礼葬之。既葬,二客穿其冢傍孔,皆自刭,下从之。帝大惊,更使召五百人海中,至则闻横死,亦皆自杀。初,季布为项羽将,屡窘帝。羽灭,鲁侠士朱家匿之,为言于夏侯婴,婴言之帝,乃赦布,召拜郎中。布母弟丁公,亦尝窘帝,帝急顾曰:“两贤岂相厄哉?”丁公乃还。至是谒帝,帝曰:“丁公为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遂斩之。齐人娄敬说帝曰:“洛阳天下之中,有德则易以兴,无德则易以亡。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以立具,此扼天下之肮,而拊其背也。”帝即日西徙关中,定都长安。汉京,今陕西西安府治。楚临江今湖北荆州府。王共驩即前之共敖。不降,汉遣刘贾、卢绾击走之。燕王臧荼反,帝自将击虏之,以卢绾为燕王。六年,有人上书告楚王信反,帝伪游云梦,信来谒,使武士缚之,赦为淮阴侯。尊父太公为太上皇。高祖去秦苛仪,为简易。至是,乃用叔孙通故秦博士。与鲁诸生,共定朝仪。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朝贺。礼毕,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初,秦纳六国礼仪,择其尊君抑臣者存之。及通制礼,大抵袭秦故。由是后世朝仪,皆偏于尊主,非三代之旧矣。
第十五节 高祖之政下
十年冬,陈豨反,时监赵、代边兵。帝自将击之,豨军败。后为樊哙所杀。十一年,韩信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告信与陈豨通谋,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吕后乃与萧相国谋,绐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彻之计。”遂夷三族。将军柴武,斩韩王信于参合。汉县,今山西蔚州东北。帝还洛阳。帝之击陈豨也,征兵于梁,梁王越称病。帝怒,使人让之,梁王越恐,欲自往谢。未行,梁太仆得罪,亡走汉,告梁王越谋反。于是帝使使掩梁王越,遂囚之,赦为庶人,传处蜀。西至郑,逢吕后从长安来,彭越为吕后涕泣,自言无罪,愿处故昌邑。汉县,今山东金乡县西四十里。吕后许诺,与俱东。至洛阳,吕后白帝曰:“彭王壮士,今徙之蜀,此自遗患,不如遂诛之,妾谨与俱来。”于是吕后乃使其舍人告彭越谋反。三月,夷越三族,枭首洛阳,醢其肉以赐诸侯。初,淮南王黥布闻帝杀韩信,心已恐;及彭越诛,以其肉赐诸侯,使者至淮南,淮南王方猎,见醢大恐,遂发兵反。帝自将击黥布,十二年冬十月,与布军遇于蕲西。汉县,今安徽怀远县。布兵精甚,帝望布军置阵如项王军,恶之。遂与布相见,遥谓布曰:“何苦而反?”布曰:“欲为帝耳。”遂大战,布军败,渡淮。帝令别将追之,布亡至番阳,为民所杀。帝还归过沛,留,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发沛中儿,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帝击筑,筑,古乐,有弦,击之,不鼓。自为歌,诗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儿皆和习之。帝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谓沛父兄曰:“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后吾魂魄犹乐思沛。”乐饮十余日,乃去。帝击布时,为流矢所中,行道疾甚。夏四月甲辰,高祖崩于长乐宫,年五十三。燕王卢绾,初与陈豨通谋,高祖使樊哙击之。绾与数千人,居塞下候伺,幸上疾愈,自入谢,闻高祖崩,遂亡入匈奴。秦之乱也,齐、楚、三晋旧族复起,然皆不数年而败亡。汉所立之王,惟韩王信出于王族,其外如赵王张耳、楚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黥布、长沙王吴芮、燕王卢绾,与汉皆自庶姓起,周人贵族之遗泽,无复存矣。汉兴,高祖惩秦以孤立而亡,大封子弟同姓为王,约曰:非刘氏不得王。其异姓王,或诛或废,六七年间,皆灭尽。惟长沙王吴芮以国小而忠,得久存。至文帝末年,以无后,国除。而刘氏王者九国,齐王肥、楚王交、赵王如意、梁王恢、淮阳王友、代王恒、淮南王长、吴王濞、燕王建是也。其间吴为高祖兄子,楚为高祖弟,余皆高帝庶子,其地最大者齐、代、吴、楚。汉当此时,惟患异姓,翦灭之惟恐不及。至景帝时,异姓已无足虑,而惟虑同姓,专务猜防。哀、平以降,同姓不足有为,而外戚移国矣。此前汉二百余年之大势也。
第十六节 汉之诸帝
汉之诸帝,太祖高皇帝,应劭曰:以其功最高,而为汉之太祖,故特起名焉。年四十二,即皇帝位,在位十三年崩,寿五十三。子盈立,母吕皇后也,是为孝惠皇帝,柔质慈民曰惠。在位七年崩,寿二十四。母吕雉自立,是为高后,妇人从夫谥,故称高。在位八年崩。寿无考。太尉周勃诛诸吕,迎高祖子代王恒立之,母薄姬也,是为太宗孝文皇帝,慈惠爱民曰文。景帝时,号文帝庙曰太宗,此为帝王庙号之始。然两汉庙号不常置,必有功德然后置也。在位二十三年崩,前元十六年,后元七年。寿四十六。子启立,母窦皇后也,是为孝景皇帝,布义行刚曰景。在位十六年崩,前元七年,中元六年,后元三年。寿四十八。文、景二代,皆为汉之令主也。景帝崩,子彻立,母王美人也,是为世宗孝武皇帝,威强睿德曰武。在位五十四年崩,武帝始用年号,合建元六年、元光六年、元朔六年、元狩六年、元鼎六年、元封六年、太初四年、天汉四年、太始四年、征和四年、后元二年。寿七十一。武帝时为中国极强之世,故古今称雄主者,曰秦皇、汉武。武帝崩,子弗陵立,母赵倢伃也,是为孝昭皇帝,圣闻周达曰昭。在位十三年崩,合始元六年、元凤六年、元平一年。年二十一。无嗣,大将军霍光迎武帝孙昌邑王贺立之。王父昌邑哀王髆,武帝子,李夫人出也。即位二十七日,欲谋害光,光废之,归昌邑。改立武帝曾孙询,询字次卿,父史皇孙,祖戾太子,是为中宗孝宣皇帝。圣善周闻曰宣。宣帝时,霍氏谋反,族之。在位二十五年崩,合本始四年、地节四年、元康四年、神爵四年、五凤四年、甘露四年、黄龙一年。寿四十三。子奭立,母许皇后也,是为孝元皇帝,行义悦民曰元。在位十六年崩,合初元五年、永光五年、建昭五年、竟宁一年。寿四十三。元帝时,汉业始衰。子骜立,骜字太孙,母王皇后也,是为孝成皇帝,安民立政曰成。在位二十六年崩,合建始四年、河平四年、阳朔四年、鸿嘉四年、永始四年、元延四年、绥和二年。寿四十六。成帝时,王氏始盛。帝崩,所养子欣立,元帝孙也,父定陶恭王康、母丁姬,祖母傅太后。是为孝哀皇帝,恭仁短折曰哀。在位六年崩,合建平四年、元寿二年。寿二十六。无嗣,元后即成帝母王氏,王莽姑也。迎中山王衎立之,元帝孙也,父中山孝王兴,母卫姬,是为孝平皇帝,布纲治纪曰平。在位五年崩,元始凡五年。寿十四。无嗣,王莽篡立,莽字巨君,元后弟王曼子也,改国号曰新,在位十三年,为汉兵所杀,合居摄三年、初始一年、始建国五年、天凤六年、地皇四年。寿六十三。以上汉十二帝,二百二十九年。
第十七节 文帝黄老之治
中国历史有一公例,大约太平之世,必在革命用兵之后四五十年,从此以后,隆盛约可及百年,百年之后,又有乱象,又酝酿数十年,遂致大乱,复成革命之局。汉、唐、宋、明,其例一也。而其间偶有参差者,皆具特别之原因,无无故者。总之,除南北朝、五代与元之外,此数代之所以独异者,以有外族羼入故也。皆可以汉为之代表。汉之盛世,实在文、景,此时距秦、楚、汉三世递续之相争,已近三十年矣。大乱之后,民数减少,天然之产,养之有余。而豪杰敢乱之徒,并已前死,余者厌乱苟活之外,无所奢望,此皆太平之原理,与地产相消息,而与君相无涉也。若为君相者,更能清静不扰,则效益著矣。初,太尉既诛诸吕,废少帝,议所立,以代王高帝子最长,仁孝宽厚,太后家薄氏谨良,乃迎代王而立之。元年,有献千里马者,帝曰:“鸾旗在前,属车在后,朕乘千里马,独先安之?”于是还其马,而下诏曰:“朕不受献也,其今四方毋求来献。”此在后世成为具文,而汉文则为七国以来之创举。初,秦开南越,置郡县,设官吏,及秦乱,秦将赵陀乃据地自王。汉兴,高祖使陆贾说陀,陀乃称臣。至孝惠、吕后时,皇室多故,汉兵不能逾岭,陀因以兵威财物,赂遗闽越、蛮族名,今福建省。西瓯骆蛮族名,今广西、越南之间。役属焉,东西万余里,乘黄屋左纛,自称武帝,与中国侔。帝乃为陀亲冢在真定者,置守邑,岁时奉祀,召其昆弟,尊官厚赐宠之,复使陆贾使南越,赐陀书曰:“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此亦七国以来之创论。贾至南越,陀恐,顿首谢罪,称藩臣,去帝号。十三年,齐太仓令淳于意有罪当刑,其少女缇萦上书曰:“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后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愿没入为官婢,以赎父刑罪,使得自新。”帝为之除肉刑。此皆帝之大略也。文帝好黄老家言,其为政也,以慈俭为宗旨,二十余年,兵革不兴,天下富实,为汉太宗,其专制君主之典型哉!帝时天下有两大事肇端,一其果显于景帝,一其果显于武帝。帝待诸王至宽大,诸侯骄泰,淮南王长至称帝大兄,而椎杀辟阳侯审食其于阙下,帝皆不问。洛阳贾谊上疏,请削诸侯,而改政朔,易服色,帝并不听。皆非黄老之旨,文帝之学,盖优于贾谊远矣。其后济北王兴居齐王襄之弟,文帝二年封。发兵反,败死。淮南王长谋反,废徙蜀,道死。吴王濞招致郡国亡命,采豫章汉郡,今江西省。之铜以铸钱,煮海水为盐,反迹日著;帝赐以几杖,不朝,吴之反谋,实因汉太子与吴太子争博,太子因引局提杀吴太子之故,故其曲在帝。其后卒致七国之变。帝初年,宦者燕人中行说降匈奴,始教匈奴猾夏,至武帝尽天下之力,仅乃克之,皆帝之所遗也。
第十八节 景帝名法之治
文帝既崩,太子即位,是为景帝。帝亦治黄老学,而天资刻薄,不及文帝,然与文帝同为汉之明主,则以其材适于全权君主之用也。帝承文帝之后,无所更张,其时要事,结文帝之果而已。初,文帝宽容同姓诸侯,贾谊、晁错等皆言尾大不掉,宜加裁抑,帝阳不听而阴备之。临崩,戒太子曰:“脱有缓急,周亚夫丞相绛侯周勃之子。真可任将兵。”盖为其实而不受其名,真黄老之精义矣。及景帝即位,错用事,言之益急,帝听之,稍侵夺诸侯。于是吴王濞、胶西王卬、楚王戊、赵王遂、济南王辟光、菑川王贤、胶东王雄渠,皆举兵反。楚王戊者,楚王交之孙。赵王遂者,赵王友之子。胶西、胶东、菑川、济南之王,皆齐王肥之国所分。帝归罪于晁错而杀之,此亦黄老刑名之术。而拜周亚夫为太尉,将三十六将军往伐吴、楚。阅三月,亚夫大破七国兵,斩首十余万,斩吴王濞,余六国王皆自杀。以周亚夫为丞相,未几下狱死。帝既平七国,摧抑诸侯,不得自治民补吏,令内史治之,减黜其百官,又留列侯于京师,不使就国。于是宗室削弱,权归外戚、阉宦,两汉皆以此亡,此又非贾谊等所及料矣。
第十九节 武帝儒术之治
有为汉一朝之皇帝者,高祖是也;有为中国二十四朝之皇帝者,秦皇、汉武是也。案中国之政,始于汉武者极多。武帝即位,称建元元年,帝王有年号始此。是年诏郡国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上亲策问,擢广川汉县,今直隶故城县。董仲舒为第一,科举之法始此。仲舒请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之,于是罢绌百家,用儒术,议立明堂,遣使安车蒲轮、束帛加璧,迎鲁申公,专用儒家始此。元光元年,命李广屯云中,程不识屯雁门,征匈奴始此。二年,李少君以祠灶却老方见上,上尊信之。于是天子始亲祠灶,遣方士入海,求蓬莱安期生之属,而事化丹沙诸药齐为黄金矣,方士求仙始此。五年,使司马相如乘传,因巴蜀吏币物,以赂西夷,邛、筰、冉之君,皆请为内臣,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开西南夷始此。是年,女巫楚服教陈皇后祠祭厌胜,挟妇人媚道,事觉,诛楚服等三百余人,废皇后陈氏,巫蛊始此,废后亦始此。元朔元年,东夷薉君南闾等二十八万人降,置苍海郡,开朝鲜始此。是年,诏吏通一艺六艺之一。以上者,皆选择以补右职,以儒术为利禄之途始此。六年,诏令民得买爵,及赎禁锢,免臧罪,置赏官,名曰武功爵,级十七,各有定价,卖官始此。南越相吕嘉杀其王赵佗玄孙。及太后以叛,秋,将军路博德等讨南越,斩吕嘉,置南海、合浦、苍梧、郁林、珠崖、儋耳、交趾、九真、日南等九郡。开南蛮始于秦,今再复之。元鼎六年,东越王馀善叛汉,自称武帝,将军杨仆击东越,斩馀善,遂徙其民于江淮间,其地遂虚,开闽越始此。元封元年春正月乙卯,封泰山,丙辰,禅泰山下阯东北肃然山,封禅始此。太初元年夏五月,造汉《太初历》,以正月为岁首,色上黄,数用五,以为典常,垂之后世,以正月为岁首,色尚黄,皆始此。是中国之政始于汉武者,凡一十二事。故自来论中国雄主者,曰秦皇、汉武,因中国若无此二君,则今日中国之形势,决不若此也。故此二君,皆有造成中国之力,二千余年以还,为利为害,均蒙其影响。综两君生平而论之,其行事皆可分为三大端:一曰尊儒术,二曰信方士,三曰好用兵。此三者,就其表而观之,则互相牴牾,理不可解。既尊儒术,何以又慕神仙?既慕神仙,何以又嗜杀戮?此后人所以有狂悖之疑也。汉武亦以此自责。然若论其精微,则事乃一贯,盖皆专制之一念所发现而已。其尊儒术者,非有契于仁义恭俭,实视儒术为最便于专制之教耳;开边之意,则不欲己之外,别有君长,必使天下归于一人,而后快意,非今日之国际竞争也;至于求仙,则因富贵已极,他无可希,惟望不死以长享此乐,此皆人心所动于不得不然。故能前后两君,异世同心如此。而其关系于天下后世者,则功莫大于攘夷,而罪莫大于方士。攘夷之功,使中国并东西南北各小族,而成为大国,削弱匈奴,其绩尤伟;不然,金元之祸,见于秦汉,而中国古人之文物,且不存矣。方士之罪,则使鬼神荒诞之说,渐渍于中国之社会,而不可去,至今中国之风俗,触目无非方士之遗传者,后节论之。自汉末之黄巾,至庚子之义和团,皆由此起,其为祸于中国,何其烈哉!若夫尊儒术,则功罪之间,尚难定论也。
第二十节 汉外戚之祸一
古者天子崩,太子即位,谅阴谓三年不言也。三年,政事决之冢宰,未有母后临朝者也。母后临朝之制,至汉大盛,其事遂与中国相终始。然其事亦不起于汉,七国时已有之。案《史记·赵世家》,赵惠文王卒,孝成王初立,太后用事。即左师触詟所说者。又《范睢传》,范睢曰:“臣闻秦有太后、穰侯,穰侯即魏冉,太后弟。不知有王也。”谓秦昭襄王母宣太后。此皆为汉太后临朝之先声也。推其原理,大约均与专制政体相表里。盖上古贵族政体,君相皆有定族,不易篡窃,故主少国疑,不难委之宰相。至贵族之制去,则主势孤危,在朝皆羁旅之臣,无可托信者,猝有大丧,不能不听于母后,而母后又向来不接廷臣,不能不听于己之兄弟,或旧所奔走嬖御之人,而外戚、宦官之局起矣。汉起布衣,自危愈甚,故吕后当高祖在时,已一意以翦灭功臣为急务,而高祖亦听之。其后遂成为故事,积渐至于王莽篡汉,其历史有可言者。初,高祖微时,单父人吕公好相人,奇高祖貌,以女妻之,即高后也。后为人刚毅,佐高祖定天下,生孝惠,高祖以为不类己,所幸姬戚夫人,有子曰如意,封赵王,高祖爱之,常欲以易太子。孝惠赖叔孙通、张良故,得毋易,以故吕后怨戚夫人。太子既即位,太后囚戚夫人,髡钳,衣赭衣,令舂。戚夫人舂且歌曰:“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女。”太后闻之,大怒曰:“乃欲倚汝子耶?”乃召赵王,欲杀之。帝谓孝惠。知太后欲杀赵王,召王入宫,自挟与起居饮食,太后不得间。元年冬十二月,帝晨出射,赵王年少,不能蚤起,太后鸩杀之,帝还,赵王已死。太后遂断戚夫人手足,去眼,耳,饮喑药,使居厕中,命曰人彘。居数日,乃召帝观人彘。帝见,问知其为戚夫人,乃大哭,因病,岁余不能起。七年秋,帝崩。初,太后命张后孝惠后,鲁元公主女也。取他人子养之,而杀其母,以为太子。帝崩,太子即位,年幼,太后遂临朝称制。欲王诸吕,追尊父吕公、兄吕泽为王,封鲁元公主子张偃为鲁王,兄子吕台为吕王,女弟吕媭为临光侯,以吕台弟吕产为梁王,兄子吕禄为赵王,又封诸吕六人为侯,持天下凡八年。及疾甚,乃令吕禄为上将军,居北军,吕产居南军。太后诫产、禄曰:“我崩,必据兵卫宫,慎毋送丧,为人所制。”辛巳,太后崩,诸吕欲为乱,畏大臣绛、灌等,未敢发。朱虚侯章,齐王襄弟。以吕禄女为妇,知其谋,以告齐王。齐王遂举兵,西攻济南,济南本属齐,元年割与吕台。遗诸侯书,数诸吕之罪。吕产等闻之,乃遣灌婴将兵击之。婴至荥阳,谋曰:“诸吕欲谋刘氏,今我破齐,此益吕氏之资也。”乃留屯荥阳,使使谕齐王及诸侯,与连和,以待吕氏变。是时中外相持,列侯、群臣,莫自坚其命,太尉周勃不得主兵。曲周侯郦商老病,其子寄与吕禄善,太尉乃与丞相陈平谋,使人劫郦商,令其子寄往绐吕禄,说禄归相国印而之国,齐兵必罢。吕禄信然其计,时与出游猎,过其姑吕媭,媭大怒曰:“若为将而弃军,吕氏今无处矣。”九月庚申旦,平阳侯窟见吕产计事,适郎中令贾寿从齐来,具以灌婴与齐、楚合纵之谋告产,且趣产急入宫。平阳侯颇闻其语,驰告丞相、太尉。太尉欲入北军,不得入。襄平侯纪通尚符节,乃令持节矫内太尉北军。太尉复使郦寄、刘揭说吕禄,禄乃以印属揭,而以兵授太尉。太尉入军门,行令曰:“为吕氏右袒,为刘氏左袒。”军中皆左袒,太尉遂将北军。然尚有南军,太尉令朱虚侯告卫尉,毋入吕产殿门。朱虚侯请卒,太尉予以千余人,入未央宫门,见产廷中。日晡,遂击产,杀之郎中府吏厕中。太尉遂遣人分捕诸吕男女,无少长皆斩之。辛酉,斩吕禄而笞杀吕媭,诛吕通,废张偃,鲁元公主子。使朱虚侯以诛诸吕事告齐王及灌婴,使罢兵,迎孝文于代而立之。此两汉外戚之祸之第一次也。
第二十一节 汉外戚之祸二
自此以后,文帝母薄太后,吴人(今苏州),弟薄昭,封轵侯。(国在今河南济源县。)景帝母窦太后,观津人,(今直隶武邑县。)弟窦国,封章武侯,(国在今直隶沧州东北七十里。)兄子彭祖,封南皮侯,(国在今直隶南皮县。)从昆弟子婴封魏其侯,(汉属琅琊郡,今未详。)婴至丞相。两家皆以退让君子闻。然观当时绛、灌等曰:“吾属不死,命且悬此两人。”谓窦后兄弟。则其气焰亦可知矣。武帝母王太后,槐里人,(今陕西南郑县。)兄信封盖侯,(汉属泰山郡,今未详。)王氏外兄弟田蚡封武安侯,(国在今直隶磁州。)胜周阳侯,(国未详。)蚡至丞相。以武帝之雄,外家无所表见。昭帝母钩弋夫人,则武帝先杀之,姓赵氏,河间人。家无在位者。至昭、宣之间,而有霍氏之事。初,武帝时方士及神巫,多聚京师,变幻无不为,女巫往来宫中,教美人宫中女官名。度厄,每屋埋木人,祭祀之。转相讦,以为咒诅上,上所杀后宫,延及大臣数百人。上既以为疑,会有疾,江充因与太子有隙,因是为奸,言上疾,祟在巫蛊。于是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充所治辄烧铁钳灼,强使服之,自京师三辅,连及郡国,坐而死者数万人。充知上意,使胡巫言宫中有蛊气,上乃使充入宫治之,掘地纵横,皇后、太子无复施床处。充云,于太子宫得木人尤多。太子惧,乃矫诏斩江充,焚杀胡巫,发长乐宫卫卒。上在甘泉,闻变,使丞相刘屈氂讨之,皇后自杀,太子败,自经死。初,钩弋夫人夫人生而手拳,帝自披之,应时而直,故名。生子弗陵,数岁长大多知,武帝奇爱之,心欲立焉。度群臣中惟奉车都尉霍光,霍去病之弟。忠厚可任大事,乃画周公负成王朝诸侯,以赐光,而赐钩弋夫人死。左右问曰:“人言且立其子,何去其母乎?”帝曰:“往古国家所以乱,由主少母壮也。女主独居骄蹇,淫乱自恣,莫能禁也,故不得不先去之也。”及帝病笃,乃立弗陵为皇太子,时年八岁,以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大司马大将军始此,后遂为篡窃者所必历。金日弹匈奴人,仕汉。为车骑将军,上官桀为左将军,皆受遗诏辅政。又以桑弘羊为御史大夫。武帝崩,弗陵即位。元凤元年,燕王旦、武帝子。上官桀谋反。初,帝立桀子安之女为后,亦霍光之外孙女。安日益骄,桀与安屡求官于光,不得,皆怨光。盖公主封邑,见前。长公主为其嬖人求封,光亦不与。燕王旦亦自以帝兄,怨不得立。桑弘羊又以言利功高,欲为子弟益官,光不予。皆屡谮光于帝,帝不听。于是燕王旦、上官桀、盖主、桑弘羊同谋杀光,废帝而立燕王旦;安又谋诱燕王旦至而杀之,因废帝而立桀。事觉,桀、安、弘羊夷三族,盖主、燕王自杀,皇后以光外孙,故得不废。后帝崩,无嗣,群臣乃以皇后命,迎昌邑王贺武帝之孙。即位。王既即位,淫戏无度,光忧懑。田延年举伊尹废太甲告光,乃以太后命,即昭帝后。废王归之昌邑,而迎戾太子即太子据。孙病已立之,即宣帝也。案霍光之忠,为古今所信,故言废立者,必称伊尹、霍光。伊尹之事,已有《竹书》之疑;《竹书纪年》称,太甲杀伊尹。而霍光之废立,其意尤为显著。《汉书·霍光传》曰:“悉诛昌邑群臣二百余人,出死,号呼市中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然则必为昌邑群臣谋光,而光乃废昌邑王可知也。汉人不著其罪者,殆宣帝以其援立而德之欤!然而班固之辞,则婉而彰矣。初,宣帝为皇曾孙,生数月,巫蛊事起,太子三男一女及史良娣太子妇,良娣,女官名。等皆遇害,独皇曾孙存,收系郡邸狱。廷尉丙吉哀曾孙无辜,视遇甚有恩惠,及长,依史氏,后有诏掖廷养视。掖廷令张贺,尝事戾太子,思顾旧恩,哀曾孙,奉养甚谨,为之娶暴室宫中狱名。啬夫官名,属于掖庭令。许广汉女,曾孙因依许氏及史氏,受《诗》于东海澓中翁,高材好学,亦喜游侠,具知闾里奸邪,吏治得失。广汉女适曾孙,岁余,曾孙入承汉统。时霍光有小女,公卿议更立后,皆心拟光女。上乃诏求微时故剑,大臣知指,白立许氏为皇后,霍氏弗善也。本始三年春,许后当娠,病。霍光夫人显,赂女医淳于衍,捣附子毒杀许后。人有上书,言诸医侍疾无状者,上将治之。显告光,光大惊,不忍举发,乃奏衍勿论,而纳其女为后。地节二年春,光死,帝始亲政。三年,立子奭为皇太子,许后子也。霍显闻立皇太子,大怒,不食,呕血,曰:“我女有子,反为王耶?”复教皇后,令毒太子。后数召太子赐食,保阿辄先尝之,后挟毒,不得行。时帝令吏民,得奏封不关尚书,时光兄孙山领尚书。故事,上书者为二封,以副先白尚书,尚书先发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霍氏甚恶之。然骄侈转盛,至霍氏奴入御史府,欲躢大夫门,御史叩头谢,始去。帝亦颇闻霍氏毒杀许后而未察,乃悉徙霍氏党于外,而以许、史子弟代之。以霍禹光子。为大司马,小冠故事,大司马大冠。无印绶,徒名与光同。霍氏忧惧,始有邪谋矣。四年,霍氏谋令太后置酒,召丞相魏相、许后父许广汉以下,使范明友、邓广汉承制斩之,因废天子而立禹,事觉。秋七月,云山、明友自杀,显、禹、广汉等捕得,及诸女昆弟皆弃市,相连坐诛灭者数十家,废霍后。后十二年,自杀。
第二十二节 汉外戚之祸三
汉自宣帝起微贱,履至尊,即位之初,即蒙霍氏之难,于外家许、史之外,不敢轻任,于是外戚执政之习再盛。西汉之世,自元帝起,至于哀、平,步步皆趋于宦官、外戚之政矣。此读史所宜注意也。初,元帝为太子,柔仁好儒,尝从容谏宣帝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叹曰:“乱我家者,必太子也。”然以太子许后微时所生,而帝少依许氏,及即位,许后以弑死,故弗忍废之也。临崩,以外戚史高宣帝祖母史良娣之兄子。为车骑将军,太子太傅萧望之为前将军,少傅周堪为光禄大夫,并受遗诏辅政,领尚书事。宣帝崩,元帝即位。初,萧望之、周堪皆以师傅旧恩,太子任之,数宴见,言治乱,陈王事,史高充位而已,由此与望之有隙。中书令弘恭、仆射石显,中书令、仆射,汉时皆属少府。自宣帝时,久典枢机,帝以显中人,谓宦者。无外党,精专可信任,遂委以政。此列代信宦者之原理。显为人巧慧习事,能深得人主微指,与史高相表里。望之等患之,乃奏帝用宦者非古制也,由是大忤高、恭、显等。群小乃奏望之、堪、更生刘更生,望之所荐名儒。朋党相称举,朋党之名始此。帝下望之吏,望之自杀,堪、更生为庶人。帝惊泣,究不罪恭、显等。其后大臣事皆白显,事决显口矣。甘露三年,王政君元城人,王禁女,元帝姬也。生成帝于甲馆画堂,为世適皇孙,宣帝爱之,自名曰骜,字太孙,常置左右。及成帝即位,建始元年,以元舅平阳侯国在今山西平阳县。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录尚书,舅王崇为安成侯,国在今江西安福县六里。舅谭、商、立、根、逢时皆关内侯。河平二年,封诸舅谭为平阿侯,国在汉属沛郡,故城无考。商为成都侯,国在今四川成都县。立为红阳侯,国在今邓州西南。根为曲阳侯,国在今直隶曲阳县。逢时为高平侯,国在今山西高平县。五人同日封,世谓之五侯。河平四年,大将军王凤谮杀丞相王商,此非五侯中之王商。商,宣帝母王皇后史皇孙之妾。之兄子也,商死而成帝外家益专。阳朔元年,或荐刘向子歆通达有异材,上召见,悦之,欲以为中常侍。左右固争,以为未白大将军,上白凤,凤不可,乃止。凤又使诸王刘氏宗室。就国,京兆尹王章因劾凤不可使久典事,宜退使就第,上召见章,辟左右与语。时太后从弟子音,独侧听,具知章言,以告凤,凤因上疏乞骸骨。太后闻之,垂涕不食。上乃强起凤,而下章吏,章死狱中,妻子徙合浦。汉县,今广东合浦县。自是公卿以下,见凤侧目而视。二年,以窃听功,以王音为御史大夫。于是王氏愈盛,郡国守相,皆出其门下,五侯群弟,争为奢侈,赂遗珍宝,四面而至,皆通敏人事,好士养贤,倾财施予,以相高尚,宾客满门,竞为之声誉。案此王氏所以独能篡汉,与古今各外戚异也。刘向上书极谏,谓刘氏、王氏势不并立,宜皆罢令就第,上不能用也。三年八月丁巳,凤卒,九月甲子,以王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而王谭位特进,汉官加此则进班。领城门兵。鸿嘉三年,王氏五侯奢侈益甚,王商从上借明光宫避暑,又穿长安城,引澧水注第中。王根第园中,土山渐台,象白虎殿。上大怒,使尚书责问音等,然实无意诛之也。时上悦歌者赵飞燕,及其女弟合德,皆召入宫,大幸之,益无意于政事。四年,王谭卒,以王商为特进,领城门兵。永始元年,立赵飞燕为皇后,其女弟为婕伃。宫中女官名。谏大夫刘辅上书谏,上大怒,辅论为鬼薪。汉刑名,取薪给宗庙三岁。赵后公为淫恣,无敢言者。刘向采取《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及嬖孽乱亡者,序次为《列女传》八篇,奏之,上不能用。二年,王音卒,以王商为大司马、卫将军,而以王立位特进,领城门。绥和元年冬十二月乙未,以王商为大将军,辛亥卒。庚申,以王根为大司马、骠骑将军。
第二十三节 汉外戚之祸四
绥和元年冬十月甲寅,王根病免。十一月丙寅,以王莽为大司马,时年三十八。初,太后兄弟八人,独弟曼早死,不侯,太后怜之。子莽幼孤,不及等比,其群兄弟皆将军、五侯子,乘时侈靡,莽因折节为恭俭,勤身博学,被服如儒生,事母及寡嫂,养孤兄子,行甚敕备。又外交英俊,内事诸父,曲有礼意。大将军凤病,莽侍疾,亲尝药,乱首垢面,不解衣带者连月。凤且死,以托太后及帝,拜为黄门郎,迁射声校尉。久之,长乐少府戴崇、侍中金涉、中郎陈汤,皆当世名士,咸为莽言,上由是贤莽。太后又数以为言。永始元年,乃封莽新都侯,汉新野县之都乡,属南阳郡,今河南新野县。迁侍中。爵位益高,节操愈坚,散舆马衣裘,振施宾客,家无所余,收赡名士,交结将士、卿大夫甚众,故在位者更推荐之,游者为之谈说,虚誉隆洽,倾其诸父矣。莽既拔出同列,继四父而辅政,欲令名誉过前人,遂克己不倦,聘诸贤良,以为掾史,赏赐邑钱,悉以享士。二年三月丙戌,帝崩,民间讙哗,归罪赵昭仪,昭仪自杀。哀帝即位,祖母傅太后性刚,长于权谋,王氏忌之,不欲太后旦夕相近。于是孔光、何武,以为傅太后可居北宫,帝从之。傅太后求欲称尊号,贵其亲属,王莽以为不可。上新立谦让,纳用莽言,傅太后大怒,要上必欲称尊号。帝乃白太皇太后,元后。尊傅太后为恭皇追尊定陶王康之称。太后,丁姬曰恭皇后,而封诸舅为列侯。于是太皇太后诏莽就第,避帝外家,帝慰留之。帝置酒未央宫,内者令官属少府。为傅太后张幄,坐于皇太后坐旁。王莽责内者曰:“定陶太后藩妾,何以得与至尊并。”彻去,更设座。傅太后大怒,不肯会,重怨莽。莽复乞骸骨,上赐以安车驷马,罢就第,公卿大夫多称之者。建平元年,以傅喜傅太后从弟。为大司马、高武侯。国今在未详。二年春,傅太后欲称尊号,傅喜以为不可,傅太后大怒,帝乃诏喜就国。元寿元年,以傅晏为大司马、卫将军,明为大司马、骠骑将军,皆封为列侯。是年,晏罢就第,而傅太后亦崩。傅太后称尊号后,尤骄,与元后语,至呼之为媪。未几,丁明亦罢,而以嬖人董贤为大司马,年二十二。初,贤得幸于上,贵震朝右,与上共卧起。又诏贤妻,得通籍殿中。又召贤女弟以为昭仪,位次皇后。昭仪及贤与妻,旦夕上下,并侍左右。以贤父恭为少府,赐爵关内侯。为贤起大第,穷极土木,上方珍宝,选物上第,尽在董氏。及为三公,领尚书事,百官因贤奏事,权与人主侔矣。上置酒麒麟阁,从容视贤笑曰:“吾欲法尧舜,如何?”二年六月,帝崩。当帝在位时,王莽之就国也,闭门自守,诸吏上书,讼莽冤者以百数,贤良对策,亦均以为言。哀帝乃召莽还京师,侍太皇太后。及帝崩,太皇太后即日驾之未央宫,收取玺绶,遣使驰召莽。诏尚书、诸发兵符节、百官奏事、中黄门、期门兵,皆属莽。莽即阙下收贤印绶,贤及妻即日皆自杀。庚申,太皇太后自用莽为大司马,领尚书事,以莽从弟安阳侯国在今河南安阳县。舜为车骑将军,同议立嗣。时傅太后、丁太后皆先薨,王氏无所惮。莽白使王舜迎中山王奉成帝后,是为孝平皇帝,时年九岁,太后临朝称制,委政于莽。莽白太皇太后,以皇太后即成帝后赵飞燕。残灭继嗣,赵后曾手杀成帝子。贬为孝成皇后,又以定陶共王太后即傅太后。及孔乡侯国今在未详。傅晏背恩忘本,傅氏、丁氏皆免官爵,归故郡,傅晏将妻子徙合浦。未几,废孝成皇后、孝哀皇后傅太后从弟女。为庶人,即日皆自杀,而拜帝母卫姬为中山孝王后,赐帝舅卫宝、卫玄为关内侯,皆留中山,不得至京师。后五年,莽乃发傅太后、丁姬冢,取其玺绶,臭闻数里。于是附顺者拔擢,忤恨者诛灭,以王舜、王邑为腹心,甄丰、甄邯主击断,平晏领机事,刘秀典文章,孙建为爪牙,刘棻、崔发、陈崇皆以材能,幸于莽。莽色厉而言方,欲有所为,微见风采,党与承其指意,而显奏之,莽稽首涕泣固推让,上以惑太后,下用示信于天下。平帝元始元年春,莽风塞外蛮,自称越裳氏,来献白雉,于是群臣盛陈莽功德,致周公白雉之瑞。太后乃以孔光、王舜、甄丰、甄邯为四辅,莽干四辅之事,号曰安汉公。莽知太后年老厌政,乃令太后下诏,自今以后,惟封爵以闻,他事安汉公平决;州牧及茂材吏初被举之吏也。初除,辄引对安汉公,考问称否。于是莽人人延问,密致恩意,厚加赠送,不合指,显奏免之,权与人主侔矣。二年,莽赂黄支国,蛮族国,当在今南洋群岛中。使献犀牛;又风匈奴上书慕化,更一名。匈奴单于本名囊知牙斯,今更名知。三年,莽尽灭卫氏之族,卫后仅免。莽又杀其叔父立,及立长子宇。郡国豪杰及汉旧臣,凡不附己者,悉诛之,天下震惧。四年,莽纳其女为皇后,号莽宰衡,位在诸侯王上。莽又诱西羌,使献地,愿内属,并盛陈莽功德。莽于是置西海郡,增法五十条,犯者徙之西海,徙者以千万数,民始怨矣。五年,加莽九锡。九锡者,绿韨衮冕衣裳,玚琫玚珌,勾履。(一)鸾辂乘马,龙旂九旒,皮弁素积,戎路乘马。(二)彤弓矢,卢弓矢。(三)左建朱钺,右建金戚。(四)甲胄一具,秬鬯二卣。(五)圭瓒二,九命青玉珪二。(六)朱户。(七)纳陛。(八)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贲三百人。(九)《文选》潘勗册魏公九锡文注引《韩诗外传》曰:诸侯之有德,天子锡之。一锡车马,再锡衣服,三锡虎贲,四锡乐器,五锡纳陛,六锡朱户,七锡弓矢,八锡钺,九锡秬鬯,谓之九锡也,与《汉书·王莽传》小异。初,莽之为宰衡也,益封以新野之田,汉县,今河南新野县。莽辞不受,吏民为莽上书者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诸侯、王公、列侯、宗室见者,皆叩头言,亟宜加赏,于是有九锡之议。莽既受九锡,自以为功德洽于天下,遣风俗使者八人,循行郡国。及还,皆言天下风俗齐同,诈为郡国造歌谣,颂功德,凡三万言。泉陵侯刘庆上书,言周成王幼小,周公居摄;今皇帝富于春秋,宜令安汉公行天子事,如周公。群臣皆曰:“宜如庆言。”始谋篡矣。时帝春秋益壮,以卫后故,怨不悦。冬十二月,莽因腊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帝有疾。莽作策,请命于泰畤,汉祠上帝之所。愿以身代,藏策金滕,置于前殿,敕群公勿敢言。丙午,帝崩。时元帝世绝,而宣帝曾孙有王五人,列侯四十八人,莽恶其长大,曰兄弟不得相为后,乃悉征宣帝玄孙选立之。是月,称浚井得白石,有丹书,著石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符命之兴,自此始矣。莽使群公白太皇太后,太后以为诬罔天下,不可施行。王舜谓太后曰:“莽非敢有他,但欲称摄以重其权,填服天下耳。”太后心不以为可,然力不能制,乃听许。舜等即令太后下诏曰:“其令安汉公居摄践祚,如周公故事。”居摄元年三月,立宣帝玄孙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年二岁。四月,汉宗室刘崇等相与谋曰:“莽必危刘氏,天下非之,莫敢先举,此刘氏之耻也。吾率宗族为先,海内必和。”于是率从者百余人,进攻宛,汉县,今河南南阳府。不得入,败死。群臣复白太后,刘崇谋逆,以莽权轻也。太后乃诏莽,朝见太后称假皇帝。先是莽虽居摄,而朝见太后犹复臣节,至此始称假皇帝焉。二年秋,东郡汉郡,今山东境。太守翟义等相与谋曰:“王氏必代汉家,其渐可见。方今宗室衰弱,外无强藩,天下倾首服从,莫扞国难,吾欲举兵西诛不当摄者。”遂移檄郡国,数莽罪恶。比至山阳,汉县,今河南修武县。莽惶惧不能食。太后谓左右曰:“人心不相远也。”莽遣其党孙建、王邑、王骏、王况等击之。三辅闻翟义起,盗贼并发,男子赵朋、霍鸿等,自称将军,攻烧官寺,众至十余万。莽复发王级、王恽等击之。莽日夜抱孺子,祷郊庙。群臣皆曰:“不遭此变,不章圣德。”冬十月,莽依《周书》作《大诰》,谕告天下。时诸将东至陈留,汉县,今河南陈留县。与翟义战,大破之,义死。初始元年,王邑等还,与王级等合击赵朋、霍鸿,二月悉平。还师,莽置酒白虎殿,依周爵五等封功臣为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莽于是自谓威德日盛,遂谋即真之事矣。
第二十四节 汉外戚之祸五
时天下争为符命,荒诞无所不至。十一月,莽奏太后,谓冬至日,天风起,尘冥。风止,于未央前殿得铜符、帛图,文曰:“大告帝符。”献者封侯。自此奏言太皇太后、孝平皇后,称假皇帝,其号令天下,天下奏言,毋言摄,以居摄三年为始初元年,以示即真之渐矣。梓潼汉县,今四川梓潼县。人哀章,素无行,见莽居摄,即作铜匮,为两检,检,封题也。署其一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玺某传予皇帝金策书”。某者,高祖名也。书言王莽为真天子,皆书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兴、王盛,后莽求得同姓名者,即由布衣为大官。因自窜姓名,凡十一人。昏时,衣黄衣,持匮至高庙,以付仆射,庙中官名。仆射以闻。戊辰,莽至高庙,拜受金匮神禅,谒太后,还坐未央前殿,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是时孺子未立,玺藏长乐宫。及莽即位,请玺,太后不肯授莽。莽使王舜谕指,舜既见太后,太后知其为莽求玺,怒骂之曰:“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力富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义。人如此者,狗彘不食其余,天下岂有而兄弟耶?言将诛灭。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终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左右皆垂涕。良久,舜谓太后曰:“臣等已无可言者,莽必欲得玺,太后宁能终不与耶?”太后闻舜语切,恐莽欲胁之,乃出玺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且死,知而兄弟今族灭也。”舜既得传国玺奏之,莽大悦。始建国元年,莽更号太皇太后曰新室文母,孝平皇后曰黄皇室主,废孺子为定安公。又按哀章所献金匮,封拜辅臣王舜等凡十一公,王兴、王盛、哀章皆与焉。自是更易制度,反覆纷纭,不可纪极。莽之号太后为新室文母也,绝之于汉,乃堕坏孝元庙,独留故殿,为文母篹食堂,以太后在,未谓之庙,名曰长寿宫。莽置酒长寿宫,请太后,既至,见孝元庙废彻涂地,太后惊泣曰:“此汉家宗庙,与何治而坏之?且使鬼神无知,有何用庙为;如令有知,我乃人之妃妾,岂宜辱先帝之堂,以馈食哉?”饮酒不乐而罢。莽更汉家黑貂,著黄貂;又改汉正朔、伏、腊日。太后令其官属黑貂,至汉家正、腊日,独与左右相对饮食。五年春二月,太后崩,年八十四。莽意以为制作定,则天下自平,故锐思于地理,制礼作乐,讲合六经之说,公卿旦入暮出,议论连年不决。不暇省狱讼,县宰缺者数年,守兼一切,贪残日甚。中郎将绣衣执法在郡国者,并乘权势,传相举奏。又十一公分布劝农桑,班时令,按诸章,冠盖相望,交错道路,召会吏民,逮捕证左,郡县赋敛,还相赇赂,黑白纷然,守阙告诉者多。莽自见前专权以得汉政,故务自揽众事,有司受成苟免。诸宝物名帑藏钱谷官,皆宦者领之。吏民上封书,宦官左右开发,尚书不得知,其畏备臣下如此。又好变更制度,政令烦多。莽常御灯火,至明犹不能胜,尚书因是为奸。上书待报者,连年不得去。拘系郡县者,逢赦而后出。卫卒不交代者三岁。边兵二十余万人,仰衣食于县官。莽尤好纷更钱法,居摄时为错刀、契刀、大钱五十,与五铢钱汉旧钱。并行。始建国元年,以卯金刀为刘氏谶,乃罢错刀、契刀、五铢,更铸小钱直一,与大钱五十,二品并行。二年,更铸金银、龟贝、钱布之品,钱货六品,金货一品,钱货二品,龟货四品,贝货五品,布货十品,凡二十八品。百姓溃乱,其货不行,皆私以五铢钱市买,讹言大钱当废,莫肯挟。莽乃诏:诸挟五铢钱,言大钱当罢者,比非井田,言其罪与非井田者同。投诸四裔。又禁卖买田宅、奴婢,自诸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于是农商失业,食货俱废,民人至涕泣于市。天凤四年,复申明六管之制。始建国二年制,至此复申明之。一、盐,二、酒,三、铁,四、山泽,五、赊贷,六、铁布铜冶。法令烦苛,民摇手触禁,不得耕桑,而枯旱蝗虫相因,富者不能自别,贫者无以自存。于是并起为盗贼,依阻山泽,吏不能禁,因而覆蔽之,浸淫日广。
第二十五节 汉外戚之祸六
新市汉县,今湖北武昌府境内。王匡、王凤,有众数百人,诸亡命者,南阳汉郡,今河南南阳府。马武,颍川汉郡,今河南汝州之间。王常、成丹,皆往从之,聚藏于绿林山中,山名,今湖北当阳县东北。数月,皆七八千人。又有南郡汉郡,今湖北荆州府。张霸,江夏汉郡,今湖北武昌府。羊牧等,众皆万人。有上言民穷愁,起为盗贼者,莽辄大怒;言时运适然,不久即灭,莽大悦。然匡等亦实以饥寒穷愁,起为盗贼,稍群聚,常思岁熟,得归乡里,虽万众,不敢略有城邑,而莽终不谕其故。地皇二年,荆州牧大发兵击之,与绿林贼战于云杜,汉县,今湖北沔阳州。大败,死数千人,始不制矣。而琅邪汉郡,今山东沂州府东。樊崇之众,号赤眉,为尤盛。三年,南阳刘、刘秀起兵,明年,大破莽兵于昆阳。秀,汉长沙定王发之后也。时道士西门君惠,谓莽卫将军王涉曰:“谶文刘氏当复兴,国师公姓名是也。”涉遂与国师公秀,及大司马董贤、司中大赘莽官名。孙伋,谋劫莽降汉。伋以其谋告莽,秀等自杀。莽以军师外破,大臣内畔,忧懑不能食,但饮酒啖鳆鱼。读军书困,冯几寐,不复就枕矣。时新市、王匡、王凤等。平林汉县,与新市接近,今湖北随州。陈牧、廖湛等。诸将,共立刘玄为帝,玄本在平林兵中,号更始将军。更始既立,遣其将王匡攻洛阳,申屠建、李松攻武关,三辅震动。析汉县,属南阳郡。人邓晔、于匡,亦各起兵南乡,析之南。以应汉,遂入武关,至湖。汉县,今陕西阌乡县。莽忧惧,不知所出,乃率群臣哭于南郊以厌之。邓晔开武关,迎汉兵,李松将三千余人至湖。邓晔遣校尉王宪北渡渭,诸县大姓,各起兵称汉将军,率众随宪,皆争欲入城,贪虏掠之利。莽赦城中囚徒,皆授以兵,与誓曰:“有不与新室者,社鬼记之。”以史谌将之,度渭桥,皆散走。众兵发王氏冢,烧其棺,焚九庙、明堂、辟雍,火照城中。九月戊申,入城。日暮,官府、邸第尽奔亡。己酉,城中少年朱弟等,斧敬法闼,宫中门名。呼曰:“反虏王莽,何不出降?”火及掖庭承明,殿名。黄皇室主所居。黄皇室主曰:“何面目以见汉家?”自投火中死。莽避火宣室,绀袀服,持虞帝匕首,天文郎案栻仪器之称。于前,莽旋席随斗柄北斗之柄也。而坐,曰:“天生德于予,汉兵其如予何?”莽时不食少气,困矣。庚戌旦明,群臣扶掖莽,自前殿之渐台,宫中台名,沮水。公卿从官尚千余人。王邑等昼夜战,罢极,士卒死伤略尽,驰入宫,间关至渐台。时乱军闻莽在渐台,围数百重,王邑等皆战死。莽入室下,晡时,众兵上台,莽党并死台上。商人杜吴杀莽,校尉公宾就识莽,斩莽首,军人争莽相杀者数十人。公宾就持莽首诣王宪,宪自称大将军,妻莽后宫,乘其车服。癸丑,李松、邓晔入长安,申屠建亦至,收王宪斩之。传莽首诣更始,悬宛市,百姓共提击之,或切食其舌。莽死,长安惟未央宫焚,余皆如故。明年,赤眉入长安,焚宫室市里,发掘园陵,长安始墟矣。
第二十六节 光武中兴一
世祖光武皇帝,性勤于稼穑,而兄伯升好侠养士,常非笑光武事田业,比之高祖兄仲。王莽天凤中,乃之长安,受《尚书》,略通大义。莽末,天下连岁灾蝗,寇盗蜂起。地皇三年,南阳荒饥,诸家宾客,多为小盗。光武避吏新野,汉县,今河南新野县。因卖谷于宛。宛人李通,以图谶说光武云:“刘氏复起,李氏为辅。”光武初不敢当,然独念兄伯升素结客,必举大事,且王莽败亡已兆,天下方乱,遂与定谋,于是乃市兵弩。十月,与李通从弟轶等起于宛,时年二十八。十一月还舂陵,时伯升已会众起兵。初,诸家子弟皆逃亡自匿,曰:“伯升杀我。”及见光武绛衣大冠,皆惊曰:“谨厚者亦复为之。”乃稍自安。伯升于是招新市、平林兵,与其帅王凤、陈牧西击长聚,杀新野尉。光武初骑牛,杀尉,乃得马。又杀湖阳汉县,今河南唐县。尉,进拔棘阳。汉县,在湖阳北。与王莽前队大夫甄阜、梁邱赐战于小长安,聚名,在今河南邓州。汉军大败,还保棘阳。更始元年即王莽地皇四年。正月,汉军复与阜、赐战,大破之,斩阜、赐。伯升又破莽将军严尤、陈茂于淯阳,汉县,今河南南阳府东。进围宛城。二月,立刘玄为天子。三月,光武与诸将徇昆阳、汉县,今河南叶县北六十里。定陵、汉县,今河南舞阳县北六十里。郾,汉县,今河南郾城县。皆下之。莽闻阜、赐死,汉帝立,大惧,谋大举以讨汉兵,遣司徒王寻、司空王邑将兵百万,其甲士四十三万人,五月到颍川,与严尤、陈茂合。诸将见寻、邑兵盛,皆惶怖,忧念妻孥,欲散归。光武曰:“今兵谷少而外寇强大,并力御之,功庶可立。如欲分散,一日之间,诸部皆灭矣。”诸将初不以为然,会寻、邑兵且至,诸将见事急,乃相谓曰:“更请刘将军计之。”光武复为图画成败,诸将皆曰:“诺。”时城中惟八九千人,光武使王凤、王常守昆阳,而自与李轶等十三骑,至城外收兵。寻、邑兵至,围昆阳数十重,积弩乱发,矢下如雨,城中负户而汲。王凤等请降,不许。光武至郾、定陵,悉发诸营兵。六月己卯朔,光武与诸营俱进,自将步骑千余为前锋,去大军四五里而陈,寻、邑亦遣兵数千合战。光武奔之,斩数十级,诸将共乘之,斩首数百千级,连胜遂前,无不以一当百。光武乃与死士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寻、邑易之,自将万余人行陈,敕诸营皆按部,毋得动,独迎与汉兵战,不利。大军不敢相救,寻、邑陈乱,汉兵乘锐崩之,遂杀王寻。城中亦鼓噪而出,中外合势,震呼动天地,莽兵大溃,走者相腾践,奔殪百余里间。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士卒争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王邑、严尤、陈茂轻骑乘死人渡水逃去,尽获其军实辎重,举之连月不尽。光武因复徇下颍阳。汉县,今河南许州境。时伯升已拔宛,更始入都之,及莽兵败于昆阳,新市、平林诸将,以演兄弟威名日盛,阴劝更始除之。李轶初与演兄弟善,后更谄事新贵。光武戒伯升曰:“此人不可复信。”伯升不从。会更始将杀演部将刘稷,演固争之。李轶、朱鲔劝更始并执,即日杀之。光武闻之,驰诣宛谢。司徒官属迎吊,秀不与交私语,惟深引过而已。未尝自伐昆阳之功,又不为演丧服,饮食言笑如平常。更始以是信之,拜秀为破虏大将军,封武信侯。是年九月,三辅豪杰杀王莽。时更始将都洛阳,以光武行司隶校尉,使前整修宫室。光武乃置僚属,作文移,一如旧章。时三辅吏士东迎更始,见诸将过,皆冠帻而服妇人衣,莫不笑之;及见司隶僚属,皆欢喜不自胜。老吏或垂涕曰:“不图今日,复见汉官威仪。”由是识者皆心属焉。更始自宛北都洛阳,分遣使者徇郡国,乃以光武行大司马事,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光武至河北,南阳邓禹杖策追光武于邺,汉县,今河南临漳县。进说曰:“历观往古圣人之兴,二科而已,天时与人事是也。今以天时观之,更始既立,而灾变方兴;以人事观之,帝王大业,非凡夫所任,分崩离析,形势可见。明公素有盛德大功,为天下所向服,莫如延揽英雄,务悦民心,立高祖之业,救万民之命,以公而虑,天下不足定也。”光武大悦,留禹计事,自是始贰于更始矣。进至邯郸汉县,今直隶邯郸县。故赵缪王景帝七世孙,名元。子林说光武曰:“赤眉今在河东,但决水灌之,百万之众,可使为鱼。”光武不答,去之真定。汉县,今直隶真定县。林于是诈以卜者王郎为成帝子子舆,十二月,立郎为天子,都邯郸,移檄郡国,皆望风响应。王郎购光武十万户。光武至蓟,汉县,今顺天大兴、宛平二县。而故广阳王武帝五代孙,名嘉。接起兵蓟中,以应王郎。城内扰乱,转相惊恐,言邯郸使者方到。于是光武趣驾南辕,晨夜兼行,蒙犯霜雪,天时寒,面皆破裂。至滹沱河,水名,在今直隶饶阳县。无船,适冰合,得过。至南宫,汉县,今直隶南宫县。遇大风雨,光武仅得麦饭以自给。进至下博城西,汉县,今直隶深州。惶惑不知所之,有白衣老父在旁指曰:“努力,信都汉国,今直隶冀州。为长安城守,言未降王郎也。去此八十里。”光武即驰赴之。信都太守任光开城降,光武因发县旁,得四千人,击堂阳、汉县,今直隶广宗县东。贳,汉县,今直隶广宗县。皆降之。王莽和戎卒正莽分钜鹿置和戎郡,卒正犹太守。邳彤举郡降。又昌城汉县,今直隶冀州西北。人刘植,宋子汉县,今直隶赵州。人耿纯,各率宗亲子弟,据其县邑,以奉光武。于是众稍乐附,至数万人。北击中山,汉国,今直隶保定府西境。拔卢奴,汉县,今直隶定州。移檄边郡,共击邯郸,郡县还复响应。击新市,汉县,今直隶新乐县。真定,元氏,汉县,今直隶元氏县。房子,汉县,今直隶临城县。皆下之,因入赵界。王郎大将李育屯柏人,汉县,今直隶唐山县。与战于郭门,大破之,育还保城,攻之未下。会上谷汉郡,今直隶宣化府。太守耿况、渔阳汉郡,今直隶顺天府。太守彭宠,各遣其将吴汉、寇恂等来助击王郎,更始亦遣尚书仆射谢躬讨王郎。光武因大飨士卒,遂东围钜鹿,汉郡,今直隶顺德府。月余不下。耿纯说光武,久守钜鹿,不如急攻邯郸,光武从之。夏四月,进军邯郸。二十余日拔邯郸,斩王郎。光武收郎文书,得诸吏民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光武不省,会诸将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第二十七节 光武中兴二
更始自洛阳西都长安,悉封宗族及诸将为王,遣使立光武为萧王,萧,汉县,今江苏萧县。悉令罢兵,与诸将有功者,并诣行在所。以苗曾为幽州牧,韦顺为上谷太守,蔡充为渔阳太守。光武辞以河北未定,不就征。苗曾等至,悉收斩之,于是始与更始敌矣。时更始政乱,日夜饮宴后庭,群臣欲言者,辄醉不能见,以至群小、膳夫,皆滥授官爵。长安为语曰:“灶下养,中郎将。烂羊胃,骑都尉。烂羊头,关内侯。”元元民人之称。叩心,更思莽朝。而四方割据蜂起,梁王刘永更始所封。擅命于睢阳,汉县,今河南商丘县。公孙述称王于巴、蜀,汉二郡,今四川成都、顺庆、重庆诸府。李宪自立为淮南王,汉郡,今安徽寿州。秦丰自号楚黎王。黎丘,楚地,在今湖北襄阳府境内。张步起琅邪,董宪起东海,汉郡,今山东沂州府。延岑起汉中,汉郡,今陕西汉中府。田戎起夷陵,汉县,在今湖北荆州府内。并置将帅,侵略郡县。又别号诸贼,铜马、大肜、高湖、重连、铁胫、大抢、尤来、上江、青犊、五校、檀乡、五幡、五楼、富平、获索等,诸贼或以山川土地为名,或以军容强盛为名。铜马贼帅东山荒秃、上淮况等,大肜渠帅樊重,尤来渠帅樊崇,五校贼帅高扈,檀乡贼帅董次仲,竖楼贼帅张文,富平贼帅徐少,获索贼帅古师郎等,并见《东观记》。各领部曲,众合数百万人,所在寇掠,光武将击之。更始二年秋,光武击铜马于,汉县,今直隶束鹿县。大破之。受降未尽,而高湖、重连从东南来,与铜马余众合。光武复与战于蒲阳,山名,在今直隶定州。悉降之,封其渠帅为列侯,并其众数十万,故关西号光武为铜马帝。赤眉别帅与大肜、青犊十余万众在射犬,聚名,隶汉野王县,今河南河内县。光武进击,大破之,众皆散走。初,光武与谢躬更始所遣讨王郎之将。共灭王郎,而不相能,躬屯于邺。至是,光武使吴汉、岑彭袭杀之,河北遂无更始之人矣。更始三年是年为光武建武元年。春,光武北击尤来、大抢、五幡于元氏,汉县,今直隶元氏县。追至右北平,汉县,今直隶完县。汉兵败。又战于安次,汉县,今直隶东安县。破之,及平谷,汉县,今直隶平谷县。大破灭之。更始之都长安也,以大司马朱鲔、舞阴王汉县,今河南唐县。李轶以重兵守洛阳,以备河北。鲔、轶皆光武之仇也。即杀刘伯升与沮光武使河北者。光武亦以寇恂为河内汉郡,今河南卫辉府境。太守,冯异为孟津津名,在今河南孟县。将军,统魏郡,汉郡,今直隶大名府与河南卫辉府北境。河内兵于河上,以拒洛阳。朱鲔时李轶为朱鲔所刺杀。闻光武北讨群贼,而河内孤,乃遣苏茂、贾强攻温,汉县,今河南温县。鲔自将数万人攻平阴,汉县,今河南孟津县。以缀异。寇恂急击苏茂等,大破之,异亦渡河击走鲔,追至洛阳,环城一匝而归。自是洛阳震恐,城门昼闭。光武北还至蓟,诸将入贺,因上尊号,光武未许。会诸生强华光武游学长安时同舍生。自关中奉赤伏符,来诣光武,文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四七二十八也,自高祖至光武初起,合二百二十八年,即四七之际也。火,汉德也。由是定议。六月己未,即皇帝位于鄗南。其地在今直隶赵州。赤眉樊崇等入颍川,其众思欲东归,崇等计虑,众东向必散,不如西攻长安,于是从武关、陆浑关,在今河南开封府东。两道俱入。光武方北徇燕、赵,度赤眉必破长安,欲乘衅并关中,乃拜邓禹为前将军,西入关。禹至安邑,汉县,今山西安邑县。与更始大将王匡等战,大破之,匡等奔还长安。更始诸将议掠长安东归南阳,入湖池中为群盗,谋以立秋日,劫更始成前计。更始知之,将诛诸将,张卬、廖湛、胡殷勒兵烧门,入战宫中,更始大败,走依赵萌于新丰。汉县,今陕西临潼县。赤眉进至华阴,汉县,今陕西华阴县。立刘盆子为天子。高帝九世孙,父武侯萌。盆子年十五,向牧牛,被发徒跣,敝衣赭汗,见众拜,恐畏欲啼。赤眉进至高陵,汉县,今陕西高陵县。王匡、张卬等迎降之,遂共连兵进攻。九月,赤眉入长安,更始降于赤眉,赤眉封更始为长沙王。更始败,朱鲔乃以洛阳降于光武。冬十月,光武入洛阳,遂定都焉。十二月,张卬杀更始。建武二年春,吴汉击檀乡贼于邺东,邺县之东。降之。长安食尽,赤眉乃焚西京宫室,发掘园陵,大掠而西,遂入安定、北地。汉二郡,今甘肃庆阳、平凉二府。邓禹入长安,谒祠高庙,收十一帝神主,送诣洛阳。秋,帝自将讨五校贼,降之。盖延讨刘永,拔睢阳,刘永遁走。三年春,冯异与赤眉战于崤底,崤谷之底也,在今秦、晋之间。大破之,余众向宜阳。汉县,今河南宜阳县。帝自将征之,赤眉君臣面缚,奉高皇帝玺绶降。刘永立董宪为海西汉县,今山东日照县。王,张步为齐王。秋,盖延获刘永。五年,耿弇击富平,获索贼,降之。六月,朱祐拔黎丘,获秦丰。十月,耿弇与张步战于临菑,大破之,张步杀苏茂以降。六年春,马成拔舒,汉县,今安徽舒城县。获李宪;吴汉拔朐,汉县,今江苏海州。获董宪、庞萌。
第二十八节 光武中兴三
时群雄已灭,惟窦融据河西金城、武威、张掖、酒泉、敦煌五郡,今甘肃。隗嚣据天水、安定、北地、陇西四郡,今陕、甘西南境。公孙述据蜀。今四川省。帝积苦兵间,以隗嚣遣子内侍,公孙远据边陲,乃谓诸将曰:“且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因休诸将于洛阳,腾书陇蜀,告示祸福。而公孙述屡移书中国,自陈符命,冀以惑众。荆邯说述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杰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内国精兵,令田戎据江陵,汉县,今湖北江陵县。临江南之会,倚巫山山名,在今四川巫山县。之固,传檄吴、楚,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如此,海内震摇,冀有大利。述犹豫未决。三月,述使田戎出江关,在今四川奉节县。招其故众,欲以取荆州,今湖南、湖北二省。不克。光武乃诏隗嚣,欲从天水汉郡,今甘肃巩昌府。伐蜀。嚣上言白水险阻,关名,在巩昌府。栈道败绝,未可攻。光武知嚣终不为用,乃谋讨之。夏四月,遣耿弇、盖延等七将军,从陇道伐蜀,先使中郎将来歙奉玺书赐嚣谕旨。嚣复多设疑故,事久不决,歙发愤责之,嚣遂归歙,发兵反,使王元据陇坻,陇坂之底。陇,山名,在今陕西陇州。伐木塞道。诸将因与嚣战,大败,各引兵下陇,仅得引还。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余人下陇,分遣巡至栒邑,汉县,今陕西三水县西二十五里。冯异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于汧。水名,在今陕西汧阳县。于是北地、汉郡,今甘肃庆阳府。上郡汉郡,今陕西榆林府。诸豪长,悉叛嚣降汉,嚣之党窦融、马援,皆与嚣绝,嚣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先是述梦有人语之曰:“八厶子系,十二为期。”觉,谓其妻曰:“虽贵而祚短,奈何。”妇对曰:“朝闻道,夕死尚可,况十二乎?”述乃以建武四年自立为天子,号成家。七年春,公孙述立隗嚣为朔宁王,遣兵往来,为之援势。八年,诸将大举深入,围隗嚣于西城。汉县,今甘肃清水县。隗嚣穷困,其大将王捷别在戎丘,在西城西北戎溪上。登城呼汉军曰:“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愿诸军亟罢,请自杀以明之。”遂自刎死。时汉军粮食少,逃亡者多,岑彭壅谷水灌西城,城未没丈余。会王元行巡周宗,以蜀救兵五千人,乘高猝至,鼓噪大呼曰:“百万之众方至。”汉军大惊,未及成陈。元等决围殊死战,遂得入城归冀。汉县,今甘肃伏羌县。诸将悉东还,嚣得不死。九年,嚣恚愤而死。十年,来歙、耿弇讨其余党,降之,分置诸隗于京师以东,于是并力攻蜀。十一年春三月,岑彭大破田戎于荆门,汉县,今湖北荆门州。进至垫江。汉县,今四川垫江县。六月,来歙与盖延拔河池,汉县,今陕西宁羌州。乘胜遂进,蜀人大惧,遣人刺杀歙。公孙述使其将延岑、吕鲔、王元、公孙恢悉兵拒广汉汉县,今四川顺庆府。及资中,汉县,今四川资阳县。又遣侯丹率二万余人拒黄石。滩名,在今四川罗江县。岑彭使臧宫拒延岑,而自击侯丹,大破之,倍道兼行二千余里,拔武阳,汉县,今四川彭山县。使精骑驰击广都,汉县,今四川双流县。去成都汉县,今四川成都府治。数十里,势若风雨,绕出延岑军后。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未几,延岑亦为臧宫所败,奔还成都。光武乃与述书,示以丹青之信,述省书太息曰:“废兴命也,岂有降天子哉?”冬十月,述使人刺杀彭。十二年,吴汉进至广都,烧成都市桥,在成都西。述众恐惧,日夜离叛,述虽诛灭其家,犹不能禁。光武必欲述降,述终无降意。十一月,述与汉战于城下,汉兵刺杀述,延岑降。吴汉遂族公孙氏及延岑,放火大掠,焚述宫室,帝切责之。时四方既定,十三年,吴汉等归,于是大飨将士,功臣增邑更封,凡三百六十五人;其外戚恩泽封者四十五人。帝在兵间久,厌武事,且知天下疲耗,思乐息肩,自陇蜀平后,非警急未尝复言军旅。皇太子尝问攻战之事,帝曰:“此非尔所及。”邓禹、贾复知帝偃干戈,修文德,不欲功臣拥众京师,乃去甲兵,敦儒学。帝亦思念欲完功臣爵土,不令以吏职为过,遂罢左右将军官,诸将皆以列侯就第,加位特进,奉朝请。帝以吏事责三公,功臣并不用,故皆保其福禄,无诛谴者。案帝初无大志,微时适新野,闻阴氏女美,名丽华,是为阴皇后。心悦之。后至长安见执金吾,汉官名,掌徼循京师,秩中二千石。车骑甚盛。因叹曰:“仕宦当作执金吾,娶妻当得阴丽华。”其鄙如此。以较项羽少时,观秦始皇渡浙江,曰:“彼可取而代也。”高祖繇咸阳,观秦皇帝,喟然太息曰:“大丈夫当如此也。”其大小甚不侔矣。徒以王莽失道,天下复思刘氏,而更始、盆子、刘永、刘林等俱不材,因缘际会,遂得天下。观于前代之覆辙,一无所改。符命者,王莽所伪托以愚天下也,光武以赤伏符即位,而信之殆过于莽。穷折方士黄白之术,而信河雒谶记之文。桓谭上言,菲薄谶记,光武大怒,以谭为非圣无法,将斩之,谭叩头流血,仅乃得解。其后支流余裔,乃为张角之徒。女主者,前汉之所以失天下也,帝因循不改,以阴兴为大司徒。终东汉之世,外立者四帝,安、质、桓、灵。临朝者六后,窦太后、邓太后、阎太后、梁太后、窦太后、何太后。莫不定策帷帟,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任重道远,利深祸速,终于亡国而后已。凡此二者,皆兆端于古人,而败极于前汉。至光武之世,祸害已著,宜可鉴戒,而皆不省,其害遂与中国相终始。惟崇尚气节,为历代雄主之所不及。会稽严光,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光武即位,乃变名姓隐去,帝令以物色访之。后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聘之,三反而后至,舍于北军,给床褥,太官汉官名,主膳食者,秩千石。朝夕进膳,车驾即日幸其馆,光卧不起,帝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光入,论道故旧。光武从容问光曰:“朕何如昔时?”对曰:“陛下差增于往。”后归耕于富春山以终。此为专制政体中所绝无之事,惟光武能行之。其后东汉之士大夫气节矫然,为古今所不及,光武之功大矣。
第二十九节 后汉之诸帝
世祖光武皇帝,《后汉书》李贤注:祖有功,而宗有德,光武中叶兴,故庙称世祖。谥法:能绍前业曰光,克定祸乱曰武。年二十八起兵,年三十一即皇帝位,在位三十三年崩,建武三十一年,中元二年。寿六十二。帝崩,子庄即位,母阴皇后也,是为显宗孝明皇帝,照临四方曰明。在位十八年崩,永平十八年。寿四十八。子炟即位,母贾贵人也,是谓肃宗孝章皇帝,温克令仪曰章。在位十三年,建初八年,元和三年,章和二年。寿三十三。明、章二代,皆后汉之令主,比于前汉之文、景焉。帝崩,子肇即位,母梁贵人也,为窦皇后所谮,忧卒,窦后以为己子,是为孝和皇帝,不刚不柔曰和。在位十七年崩,永元十六年,元兴一年。寿二十七。子隆即位,史不详其母,是为孝殇皇帝,短折不成曰殇。即位时,诞育百余日,在位一年崩,延平一年。年二岁。邓太后与大将军邓骘等定策禁中,立长安侯祐,自是外戚、宦官遂盛。祐,章帝孙也,父清河孝王庆,母左姬,是为恭宗孝安皇帝,宽容和平曰安。在位十九年崩,永初七年,元初六年,永宁一年,建光一年,延光四年。寿三十二。帝令自房帷,威不逮远,后汉之业衰矣。安帝崩,阎皇后与大将军阎显等定策禁中,立章帝孙济北惠王寿子北乡侯国在今山东乐安县西。懿,立数月崩。汉人不以为帝。安帝子保即位,母李氏,帝本安帝太子,为阎后所谮而废。至是中黄门孙程等十九人,废阎后、杀阎显等而立之,是为孝顺皇帝,慈和遍服曰顺。在位十八年崩,永建六年,阳嘉三年,永和六年,汉安二年,建康一年。寿三十。子炳即位,母虞贵人也,是为孝冲皇帝,幼少在位曰冲。在位一年崩,永嘉一年。年三岁。梁太后与大将军梁冀等定策禁中,立建平侯国在今河南永城县西南。缵,章帝玄孙也,曾祖父千乘贞王伉,祖父乐安夷王宠,父勃海孝王鸿,母陈夫人也,是为孝质皇帝,忠正无邪曰质。在位一年,为梁冀所弑,本初一年。年九岁。梁太后复与大将军梁冀定策禁中,立蠡吾国在今直隶蠡县。侯志,章帝曾孙也,祖父河间孝王开,父蠡吾侯翼,母匽氏,是为孝桓皇帝,克敌服远曰桓。在位十八年,建和三年,和平一年,元嘉二年,永兴二年,永寿三年,延熹九年,永康一年。寿三十六。桓帝宠信宦官,杀戮名士,党祸之兴自此始,汉至此必亡矣。帝崩,无嗣,窦太后与大将军窦武定策禁中,立解渎亭侯国在今直隶定州。汉王国皆郡,侯国皆县,至后汉乃有乡侯、亭侯,皆次于县侯者也。宏,章帝玄孙也,曾祖父河间孝王开,祖淑,父苌,世封解渎亭侯,母董夫人,是为孝灵皇帝,乱而不损曰灵。在位二十一年,建宁四年,熹平五年,光和六年,中平六年。年三十四。子辩即位,母何皇后也,即位六月,为董卓所废,凡两改元,一称光熹,一称昭宁,不逾年而改元,古未有也。献帝既立,又称永汉,旋并废,仍称中平六年。而立灵帝子协,母王美人也,是为孝献皇帝。聪明睿智曰献。帝时政在曹氏,在位三十一年,禅位于魏,初平四年,兴平二年,建安二十五年。魏封帝为山阳公。又十四年,崩,年五十四。两汉诸帝无年及五十者,惟高祖、光武、献帝三人为过焉。后汉凡十二帝,一百九十五年。献帝以下详本书第二篇第二章。
第三十节 宦官外戚之冲突一
外戚之祸,为前汉之所以亡,然则后汉诸帝,亦可以有所鉴戒矣。及观后汉历史,其外戚之祸,并不末减于前汉,且于外戚之外,又增一国家之大患焉,宦者是也。夫外威、宦官二害,实皆从政体而生。而宦官之害,则较外戚为古,《周礼》天官所掌,尽宫内之事也,中有内小臣奄,上士四人,史二人,徒八人,寺人、王之正内五人,此为周制宦官之明文。其事迹见于春秋之世,证据非一,如齐寺人貂、《左》僖二年。晋寺人披《左》僖五年。之类,虽齐桓、晋文之明,亦为其所玩视。至秦始皇任用赵高,遂大肆其毒,致秦于亡。高祖受命,循而不改。宏恭、石显为患于宣、元之间,迹其所自,仍与外戚同科。盖有吕后之任诸吕,忌大臣,而后有张卿之为大谒者;事在《汉书·高后纪》。有宣帝之任许、史,忌诸霍,而后有恭、显之典中书。二者之必相为表里者,势也。其不同者,前汉之世,外戚与宦官常相结;而后汉之世,外戚与宦官常相诛。相结之极,而王氏盗汉;相诛之极,而天下土崩。二千载以还,遂与中国相终始。读史者每叹古人之愚,然平心论之,殆非愚也。此盖出于家天下之极端,人主一家之安危,与天下之利害相连,而每遇皇家变动之时,外廷尚不及知,仓猝之间,其权必归外戚、宦官之手,而其影响遂及于天下焉。而家天下者,亦动于不得不然矣。后汉二百年之史,即外戚、宦官冲突之史也,录其大者于下。案后汉外戚、宦官冲突之祸,起于和帝之世,章帝以前,伏而未著,然而外威之权,则已极盛矣。光武起寒微,外家无可考。明帝母阴皇后,帝本郭氏所生,后郭废,故以阴后为母。讳丽华,南阳新野人也。兄识,封原鹿侯,国今在无考,约在河南确山县相近。官执金吾,典禁兵;弟子庆,封鲖阳侯;国在今河南沈丘县西南三十五里。弟就,封新阳侯。国今在无考,亦与河南确山县相近。章帝母马皇后,伏波将军马援之小女,扶风茂陵汉县,今陕西兴平县东北十九里。人也。父援,封新息侯;国在今河南息县。兄廖,封顺阳侯;国未详。兄防,封颍阳侯,国在今河南叶县西。官车骑将军;兄光,封许阳侯。国在今河南许州。马皇后为后汉之贤后,常事减损外家,然史称防兄弟贵盛,奴婢各千人已上,资产巨亿,皆买京师膏腴美田;又大起第观,连阁临道,弥亘街路,多聚声乐,宾客奔凑,四方毕至;京兆杜笃之徒数百人,常为食客,居门下;刺史守令,多出其家。则后所谓减损者何事也?然较诸窦后以下,则自胜矣。
第三十一节 宦官外戚之冲突二
后汉外戚之权,自窦后始。后,窦融之曾孙女也,为章帝皇后,宠幸殊特,宫闱为之惵息。章帝崩,和帝即位,和帝母梁贵人,为窦后所谮,以忧死,窦后养帝,以为己子。太后临朝。兄宪,以侍中内斡机密,出宣诰命;弟笃,为虎贲中郎将;弟景、弟瑰,并为中常侍,外家并居清要之地。自王、主及阴、马诸家,莫不畏惮。及窦宪既立大功,谓击匈奴也。封武阳侯,汉武阳有三,一在东郡,一在泰山郡,一在东海郡,宪封不知何属。拜大将军,寻封冠军侯,国在今河南邓州西北五十里。笃郾侯,见前。景汝阳侯,国在今河南汝阳县。瑰夏阳侯,国在今山西韩城县。威名益盛。以耿夔、任尚等为爪牙,邓叠、郭璜为心腹,班固、傅毅之徒典文章,刺史、守令,多出其门,赋敛吏民,共为赂遗。景尤甚,奴客强夺人财货,纂取罪人,妻略妇女,商贾闭塞,如避寇仇。父子兄弟,并为卿校,充满朝廷。邓叠、叠弟陟、及磊、及母元、宪女婿郭举、举父璜,共相交结,元、举并出入禁中,举得幸于太后,遂共图为弑逆。帝阴知其谋,是时宪兄弟专权,帝与内外臣僚,莫由亲接,所与居者,阉宦而已。帝以朝臣上下,莫不附宪,独中常侍钩盾令钩盾令,秩六百石,宦者为之,典诸近池苑囿游观之处,属少府。郑众,谨敏有心机,不事豪党,遂与众定议诛宪。以宪在外,时宪屯凉州。虑其为乱,忍而未发。永元四年,窦宪还京师。六月,帝幸北宫,诏执金吾、五校尉勒兵屯卫南北屯,案史文如此,然事实可疑,因北军五校皆窦氏党,何以能助诛窦氏也?闭城门,收捕郭璜、郭举、邓叠、邓磊,皆下狱死,收宪大将军印绶,与笃、景、瑰皆就国,到国皆迫令自杀。凡与窦氏交通,皆免。以郑众为大长秋,宦者用权,自此始矣。后六年,太后崩。和帝后邓氏,邓禹之孙也,和帝崩,太子未立,邓后立少子隆,生始百余日,是为殇帝。太后临朝,数月,帝崩,太后与兄车骑将军骘、虎贲中郎将悝等,定策禁中,谓不与廷臣议也,其事始此,后遂为常。迎清河王子祐汉郡,今山东临清州。即位。太后犹临朝,封骘为上蔡侯,国在今河南上蔡县。骘弟悝为叶侯,见前。悝弟弘为西平侯,国在今河南西平县。阊为西华侯,国在今河南西华县。食邑各万户。骘以定策功,增三千户,官大将军。是时大长秋郑众,中常侍蔡伦,皆秉势预政,与诸邓等。及安帝建光元年三月,太后崩,上始亲政事,征杜根为侍御史,成翊世为尚书郎。初,根为郎中,与同时郎上书,言帝长,宜亲政事。太后大怒,皆令盛以缣囊,于殿上扑杀之。既而载出城外,根得苏。太后使人检视,根遂诈死三日,为蝇所集,目中生蛆,因得逃窜,为酒家保,积十五年。成翊世亦以郡吏,坐谏太后不归政,抵罪。至是,皆以尚书陈忠荐,得用。四月,废诸邓皆为庶人,邓骘免特进,遣就国,宗族免官归故郡。没入骘等资财田宅,徙邓访及家属于远郡,郡县迫逼,半皆自杀。又徙封骘为罗侯。今湖南湘阴县。五月,骘与子凤,并不食而死。骘从弟河南尹豹、度辽将军遵、将作大匠畅,皆自杀。惟广、德兄弟,以母与阎后同产,得留京师。征邓康为太仆,以康曾请太后归政,除绝属籍故也。时众庶以太后多行小惠,多为邓氏称枉者。帝亦颇悟,乃谴让州郡,还葬骘等于北芒,山名,在洛阳城北。诸从兄弟,皆得归京师。
第三十二节 宦官外戚之冲突三
帝以耿贵人帝之嫡母。兄宝,监羽林左军车骑,封宋杨帝祖母弟。四子皆为列侯,宋氏为卿校、侍中、大夫、谒者、郎吏十余人。阎后兄弟显、景、曜,并为卿校,典禁兵。以江京、李闰为中常侍,皆封侯,京兼大长秋,与中常侍樊丰、黄门令刘安、钩盾令陈达、五人皆宦者也。及帝乳母王圣、圣女伯荣,扇动内外,竞为侈虐,伯荣出入宫掖,传通奸赂。司徒杨震、尚书翟酺,皆上书谏,帝不省。时帝数遣黄门常侍,及中使伯荣,往来辇毂,使者所过,威权显赫,发民修道,缮理亭传,多设储偫,征役无度,赂遗仆从,人数百匹。此可见办差之制,在汉已有。郡县王侯及二千石,皆为伯荣独拜车下。王圣、江京、樊丰等谮太子乳母王男、厨监邴吉等,杀之,惧有后害,乃共谮太子。帝怒,九月,废太子保为济阴王。于是太仆来历、太常桓焉、廷尉张晧、光禄祋讽、宗正刘玮、将作大匠薛晧、侍中闾丘弘、陈光、赵代、施延、大中大夫朱伥等十余人,俱诣鸿都门,证太子无过。帝与左右患之,乃使中常侍切责之,乃各稍自引起。及帝道崩于叶,皇后与阎显兄弟、江京、樊丰等谋曰:“今晏驾道次,济阴王谓太子保。在内,若公卿立之,还为大害。”乃伪云帝疾甚,徙御卧车,所在上食问起居如故,驱驰行四日,还宫,明夕发丧。尊皇后曰皇太后,后名姬,河南荥阳人也。太后临朝,以显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长社侯。国在今河南许州。太后欲久专国政,贪立幼年,与显定策禁中,迎济北惠王子北乡侯懿为嗣,乙酉,即皇帝位。阎显乃讽有司,奏大将军耿宝、中常侍樊丰、虎贲中郎将谢恽、侍中周广、野王君王圣、圣女永等,更相阿党,互作威福,皆大不道。辛卯,丰、恽、广皆下狱死。贬宝及子承皆为亭侯,遣就国,宝于道自杀。王圣母子,徙雁门。于是以阎景为卫尉,耀为城门校尉,晏为执金吾,威福自由矣。而北乡侯懿寻有疾,中常侍孙程国济阴王谒者长兴渠曰:“若北乡不起,相与共断江京、阎显,以立王,事无不成者。”渠然之。十月,北乡侯薨,显白太后,秘不发丧。更征诸王子,闭宫门,屯兵自守。十一月乙卯,孙程、王康、中黄门,先为太子府史。王国,长乐太官丞,掌太后尚食。与中黄门黄龙、彭恺、孟叔、李建、王成、张贤、史汛、马国、王道、李元、杨佗、陈予、赵封、李刚、魏猛、苗光等,聚谋于西钟下。济阴王所居。丁巳夜,程等共会崇德殿上,在南宫。因入章台门。时江京、刘安、李闰、陈达俱坐省门下,即禁门。程与康就斩京、安、达,以李闰为省内所服,欲引为主,因举刀胁闰曰:“今当立济北王,毋得摇动。”闰曰:“诺。”于是扶闰起,俱于西钟下迎济阴王,即皇帝位,时年十一。召尚书令、仆以下,从辇南宫,程等留守省门。帝登云台,召公卿、百僚,使虎贲、羽林士屯南北宫诸门。阎显时在北宫,忧迫不知所为。太后诏越骑校尉冯诗,授之印,曰:“能得济阴王者,封万户侯;得李闰者,五千户侯。”诗佯诺而出,归营屯守。显弟卫尉阎景,遽从省中还外府卫尉府。收兵,至盛德门,孙程召尚书郭镇收之,景不受,镇格杀之。戊午,遣使者入省,夺得玺绶。帝乃幸嘉德殿,遣侍御史持节收阎显,及其弟城门校尉耀、执金吾晏,并下狱诛,家属皆徙比景,在今广东琼州。迁太后于离宫。己未,开城门,罢屯兵。壬戌,封孙程等十九人为列侯;擢来历、朱伥、施延、陈光、赵代等,后至公卿;祋讽、闾丘弘皆先卒,拜其子为郎;征王男、邴吉家属还;前徙比景。东宫宦者籍建、高梵、赵熹、良贺、夏珍,皆为中常侍。未几,太后以京忧死。帝之立也,乳母宋娥与其谋,帝立,封娥为山阳君。既立皇后,以后父梁商为执金吾,寻进大将军,与诸宦者,皆贵用事。
第三十三节 宦官外戚之冲突四
顺帝之崩也,冲帝即位,年二岁,尊梁后为太后,后讳妠,和帝母梁贵人之弟孙也,太后临朝。明年,春正月戊戌,冲帝崩。太后征清河王蒜,及渤海孝王鸿之子缵,皆至京师。蒜为人严重,动止有法,公卿皆归心焉。太后与兄大将军襄邑侯国在今河南睢州。冀利缵幼弱,定策禁中。丁巳,立缵为皇帝,时年八岁,是为质帝。帝少而聪慧,尝因朝会,目梁冀曰:“此跋扈将军也。”犹强梁也。冀闻而深恶之。闰月甲申,冀使左右置毒于煮饼而进之,帝苦烦盛,促召太尉李固,固问病所由,帝尚能言,曰:“食煮饼,今腹中闷,得水尚可活。”时冀在侧,禁不与,帝遂崩。固伏尸号哭,推举侍医,冀虑其谋泄,大恶之。时公卿皆意在清河王蒜,而中常侍曹腾尝谒蒜,蒜不为礼,宦者由此恶之。平原王翼子志,太后欲以女弟妻之,征到都亭,故梁冀欲立志。及大会公卿,众论既异,愤愤不得意,而未有所夺。曹腾等闻之,夜往说冀,以蒜严明,立必见祸,不如立志,富贵可常保。冀然其言,重会公卿,冀意气凶凶,言辞激切,百官莫不震慑,皆曰:“惟大将军令。”独李固、杜乔坚守本议。谓立蒜。冀厉声曰:“罢会”。即以太后诏,先策免固。庚寅,志入南宫即位,即桓帝也,时年十五,太后犹临朝。清河王蒜与杜乔、李固皆死。和平元年正月,太后崩。梁冀之执政也,冀弟不疑为颍阳侯,弟蒙为西平侯,子胤为襄邑侯,并见前。食邑三万户。冀妻孙寿封襄城君,国在今河南襄城县。岁入五千万,加赐赤绂,比长公主。寿善为妖态,为愁眉妆,龋齿笑,堕马髻,冀甚宠惮之。冀监奴秦宫与寿私通,威权大震,刺史二千石,皆谒辞之。冀与寿对街为宅,殚极土木,互相夸竞,金玉珍怪,充满藏室,深林绝涧,有若自然,奇禽珍兽,飞走其间。冀与寿游观第内,连日继夜,以逞娱恣。客到门,不得通,皆请谢门者,门者累千金。又起兔苑数十里,移檄郡县,调发生兔。人有犯者,罪至死。或略良人,使为奴婢,至数千口。冀又用寿言,多斥逐诸梁在位者,以示谦退,而实崇孙氏。孙氏宗亲,冒名侍中、卿校、郡守、长吏者十余人,皆贪饕凶淫,所在怨毒,其淫暴无所不至。梁后桓帝后。恃姊兄荫势,恣极奢靡,兼倍前世。后既无子,宫人孕育,鲜得全者。帝迫于太后与冀,积怨不得发。梁冀一门,前后七侯、三皇后、六贵人、二大将军,夫人、女食邑称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余卿、将、尹、校五十七人。冀秉政凡二十余年,天子拱手,不得有所亲与。及太后崩,帝不平愈甚。一日如厕,独呼小黄门唐衡问:“左右谓宦者。与外舍谓外家。不相得者谁乎?”衡对曰:“中常侍单超、小黄门史左悺、中常侍徐璜、黄门令具瑗,皆与梁氏有隙。”帝乃召五人,共定其议。时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黄门张恽入省防变,具瑗敕吏收斩恽。帝出御前殿,召诸尚书入,发其事,使具瑗将左右驺厩、虎贲、羽林都候剑士,合千余人,共围冀第,收冀大将军印绶。冀及妻寿,即日皆自杀。悉收梁氏、孙氏中外宗亲送诏狱,无少长,皆弃市。他所连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数十人。故吏宾客免黜者三百余人,朝廷为空。收冀财货,县官斥卖,合三十余万万,遂减天下租税之半。赏诛梁冀之功,封单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为县侯,世谓之五侯。仍以左悺为中常侍,又封尹勋等七人皆为亭侯。未几单超卒,其后四侯转横,天下为之语曰:“左回天,具独坐,徐卧虎,唐雨堕。”雨堕者,言其如雨之堕,流毒皆遍。皆竞起第宅,以华侈相尚。其仆从皆乘牛车,自汉迄唐,驾车皆以牛。而从列骑。兄弟姻亲,遍满州郡,荼毒百姓,与盗无异,虐遍天下,民不堪命,多为盗贼焉。四年,占卖关内侯、虎贲、羽林、缇骑、营士五大夫,钱各有差。自永平以来,臣民虽有习浮屠术者,而天子未之好。至帝,始笃好之,于宫中立黄老、浮屠之祠,常躬自祈祷,由是其法浸盛。时朝政日非,而风俗日美,太学诸生三万人,郭泰、贾彪为其冠,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会南阳太守成瑨族诛张泛,太原太守刘瓆使郡吏王允杀小黄门赵津,山阳太守翟超使督邮张俭破侯览家冢,东海相黄浮杀徐璜兄宣,于是中官诉之于帝。帝大怒,瑨、瓆皆死狱中,超、浮并坐髠钳,输作左校。未几,以司隶校尉李膺杀张成,宦官教成弟牢脩,上书告膺等养太学游士,交结诸郡生徒,更相驱驰,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于是天子震怒,延熹九年,捕党人,布告天下,使同忿疾。遂下膺等于黄门北寺狱,为宦官所特置。其辞所连及,太仆杜密,御史中丞陈翔,及陈实、范滂之徒二百余人,或死狱中,或逃遁不获,皆悬金购募,使者四出。明年,以后父城门校尉窦武之故,六月,赦天下党人二百余人,皆归田里,书名三府,禁锢终身。
第三十四节 宦官外戚之冲突五
桓帝崩,无嗣。皇后窦氏定策禁中,立解渎亭侯宏。宏既即位,是为灵帝,尊皇后为太皇太后。后,章帝窦皇后从祖弟之孙也,讳妙章。以太后父城门校尉窦武《本传》称:武少小经行著称,常教授于大泽中,不交时事,名显关西。及在位,多辟名士,清身疾恶,礼赂不通,妻子衣食,裁足而已。此与王甫责武语正相反,读史者所宜注意也。为大将军,封闻喜侯;国在今陕西闻喜县。子机渭阳侯,国在今陕西渭阳县。兄子绍鄠侯。国在今陕西鄠县。初,窦太后之立也,陈蕃有力焉。及临朝,政无大小,皆委于蕃。蕃于窦武同心戮力,以奖王室,天下之士,莫不延颈想望太平。而帝乳母赵娆,及诸女尚书,旦夕在太后侧;中常侍曹节、王甫等,共相朋结,谄事太后,太后信之,蕃、武疾焉。会有日食之变,蕃谓武曰:“昔萧望之困一石显,况今石显数十辈乎?蕃以八十之年,欲为将军除害,今可因日食,斥罢宦官,以塞天变。”武乃白太后,先收中常侍管霸、苏康等,皆杀之。武复数白诛曹节等,太后犹豫未忍,故事久不发。侍中刘瑜与武书,劝以速断大计,武乃收长乐尚书中官掌文书者。郑飒,送北寺狱。武使黄门令山冰武之党。等杂考,辞连曹节、王甫,冰即奏收节等,使刘瑜纳奏。建宁元年九月辛亥,武出宿归府,典中书者以告长乐五官史朱瑀,瑀盗发武奏,骂曰:“我曹何罪,而见族灭?”因大呼曰:“陈蕃、窦武,奏白太后,废帝,为大逆。”乃夜召长乐从官史共普、张亮基等十七人,歃血共盟,谋诛武等。曹节挟帝御德阳前殿,令帝拔剑踊跃,使乳母赵娆等拥卫左右,取棨信闭诸禁门。召尚书官属,胁以白刃,使作诏板,拜王甫为黄门令,持节至北寺狱,杀尹勋、山冰,出郑飒,还兵劫太后,夺玺绶。令中谒者守南宫,闭门,绝复道,使郑飒等持节捕收武等。武不受诏,驰入步兵营,与其兄子步兵校尉绍,共射杀使者,召会北军五校士数千人,屯都亭,洛阳都亭也。下令军士曰:“黄门常侍反,尽力者封侯重赏。”陈蕃闻难,将官属诸生八十余人,并拔刃突入承明门。王甫出,与蕃遇,让蕃曰:“武有何功,兄弟父子并封三侯;又设乐饮宴,多取掖庭宫人;旬日之间,赀财巨万。公为宰辅,苟相阿党,大臣当若是耶?”使剑士收蕃,送北寺狱,即日杀之。时护匈奴中郎将张奂,征还京师,曹节等以奂新至,不知本谋,矫制以少府周靖行车骑将军,与奂率五营士讨武。夜漏尽,王甫将虎贲、羽林等合千余人,出屯朱雀掖门,与奂等合。已而悉军阙下,与武对陈。甫使其士大呼曰:“窦武反,汝皆禁兵,当宿卫宫省,何故随反者乎?先降有赏。”营府兵素畏服中官,于是武军稍稍归甫。自旦至食时,兵降略尽。武、绍走,诸军追围之,皆自杀。遂捕宗亲、宾客、姻属,悉诛之。迁太后于南宫,未几以忧死。封曹节等为列侯,侯者十七人,于是群小得志,士大夫皆丧气。张奂以功当封侯,奂深病为曹节等所卖,固辞不受,诸常侍渐恶之。熹平元年,有人书朱雀阙,言天下大乱,曹节、王甫,幽杀太后,公卿皆尸禄,无忠言者。诏司隶校尉段颎捕逐,十日一会,四出逐捕,太学游生,系者千余人。光和元年,帝与宦官谋,初开西邸卖官,二千石二千万,四百石四百万。富者则先入钱,贫者到官,然后倍输。又私令左右卖公卿,公千万,卿五百万。初,帝为侯时,常苦贫。及即位,每叹桓帝不能作家,居曾无私钱,故卖官聚钱,以为私藏。案汉卖官之例,外官贵而内官贱,是当时外官优于内官可知矣。是时王甫、曹节等,奸虐弄权,扇动内外,太尉段颎阿附之。节、甫兄弟父子,为卿校、牧守、令长者,布满天下,所在贪横。光和二年,帝以司隶校尉阳球言,收甫、颎送雒阳狱,皆死。未几,徙阳球为卫尉,宦官复横。六年,黄巾作。初,巨鹿张角奉事黄老,以妖术教授,号太平道,咒符水以疗病,令病者跪拜首过,或时病愈,众共神而信之。角分遣弟子周行四方,转相诳诱,十余年间,徒众数十万,自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或弃卖财产,流徙奔赴,填塞道路,未至病死者,亦以万数。郡县不解其意,言角以善道化民,为民所归,帝亦殊不为意。角遂置三十六方,方犹将军也,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人,各立渠帅。讹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案汉人崇信五行,故妖言即起于此。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以白土书京城寺门,及州郡官府,皆作甲子字。大方马元义等,先收荆、扬数万人,期会发于邺。元义数往来京师,以中常侍封谞、徐奉等为内应,约以三月五日,内外俱起。中平元年春,角弟子济南唐周上书告之,于是收马元义,车裂于洛阳,诛杀千余人,下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泄,晨夜驰敕诸方,一时俱起,皆著黄巾,以为标帜,故时人谓之黄巾贼。二月,角自称天公将军,角弟宝,称地公将军,宝弟梁,称人公将军,所在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旬日之间,天下响应,京师震动。三月,以皇后何氏兄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封慎侯,国在今安徽颍上县。率左右羽林、五营营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镇京师。赦天下党人,还诸徙者。发天下精兵,遣北中郎将卢植讨张角,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儁,讨颍川黄巾。是时中常侍赵忠、张让、夏恽、郭胜、段珪、宋典、孙璋、毕岚、栗岚、高望、韩恽、张恭,皆贵宠,惟中常侍吕强忠于汉室,共谮而杀之。帝常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由是宦官无所忌惮,并起第宅,拟效宫禁。帝尝欲登永安侯台,永安宫在北宫东北。宦官恐望见其居处,乃使中大人宫中耆宿之称。尚但谏曰:“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帝自是不敢复升台榭。及封谞、徐奉事觉,帝诘责诸常侍曰:“汝曹常言党人欲为不轨,皆令禁锢,或有伏诛者。今党人更为国用,汝曹反与张角通,为可斩未?”然仍信用之。会郎中张钧上书,言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即上十二人,言十者举成数。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宜斩十常侍,以谢百姓,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帝大怒曰:“十常侍岂无一人善者!”御史承旨,遂诬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是年七月,诸将击黄巾,大破之。十一月,皇甫嵩与张梁战于广宗,张角所居,今直隶广宗县。破斩之。时张角已病死,嵩复攻张宝于下曲阳,汉县,今直隶晋州。斩之。黄巾余党张曼成、赵弘、韩忠、孙夏等,迭据宛城,朱儁讨平之。张牛角、常山、常山郡人。褚飞燕、轻便者为飞燕。及黄龙、左校、于氐根、多须之意。张白骑、骑白马者。左髭丈八、未晓其义。平汉、大计、司隶、缘城、雷公、浮云、白雀、杨凤、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眭固、苦蝤之徒,不可胜数,终汉之世,不能定也。汉末外戚、宦官迭操政柄,其亲戚私人遍满郡县,皆以侵夺百姓为事,故民多流为盗贼。案张角之前,业已数起。明、章以后,安帝永初三年,海贼张伯路寇滨海九郡,至五年,始平。顺帝建康元年,九江汉郡,今安徽东境。范容、 周生等寇历阳。汉县,今安徽和州。是年冬,九江贼徐凤,称无上将军,马勉,称皇帝。冲帝永嘉元年,广陵今江苏扬州府。贼张婴,据广陵,旋平。是年,巴郡人服直,聚党自称天王。桓帝永兴二年,泰山琅邪贼公孙举、东郭窦等起,次年平。延熹三年,秦山贼孙无忌起,旋平。五年,艾县汉县,今江西武宁县。贼攻长沙郡县,七年平。灵帝熹平元年,会稽贼许生起勾章,汉县,今浙江鄞县。自称阳明皇帝。光和三年,桂阳、苍梧贼攻郡县,皆积久不平。中平元年,巴郡张鲁作乱,遂延至今日,称张天师者,几二千年焉。张角之后,中平三年,江夏兵赵慈反。四年,西凉人韩遂,与陇西太守李相、凉州司马马腾等叛,寇掠三辅。是年,故泰山太守张举,与故中山相张纯叛,略蓟中,举称天子,纯称弥天将军。五年,益州贼马相、赵祇等,起兵绵竹。盖皆宦官、外戚致之也。帝贪鄙转甚,刺史、二千石,及孝廉、茂才,迁除者皆责修宫钱,大郡至二三千万,余各有差。当之官者,皆先至西园谐价,然后得去;其廉隅者,乞不之官,皆迫遣之。段颎、张温,素有功勋名誉,然皆先输货财,乃登公位。司徒崔烈,因傅母入钱五百万,遂为司徒。及拜日,天子临轩,百僚毕会。帝顾亲幸曰:“悔不少靳,可至千万。”程夫人于傍应曰:“崔公冀州名士,岂肯买官。赖我得是,反不知好耶?”其贪猥如此。寻起万金堂于西园,引司农金钱、缯帛,充牣其中,复藏寄小黄门常侍家钱各数千万。又于河间买田宅,起第观。灵帝因数失皇子,何皇后生子辩,养于道人史子眇家,号曰史侯;王美人生子协,董太后帝母。自养之,号曰董侯。群臣请立太子,帝以辩轻佻无威仪,欲立协,犹豫未决。会疾笃,属协于蹇�
第三十五节 宦官外戚之冲突六
每念灵帝,令人愤毒。董侯似可,今欲立之。”为能胜史侯否,人有小智大痴。亦知复何如,为当且尔,刘氏种不足复遗。绍曰:“今上富于春秋,未有不善。公欲废嫡立庶,窃恐天下不从公议也。”卓按剑叱曰:“竖子敢然。天下之事,岂不在我,我欲为之,谁敢不从,尔谓董卓刀不利乎?”绍曰:“天下健者,岂惟董公?”引佩刀横揖径出。卓畏绍世家,未敢加害。绍悬节于上东门,逃奔冀州。九月癸酉,卓大会百僚,言当废帝,立陈留王,百官无复抗议者。甲戌,卓复会百僚于崇德前殿,遂胁太后策废少帝,为弘农王,立陈留王为帝。太后鲠涕,群臣含悲,无敢言者。改元永汉。丙子,卓鸩杀何太后,杀后母舞阳君。十二月,复陈光熹、昭宁、永汉三号,仍称中平六年。自此以后,汉名号仅存,威福已失,天下崩溃,历数百年,至唐而始定,所谓中衰之世也。此后汉外戚与宦官冲突之大略也。汉四百年之政治,大约宦官、外戚、方士、经生,四类人相起仆而已�
第三十六节 匈奴之政治上
匈奴,其先夏后氏之苗裔,曰淳维,《史记·匈奴列传》。以殷时始奔北边。《史记·匈奴列传》,《索隐》引张晏说。盖夏桀无道,汤放之鸣条,三年而死。其子獯粥,妻桀之众妾,避居北野,中国谓之匈奴。《史记·匈奴列传》,《索隐》引乐彦《括地谱》。殷时曰獯粥,改曰匈奴。《史记·匈奴列传》,《索隐》引应劭《风俗通》。一曰尧时曰荤粥,周曰猃狁,秦曰匈奴。《史记·匈奴列传》,《索隐》引晋灼说。则淳维是匈奴始祖,盖与獯粥是一也。《史记·匈奴列传》,《索隐》引韦昭说。案以上皆唐以前人成说,其言未必可据。或彼族附会之以求亲于中国,或中国鄙夷之以不齿于人类,均不可知。盖桀为汤败,奔于历山,放于南巢,乃渐趋于南,非趋北也。其族居于北蛮,随畜牧而转,其畜之所多,则马、牛、羊,其奇畜则橐驼,今之骆驼。驴骡,今之骡为驴牡马牝所生。 ,《说文》曰:马父骡子也。 ,《字林》曰:野马也。蝉骙。《说文》曰:野马也。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常处耕田之业,然亦各有分地。无文书,以言语为约束。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士能弯弓,尽为甲骑。其俗,宽则随畜,因射猎禽兽为生业;急则人习战攻以侵伐,其天性然也。其长兵则弓矢,短兵则刀利。铤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苟利所在,不知礼义。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壮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贵壮健,贱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案《汉书》称单于姓挛鞮氏,《后汉书》称单于姓虚连题氏,然则非无姓也,惟无字耳。以上皆《史记》说,《汉书》与之同。今日内外蒙古之俗尚,与汉时匈奴无异。春秋、战国之间,戎狄并兴,往往与中国相杂,其后稍夷灭,详前书二十一节。其为匈奴支族之羼入内地者欤?不可知也。其中惟猃狁与匈奴音最近,当即一族。《诗》言及猃狁者甚多,《小雅·采薇》曰:“靡室靡家,猃狁之故。”又曰:“岂不日戒,猃狁孔棘。”《小雅·六月》曰:“薄伐猃狁,至于太原。出车彭彭,城彼朔方。”此周时已通匈奴之证也。然其时匈奴,尚未强大,故无传记之可考。匈奴可考之事,自冒顿单于始。当秦时,匈奴单于曰头曼,头曼不胜秦,北徙十有余年。会秦亡,中国大乱,秦所置戍边者皆去,于是匈奴得宽,后稍渡河南,与中国界。
第三十七节 匈奴之政治下
头曼有子曰冒顿,后有爱阏氏,匈奴皇后号。生少子,头曼欲废冒顿而立少子,乃使冒顿质于月氏。胡国名,此未徙以前之月氏,在今甘肃西安州。冒顿既质,而头曼急击月氏。月氏欲杀冒顿,冒顿盗其善马亡归。头曼以为壮,令将万骑。冒顿乃作鸣镝,习勒其骑射,令曰:“鸣镝所射,而不悉射者,斩。”行猎鸟兽,有不射鸣镝所射,辄斩之。已而冒顿以鸣镝自射善马,左右莫敢射,冒顿立斩之。居顷之,复以鸣镝自射其爱妻,左右或颇恐,不敢射,复斩之。顷之,冒顿出猎,以鸣镝射单于善马,左右皆射之,冒顿知其众可用。从其父单于头曼猎,以鸣镝射头曼,其左右皆随鸣镝而射,杀头曼,尽诛其后母与弟,及大臣不听从者,于是冒顿自立为单于。冒顿既立,东灭东胡,今盛京西北。西击走月氏,南并楼烦白羊、河南王,楼烦之二王也,皆居黄河南,今山西北边。悉复收秦蒙恬所夺匈奴地。是时汉方与项羽相距,中国罢于兵革,故冒顿得自强,控弦之士三十万。自淳维以至头曼,千有余岁,时大时小,别散分离久矣。至冒顿而匈奴最强,尽服从北夷,而南与诸夏为敌国,其世姓、官号乃可得而记云。单于姓挛鞮氏,虚连题,即挛鞮之转音。其国称之曰撑犁孤涂单于,匈奴谓天为撑犁,子为孤涂。单于者,广大之号也,言其象天单于然也。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汉书》无王字。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匈奴谓贤曰屠耆,故常以太子为左屠耆王。自左右贤王以下至当户,大者万余骑,小者数千,凡二十四长,立号曰万骑。其大臣皆世官,衍氏、兰氏,其后有须卜氏,此三姓其贵种也。《后汉书》作四姓,增一邱林氏。诸左王将居东方,直上谷,以东接秽貉、朝鲜;右王将居西方,直上郡,以西接氐羌;而单于庭直代、云中。各有分地,逐水草移徙。而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国最大。左右骨都侯辅政,诸二十四长,亦各自置千长、百长、什长、裨小、王相、当户、且渠之属。岁正月,诸长少会单于庭,祠。五月,大会龙城,案《史记·匈奴列传》,《索隐》引崔浩云:西方胡皆事龙神,故名大会处为龙城。祭其先、天地、鬼神。秋,马肥,大会林,《史记·匈奴列传》,《正义》引颜师古说。滞者,绕林而祭也。鲜卑之俗,自古相传,秋祭无林木者,尚竖柳枝,众骑驰绕三周乃止,此其遗法也。课校人畜计。其法,拔刃尺者死,坐盗者没入其家。有罪,小者轧,杖也。大者死。狱久者不满十日,一国之囚,不过数人。而单于朝出营,拜日之始生,夕拜月。其坐,长左而北向。其送死,有棺椁、金银、衣裳,而无封树、丧服,近幸臣妾从死者,多至数十百人。举事常随月盛壮以攻战,月亏则退兵。其攻战,斩首虏赐一卮酒,而所得卤获,因以予之;得人,以为奴婢,故其战人人自为趋利。善为诱兵以包敌,故其逐利,如鸟之集;其困,瓦解云散矣。战而扶舆死者,尽得死者家财。此匈奴政俗之大略也。
第三十八节 匈奴之世系上
冒顿并二十六国,即西域诸国。诸引弓之民,合为一家,乃与汉约为兄弟,妻汉翁主。翁主,诸王之女。冒顿方强,为书遗吕太后,辞极亵慢。太后深自谦逊以谢之,并遗以车二乘,马二驷,遂和亲,以宗室女为公主嫁之。孝文时,冒顿死,在位二十七年。子稽粥立,号曰老上单于,老上亦妻汉翁主。老上欲变胡俗为汉俗,以中行说说,汉宦者,降匈奴。不果。孝文后四年,老上死,在位十五年。子军臣单于立,复尚翁主。自冒顿至军臣三世,皆与汉时战时和亲,不常。汉岁奉匈奴絮缯、酒食,各有数,而关市于边,是为匈奴最盛之时。军臣中叶后,孝武崛兴,大伐匈奴,和亲遂绝,而匈奴衰矣。孝武元朔二年冬,军臣死,在位二十四年。其弟左谷蠡王伊稚斜,自立为单于,攻败军臣太子於单,於单亡降汉。汉封於单为涉安侯,数月死。伊稚斜时,匈奴远遁,不敢至漠南。汉屡伐匈奴,凡十余次,其最深者在元狩四年,凡十万骑,私负从马又十余万匹。大将军卫青出定襄千余里,渡幕(沙漠本名,汉入漠北始此),围单于,单于遁走,追二百里不能得,斩首万九千级而还。骠骑将军霍去病出代二千余里,绝大幕,封狼居胥山(今外蒙古地),禅于姑衍,登临翰海(今拜开尔湖),捕虏七万四百四十三级。是后匈奴远遁,而幕南无王庭。汉渡河,自朔方至金城,通渠置田官,稍蚕食匈奴,然亦以马少,不复大出击匈奴矣。皆伊稚斜时事也。元鼎三年,伊稚斜单于死,在位十三年。子乌维立为单于。是时孝武已南平越,东并朝鲜,西通西域,欲遂臣匈奴。乌维大恐,许入中国见天子,并质子,然卒不果。元封六年,乌维死,在位十年。子詹师庐立,年少,号为儿单于。太初三年,儿单于死,在位三年。子少,匈奴乃立其季父乌维单于弟右贤王勾黎湖为单于。太初四年,勾黎湖死,在位一年。其弟左大都尉且鞮侯立为单于。太始元年,且鞮侯死,在位五年。长子左贤王立,为狐鹿姑单于。自伊稚斜以后,汉兵深入穷追数十年,匈奴孕重堕,罢极苦之,自单于以下,常有和亲计。始元二年,狐鹿姑死,在位十二年。命立其弟右谷蠡王。卫律汉将,降匈奴者。等挢单于令,更立子左谷蠡王,为壶衍鞮单于。是时匈奴兵数困,国益贫,常欲求和亲,而不肯先言。惟侵盗益希,遇汉使愈厚,至乃尽归汉使者苏武等,欲以讽汉。汉终不许,遂大举入寇,汉兵又大破之,得脱者裁数百人。是时汉边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罕得为寇。本始三年,汉约西域击匈奴,匈奴人畜死伤不可胜数,由是衰耗。于是丁令今西比利亚中部。攻其北,乌桓今盛京。入其东,乌孙今新疆北境。击其西,匈奴大虚弱,诸国羁属者皆瓦散。地节二年,壶衍鞮死,在位十七年。弟左贤王立,为虚闾权渠单于。神爵二年,虚闾权渠死,在位九年。颛渠阏氏与其弟左大且渠都隆奇谋,立右贤王屠耆堂为握衍朐鞮单于,乌维单于耳孙也。握衍朐鞮立二年,凶恶不道,姑夕王与乌禅幕,及左地贵人皆怨,乃共立虚闾权渠子稽侯为呼韩邪单于,发左地兵,共击握衍朐鞮,握衍朐鞮败,自杀。握衍朐鞮立三年而败,时神爵四年也。其冬,都隆奇与右贤王,共立日逐王薄胥堂为屠耆单于,发兵数万人,东袭呼韩邪,呼韩邪兵败走,屠耆单于遂留居单于庭。是时,匈奴呼揭王,自立为呼揭单于,右奥鞬王,自立为车犁单于,乌藉都尉,自立为乌藉单于,凡五单于。其后乌藉、呼揭皆败,各去单于号,并力共尊车犁单于,屠耆自将击之,车犁败,西北走。其明年,屠耆复自将击呼韩邪,兵败自杀,呼韩邪遂居单于庭,然众裁数万人。其后屠耆从弟休旬王自立为闰振单于,在西边;呼韩邪兄左贤王呼屠吾斯,亦自立为郅支骨都侯单于,在东边。后二年,闰振东击郅支,郅支与战,杀之,并其兵,遂进攻呼韩邪,呼韩邪败走,郅支都单于庭。呼韩邪之败也,左伊秩訾王为呼韩邪计,劝令称臣入朝,事汉,从汉求助,如此匈奴乃定。呼韩邪议问诸大臣,皆曰:“不可。匈奴之俗,本上气力,而下服役,以马上战斗为国,故有威名于百蛮。战死,壮士所有也。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长诸国。汉虽强,犹不能兼并匈奴。奈何乱古先之制,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为诸国所笑,虽如是而安,何以复长百蛮?”左伊秩訾曰:“不然。强弱有时,今汉方盛,乌孙、城郭诸国,皆为臣妾。自且鞮单于以来,匈奴日削,不能取复,虽屈强于此,未能一日安也。今事汉则安存,不事则危亡,计何以过此?”诸大人相难久之,呼韩邪卒从左伊秩訾计,引众南近塞,遣子右贤王铢娄渠堂入侍。郅支闻之,亦遣子右大将驹于利受入侍,时甘露元年也。郅支单于以为呼韩邪降汉,兵弱,不能复自还,即自引其众西,欲攻定右地,乃益西,近乌孙,欲与并力,遣使乌孙。乌孙欲媚汉,杀其使,送都护在所。郅支击乌孙,破之,因北击乌揭,乌揭降,发其兵西破坚昆,北降丁令,坚昆、丁令,皆在今西比利亚南,与蒙古、新疆接界处。并三国,遂留都坚昆,而南与乌孙为敌。会康居王,亦怨乌孙,乃迎郅支至康居,与并力攻乌孙。既至,汉都护甘延寿、陈汤所袭杀。而呼韩邪大惧,入朝。自此匈奴全境,为汉属国,中国四邻,皆臣服矣。
第三十九节 匈奴之世系下
呼韩邪既事汉,数年之间,人众转盛,乃北归庭,人众稍稍归之,国中遂定。会汉已诛郅支,呼韩邪大惧,自言愿婿汉氏,以自亲。元帝以后宫良家王嫱赐之,匈奴号之曰宁胡阏氏。言胡得之,国以安宁也。史称王昭君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宫女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照汉宫,顾影裴回,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呼韩邪欢喜,上书愿世世保塞,自是匈奴臣服于汉。建始二年,呼韩邪死,在位二十八年。子雕陶莫皋立,为复株累若鞮单于。鸿嘉元年,复株累死,在位十年。弟且麋胥立,为搜谐若鞮单于。元延元年,搜谐死,在位八年。弟且莫车立,为车牙若鞮单于。绥和元年,车牙死,在位四年。弟囊知牙斯立,为乌珠留若鞮单于。四单于皆呼韩邪之子,预约次及者。乌珠留时,王莽秉政,讽乌珠留为一名,谓以一字为名,此《公羊》太平义也。莽好经术,故效之。乌珠留乃更名知。莽又易单于印,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乌珠留滋不悦。会西域诸国多叛汉,通匈奴,乌珠留乃谋叛汉。莽于是分匈奴地为十五国,呼韩邪有十五子。欲招诱单于诸子立之,立数人,一为孝单于,一为顺单于。乌珠留闻之,大怒曰:“先单于受汉宣帝恩,不可负也。今天子非宣帝子孙,何以得立?”始建国三年,乃大入为寇,于是北边复为墟矣。始建国五年,乌珠留死,在位二十一年。王昭君女须卜居次云,居次,匈奴公主之称,云,其名也。立呼韩邪子咸为乌累若鞮单于,咸即莽所拜为孝单于者也。于是复与汉和亲,而寇盗如故。莽乃改匈奴曰恭奴,单于曰善于。乌累贪莽金币,曲听之,而寇盗仍如故。天凤五年,乌累死,在位五年。弟舆立,为呼都而尸道皋若鞮单于。呼都而尸立,与莽有隙,北边由是败坏。更始二年,汉遣使授单于汉旧制玺绶,单于曰:“匈奴本与汉兄弟。匈奴中乱,孝宣皇帝辅立呼韩邪单于,故称臣以尊汉。今汉亦大乱,为王莽所篡,匈奴亦出兵击莽,空其边境,令天下骚动思汉,莽卒以败,而汉复兴,亦我功也,当复尊我。”终持不决。建武中入寇尤深。建武二十二年,呼都而尸死,在位二十八年。子乌达鞮侯立,为蒲奴立单于。蒲奴立二年,八部大人共议,立呼韩邪孙比,为呼韩邪单于,款五原塞,愿永为藩蔽,捍御北虏,光武许之。于是匈奴分为南北,南匈奴事汉,北匈奴时叛时服,然皆微矣。
第四十节 南匈奴之世系
呼韩邪单于,又为落尸逐鞮单于,既降汉,徙居于西河美稷。今山西汾阳县西北。汉为设中郎将、副校尉拥护之,设有府从事,并骑兵二千,弛刑徒五百人,卫护单于,岁给费一亿九十余万,自后以为常。单于亦遣韩氏骨都侯屯北地,右贤王屯朔方,单于骨都侯屯万原,呼衍骨都侯屯云中,郎氏骨都侯屯定襄,左南将军屯雁门,栗藉骨都侯屯代郡,皆领部众,为郡县侦罗耳目。于是匈奴之众,遂与汉族杂居。建武三十二年,呼韩邪死,在位九年。弟莫立,为邱浮尤鞮单于。中元二年,莫死,在位一年。弟汗立,为伊伐于虑鞮单于。明帝永平二年,汗死,在位二年。单于比之子適立,为僮尸逐侯鞮单于。永平六年,適死,在位四年。单于莫子苏立,为邱除车林鞮单于,数月死,单于適之弟长立,为胡邪尸逐侯鞮单于。章帝元和二年,单于长死,在位二十三年。单于汗之子宣立,为伊屠于闾鞮单于。章和二年,单于宣死,在位三年。单于长之弟屯屠何立,为休兰尸逐侯鞮单于。时北庭衰乱,南部将并北庭,窦太后许之。和帝永元元年,以窦宪为大将军,耿秉为副,北伐匈奴。夏六千,宪等与北单于战于稽落山,大破之,追单于至私渠北鞮海,斩名王以下万三千级,生口甚众,杂畜百余万头,诸裨小王降者八十一部,二十余万人。出塞三千余里,登燕然山,今杭爱山。刻石颂功德,班固为铭焉。永元五年,单于屯屠何死,在位六年。单于宣弟安国立,以右谷蠡王师子为左贤王,国人不附,而爱师子。安国患之,与新降胡同谋杀师子,事觉,汉将问之。安国夜闻汉军至,大惊,弃其帐而去,因举兵欲诛师子,师子闭曼柏城,不得入。安国舅骨都侯喜等惧并诛,共格杀安国,而立师子为单于,时永元六年也。至是,新降胡不自安,十五部二十余万人皆反,胁立前单于屯屠何子逢侯为单于,重向朔方,欲度幕北。九月,以光禄勋邓鸿、越骑校尉冯柱、度辽将军朱徽、乌桓校尉任尚,合四万人讨之。时南单于及中郎将杜崇,屯牧师城,逢侯将万骑攻围之。冬十一月,邓鸿等至美稷,逢侯乃解围去,向满夷谷。南单于、杜崇与邓鸿合追之,斩首四千余级。任尚要击逢侯于汉夷谷,复大破之,前后凡斩万七千余级。逢侯遂率众出塞,汉兵不能追而还。后元初中,逢侯穷蹙降汉,汉处之颍川。单于师子立,为亭独尸逐侯鞮单于。永元十年,单于师子死,在位四年。单于长之子檀立,为万氏尸逐鞮单于。永初三年,汉人韩琮随匈奴南单于入朝,既还,说南单于云:“关东水潦,人民饥饿尽死,可击也。”单于信其言,遂反。九月,南匈奴合乌桓、鲜卑入寇五原,与太守战于高渠谷,未详。汉兵大败,南单于围中郎将耿种于美稷。冬十一月,以大司农何熙行车骑将军事,中郎将庞雄为副,将五营及边郡兵及辽东太守耿夔,率鲜卑及诸郡兵共击之,雄、夔击南匈奴薁鞬日逐王破之。四年,南单于围耿种数月,不克。梁慬、耿夔击斩其别将于属国故城,在美稷内,属国都尉治之。单于自将迎战,慬等复破之,单于遂引还虎泽。三月,何熙军到五原,遣庞雄、梁慬、耿种将步骑万六千人,攻虎泽,连营稍前。单于见诸军并进,大怖,顾让韩琮曰:“汝言汉人死尽,今是何等人也?”乃遣使乞降,许之。单于脱帽徒跣,对庞雄等拜,陈道死罪,乃还抄汉人男女,及羌所略转卖入匈奴者,合万余人。延光三年,单于檀死,弟拔立,为乌稽侯尸逐鞮单于。永建三年,单于拔死,在位四年。弟休利立,为去特若尸逐就单于。永和五年,休利以不能制下,为汉所责,自杀。在位十三年。秋,匈奴立句龙王车纽为单于,东引乌桓,西收羌戎,及诸胡大人为寇,汉兵出击,破之,斩句龙呼兰若尸逐就单于。兜楼储单于先在京师,汉安二年,天子临轩,自册立之,遣中郎将持节护送单于归南庭。建和元年,单于兜楼储死,在位五年。居车儿立,为伊陵耶逐就单于。熹平元年,居车儿死,在位二十五年。子某立。史失其名。熹平六年,某死,在位六年。子呼徵立。光和二年,中郎将张修与单于不相能,擅斩之。诏以修抵罪,而立右贤王羌渠为单于。中平五年,各部反,攻杀羌渠,在位十年。子於扶罗立,为持至尸逐侯单于,国人畔之,共立须卜骨都侯为单于。於扶罗将诣阙自讼,会灵帝崩,天下大乱,单于将数千骑,与白波贼合,寇河内诸郡,失利,欲归。国人不受,乃止河东。兴平二年,於扶罗死,在位七年。弟呼厨泉立为单于。呼厨泉自以其先祖与汉约为兄弟,遂冒姓刘氏,至孙渊,遂为五胡之一。
第四十一节 北匈奴之世系
蒲奴立单于既失南方之众,仍居单于庭,然自顾衰弱不自安。建武二十七年,遣使求和亲,光武不许。二十八年,复求率西域诸国朝见,光武仍不许,而赐之甚厚。永平八年,再求和亲,显宗许之。而南匈奴不自安,欲畔,密令北匈奴以兵迎之。汉乃始置度辽营,以中郎将为度辽将军,屯五原、曼柏,今蒙古鄂尔多斯黄河西岸。以防二虏交通,北匈奴由是复为寇钞。永平十六年,大发兵讨之,至涿邪山。在今土谢图汗地。是时北匈奴衰耗,南部攻其前,丁零寇其后,鲜卑击其左,西域侵其右,不复自立,乃远引而去。章和元年,鲜卑入左地,即匈奴东方之地。击北匈奴,大破之,斩优留单于,取其皮而还。优留既死,国人立单于异母兄右贤王为单于。永元初,为耿夔所破,逃亡不知所在。其弟右谷蠡王於除鞬,自立为单于,止蒲类海,今罗布淖尔。遣使款塞,汉立为北单于,即授玺绶玉剑,使中郎将卫护如南单于。永元五年,畔还北,自是遂不可知。案西书言,晋时匈奴西徙,其酋遏底拉Atilat称霸于欧洲,其即北匈奴之苗裔欤?
第四十二节 西域之大略
西域以孝武时始通,西宇二字,始于《史记》,其义凡起玉门、阳关,直抵欧洲,统谓之西域,非仅指今新疆之地也。为汉校尉所属者,汉所置统领西域官名,宣帝时改曰都护。元帝时又置戊、己二校尉。都护掌兵,驻乌垒城,其始独护南道,至神爵三年,乃兼护北道,始曰都护。校尉掌屯田。三十六国。一、婼羌国;二、楼兰国;三、且末国;四、小宛国;五、精绝国;六、戎卢国;七、扞弥国;八、渠勒国;九、于阗国;十、皮山国;十一、乌秅国;十二、西夜国;十三、子合国;十四、蒲犁国;十五、依能国;十六、无雷国;十七、难兜国;十八、大宛国;十九、桃槐国;二十、休循国;二十一、捐毒国;二十二、莎车国;二十三、疏勒国;二十四、尉头国;二十五、姑墨国;二十六、温宿国;二十七、龟兹国;二十八、尉犁国;二十九、危须国;三十、焉耆国;三十一、姑师国;三十二、墨山国;三十三、劫国;三十四、狐胡国;三十五、渠犁国;三十六、乌垒国。三十六国,众说颇异。此据徐松《汉书·西域传补注》,下同。其后稍分至五十余,姑师分为车师,及山北六国;车师分为前、后国;后国又分为乌贪訾离国;且弥国分为东、西;蒲类分为蒲类后国;卑陆分为卑陆后国之类。至后汉,又相兼并,存者廿余国。其地在匈奴之西,乌孙之南,今伊犁之地。西羌之北,今西藏、青海。即今所谓新疆南路也。南北有大山,北为天山,南为新疆、西藏间之诸山。中央有河,今塔里木河。东西六千余里。其人或城郭,或游牧,不一种。孝武以前,盖属役于匈奴,匈奴呼衍王领其地,置僮仆校尉。其种族素弱,从古不能独立,不及胡与羌之强悍。孝武欲伐匈奴,乃先开西域,以断匈奴与西羌相通之道。于是西域诸国,终汉之世,皆服属于中国。两《汉书》述三十六国,并三十六国以外之诸大国,形势颇详。今特举其大略,而以今地证之如下。葱岭以西,用洪钧《元史逸文证补》为主;葱岭以东,用徐松《汉书·西域传补注》为主。
第四十三节 南道诸国
出阳关,在今甘肃敦煌县治西南,关已久废。自近者始,《汉书》叙述之法,先自葱岭东南,渐至葱岭西南,循葱岭西转北而东,自西北以至东北而终焉。曰婼羌国,其地今已沦为戈壁。户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胜兵五百,随畜逐水草,不田作,地僻不当孔道。西北曰楼兰国,地今已沦为戈壁。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民随畜牧,逐水草,与婼羌同,地当汉人达西方大道。西行七百里至末且国,地今已沦为戈壁。户二百三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二十。南行三日至小宛。自末且以往,皆城郭之国。西南曰小宛国,地今已沦为戈壁。户百五十,口千五十,胜兵二百人,地僻不当孔道。再西曰精绝国,地今已沦为戈壁。户四百八十,口三千三百六十,胜兵五百人。南行四日至戎卢国,地今已沦为戈壁。户二百四十,口千六百一十,胜兵三百人,地僻不当孔道。再西曰扞弥国,地今已沦为戈壁。户三千三百四十,口二万四千,胜兵三千五百四十人。西北三百九十里至于阗。扞弥国曰渠勒国,地今已沦为戈壁。户三百一十,口二千一百七十,胜兵三百人。于阗国,今新疆和阗。户三千三百,口万九千,胜兵二千四百人。西行三百八十里至皮山国,今叶尔羌之东南,和阗之西。户五百,口三千五百,胜兵五百人。西南经乌秅国,今英属巴达克山地。户四百九十,口二千七百三十三,胜兵七百四十人,山居,田石壁间,以手接饮,累石为室,有悬度处,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乌秅北为西夜国,王号子合王,此即双立君也,地在今噶勒察回之博洛尔部南境。户三百五十,口四千,胜兵千人。西夜种与西域各国异,类羌氏行国,随畜,逐水草往来,西与蒲犁接。蒲犁国,在今英吉沙尔、叶尔羌之间。户六百五十,口五千,胜兵二千人。西曰依耐国,今英吉沙尔界中。户一百二十五,口六百七十,胜兵三百五十人。西曰无雷国,今俄属西布鲁特部落中。户千,口七千,胜兵三千人。凡蒲犁、依耐、无雷三国,皆与西夜同种,行国也。北曰难兜国,今英属拔达克山西境。户五千,口三万一千,胜兵八千人。此为汉属之至西境,其西大月氏矣。
第四十四节 北道诸国
大宛国,今俄属敖罕。户六万,口三十万,兵六万人。与安息同俗,以蒲桃为酒,富人藏酒至万余石,室数十年不败,汉人因宛始得蒲桃。贵女子,女子所言,丈夫乃决正。其人皆深目,多须髯。桃槐国,地无考。户七百,口五千,胜兵千人。休循国,地无考,此与桃槐,当是葱岭麓之小国。户三百五十八,口千三十,胜兵四百八十人,民因畜随水草,故塞种也。塞种,即佛书之刹帝利种,今谓闪弥斯种。其东曰捐毒国,今俄属西布鲁特地。户三百八十,口千一百,胜兵五百人,其俗就水草,故塞种也。其东南曰莎车国,今莎车。户二千三百三十九,口万六千三百七十三,胜兵三千四十九人,西至疏勒五百六十里。莎车西少北曰疏勒国,今喀什噶尔。户千五百一十,口万八千六百四十七,胜兵二千人,西当大月氏、大宛、康居大道。再东曰尉头国,今乌什。户三百,口二千三百,胜兵八百人,其俗随水草。再东曰姑墨国,今阿克苏。户三千五百,口二万四千五百,胜兵四千五百人。再东曰温宿国,今温宿。户二千二百,口八千四百,胜兵五百人。再东曰龟兹国,今库车。户六千九百七十,口八万一千三百一十七,胜兵二万一千七十六人。再东曰乌垒城,今库车东南。户百一十,口千二百,胜兵三百人,都护所治也。东曰渠犁城,今库车与喀剌沙尔间。户百三十,口千四百八十,胜兵百五十人。其东曰尉犁国,今喀剌沙尔。户千二百,口九千六百,胜兵二千十人。其北曰危须国,今喀剌沙尔之南。户七百,口四千九百,胜兵二千人。再北曰焉耆国,今喀剌沙尔之东。户四千,口三万二千一百,胜兵六千人。焉耆西北曰乌贪訾离国,此车师后国所分。户四十一,口二百三十一,胜兵五十七人。其东曰卑陆国,姑师所分。户二百二十七,口千三百八十七,胜兵四百二十二人。其东曰卑陆后国,姑师所分。户四百六十二,口千一百三十七,胜兵三百五十人。郁立师国,今乌鲁木齐。户百九十,口千四百四十五,胜兵三百三十二人。单桓国,在今乌鲁木齐。户二十七,口百九十,胜兵四十五人。再西南曰蒲类国,今吐鲁番之北,姑师所分。户三百二十五,口二千三十二,胜兵七百九十九人。更西曰蒲类后国,蒲类所分。户四百,口千七百,胜兵三百三十四人。西且弥国,今呼图壁河至马纳斯河一带,姑师所分。户三百三十二,口千九百二十六,胜兵七百三十八人。东且弥国,姑师所分。户百九十一,口千九百四十八,胜兵五百七十二人。蒲类北曰劫国,在今戈壁。户九十九,口五百,胜兵百一十五人。又北曰狐胡国,今辟展西百二十里。户五十五,口二百六十四,胜兵四十五人。其东南曰墨山国,今罗布淖尔之北。户四百五十,口五千,胜兵千人。其东曰车师前国,今吐鲁番广安城西二十里,姑师所分。户七百,口六千五十,胜兵千八百六十五人。其西北曰车师后王国,车师所分。户五百九十五,口四千七百七十四,胜兵千八百九十。车师都尉国,广安城东七十里,车师所分。户四十,口三百三十三,胜兵八十四人。车师后城长国,今奇台县之北,车师所分。户百五十四,口九百六十,胜兵二百六十人。以上皆为汉之属国。汉西域都护驻乌垒城,各国皆遍置吏焉。
第四十五节 葱岭外诸国
汉所属之国,界虽尽此,而汉时风教所通,则其迹甚远。孝武时张骞自乌孙,今伊犁境,古游牧国。大宛至康居国,今新疆北境俄国领土。由康居至大月氏,月氏本在阳关外,游牧族也,为匈奴冒顿单于所逐,西徙至大夏境,击大夏而臣之。大夏,希腊种也,国于今阿富汗之北,盐海之南。自是月氏为大国,号大月氏。至后汉,南领印度。在大夏见卬竹杖及蜀布,问安得此。曰:“吾贾人往市之身毒国,今之印度。身毒在大夏东南。”知其去蜀不远矣,乃谋出蜀,求身毒,不得通,然汉因是开西南夷。骞又闻大夏之西南,曰罽宾,曰乌弋山离,皆今波斯东境。地皆温和,出珠玑、珊瑚、虎魄、璧、流离,以金银为钱。乌戈山离西与犁靬、旧说以为古罗马,殆非也。条支接。今波斯西南临波斯湾处。行可百余日,可至条支。北转而为安息。古波斯之附萨朝,今波斯东北境。再北曰奄蔡,今俄属高加索斯部。谓之酒国。然则西汉人之迹,盖穷极亚洲,而未至欧洲也。后汉永元九年,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今欧洲古罗马国。抵条支,临大海。今阿勒富海,又名波斯湾。欲度海,而安息人谓英曰:“海水广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还迟,亦有二岁者,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当时条支海道,由波斯绕阿剌伯,三面入红海,过苏彝士原有之小港入地中海,至罗马,故云云。英闻之,乃止。至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遣使自日南今越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于是欧亚乃通,而其道当即今日所通行之航路也。印度亦于后汉始通,见他节。
第四十六节 汉第一次通西域
汉开西域,其谋发于张骞。元朔三年,张骞使西域归。初,上欲击匈奴,募能使大月氏者,汉中张骞,以郎应募。出塞,为匈奴所得,留十余岁,骞得间亡,乡月氏西走,数十日至大宛,历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留大月氏岁余。欲从羌中归,复为匈奴所得,留岁余,匈奴内乱,乃得逃归。骞初行,百余人,去十三岁,惟二人得还。骞还,言其所见闻,天子欣然以为然。元鼎元年,汉兵逐匈奴于幕北,自盐泽以东无匈奴,置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西域道可通。于是张骞建言,招乌孙东徙,实浑邪王故地,以断匈奴右臂,既连乌孙,自其西大夏之属,皆可招来,而为外臣。天子然其言,拜骞为中郎将,将三百人,马各二匹,牛羊以万数,赍金币帛直数千巨万,多持节副使,沿道有便,可遣之旁国。骞至乌孙,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身毒、于阗、安息,及诸旁国。是岁骞还,后岁余,骞所遣使通大夏之属者,皆颇与其人来,于是西域始通于汉矣。是时内属者三十六国,而匈奴与羌通之道绝。六年,以公主嫁乌孙,期共灭胡。是时汉兵威远及,单于益西北徙,汉使西逾葱岭,抵安息,安息以大鸟卵即今鸵鸟之卵。及黎轩善眩人,即幻术。《文选》张衡《西京赋》颇列之,有鱼龙曼衍、唐梯追人之属,大约如今日之外国幻戏。献于汉。而其他各小国,争随汉使献见天子。大宛多葡萄,可以为酒。此可见中国汉时已有葡萄酒。天马,即花条马,因《汉书》天马歌言,虎脊两被龙文,故知之。天子种之于离宫别观傍极望。太初三年,汉求天马于大宛,大宛不予,又攻杀汉使。三年,贰师将军李广利击大宛,斩其王母寡,于是汉兵度葱岭而西。四年,将军李广利还,所过小国,闻宛破,皆使其子弟从入贡献,见天子,因为质焉。初,匈奴闻汉兵征大宛,欲遮之,畏汉兵,不敢当,即遣骑因楼兰,候汉使后过者,欲绝不通。汉军正任文知之,即引兵捕得楼兰王,王请徙国内属,上赦之。是时匈奴与汉争楼兰,元凤四年,将军傅介子击楼兰王安,斩之。安,匈奴所立也,而更立汉质子尉屠耆为王,以兵戍之,西域之通始定。神爵三年,匈奴内乱,日逐王降汉,乃以安远侯郑吉为都护,开幕府于乌垒城,汉之号令行于西域矣。
第四十七节 汉第二次通西域
前汉时,孝武夺西域于匈奴。王莽之衰,四夷背畔,西域复属匈奴。光武中兴,西域诸国,颇有愿服事汉者,屡请都护,帝谢未能也。后汉之开西域,自班超始。初,明帝永平十六年,使奉车都尉窦固伐匈奴,固使假司马班超,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超行到鄯善,即楼兰。鄯善王广奉超礼甚备,后忽更疏。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官属曰:“胡人不能常久,无它故也。”超曰:“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乎?”侍胡惶恐曰:“到已三日。去此三十里。”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人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超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曰:“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众曰:“善。”初夜,超遂将吏士往奔虏营,会天大风,超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众惊乱,遂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欲分超功。超知其意,曰:“掾谓恂,虽不行,超独何心擅之乎?”恂乃悦。超于是召鄯善王,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王叩头愿属汉,无二心。超还白固,固大喜,上超功。帝乃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使超使于阗,于是超复与三十六人往。时于阗王广德,雄张两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超既至,王礼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向汉?汉使有马,急求取以祠我。王乃遣其相私来比,就超请马。超已密知其状,佯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收私来比,鞭笞数百,王大惊,乃杀匈奴使者而降。于是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与汉绝六十五年,至是乃复通焉。初,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倚恃虏势,据有北道,攻杀疏勒王,立其臣兜题为疏勒王。班超从间道至疏勒,去兜题所居槃橐城九十里,逆遣吏田虑先往降之,敕虑曰:“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必不用命,若不即降,便可执之。”虑既到,兜题见虑,殊无降意。虑因其无备,遂前击缚兜题,左右出其不意,皆惊惧奔走。虑驰走报超,超即赴之,悉召疏勒将吏,说以龟兹无道之状,因立其故王兄子忠为王,国人大悦。众请杀兜题,超曰:“杀之无益于事,当令龟兹知汉威德。”遂解遣之。永平十七年十一月,窦固、耿秉、刘张出敦煌昆仑塞,击西域,破白山即雪山。虏于蒲类海。即罗布淖尔。遂进击车师,车师前王,即后王之子也,其廷相去五百余里。汉兵先攻后王,斩首数千级,后王安得震怖,走出门迎汉兵,脱帽抱马足降。于是前王亦归命,遂定车师而还。于是复置西域都护,及戊己校尉,以陈睦为都护,耿恭为戊校尉,屯后王部金蒲城,今迪化州。谒者关宠为己校尉,屯前王部柳中城。今哈密。
第四十八节 汉第三次通西域
永平十八年春,北单于遣二万骑击车师,耿恭遣司马将兵三百人救之,皆为所没。匈奴遂破车师,杀后王安得,而攻金蒲城。恭坚守不下,至笮马粪而饮之。十一月,焉耆、龟兹攻没都护陈睦,北匈奴围关宠于柳中城。会中国方有大丧,明帝崩也。救兵不至。车师复叛,与匈奴共攻耿恭。恭率厉士众御之数月,食尽穷困,恭与士卒,推诚同生死,故皆无二心,而稍稍死亡,余数十人。单于知恭已困,欲必降之,遣使招恭曰:“若降者,当封为白屋王,妻以女子。”恭诱其上城,杀之,炙诸城上。单于大怒,更益兵围之,不能下。关宠上书求救,帝遣征西将军耿秉,屯酒泉,行太守事,遣酒泉太守段彭,与谒者王蒙、皇甫援,发张掖、酒泉、敦煌三郡,鄯善兵合七千余人以救之。建初元年,酒泉太守段彭等兵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今吐鲁番东南。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余人。北匈奴惊走,车师复降。会关宠已殁,王蒙欲引兵还,耿恭军史范羌,时在军中,固请迎恭。诸将不敢前,乃分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军仅能至。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兵迎校尉耳。”城中皆称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随俱归。虏兵追之,且战且行。吏士素饥困,发时尚有二十六人,其后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惟余十三人,衣屦穿决,形容枯槁。恭至洛阳,拜骑都尉。于是悉罢戊己校尉,及都护官,征还班超,于是西域再绝。超将发疏勒,举国忧恐,曰:“汉使弃我,我复为龟兹所灭耳。”超还至于阗,王侯以下皆号泣。会疏勒两城已降龟兹,与尉头连兵,超更还疏勒,捕斩反者,击破尉头,遂不复归。建初五年,班超欲平西域,上疏请兵,曰:“前世议者,皆曰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今西域诸国,莫不向化,惟焉耆、龟兹,独未服从。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臣窃冀未便僵仆,谓未死。目见西域平定,陛下举万年之觞,荐勋祖庙,布大喜于天下。”书奏,帝知其功可成,以徐幹为假司马,将弛刑刑徒。及义从自愿行者。千人就超。先是莎车以为汉兵不出,遂降于龟兹,而疏勒都尉番辰亦叛。会徐幹适至,遂与超击番辰,大破之,轩首千余级。欲进攻龟兹,以乌孙兵强,宜因其力,乃上言:“乌孙大国,控弦十万,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帝,卒得其用。今宜遣使招抚,与共合力。”帝从之。八年,帝拜班超为将兵长史,以徐幹为军司马,别遣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邑到于阗,值龟兹攻疏勒,恐惧不敢前,因上书陈西域之功不可成,又盛毁超。帝知超忠,切责邑,令邑诣超受节度,超即遣邑将乌孙侍子还京师。元和元年,帝复遣假司马和等,将兵八百人诣班超,超因发疏勒、于阗兵,击莎车。莎车以赂诱疏勒王忠,忠遂反从之,西保乌即城。超乃更立其府丞成大为疏勒王,悉发其不反者,以攻忠,使人说康居王,执忠以归国,乌即城遂降。疏勒王忠,从康居王借兵还据损中,或作顿中,又作桢中,其地无考。遣使诈降于班超,超知其奸,而伪许之。忠从轻骑诣超,超斩之,因击破其众,南道遂通。章和元年,班超发于阗诸国兵共二万五千人,击莎车。龟兹王发温宿、姑墨、尉头兵合五万人救之。超声言兵少,不敌,莫若散归于阗,从是而东,长史超时为将兵长史。亦于此西归,西归疏勒也。须夜鼓声而发。阴缓所得生口,使归散言。龟兹王闻之大喜,自以万骑,于西界遮超。温宿王将八千骑,于东界徼于阗。超知二虏已出,密召诸部,勒兵驰赴莎车营,胡大惊乱,奔走,追斩五千余级,莎车遂降。龟兹等因各退散,自是威震西域。永元二年,副校尉阎盘复袭北匈奴之守伊吾者,今哈密。复取其地。车师震慑,前、后王各遣子入侍。月氏求尚公主,班超拒还其使,由是怨恨,遣其副王谢将兵七万攻超。超众少,乃收谷坚守。谢前攻超不下,又钞掠无所得,超度其粮尽,必从龟兹求食,乃遣兵数百于东界要之。谢果遣骑赍金玉以赂龟兹,超伏兵遮击,尽杀之,持其首以示谢。谢大惊,即遣使请罪,愿得生归。超纵遣之,月氏由是降汉。明年,龟兹、姑墨、温宿诸国皆降。是年冬,复置西域都护、骑都尉、戊己校尉官,章帝建初元年罢,今复置。以班超为都护,徐幹为长史。拜龟兹侍子白霸为龟兹王,遣司马姚光送之。超与姚光共胁龟兹,废其王尤利多,而立白霸,使光将尤利多还诣京师。超居龟兹它乾城,徐幹屯疏勒。惟焉耆、危须、尉犁以前没都护,犹怀二心,其余悉定。永元六年,西域都护班超,发龟兹、鄯善等八国兵,合七万余人,讨焉耆。到其城下,诱焉耆王广,尉犁王汛等,斩之,传首京师。因纵兵钞掠,斩首五千余级,获生口万五千人。更立焉耆左侯元孟为焉耆王,超留焉耆半岁,慰抚之。于是西域五十余国,悉纳质内属,至于海滨,黑海也。四万里外,皆重译贡献。永元九年,西域都护班超遣甘英使大秦,抵条支,临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谓英曰:“海水大,往来者逢善风,三月乃得度;若还迟风,亦有二岁者。入海,人皆赍三岁粮。海中善使人思土恋慕,数有死亡者。”英闻之,乃止。
第四十九节 汉第四次通西域
永元十四年,西域都护、定远侯班超久在绝域,年老思土,上书乞归,朝廷久之未报。超妹曹大家,名昭,嫁曹寿。帝数召入宫,令皇后、诸贵人师事之,号曰大家,宫中相尊之称也。昭高材博学,为中国女学之宗。寿妹曹丰生,独作书难之,此殆女学之别派,惜其书不传。上书言之,帝感其言,乃征超还。八月,超至雒阳,拜为射声校尉。九月,卒。超之被征,以戊己校尉任尚代为都护。班超既死,西域诸国,复绝于汉,北匈奴复以兵威役属之,与共为边患。敦煌太守曹宗患之,乃遣长史索班将千余人,屯尹吾以招抚之,于是车师前王及鄯善王复来降。永宁元年春,北匈奴率车师后王军就,共杀后部司马及敦煌长史索班等,遂击走其前王,略有北道。鄯善逼急,求救于曹宗,宗因此请出兵五千人,击匈奴以报索班之耻,因复取西域。太后乃以军司马班勇议,复敦煌郡营兵三百人,置西域副校尉,居敦煌,以为羁縻。勇,超之子也。延光二年,匈奴连与车师入寇河西,议者欲复闭玉门、阳关,以绝其患,班勇议不可。于是复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五百人,出屯柳中。三年春,班勇至楼兰,以鄯善归附,而龟兹王白英,犹自疑未下,勇开以恩信,白英乃率姑墨、温宿,自缚诣勇,因发其步兵万余人,到车师前王庭,击匈奴伊蠡王于伊和谷,收得前部五千余人。于是前部始复开通,还屯田柳中。永建元年,班勇更立车师后部故王子加特奴为王。勇又使别将诛斩东且弥王,亦更立其种人为王。于是车师六国悉平。勇遂发诸国击匈奴,降其众二万余人,生得单于从兄。北单于自将万余骑,入后部,勇救之,单于引去,追斩其贵人骨都侯,是后无复虏迹。二年,时西域诸国皆服于汉,惟焉耆王元孟未降,班勇请攻之。于是遣敦煌太守张朗将河西四郡兵三千人配勇,因发诸国兵四万余人,分为两道击之,勇从南道,朗从北道,约俱会焉耆。而朗先有罪,欲徼功自赎,遂先期至爵离关,在龟兹国北四十里山上。前战获首虏二千余人,元孟遂降。朗受降而还,朗得免诛。勇以后期,征下狱,免罚。自建武至此,三绝三通,阳嘉以后,复绝,遂不复通。越数百年,皆灭于突厥。
第五十节 西羌之概略
西羌之本,出自三苗,姜姓之别也。案是说,如匈奴之称淳维后耳。其国近南岳,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关之西,南羌地是也。滨乎赐支,至乎河首,绵地千里。赐支者,《禹贡》所谓析支者也。即今青海番地。南接蜀、汉徼外蛮夷,西北楼兰、车师诸国,所居无常,依随水草,地少五谷,以畜牧为业。其俗,氏族无定,或以父名母姓为种号,十二世后,相与婚姻。父没,则妻后母,兄亡,则纳厘嫂,故国无鳏寡,种类繁炽。不立君臣,无相长一,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钞暴,以力为雄,杀人偿死,无他禁令。其兵长在山谷,短于平地,不能持久,而果于触突,堪耐苦寒,同之禽兽。其种盖界于匈奴与南蛮之间,上古即与中国通,而臣服中国,《商颂》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是也。春秋之世,周遂陵迟,戎逼诸夏,自陇山以东,及乎伊洛,往往有戎。于是渭首有狄、嫄、邽、冀之戎,狄道、道、上邽、冀皆在今陕、甘二省之间。泾北有义渠之戎,渭、洛川有大荔之戎,渭南有骊戎,伊洛间有杨拒、泉皋之戎,皆戎邑名。颍首以西,有蛮氐之戎。当春秋时,在中国,与诸夏会盟。至战国时,诸侯力征,诸戎悉为所灭,其遗脱者,皆逃走,西逾汧、陇,汧山、陇山之外,今之甘肃地。自是中国无戎寇。至东汉之季,乃再为患于中国,至晋时遂为五胡之一。
第五十一节 前汉之西羌
羌无弋爰剑者,秦厉公时,为秦所拘执,以为奴隶。不知爰剑,何戎之别也。后得亡归,而秦人追之急,藏于岩穴中,得免。羌人云,爰剑藏穴中,秦人焚之,有景象如虎,为其蔽火,得以不死。既出,又与劓女遇于野,劓,截鼻也。遂成夫妇。女耻其状,被发覆面,羌人因以为俗。案此羌人自述其开国之神话,今之西藏人自述其始祖,乃一猴与一岩穴中之鬼女相为夫妇,遂生藏人,与此略相似。遂俱亡入三河间,三河即黄河、赐支河、湟河也,在今青海稍东之地。诸羌见爰剑被焚不死,怪其神,共畏事之,推以为豪。河、湟间少五谷,多禽兽,以射猎为事。爰剑教之田畜,遂见敬信,庐落种人,依之者日益众。羌人谓奴为无弋,以爰剑尝为奴隶,故因名之。其后世世为豪,至爰剑曾孙忍时,秦穆公霸西戎。忍季父卬畏秦之威,将其种人附落,而南出赐支河曲西案此西字疑有误。数千里,自此与众羌绝远,不复交通。其后子孙,分别各自为种,任随所之。或为犛牛种,越嶲羌是也。今云南宁远州。或为白马种,广汉羌是也。今四川顺庆府。或为参狼种,武都羌是也。今甘肃巩昌府。忍及弟舞独留湟中,忍生九子,为九种,舞生十七子,为十七种,羌之兴盛,从此始矣。案羌凡百五十种,其见于史者,曰犛牛种、白马种、参狼种、先零种、彡姐种、封养种、烧何种、当煎种、渒南种、当滇种、勒姐种、累姐种、发种、罕种、滇当种、沈氐种、牢种、五同种、钟种、虔人种、全无种、且冻傅难种、巩唐种,二十三种而已。忍子研,至豪健,故羌中号其后曰研种。及匈奴冒顿强,威服百蛮,羌众臣服匈奴。武帝征伐四夷,北逐匈奴,初开河西四郡,四郡者,一武威,今甘肃凉州府;二张掖,今甘肃甘州府;三酒泉,今甘肃肃州府;四敦煌,今甘肃安西州。四郡本匈奴右地,所恃以与西羌交通者,汉逐匈奴据其地,以置四郡,而匈奴与西羌交通之路始绝。通玉门,隔绝羌胡,障塞亭燧,出长城外数千里。羌人震惧,乃解仇诅盟,羌人多互相仇,欲举事则解其仇,而相诅盟也。攻金城,今甘肃兰州府。汉将军李息大败之,汉始置护羌校尉,驻临羌,今甘肃西宁县。持节统领焉,自是臣服于汉。宣帝时复叛,将军赵充国平之。研十三世孙烧当立,元帝时与彡姐等七种寇陇西,将军冯奉世平之。从爰剑五世至研,研最豪健,自后以研为种号。十三世至烧当,复豪健,其子孙更以烧当为种号,烧当羌常为诸羌之冠。羌酋之世系,惟烧当稍可述,其他则无闻焉。
第五十二节 后汉之西羌上
方王莽之篡也,讽诸羌献西海地,今青海。因筑西海郡。及烧当玄孙滇吾立,会王莽败,四夷内侵,滇吾亦率众还据西海为寇。建武中,屡寇中国,皆讨平之。自烧当至滇良,世居河北大允谷,种小人贫。而先零、渒南,并皆富强,数侵犯之。滇良父子,积见陵易,愤怒,而素有恩信于种中,于是即会附落,及诸杂种,乃从入大榆,在青海东。掩击先零、渒南,大破之,杀三千人,掠取财畜,夺居其地大榆中,由是始强。滇良死,子滇吾立,附落转盛,常雄诸羌。每欲侵边者,滇吾教以方略,为其渠帅。滇吾屡寇中国,为汉所破,滇吾及弟滇岸皆降汉。而滇吾子东吾,复立为酋豪,乃入居塞内,谨愿自守。而诸弟迷吾等,数为寇盗。建初二年,迷吾大败金城太守郝崇兵,死者二千余人,于是诸种悉与相应。未几,为车骑将军马防所败,迷吾等悉降。元和三年,迷吾及弟号吾反畔,而为陇西太守张纡所败,皆退居河北归义城。章和元年,武威太守傅育追之,为其所杀。迷吾既杀傅育,狃于边利,明年,复与诸种七千人入为寇,陇西太守张纡击迷吾,斩之。迷吾子迷唐向塞号哭,与当煎、当滇等,解仇交质,以五千人入寇陇西,不利引还,附落炽盛。会张掖太守邓训以计离间之,诸种少解。而东吾子东号立,是时号吾将其种人降,校尉邓训,遣兵击迷唐,迷唐去大小榆谷,徙居颇岩谷。及聂尚为校尉,愿以文德服之,遣译招迷唐,迷唐还居榆谷,遣祖母卑缺诣尚。尚自送至塞下,为设祖道,令译田汜等五人,护至庐落。迷唐因遂反叛,屠裂汜等,以血盟诅。永元五年,校尉贯友击迷唐,获首虏八百余人,收麦万斛,遂夹逢留大河,筑城坞,作大航,造河桥,欲渡师击迷唐,迷唐乃率部落远依赐支河曲。八年,大举入寇,汉诸道兵追之,不能得。明年,谒者耿谭设购赏携贰诸羌,迷唐恐,乃降,人不满二千,饥窘不立,入居金城。和帝令迷唐还大小榆谷,迷唐以汉作河桥,兵来无常,故地不可居,不肯还。校尉吴祉,促令出塞,种人更怀猜惊。十二年,遂复畔归赐支河曲。明年入为寇,大败,诸种互解,迷唐遂远逾赐支河曲,依发羌。是时西海及大小榆谷左右,无复羌寇。汉拟夹河立三十四部,屯田其地,功已垂立,永初中诸羌叛,乃罢。本节诸地名,约皆在今甘肃、青海之间,每地未及详考。
第五十三节 后汉之西羌中
初,烧当羌豪东号之子麻奴,随父来降,居于安定。时诸羌布在郡县,皆为豪右吏民所徭役,积以愁怨。安帝永初元年,遣骑都尉王弘,发金城、陇右、汉阳羌数百千骑与俱,郡县促迫发遣。群羌惧远屯不还,行到酒泉,颇有散叛。诸郡各发兵遮邀,或覆其庐落,于是勒姐、当煎、大豪、东岸等愈惊,遂同时奔溃。麻奴兄弟,因此与种人俱西出塞。先零别种滇零与钟羌诸种,大为寇钞,断陇道。羌众归附既久,无复器甲,或持竹竿木枝,以代戈矛,或负板案以为楯,或执铜镜以象兵。郡县畏懦不能制,不得已,皆赦之,汉始衰矣。是岁,诏车骑将军邓骘、征西校尉任尚将五营及诸郡兵五万人,屯汉阳以备羌。二年春,邓骘至汉阳,钟羌数千人击败骘军于冀西,汉冀县之西,今伏羌县。杀千余人。梁慬自西域还至敦煌,诏慬留援诸军。慬至张掖,破诸羌万余人,其能脱者十二三。进至姑臧,今甘肃武威县。羌大豪三百余人诣慬降。冬,邓骘使任尚率诸郡兵与滇零羌数万人,战于平襄,今甘肃通渭县。尚大败,死者八千余人,羌众遂大盛,朝廷不能制。湟中诸县,粟石万钱,百姓死亡,不可胜数。太后不得已诏邓骘还师,留任尚屯汉阳。于是滇零乃自称天子于北地,招集武都参狼,上郡西河诸杂羌,断陇道,寇钞三辅,南入益州,杀汉中太守董炳。梁慬受诏,当屯金城,闻羌寇三辅,即引兵赴击,连破走之,羌稍退散,参狼羌遂降。永初四年,先零羌复寇褒中,郑勤与战,大败,死者三千人,勤等皆死。时羌既转盛,而缘边二千石、令、长多内郡人,并无战意,皆争上徙郡县,以避寇难。于是悉徙边郡于内地,百姓不乐徙者,则刈其禾稼,发彻屋室,夷营壁,破积聚。时连旱蝗饥荒,而驱蹙劫掠,流离分散,随道死亡,或弃捐老弱,或为人仆妾,丧其大半。其秋,汉阳人杜琦及弟杜季贡、同郡王信等,与羌通谋,聚众入上邽郡。未几,杜习刺杀琦,而季贡亡从滇零。滇零死,子零昌立。七年秋,护羌校尉侯霸、骑都尉马贤,击先零别部牢羌于安定,获首虏千人。元初元年秋,羌豪号多与诸种,钞掠武都、汉中、巴郡,汉中五官掾程信,率郡兵与板楯蛮救之,号多走还。侯霸、马贤与战于枹罕,今甘肃河州治。破之。冬,凉州刺史皮杨,击羌于狄道,大败,死者八百余人。二年春,护羌校尉庞参,以恩信招抚诸羌,号多等率众降,赐以侯印,还治令居。玉门边外。时诏屯骑校尉班雄,屯三辅,雄,超之子也。以左冯翊司马钧,行征西将军,督关中诸郡兵八千余人,庞参将羌胡兵七千余人,分道并击零昌。参兵至勇士东,今甘肃金县。为杜季贡所败,引退。钧等独进,杜季贡伪逃,钧令右扶风仲光收羌禾稼,光遂深入,为羌所围,钧不救。十月,光等败没,死者三千余人。钧遁还,庞参亦称疾引还,皆征下狱,钧自杀。时梁慬亦坐事抵罪,诏皆赦之。复以任尚为中郎将,代班雄。虞诩说尚曰:“虏皆骑马,日行数百里。汉兵以步追之,势不相及。所以屯兵二十余万,而无功也。今莫如罢诸郡兵,各令出钱数千,二十人共市一马,以万骑之众,追数千之虏,何为不可?”尚即上言,用其计,太后遂以诩为武都太守。诩到郡,兵不满三千,而羌众甚盛。诩以奇策击诸羌,大破之,贼众由是解散。诩乃筑营壁,招流亡,赈贫民,开水运,一郡遂安。元初三年,征西校尉任尚,破先零羌零昌于北地,斩首七百余级,杀其妻子,得僭号文书,及所没诸将印绶。四年,任尚遣人刺杀杜季贡。九月,任尚复遣人刺杀零昌。十二月,任尚与马贤共击先零羌狼莫,追至北地,相持六十余日,战于富平河上,大破之,斩首五千级,狼莫逃去。于是西河虔人种羌万人诣邓遵降,陇右平。邓遵募上郡全无种羌,刺杀狼莫。自羌叛十余年间,军旅之费,凡用二百四十余亿,府帑空竭,边民及内郡,死者不可胜数,并、凉二州遂至虚耗。及零昌、狼莫死,诸羌瓦解,三辅、益州,无复寇警。时羌患暂已,而麻奴等,自以烧当世嫡,马贤等抚恤未至,颇怨望。建光元年八月,烧当羌麻奴、号多复叛,马贤将先零种击之,不利。烧当因胁将先零、沈氐诸种寇武威,贤招引之,诸种降者数千人,其豪麻奴,南还湟中。延光元年,马贤追击麻奴,至湟中,破之,种众散遁。未几,麻奴将种众诣汉阳太守耿种降,麻奴弟犀苦立。永建元年,马贤击种羌于临洮,斩首千余级,羌众皆降,由是凉州复安。以上为永初中羌变。永和五年,且冻传难羌复反,大寇三辅,杀害长吏。于是拜马贤为征西将军,以骑都尉耿叔为副,将左右羽林五校士,及诸郡兵十万,屯汉阳。贤野次垂幕,珍肴杂遝,儿子侍妾,处处留滞。六年春,贤与且冻羌,战于射姑山,在今甘肃宁夏。贤军败,贤及二子皆没。东、西羌遂大合,寇钞遂及三辅,烧园陵,杀吏民。时悬师之费,且百亿计,出于平民,回入奸吏,江湖之民,群为盗贼。青、徐饥荒,襁负流散。军士劳怨,困于猾吏,进不得快战以徼功,退不得温饱以全命,饿死沟渠,暴骨中原。酋豪泣血,惊怖生变,是以安不能久,叛则经年,而黄巾之乱作矣。以上为永和之末羌变。
第五十四节 后汉之西羌下
西羌之患,亘安帝、顺帝两朝,至桓帝时,竟为段颎所灭。然羌灭未几,而汉亦大乱,则羌祸深于匈奴、西域也。桓帝延熹二年,烧当、烧何、当煎、勒姐八种羌,寇陇西金城,护羌校尉段颎击破之,斩其豪酋以下二千级,获生口万余人。三年,西羌余众复与烧河大豪寇张掖,段颎追之四十余日,遂至积石山,在甘肃河州西。出塞二千余里,斩烧何大帅,降其众而还。延熹八年,段颎击西羌,进兵穷追,展转山谷间,自春及秋,无日不战,虏遂败散,凡斩首二万三千级,获生口数万人,降者万余落。永康元年,春正月,东羌先零入寇,当煎诸种复反,段颎大破之,西羌遂定。段颎既定西羌,而东羌先零等种,犹未服,度辽将军皇甫规、中郎将张奂,招之连年,既降又叛。桓帝问其策于段颎,颎上言曰:“若以骑五千,步万人,车三千辆,三冬二夏,足以破定,都凡用钱五十四亿。如此,则可令群羌破尽,匈奴永服。内徙郡县,得返本土。计永初中,诸羌反叛,十有四年,用钱二百四十亿。永和之末,复经七年,用钱八十余亿。耗费若此,犹不尽诛,余孽复起,于兹作害。今不暂疲民,则永无宁日。”帝从其言。建宁元年,颎将兵万余,赍十五日粮,从彭阳今甘肃原东县。至高平,今甘肃固原州治。与先零羌战于逢义山。未详,当在高平境。虏兵盛,颎令军中张镞、利刃、长矛三重,挟以强弩,列轻骑为左右翼。谓将士曰:“今去家数千里,进则事成,走必尽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众皆应声腾赴,驰骑于傍,突击之,虏众大溃,斩首八千余级。颎再将轻兵追羌出桥门,谷名。晨夜兼行,与战于奢延泽落川令鲜水上,或谓青海,未详。连破之,又战于灵武谷,在今甘肃宁翔县。羌遂大败。秋七月,颎至泾阳,在今甘肃平凉县西四十里。余寇四千,悉散入汉阳山谷。张奂忌其功,上言:“颎性轻果,负败难常,即尽诛之,必致灾异,以招降为便。”颎复上言:“昔先零作寇,赵充国徙令居内。煎当乱边,马援迁之三辅。始服终叛,至今为鲠。是犹种枳棘于良田,养蛇虺于室内也。臣欲绝其本根,不使能殖,愿卒斯言,一以任臣。”段颎所言,即所谓民族主义也。如用其策,必无五胡之乱。明年,段颎击诸羌于凡亭山,在今平凉府。破之。羌众东奔,复聚射虎谷,在平凉府。分兵守谷上下门。颎欲一举灭之,不欲复令散走,路于西县,今甘肃秦州西南百二十里。结本为栅,广二十步,长四十里,遮之。遣司马田晏、夏育等,将七千人,衔枚夜上西山,结营穿堑,去虏一里许。又遣司马张恺等,将三千人,上东山,虏乃觉之。颎因与恺等挟东西两山,纵兵奋击,破之,追至谷上下门,穷山深谷之中,处处破之,斩其渠帅以下,万九千级。谒者冯禅又招降四千人,分置安定、汉阳、陇西三郡。时灵帝建宁二年也,于是诸羌悉平。颎前后凡百八十战,斩三万八千余级,获杂畜四十二万七千余头,费用四十四亿,军士死者四百余人。
第五十五节 西南夷
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昔有女子,浣于遁水。有三节大竹流入足间,闻其中有号声,剖竹视之,得一男儿,归而养之。及长,有武才,自立为夜郎侯,以竹为姓。其西靡莫之属,以十数,滇最大。庄蹻者,楚庄王之后也。楚威王时,使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蹻至滇池,以兵威定属楚。欲归报,会秦夺楚巴、黔中郡,道不通,因其以众王滇中。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邛都最大。此皆椎髻,耕田,有邑聚。其外自桐师以东,北至叶榆,今云南楚雄府。名为嶲、昆明,皆编发,随畜移徙,亡常处,亡君长,地方数千里。自嶲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最大。其俗或土著,或移徙,在蜀之西。自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古时不通中国,自庄蹻王滇池,秦尝通其道,颇置吏。汉兴,弃此国,惟巴、蜀民常窃出行贾,南粤颇属役之。至孝武事南粤,建元六年,番阳令唐蒙上言,请开夜郎以制粤,乃拜蒙中郎将,使夜郎。夜郎听约,乃置犍为郡。今四川叙州、嘉定二府及贵州西边。寻拜司马相如中郎将,通邛、笮、冉,置一都尉,十余县。数岁,道不通,蛮夷数反,士卒多死,乃废之。及元狩元年,张骞言,可从西南夷通身毒、大夏,乃至滇。而使者闭于昆明,不得通。会汉已平南越,使中郎将郭昌、卫广诛且兰,遂平南夷,置牂牁郡,今贵州贵阳、遵义二府。夜郎侯遂入朝。时汉诛且兰卬君,并杀笮侯,冉皆震恐,请臣置吏,遂以卬都为粤嶲郡,今云南宁远府。笮都为沈黎郡,在今四川嘉定雅州之东南。冉为文山郡,今四川成都府西北。白马为武都郡,今陕西汉中府西北。于是滇王举国降,以其地为益州郡。今云南云南府。至光武开哀牢夷,乃置永昌郡。今云南永昌府。
第五十六节 南粤
秦并天下,略定扬、粤,置桂林,今广西省。南海,今广东省。象郡,今法属越南国。以谪徙民与越杂居。十三岁,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召龙川令赵佗,属以后事。嚣死,佗为尉,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高祖已定天下,中国罢劳,未遑问也。十一年,遣陆贾立佗为南粤王,与剖符通使。高后时,以汉禁粤关市铁器,佗乃自尊为南武帝,以兵威财物赂遗闽粤、西瓯,役属焉,东西万余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文帝使陆贾谕之,佗乃奉诏,称臣。至孝武建元四年,佗孙胡为南越王,立十余年死,子婴齐嗣立。婴齐死,子兴立。元鼎四年,汉使人促兴入朝,王及太后将行。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其居国中甚重,粤人信之,得众心愈于王,有畔心。王及太后亦欲倚汉者使诛嘉,相持数月。天子闻之,遣韩千秋以二千人往,嘉遂反,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太后为邯郸樛氏。又与使者乱,汉使安国少季。专欲降汉,亡顾赵氏社稷。”乃与人攻杀太后、王,及汉使者,更立建德为王,以兵击灭韩千秋。元鼎五年,汉遣路博德、杨仆等五将军伐粤,斩建德及吕嘉,以其地为儋耳,今儋州。珠崖,今琼州。南海,今广州。苍梧,今梧州。郁林,今浔州。合浦,今雷州。交趾,今越南北宁道。九真,今越南清华道。日南,今越南河靖道。九郡。
第五十七节 闽粤
闽粤王无诸,及粤东海王摇,其先皆越王句践之后也,姓驺氏。秦并天下,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今福建东境。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粤归番阳令吴芮。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粤王,王闽中。孝惠三年,更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今浙西南境。一号曰东瓯王。后数世,建元三年,闽粤发兵围东瓯,东瓯使人告急天子,天子许之。汉兵未至,闽粤引兵去,东瓯请举国内徙,乃处之江淮间。六年,闽粤击南粤,南粤以上闻,上遣王恢等伐闽粤。闽人恐,杀其王郢以说,汉乃立无诸孙丑为王,而王郢弟馀善以杀王郢有功,汉立之为东粤王,与丑并处。孝武元鼎五年,汉遣击南粤,馀善不行,持两端,阴使南粤。明年,乃发兵距汉,馀善自立为武帝。汉遣杨仆、韩说等四将军伐之,斩馀善,乃徙其民于江淮之间,粤地遂墟,不复置郡。
第五十八节 朝鲜
朝鲜今朝鲜北境及盛京东南境。自箕子受封,传世四十有一,至箕准自称王。汉初大乱,燕、齐、赵人往避地者数万口,而燕人卫满击准而自王,为朝鲜王,役属番真、今满洲兴京之地。临屯。今朝鲜江陵府。传至孙右渠,汉谕以入朝,不从。武帝元封元年,使杨仆、荀彘等击之,朝鲜杀右渠以降,汉以其地为番真、临屯、乐浪、玄菟四郡。后北方扶余种族渐南进,建国号高句丽。南方有马韩、弁韩、辰韩三国号新罗。高句丽一族,亦南略地,号百济。其他乐浪、带方、马韩、任那,并歼灭,遂为高句丽、百济、新罗三国焉。
第五十九节 日本
倭在三韩大海中,此《山海经》文。秦汉时中国已知之,至后汉乃通使命,有三十余国。《后汉书》称,乐浪郡今高丽平安道去其国万二千里,其地大较在会稽之东,与珠崖、儋耳相近。此实甚误。惟称其土宜禾稻、麻苎、蚕桑,气候温暖,冬夏生菜茹,则颇相合。又云,建武中元二年,倭奴国奉贡朝贺,使人自称大夫。永初元年,倭国王帅升等献生口百六十人,愿请见,此皆日本当时之部落。至称桓灵间,倭国大乱,更相攻伐,历年无主。有一女子名曰卑弥呼,于是共立为王,则彼之神功王后也。案日本自称古有天神七代,地神五代,而后为神武天皇。又九世,徐福率童男女,来居熊野浦。又五代,乃及神功王后,名气长足姬。则正中国建安时矣,与《前汉书》合。至于日本国事,近人皆知之,本编不复述,但述其事之始见于我古书者如此。
第六十节 儒家与方士之糅合
鬼神、术数,自古分流。至春秋之季,而有老、孔、墨三家,同时各有所发明,其贤于古说明矣,然于古说未能尽去也。至秦乃皆折而入于上古鬼神、术数之说,非诸家弟子之不克负荷也,盖其初祖创教之初,即不能绝古说之根株,譬如草子,藏于泥中,一遇春日,便即发生,更无疑义。故三家数传之后,诸弟子不欲保存其教则已,欲保存焉,非兼采鬼神、术数之说不可也。一既采之,则曾不逾时,已反客而为主,所存者,老、孔、墨之名称而已。观秦、汉时之学派,其质干有三。一儒家,二方士,三黄老。一切学术,均以此三者离合而成之,述其概略如下。方士之说,内丹始见于屈原,外丹始见于邹衍,而后皆并入孔教。屈原《远游》:“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贵真人之休德兮,美往世之登仙。与化去而不见兮,名声著而日延。奇傅说之托星辰兮,羡韩众之得一。中略。餐六气而饮沆瀣兮,漱正阳而含朝霞。保神明之清澄兮,精气入而粗秽除。中略。道可受兮不可传,其小无内兮其大无垠。无滑而魂兮,彼将自然。壹气孔神兮,于中夜存。虚以待之兮,无为之先。”其说与丹经无异,而不涉于儒。屈原赋二十五篇,无言孔子者。至魏伯阳则言:“火记不虚作,演《易》以明之。”是方士内丹与儒稍杂矣。而外丹之说,则其始即与儒不分。《史记》以邹子与孟、荀同传,殆儒家者流也。而《封禅书》曰:“邹子之徒,论著始终五德之运。及秦帝,而齐人奏之,故始皇采用之。而宋毋忌、正伯侨、充尚、羡门高,最后皆燕人为方,仙道形解销化,依于鬼神之事。邹衍以阴阳主运,显于诸侯,而燕、齐海上之方士,传其术,不能通。然则怪迂阿谀苟合之徒,自此兴,不可胜数也。”是方士外丹与儒相杂也。《秦本纪》:“三十二年,始皇使燕人卢生求羡门、高誓。三十五年,卢生说始皇曰:‘臣等求芝奇药,常勿遇,类物以害之者。方中,人主时为微行,以辟恶鬼,恶鬼辟,真人至。上所居毋令人知,然后不死之药,殆可得也。’中略。卢生相与谋曰:‘始皇为人,天性刚戾自用,中略。未可为求仙药。’于是乃亡去。始皇闻亡,乃大怒曰:‘吾前收天下书,不中用者尽去之,悉召文学、方术士甚众,欲以兴太平。方士欲炼以求奇药,今闻韩众去不报,徐巿等费以巨万计,终不得,徒奸利相告日闻。卢生等吾尊赐之甚厚,今乃诽谤我,以重吾不德也。诸生在咸阳者,吾使人廉问,或为妖言以乱黔首。’于是使御史悉案问诸生,诸生传相告引,乃自除犯禁者四百六十余人,皆坑之咸阳,使天下知之以惩后,益发谪徙边。始皇长子扶苏谏曰:‘天下初定,远方黔首未集,诸生皆诵法孔子,今上皆以重法绳之,臣恐天下不安。’”此诸生与方士合,一也。三十六年,使博士为《仙真人诗》,及行所游天下,传令乐人弦歌之。此诸生与方士合,二也。三十七年,博士曰:“水神不可见,以大鱼蛟龙为候。”此诸生与方士合,三也。虽然,此犹得曰偶然耳。再以西汉各经师之说证之。《说文》:鬾,鬼服也。《韩诗传》曰:郑交甫逢二女,鬾服。《文选·江赋》注引《韩诗内传》:郑交甫汉皋台下,遇二女,请其佩。二女与佩,交甫怀之,循探之,即亡矣。《南都赋》注引《韩诗外传》:郑交甫遇二女,佩两珠,大如荆鸡之卵。《七发》注:《韩诗序》曰,《汉广》,悦人也,“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薛君曰:“谓汉神也。”《韩诗外传》又载子夏之言曰:“黄帝学乎大坟,颛顼学乎绿图,帝喾学乎赤松子,尧学乎务成子附,舜学乎尹寿,禹学乎西王国,汤学乎贷乎相,文王学乎锡畴子。”此治《诗》者合方士之说也。《汉书·李寻传》:“治《尚书》,独好《洪范》灾异。齐人甘忠可,诈造《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以言汉家逢天地之大终,当更受命于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以教重平夏贺良、容丘丁广世。中略。而李寻亦好之。中略。陈说汉历中衰,当更受命。中略。哀帝为改建平二年为太初元年,号曰陈圣刘太平皇帝。”是治书者合方士之说也。《刘向传》:“淮南有《枕中鸿宝苑秘书》,书言神仙使鬼物为金之术,及邹衍重道延命方,世人莫见。而更生父德,武帝时治淮南狱,得其书,更生读之,以为奇,献之,言黄金可成。”是治《穀梁春秋》者合方士之说也。晋葛洪《抱朴子·论仙篇》引董仲舒所撰《李少君家录》云:李少君,汉武时方士,事见《汉书·李夫人传》。“少君有不死之方,而家贫无以市药物,故出于汉,以假涂求其财,道成而去”云云。其事甚怪。然以证《春秋繁露》所列求雨、止雨之法,暴巫聚蛇、埋虾蟆、烧雄鸡、老猪、取死人骨燔之等法,则仲舒之学,实合巫蛊厌胜、神仙方士而一之。是治《公羊春秋》者合方士之说也。至于易道阴阳,更与方士为近,而道人之名,即起于京房之自号。《汉书·京房传》。礼家封禅、申公、公玉带之伦,莫能定其为儒生为方士,更无论焉。《史记·封禅书》,《汉书·郊祀志》。盖汉儒之与方士,不可分矣。其所以然之故,因儒家尊君,君者,王者之所喜也。方士长生,生者,亦王者之所喜也。二者既同为王者之所喜,则其势必相妒,于是各盗敌之长技,以谋独擅,而二家之糅合成焉。然诸儒皆出荀子。《汉书·申公传》:“事齐人浮丘伯,受《诗》。”《盐铁论》:“包丘子与李斯,俱事荀卿。”是《鲁诗》,荀子之传也,《韩诗》仅存《外传》,源流不可考。然引《荀子》以说《诗》者四十四,是《韩诗》,《荀子》之别子也。《书》出于伏生,伏生故秦博士,李斯既焚《诗》、《书》,禁异说,李斯之焚书,如今教皇之禁读新旧约。以吏为师,即书必经总会解定,始颁行耳。必不容有非荀派者厕其间,是亦可臆度其为《荀子》之传也。《儒林传》:“瑕丘江公,受《穀梁春秋传》及《诗》于鲁申公。”是《穀梁春秋》,《荀子》之传也。既同为《荀子》之传,《荀子》法后王,拒五行,《非十二子》。而诸人法黄帝,和方士,何相反若是?不知此非相反也,实承《荀子》之意者也。《荀子·仲尼篇》:“持宠处位,终身不厌之术。中略。求善处大重,理任大事,擅宠于万乘之国,必无后患之术,莫若好同之,援贤博施,除怨而无妨害人,耐任之,则慎行此道也。如不耐任,且恐失宠,则莫若早同之,推贤让能,而随其后。如是,有宠则必荣,失宠则必无罪,是事君之宝,而必无后患之术也。”《荀子》文,从王念孙《读书杂志》改定。又《臣道篇》:“事暴乱君,有补削,无挢拂。迫胁于乱时,穷居于暴国,而无所避之,则崇其美,扬其善,违其恶,隐其败,言其所长,不言其所短。”夫为经师者,以守死善道教后生,尚恐其不听矣。既以固宠无患,崇美讳败,为六经之微旨,则流弊胡所不至?荀子死于秦前,幸耳;荀子而生秦皇、汉武之世,有不为文成、五利者乎?虽然,此亦孔子尊君重生之极致,有以致之也。于汉儒何尤?于荀子何尤?五行灾异之说,是孔子本有,不得谓变相。
第六十一节 黄老之疑义
汉时与儒术为敌者,莫如黄老。案黄老之名,始见《史记》,《申不害传》、《韩非传》、《曹相国世家》、《陈丞相世家》,并言治黄老术。《史记》以前,未闻此名。今曹、陈无书,申不害书仅存,韩非书则完然俱在,中有《解老》、《喻老》,其学诚深于老者,然绝无所谓黄。扬权黄帝有言,上下一日百战余,引黄帝数条,不足为师承之证。惟韩非不信时日、卜筮、长生不死药,是谓老子正传。然则黄老之名,何从而起?吾意此名必起于文景之际,其时必有以黄帝、老子之书,合而成一学说者。学既盛行,谓之黄老,日久习惯,成为名辞,乃于古人之单治老子术者,亦举谓之黄老。《史记·孝武纪》:“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封禅书》同。《儒林传序》:“窦太后好黄老之术。”《申公传》:“窦太后好老子言,不说儒术。”《辕固生传》:“窦太后好老子书。”《汉书·郊祀志》:“窦太后不好儒学。”《辕固传》:“窦太后好老子书。”《外戚传》:“窦太后好黄帝、老子言,景帝及诸窦,不得不读老子书,尊其术。”窦太后者,其黄老学之开祖耶!孝文本治老子术,代王之独幸窦姬,非以色进也,学术同也。惟其学说不传,仅于《史记》、《汉书》之《儒林传》,载辕固生与黄生争汤武受命之事。夫以两教之大师,争其宗教于帝者之前,则所争宜必为其宗之宏纲巨旨,今观黄生所言“冠虽敝必加于首,履虽新必贯于足”二语,直以汤武受命为不然。而黄帝固亲灭炎帝者,黄生之言,已与黄帝不合。而“天地不仁,万物刍狗”,何冠履之足云?黄生之言,又岂与老子有合也?且又何以谓之家人言也?考《史记·自序》,太史公学道论于黄子。是司马谈者,黄生之弟子也。今观谈所述六家指要,归本道家,此老学也。而其将死,则执迁手而泣曰:“其命也夫,其命也夫!”此黄学也。黄生者,贵无而又信命者也,故曰黄老也。汉时民间盛行壬禽占验之术,皆谓之黄帝书。今所传黄帝《龙首经》、黄帝《金匮玉衡经》、黄帝《玄女经》,名见于《抱朴子》书,在道藏。备列占岁利、月利、嫁娶、祠祀、天仓、天府、日游、妇人产、吏迁否、盗贼、亡命、六畜、囚系、远行、架屋、宅舍、田蚕、市贾、马牛猪犬、奴婢、制新衣、子弟事师、怪祟、恶梦、死人魂魄出否、葬风雨、入水渡江、往来信、诸家庭琐屑事。而其书有功曹、廷掾、外部吏、五曹、对簿、王者、诸侯、将军、卿相、二千石、令长等信,皆汉时名物,是必汉时民间日用之书也。黄老学者,即以此等书而合之老子书,别为一种因循诡随之言,其与辕固所争汤武事,直以此阿谀君主以求其胜耳。及遭辕固之诘而词穷,则口辩亦非所擅,故固曰:“此家人言耳!”师古注:家人言,僮隶属,犹今之常语云:“此奴隶之语耳!”太后怒曰:“安得司空城旦书乎?”犹今之常语云:“安得《新学伪经考》、《戊戌变政记》之说乎?”惟使辕固入圈击豕,窘人之法,未免太奇。或占书云,此日不宜击豕,故太后有此命。及豕应手而倒,而太后乃默然耶?总之,黄老之学,决非纯乎老派,今日存疑可也。
第六十二节 儒家与方士分离即道教之原始
西汉之世,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菑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史记·儒林传》。此所谓今文之学也。今文者,古者经术,口耳相传,不载竹帛,至汉乃以文字写之,其所用即当时之文字,故谓之今文。西汉经师所诵习者,如此而已。西汉之季,新室之时,乃有费直之《易》,孔安国之《书》,毛公之《诗》,河间献王所献之《周官》、《左氏春秋》,《汉书·儒林传》。此所谓古文之学。古文者,谓得山岩屋壁之藏,古人所手定,非今人之本也。于是儒术中有今文、古文之争。自东汉至清初,皆用古文学,当世几无知今文为何物者。至嘉庆以后,乃稍稍有人分别今、古文之所以然,而好学深思之士,大都皆信今文学。本编亦尊今文学者,惟其命意与清朝诸经师稍异。凡经义之变迁,皆以历史因果之理解之,不专在讲经也。今文经之传授,虽甚分明,而其师说则不免有所附会,此其故上文已言之。古文经之传授,其伪显然。今以历史因果之理推之,即可得其伪经之故。案王莽居摄时,天下争为符命封侯,其不为者,相戏曰:“独无天帝除书乎?”司命陈崇白莽,莽曰:“此开奸臣作福之路,而乱天命,宜绝其原。”乃诏非五威将所言者悉禁之。《汉书·王莽传》。盖谶纬盛于哀、平之际,王莽藉之,以移汉祚,己既为之,则必防人之效己,此人之常情也,故有宜绝其原之命。然此时符命之大原,则实由于六艺。见前节。六艺为汉人之国教,无禁绝之理,则其为计,惟有入他说以乱之耳。刘歆为莽腹心,亲典中书,必与闻莽谋,且助成莽事,故为莽杂糅古书,以作诸古文经,其中至要之义,即“六经皆史”一语。凡古学经说,皆不言神怪,至郑玄乃糅合今文、古文以注经,此又非古学之旧矣。盖经既为史,则不过记已往之事,不能如西汉之演图比谶,预解无穷矣。而其结果,即以孔子之宗教,改为周公之政法,一以便篡窃之渐,一以塞符命之源,计无便于此者。然以当时六艺甚备,师法甚明,必不能容不根之说,忽然入乎其间。于是不能不创言六经经秦火,已脱坏,河间献王、鲁恭王等,得山岩屋壁之藏,献之王朝,藏之秘府,外人不见,至此始见之云云。故秦焚书一案,又为古文经之根据也。所以秦焚书之案定,而古文经之真伪亦明。案《汉书·儒林传》叙云:“始皇兼天下,焚《诗》、《书》,坑术士,六艺从此缺矣。”《汉书》中如此者甚夥,今引一条。今考《史记》称李斯学帝王之术于荀子,知六艺之归,《李斯传》。是斯固为儒家之大宗。始皇果绝儒生,何以用斯为丞相?又博士之官,数见于秦代。秦令曰:“非博士所职,天下敢有藏《诗》、《书》百家语者,悉诣守尉杂烧之。”《史记·秦始皇本纪》。此为博士之书不烧之证。萧何入关,收秦丞相、御史府图书,《史记·萧相国世家》。即此也。然则始皇所坑者,乃转相传引之四百余人;所焚者,民间私藏之别本耳,其余固无恙也。况始皇焚书坑儒,在三十四年,下距秦亡,凡五年,距至汉兴求遗书,不过二十余年,经生老寿,岂无存者?孔甲可以抱其礼器而奔陈涉,《史记·儒林传》。司马迁可以观孔子之车服、礼器,《史记·孔子世家》。则古人文物,彬彬具在,断无六艺遂缺之事。何必二百年后,待之山岩屋壁哉?所以当歆之时,士大夫颇非其说,师丹谓歆非毁先帝所立,《汉书·儒林传》。公孙禄谓国师公颠倒五经,《汉书·王莽传》。案此即指《诗》、《书》、《礼》、《乐》、《易象》、《春秋》改为《易》、《书》、《诗》、《礼》、《乐》、《春秋》也。范升谓费氏《易》、左氏《传》无本师,而多违反,《后汉书·范升传》。亦皆集矢于刘歆也。然歆等挟帝王之力,以行儒术,其势甚顺,且由神怪以入于简易,尤顺乎人心之理,其势遂不得不行。惟其时学说初开,高材之士则闻之,而里巷中人,尚墨守其祥之旧说。光武中兴,尚斤斤以赤伏符为天命,《后汉书·光武纪》。而桓谭之流,曾从刘歆、扬雄游者,遂毅然不信之。《后汉书·桓谭传》。自此以来,上下分为二派。国家官书,则仍守谶纬,东京大事,无不援五行灾异之说以解决之。然视为具文,不甚笃信,灾异策免三公,不过外戚、宦官,排挤士夫之一捷法耳。太学清流,皆弃去谶纬之说,而别有所尚。桓、灵之际,党锢诸公,致命遂志,固无一毫谶纬之余习也。虽然,鬼神、术数之事,虽暂为儒者所不道,而此欢迎鬼神、术数之社会,则初无所变更,故一切神怪之谭,西汉由方士并入儒林,东汉再由儒林分为方术。于是天文、风角、河洛、五星之说,乃特立于六艺之外,而自成一家。后世所相传之奇事灵迹,全由东汉人开之。今举创见于后汉而为后世小说家所祖述者数条于此,以举一而例万。郭宪在雒阳,从驾南郊,知齐国失火。《郭宪传》。此小说所谓知千里外事也。王乔为叶令,朔、望日常自县诣台朝,帝怪其来数,而不见车骑,密令太史伺候之,言其临至,辄有双凫从东南飞来。于是候凫至,举罗张之,但得一只舄焉,乃诏上方诊视,则四年中所赐尚书官属履也。《王乔传》。此小说所谓腾云驾雾也。费长房曾为市掾,市中有老翁卖药,悬一壶于肆头,及市罢,辄跳入壶。旦日,翁乃与长房俱入壶中,惟见玉堂严丽,旨酒甘肴,盈衍其中,共饮毕而出。此小说所谓幻境也。长房遂求道,而顾家人为忧,翁乃断一青竹竿,度与长房身齐,使悬之舍后。家人见之,即长房形,以为缢死。此小说所谓以物代人死也。翁与长房入深山,践荆棘,于群虎之中,留使独处,长房不恐。又卧于空室,以朽索悬万斤石于心上,众蛇竞来啮索,且断,长房亦不移。翁来抚之曰:“子可教也。”后使食粪,粪中有三虫,秽特甚,长房恶之。翁曰:“子几得道,恨于此不成,如何?”此小说所谓仙人试人心也。长房归来,自谓去家经旬日,而已十余年矣。此小说所谓仙人一日世上千年也。汝南有魅,伪作太守章服,长房呵之,即成老鳖。长房与人共行,见一书生,黄巾被裘,无鞍骑马,下而叩头。长房曰:“还他马,赦汝死罪。”人问其故,长房曰:“此狸也,盗社公马耳。”此小说所谓精怪也。或一日之间,人见其在千里外数处焉。此小说所谓分身法也。《费长房传》。颍川太守史祈,以刘根为妖妄,谓之曰:“促召鬼,使太守目睹。”根于是左顾而啸,有顷,见祈亡父、祖、近亲数十人,皆反缚在前,向根叩头曰:“小儿无状,分当万坐。”顾而叱祈曰:“汝为人子孙,不能有益先人,而反累辱亡灵,可叩头为吾陈谢。”《刘根传》。此小说所谓召亡灵也。解奴辜、张貂,皆能隐沦,出入不由门户。《解奴辜传》。此小说所谓隐身法也。及张道陵起,众说乃悉集于张氏,遂为今张天师之鼻祖,然而与儒术无与矣。
第六十三节 佛之事略
《后汉书·西域传》:“天竺国,在月氏之东南数千里,修浮图道。世传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顶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而黄金色。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遂于中国图画形像焉。楚王英始信其术,中国因此,颇有奉其道者。”案此为中国通天竺、信佛教之始。梁慧皎《高僧传》云:“明帝梦金人飞行于庭,以占所梦,傅毅以佛对。帝遣郎中蔡愔、博士弟子秦景等,往天竺。愔等于彼,遇见摄摩腾、竺法兰二梵僧,乃要还汉地。腾译四十二章经,腾所住处,今雒阳雍门白马寺也。”与范晔之说相似。其余诸家,大率相类。至于佛之事实,经论所述,异同千百,今以《慈恩宗》之说为主,而以近得西人之说补之。取《慈恩宗》者,为其为中国最后最精之译本也。案佛生于印度劫比罗伐窣堵国,其时印度分数百小国,劫比罗伐窣堵国,中印度小国也。其生卒年月,颇不可详。或曰去今此引唐释玄奘《西域记》说。今指唐贞观言,唐贞观至清光绪朝,计一千三百余年。千二百余年,或言千三百余年,或曰千五百余年,或曰已过九百年,未满千年。晚近西人,则谓佛约先耶稣六百年生。案耶稣生于汉哀帝元寿二年,上距孔子生凡五百五十一年,然则佛当与孔子并世,而早于耶稣,两皆五六百年。五百年必有名世者,其信然耶?佛为劫比罗伐窣堵国国主净饭王之长子,为刹帝利种,即《汉书》所云塞种。母基摩诃摩耶夫人。以三月八日,或云三月十五日,生佛于腊伐尼园之无忧华树,命名曰乔答摩。至年十九,或曰二十九,见人有生老病死之苦,乃于三月八日,或曰三月十五日,逾城出家,住森林中,剃除须发,去宝衣缨络,着鹿皮衣,只其亲戚五人随之,依阿罗蓝迦蓝婆罗门,修生无所有处定。又依郁头蓝婆罗门,修非想定。苦行六年,乃至尼连禅河畔菩提树下,以三月八日,或曰三月十五日,成等正觉,时年三十五岁矣。于是佛乃周流印度诸国,坐道场,转法轮者四十余年。最后至拘尸耶揭罗国,阿特多伐底河畔,沙罗树林中,以三月十五日入无余涅槃,时年八十岁。此佛一生之历史也。佛入涅槃后,其弟子阿难,集素咀缆藏,优波厘集毗奈耶藏,迦叶波集阿毗达摩藏,是为上座部,皆佛大弟子所集也。其余凡圣,复集五藏,除前三藏外,有杂集藏、禁咒藏,是为大众部。
第六十四节 佛以前印度之宗教
佛教精深,当别为一科学,本书所不及言。然此教既与中国社会成最大之关系,则亦不得不略言之。但欲言佛所立之宗教,必先明佛以前印度之宗教,亦犹欲言孔子之宗教,必先明孔子以前中国之宗教也。案印度居中国之东南,东、南、西三面距海,北背雪山。印度之名,译言月也。其种人分为四类:
一、婆罗门种,净行也,守道居贫,洁白其操。与今欧人同种。
二、刹帝利,王种也,奕世君临,仁恕为志。即《汉书》之塞种。
三、吠奢种,商贾也,贸迁有无,逐利远近。此亦外来之种。
四、戌陀罗种,农人也,肆力畴陇,勤身稼穑。此印度土人,与马来人同种。
据《阿含部经》,谓此四种人,皆从梵天生。谓大梵天王,能生一切者,印度旧教所祀也。第一种从梵口生,第二种从梵肩生,第三种从梵脐生,第四种从梵足生。故此四种人,贵贱不同,执业亦异,不相婚姻,不相往还。此婆罗门人自尊卑人之词,犹中国自命为上帝所生,而以别族为犬羊所生也。印度梵文,婆罗门人自以为梵天所传,其后有四吠陀之书,婆罗门人亦自以为梵天所制也。
一、黎俱吠陀,华言曰寿,谓养生缮性。
二、夜珠吠陀,华言曰祠,谓享祭祈祷。
三、娑磨吠陀,华言曰平,谓礼仪、占卜、兵法军阵。
四、阿闼婆吠陀,华言曰术,谓异能技数、梵咒医方。
此四吠陀,婆罗门人守为经典,谓即梵天现四面所说。其时婆罗门人之思想,大约以为万有皆梵天所造,人之灵魂不死,身死之后,仍与梵天相合。其说与基督略同。至佛前一千年左右,婆罗门人之智识乃大进,其学说蜂起,散见于佛经者,派别不同,随文而异,并无一定,今统汇群言,大约在佛出世前,为各派之原者三家。
一、僧佉派。
二、吠世史迦派。
三、尼犍陀弗呾啰派。日本井上哲次郎《印度宗教史》及《史考》引西人书,分为六派:一、尼夜耶学派,郎因明学也。二、吠世史迦派,与此同。三、僧佉派,与此同。四、瑜伽学派,神秘学也。五、弥曼娑学派,声论也。六、吠檀多学派,即专诵四吠陀者。此大约西人举今印度现存之派言之。
僧佉派者,成劫之初,此亦神话,盖此人生年,亦无可考。有外道,名劫比罗,此云赤黄,鬓发、面色并黄赤,故时号黄赤色仙人。其后弟子之中上首,如十八部中部首者,名伐里沙,此翻为雨,雨时生故,即以为名。其雨徒党,名雨众外道,梵云僧佉,此翻为数,即智慧数。数度诸法根本,立从数起论,名为数论,论能生数,亦名论数。此师所造,金七十论,其学说分二十五谛,其学说与佛最近。
吠世史迦派者,成劫之初,人寿无量。外道出世,名嗢露迦,此云鸺鹠,昼避声色,匿迹山薮,夜绝视听,方行乞食,时人谓似鸺鹠,因以名也。又名羯拏仆,羯拏云米,仆云食,先为夜游,惊他妇稚,遂收场碓糠粃之中米齐食之,故以名也,时人号曰食米齐仙人。亦云吠世史迦,此翻为胜,造六句论,诸论罕近,故云胜也。或胜人所造,故名胜论。旧云卫世师,略也。师将入灭,但嗟所悟,未有传人,后住多劫,得婆罗门名摩纳缚迦,此云孺童。其孺童子,名般遮尸弃,此言五顶,顶发五旋,头有五角故,经无量岁,俟其根熟。后三千年,仙人往化之,五顶不从。又三千年,化之又不得。更三千年,仰念空仙,仙人应时,迎往山中,说所悟六句义。后其苗裔名为惠月,更立十句,其学说名胜宗十句义,其学说去佛稍远。
尼犍陀弗呾啰派者,谓有外道,名尼犍陀弗呾啰,翻为离系子,苦行修胜因,名为离系,露形少羞耻,亦名无惭。本师称离系,是彼门徒,名之为子。其学说为十六谛,其说主苦行生天,为婆罗门之旧说,而耶稣实近之,去佛最远。
其后分为六种苦行外道,皆尼犍陀弗呾啰派也。
一、自饿外道。谓外道修行,不羡饮食,长忍饥虚,执此苦行,以为得果之因。
二、投渊外道。谓外道修行,寒入深渊,忍受冻苦,执此苦行,以为得果之因。
三、赴火外道。谓外道修行,常热炙身,及熏鼻等,甘受热恼,执此苦行,以为得果之因。
四、自坐外道。谓外道修行,常自裸形,不拘寒暑,露地而坐,执此苦行,以为得果之因。
五、寂默外道。谓外道修行,于尸林冢间,以为住处,寂然不语,执此苦行,以为得果之因。
六、牛狗外道。谓外道修行,自记前世,从牛狗中来,即持牛狗戒,龁草啖污,唯望生天,执此苦行,以为得果之因。
此三种外道,为一切外道之大宗,其他各宗,皆此三宗之一义也。释典中可考见者,凡二十余派,皆琐屑不足道。所谓九十六种者,乃六师各有十五弟子,以六乘十五,得九十,加六为九十六。非真有九十六种也。此三宗之说,盛行于印度,其学理亦层递而进,渐近于佛。佛初出家,亦修其说,后乃汇通其说而修改之。案四吠陀宗旨,言人当事天耳。尼犍陀弗呾啰,则明生天之道,可以我力成之;吠世史迦,则又知一切皆以我之业力,与外境离合而成;僧佉,则更明除我之外,别无境界。其学说相引而上,如曲线然,至佛乃并我见破之,遂达宗教之至高点矣。故非有佛以前印度之宗教,不能有佛教也。佛教与婆罗门别异之处,说至精深,不易明晰。今以浅语蔽之,则诸家皆有我,佛教言无我而已。我字之界说,亦甚繁,欲知其详,当观唐释规基《唯识论》述记。至于佛教学说,入中国后,分为三大支。一曰显教,摄摩腾始传之;二曰密教,金刚智始传之;三曰心教,菩提达摩始传之。三支又分为数十家,入中国盛于唐代时,此举佛以前之教而已。
第六十五节 文学源流
人亦动物之一耳,而度量相越,至于如此者,则以人有语言也。有语言之后,又不知几何年,乃有文字,及有文字,而智识乃不可量矣。中国立国之基,尤以文辞为重要,故中国文字辞章之源委曲折,学者不可不略知之。惟其事太繁,古人各有专书,以论其术,当世识者亦多,学者若欲深明此事,当为专门之学。本书所述,只举文辞与社会相连之大概而已。可分四端论之:一、文字之原;二、作书之具;三、文章之体;四、文辞之用。
一、文字之原者。案古书皆言黄帝史仓颉始作文,如犬马、草木等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如一切有偏旁之字(《说文·叙》)。然包牺作十言之教,郑康成《文艺论》。八卦即为古文。《易纬·乾凿度》。是黄帝以前,中国已有文字。而包牺所画八卦,绝类巴比伦之尖筝文;仓颉所造诸文,又绝类古埃及之象形书。二种文字,截然各异,而相隔数千年,其一种所转变耶?其起原各不相蒙耶?今日地学未兴,金石未出,不能知也。中国文字之可考者,自周始。《周礼》:保氏教国子,先以六书。一曰指事,指事者,视而可识,察而见意,上下是也。二曰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三曰形声,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四曰会意,会意者,比类合谊,以见指,武信是也。五曰转注,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考老是也。六曰假借,假借者,本无其字,依声托事,令长是也。及宣王太史籀著《大篆》篆字本义,为引笔而著于竹帛。因李斯所作谓为篆书,而谓史籀所作曰大篆,其后篆书曰小篆。十五篇,与古文或异。其后诸侯力政,不统于王,言语异声,文字异形。许叔重所言如是。然以自然之理揆之,窃恐周之盛时,实未曾一天下之语言文字也。秦始皇帝初兼天下,丞祖李斯乃奏同之,罢其不与秦文合者。斯作《仓颉篇》,中车府令赵高作《爰历篇》,太史令胡毋敬作《博学篇》,统谓之三仓。皆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所谓小篆也。是时天下事繁,嫌篆书不便,始皇又使下杜程邈作隶书,以趣约易。隶书者,谓苟趋省易,施之于徒隶也。自此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刻于符上。四曰虫书,以书幡信。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以题封检。七曰殳书,以题兵器。八曰隶书。汉兴,元帝时史游作《急就篇》,解散隶体,创作草书,各字相连者谓之草,不连者谓之章。今人楷书,即兼章与隶以为之者。王莽颇改古文,时有六书:一曰古文,谓为孔子壁中书。二曰奇字,古文之别体。三曰篆书,即小篆。四曰左书,即秦隶书。五曰缪篆,即秦摹印。六曰鸟虫书,即秦虫书。综三仓与武帝时司马相如《凡将篇》,元帝时黄门令史游《急就篇》,成帝时将作大匠李长《元尚篇》,平帝时黄门侍郎扬雄《训纂篇》,凡五千三百四十字。后汉安帝时,大尉南祭酒许慎作《说文解字》,分五百四十部,九千三百五十三字。于是天地鬼神,山川草木,鸟兽蛇虫,杂物奇怪,王制礼仪,世间人事,莫不毕载,后人所以能知古人制文字之原者,赖有此也。今观《说文》,不仅可想见古人之社会如何,并可考见汉以后中国学问之日退,盖学问愈密,则所用之名愈繁。《说文》所载名物,多至九千,而今日所通行者,不过二千余名,已足供人事之用,则今不若古可知矣。此段皆据《说文·叙》。
二、作书之具者。古人作书之具,大半皆取资于竹,故知古时北方,为产竹极多之地。篆,见前。籀,读书也。篇,箸也。籍,簿也。简,牒也。笵,法也,竹简书也。笺,表识书也。符,信也。策,马箠,叚作著书之策。其字无不从竹。盖古人著书,皆削竹为策,以皮或绳联之,而著书其上。晋太康二年,汲县民不准,盗发古冢,得竹简书,皆素丝编,简长二尺四寸,以墨书,一简四十字,《晋书·荀勖传》。此犹可见古书之制也。《孔子世家》称“韦编三绝”,则以熟皮编之。以此等竹简,而书以大篆,其弊有五,为之不易,多费时日,一也;所费不赀,贫者莫办,二也;迁徙极难,易遭兵火,三也;竹质脆湿,易于朽蠹,四也;书既名贵,学者遂稀,五也。积此五因,遂为中国学问之大障。至汉时乃始为纸,黄门蔡伦所作也。《东观汉记》。或谓伦前已有纸,古以缣帛,依书长短,随事截绢,数番重沓,纸字从系,此形声也。《御览》六百六引王隐《晋书》。有纸之后,书乃名卷,卷义同捲。其犹名篇者,仍古号耳。笔始于蒙恬,以柘木为管,以鹿毛为柱,羊毛为被,崔豹《古今注》。此秦笔也。秦以前早有为书之具,楚谓之聿,吴谓之不律,燕谓之弗,秦谓之笔。《说文》三。除秦笔外,其余不可考。然聿、弗皆有从毛之意,则古笔当与今笔不甚异也。墨之由来不可考,汉人书中数见其名,惟始于何人,古书未载。汲冢书以墨书,则用墨在战国以前矣。砚于文事,所系最微,秦汉人未言之,至《晋书》始见其物。《晋书·刘聪载记》。此中国古人作书之具之大略也。
三、文体之别者。中国文体之别虽繁,然大概只有二种。一有韵之文,一无韵之文而已。而有韵之文,当起于无韵之文之前。盖人类既有语言,必有社会间流传之事,其后有人,病其难于记忆,乃作为韵语以便记诵,再后则有文字。文字之初,不过绘画其事以备忘,久之,其画乃有通行之公式,事之原委曲折,无不可以曲到,而人亦一见而知。于是乃以其物著书,所谓书者,即记述其社会间流传之事者也。故各种人于其种族所传之第一部书,必神与人不分,其言甚怪。就其理言,则可谓之经;就其事言,则可谓之史,万国一也。此等之书,必尚用有韵之文。中国六经,《诗》固全为韵语,而其余各经以及周、秦间诸子所著书,其间皆时有韵。至秦、汉间,有韵之文与无韵之文,界画始清。有韵之文,由诗一变而为赋,《周礼》诗有六义,其一曰赋。后人目赋为古人之流,此说未可为据。屈原、荀况,实始为之。至汉枚乘、苏武等,又变四言诗为五言诗,诗与乐章,遂分为二物。其后五言古,又变七言古,再变为五七言之律诗。绝句即古体也。乐章又变为词、为曲、为一切七言句之小说,而有韵之文之变遂极。无韵之文,至后汉渐用俪句。积至唐人,遂成专用排偶之一体。至中唐韩愈、李翱等,并起而矫之,废去排偶之法,而效法秦、汉之文,自号其文曰古文,而号前之事排偶者为骈文,于是骈散之名始立。宋人作经义,及明乃成为八股文,八股文之外象,虽为无韵之文,而其源实出于唐律、赋,盖亦有韵、亦无韵、亦骈、亦散之类也。中国文章之变,大约尽于是矣。
四、文辞之用者。中国风俗之重文辞,此习当由政体所致。春秋以前,为世官政体,其卿大夫士下至皂隶,皆有世业,其得之也有定分,其守之也有专科,虽国君不能有所左右于其间也。有世及之官,必有家传之学,此义近人章学诚《文史通义》发明最多,其源盖出于《汉书·艺文志》。此等社会,其断不能立谈而致卿相,亦甚明矣。及至战国,人事一变,兼并之风既亟,非有超伦轶群之人,不足以当将相。由是人材不复能以门地限,而国君及大臣,争以得士之多寡为盛衰,其取之之道,在苟济吾事而已,于其人之平素,不暇问也;于其人之门阀,更不暇问也。其仓猝之间,所藉以通彼我之邮者,则惟言语是赖。故其时之士,以言语为专科,片刻之言语,可以得终身之富贵,此一变也。然游说之士,各以其言语炫惑国君,而国君则以一身而接天下之士,以听其言语,则其势常不给。士既不能面对国君,以尽其言语,将谋有以代其口舌之具,易口说为上书,而文辞起矣,此又一变也。其文辞工者,可以动人,其文辞不工者,不可以动人,于是相竞日密,而文章亦愈进。国君之取士,乃骎骎乎不以言语而以文辞,此盖三变矣。观楚怀王使屈原造为宪令,屈原属草藁未定,上官大夫见而欲夺之,屈原不与,因谗之。《史记·屈原传》。秦始皇见韩非《孤愤》、《五蠹》之书,曰:“嗟乎!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史记·韩非传》。其文辞之重,为何如耶?至汉孝武策问贤良方正,而上之以文辞取士,士之以文辞通籍,遂为定法,与中国相终始。推其原意,皆立谈之变相耳,此专制政体之不得不然也。夫至于以科目取人,而其流弊,乃不胜言矣,此又岂战国诸君之所及料哉?
第六十六节 两汉官制
三代之时,国国皆自成风尚,虽有天子,王朝之政,不能逮于诸侯。故古时官制,其见于《左传》、《国语》、《战国策》者,各国不同,而秦、楚两国,尤其特异者也。自秦人并六国,夷诸侯为郡县,天下法制,乃定于一,于是天下之官,皆秦制矣。秦官亦皆沿其国之旧,非始皇所创。汉兴,高祖起亭长,萧、曹皆刀笔吏,无学术,不能深考古今,定至良之法,而惟知袭亡秦旧制,喟然而叹皇帝之贵,此神州所以不复振也。中国以民力覆政府者,惟有秦汉之际。使以亚利安种人处之,必于此时立宪矣。而中国不然者,则民智为之也。考两汉官制,亦稍有不同,前汉皆袭秦旧,后汉则袭王莽。高祖、光武能取嬴氏、新室之天下,而不能革其制度,其皆学问不及故欤!今依前后《汉书》分列两汉官制之大概,取足以证本篇所言之事迹而已,其详不及纪也。汉官以所食俸之多寡,名其秩之尊卑,故称官恒曰若干石。案汉制,三公号称万石,其俸月各三百五十斛谷;其称中二千石者,月各百八十斛;二千石者,百二十斛;比二千石者,百斛;千石者,九十斛;比千石者,八十斛;六百石者,七十斛;比六百石者,六十斛;四百石者,五十斛;比四百石者,四十五斛;三百石者,三十七斛;二百石者,三十斛;比二百石者,二十七斛;一百石者,十六斛。
相国、丞相,皆秦官,丞丞者承也。天子,助理万机。秦置左、右丞相。高帝即位,置丞相一人,后更名相国。高后时,置二丞相。孝文时,复置一丞相。哀帝元寿二年,更名大司徒,有两长史,秩千石。后汉仍。汉时丞相入朝,天子为起立。丞相道谒,天子为下车。是秦制犹愈于后世也。太尉,秦官,掌武事。自上安下曰尉,武官悉以尉称,此为武官之长。后汉仍。
御史大夫,秦官,掌副丞相,其属有中丞、侍御史、绣衣直指等。哀帝元寿二年,改大司空,与丞相、太尉为汉三公。后汉仍。
大司马,周官,主武事,为将军兼官,禄比丞相。第一大将军,次车骑将军,次卫将军,又有前、后、左、右将军。其大司马、大将军,为外戚执政者之世官。大将军营有五部,部校尉一人,秩比二千石;又令史三十一人。后汉仍。明帝初,置度辽将军。
太师、太傅、太保,皆周官,案《汉书》所记,周官即据《周礼》而言,后人多有疑之者。总之,为六国时旧有者而已。不常置,位三公上。后汉每帝初即位,辄置太傅,录尚书事,薨辄省。
奉常,秦官,掌宗庙礼仪,秩中二千石。景帝中六年,更名太常,其属有六令丞,两长丞,凡礼官皆属焉。太史、博士,亦属奉常,太史古官,博士秦官,掌通古今,秩比六百石,员多至数十人。后汉仍。
郎中令,秦官,掌宫殿掖门户,秩中二千石。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光禄勋,其属有大夫、郎、谒者,皆秦官,期门、羽林。大夫掌论议,有太中大夫、中大夫、谏大夫,皆无员,多至数十。大夫秩自比二千石,至比八百石。郎掌守门户,出充车骑,有议郎、中郎、侍郎、郎中,皆无员,多至千人。中郎有五官、左、右三将,郎中有车、户、骑三将,郎秩自比二千石,至三百石。谒者掌宾赞受事,员七十人,秩比六百石,有仆射,仆射犹言领袖,各官皆有之。秩比千石。期门掌执兵送从,无员数,多至千人,有仆射,秩比千石。羽林掌送从,有中郎将、骑都尉,秩比二千石。后汉仍。
卫尉,秦官,掌宫门卫屯兵,秩中二千石,有丞。景帝初,更为中大夫令。后元年,复为卫尉。属官有公车司马、卫士、旅贲三令丞,又诸屯卫候、司马二十二官。后汉仍。
太仆,秦官,掌舆马,秩中二千石。凡舆马之官,皆属焉。后汉仍。
廷尉,秦官,掌刑辟,秩中二千石,有正、左右监,秩皆千石。景帝中六年,更名大理。武帝建元四年,复为廷尉。哀帝元寿二年,复为大理。后汉仍。
典客,秦官,掌诸归义蛮夷,秩中二千石。景帝中六年,更名大行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鸿胪。属官有令丞,及郡邸长史。后汉仍。
宗正,秦官,掌亲属,秩中二千石,有丞,属官有都司空令丞、内官长史,诸公主家令、门尉皆属焉。后汉仍。
治粟内史,秦官,掌谷货,秩中二千石。景帝后元年,更名大农令。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大司农。属官有令丞五人,长丞二人,郡国诸仓农监都水六十五人。后汉仍。
少府,秦官,掌山泽之税,秩中二千石,有六丞,属官有尚书符节等令丞十六人,都水等长丞三人,上林池监等十人,黄门钩盾等宦者八人。其后稍多,至员吏百九人。后汉仍。
中尉,秦官,掌徼循京师。秩中二千石,有两丞。武帝太初元年,更名执金吾。属官有令丞三人。后汉仍。
太子太傅、少傅,周官,秩二千石。其属有太子门大夫五人,庶子五人,先马谓前驱也,后讹为洗十六人。后汉仍。
将作少府,秦官,掌治宫室,秩二千石,有两丞。景帝中六年,更名将作大匠。属官有令丞七人,长丞一人。后汉仍。
詹事,秦官,掌皇后、太子家,秩二千石,有丞。属官有令丞五人,长丞五人。成帝鸿嘉三年,省詹事官,并入大长秋。长信詹事,掌皇太后宫,秩二千石。景帝更名长信少府,平帝更名长乐少府。后汉仍。
将行,秦官,皇后卿也,秩二千石。景帝中六年,更名大长秋。后汉仍。
典属国,秦官,掌蛮夷降者,秩二千石。后并入大鸿胪。
水衡都尉,掌上林苑,有五丞。属官有九令丞,七长丞,八丞,十二尉。后汉省。
内史,秦官,掌治京师,秩二千石。景帝二年,分置左内史。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内史为京兆尹。属官有令丞二人,长丞二人;左内史为左冯翊,属官有令丞一人,长丞四人。
主爵中尉,秦官,掌列侯,秩比二千石。景帝中六年,更名都尉。武帝太初元年,更名右扶风,治内史右地。属官有令丞一人,长丞四人。与左冯翊、京兆尹,是为三辅,皆有两丞。后汉改河南尹,三辅官仍,而降其秩。
司隶校尉,周官,持节,从中都官徒千二百人,捕巫蛊,督大奸。后罢其兵,去节,秩二千石。后汉仍。
城门校尉,掌京师城门屯兵,有八司马,十二城侯,秩二千石。后汉仍。
中垒校尉,掌北军垒门,外掌西域,秩二千石。后汉省。
屯骑校尉,掌骑士,秩二千石。后汉仍。
步兵校尉,掌上林苑门屯兵,秩二千石。后汉仍。
越骑校尉,掌越骑,秩二千石。越义如超越之越,犹飞骑也。后汉仍。
长水校尉,掌长水宣曲胡骑,秩二千石。后汉仍。
胡骑校尉,掌胡骑,秩二千石,不常置。
射声校尉,掌待诏射声士,秩二千石。后汉仍。
虎贲校尉,掌轻车,秩二千石。后汉省。自中垒以下八校尉,皆武帝初置,各有丞司马。
西域都护,比八校尉,秩二千石;副校尉,秩比二千石;戊己校尉,秩六百石。
护羌校尉,主西羌,秩比二千石。
使匈奴中郎将,秩比二千石。
奉车都尉,掌御乘舆车,驸马都尉,掌驸马,驸,副马也。皆武帝初置,秩比二千石。侍中、左右曹、诸吏、散骑、中常侍,皆加官,所加或列侯、将军、卿、大夫、将、都尉、尚书、太医、太官令、至郎中,无员,多至数十人。侍中常侍,得入禁中。诸曹受尚书事。诸吏得举法。散骑、骑,兼乘舆车。给事中亦加官,所加或大夫、博士、议郎,掌顾问应对,位次中常侍。中黄门有给事黄门,位从将、大夫。皆秦制。
爵,一曰公士,言有爵命,异于士卒。二上造,言有成命于上。三簪袅,可饰马也。四不更,言不预更卒之士也。五大夫,列位从大夫。六官大夫,七公大夫,示稍尊。八公乘,言其得乘公家之车也。九五大夫,大夫之尊也。十左庶长,十一右庶长,众列之长也。十二左更,十三中更,十四右更,言主领更卒,部其役使也。十五少上造,十六大上造,皆主上之士也。十七驷车庶长,得乘驷马也。十八大庶长,更尊也。十九关内侯,有侯号,无国邑。二十彻侯,言其爵上通于天子。皆秦制,以赏功。后汉仍,而侯以下未见。
诸侯王,高帝初置,掌治其国。后汉仍。
监御史,秦官,掌监郡。汉省,丞相遣史分刺州,不常置。武帝元封元年,初置部刺史,掌奉诏察州,秩六百石,员十三人。成帝绥和元年,更名牧,秩二千石。后汉建武初,复为刺史,属司隶校尉。灵帝中平五年,复为州牧。
郡守,秦官,掌治其郡,秩二千石。景帝中二年,更名太守,有丞。
县令、长,皆秦官,掌治其县,其县万户以上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减万户为长,秩五百石至三百石。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二百石,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职。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啬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啬夫职听讼、收赋税,游徼循禁盗贼。皆秦制也。
第六十七节 汉地理
节录日本重野安绎《支那疆域沿革略说》
汉高帝元年,定三秦,雍、塞、翟。以其地为渭南、河上、中地三郡。寻并曰内史,陇西、北地、上郡复旧。明年,降申阳,置河南郡。故秦三川郡。以韩襄王孙信为韩王,颍川郡,都阳翟。虏司马邛,更殷为河内郡,悉定魏地。复河东、上党、太原三郡。三年,克赵为常山郡,定燕、齐。四年,立张耳为赵王,故秦邯郸郡,都襄国。以韩信为齐王,都临淄。更九江为淮南,王英布如故。五年,灭项羽,平临江,共敖子尉。即帝位,定都长安,今西安府。六年,筑城县邑,封建王侯。
异姓王者七国:
赵,见上。
淮南,见上。
楚,淮北地。齐王韩信徙为楚王,都下邳,今淮安府邳州。
梁,魏故地,秦砀郡。立彭越为梁王,都定陶,今属曹州府。
韩,徙王信于太原,仍称韩,都晋阳,今太原府。徙马邑,复颍川郡。
燕,臧荼反,灭之,立卢绾为燕王,都蓟。
长沙,长沙,豫章地。吴芮王之,都临湘,今长沙府。
寻皆翦除,更封同姓:
楚,以韩信为淮阴侯,今淮安府。以薛、东海、故郯郡。彭城地,立弟交为王,都彭城,今徐州府。〇宣帝分置彭城郡,寻复故。后汉章帝复为彭城国。
荆,后吴。分东阳、后属临淮郡。鄣、武帝时改丹阳郡。吴后入会稽郡地,立从兄贾为荆王,都吴,今苏州府。贾薨,更为吴,封兄仲之子濞,都广陵,今扬州府。
代,以云中、雁门、代郡,立兄喜为代王,都代。韩王信灭,更封子恒,并太原,除云中。都晋阳。
齐,以胶东、胶西、临淄、济北、博阳、城阳地,封子肥为齐王,都临淄。
赵,废张耳子敖为宣平侯,封子如意为赵王,都邯郸。
梁,彭越诛,封子恢为梁王,都睢阳,今归德府。
淮阳,分彭城地,封子友为淮阳王,都陈。文帝为郡,后汉章帝为陈国。
淮南,英布反,立子长为淮南王,都寿春。武帝复九江郡。
燕,卢绾反,立子建为燕王。昭帝改广阳郡,宣帝为国。
汉初概因秦制,以郡国统县邑。高帝增置郡国凡二十六:
河内、河南、汝南、景帝为国。江夏、豫章、常山、中山、景帝为国。清河、同上。魏郡、涿郡、勃海、平原、千乘、后汉和帝改乐安。泰山、和帝分置济北。东莱、东海、故秦郯郡。广汉、定襄、城阳、文帝为国。济南、同上。桂阳、武陵、沛郡、故秦泗水郡。淮阳国、梁国,故秦砀郡。并内史。《汉志》曰:高祖增二十六。盖谓此也。
吕后以薛郡为鲁国,割齐济南郡,置吕国。文帝除之。
文帝即位,分齐为七国:
齐,都临淄。城阳,都莒,今属青州府。济北,即泰山郡。都卢,今济南府长青县。菑川,都剧,今青州府寿光县。胶东,都即墨。胶西,宣帝改高密。都高宛,今属青州府。济南,景帝复郡。都东平陵,今济南府。
分赵为二国:
赵,都邯郸。河间,都乐成,今河间府献县。
分淮南为三国:
淮南,都寿春。衡山,武帝改六安。都六。庐江,景帝为郡。都江南,景帝以边越,徙赐于衡山,王江北。《汉志》曰:文帝增六,其建国九。城阳、济南,因旧郡。济北,即泰山郡,故皆不数。
景帝平吴、楚乱,分吴为二国:鲁,都曲阜。江都,武帝改广陵。都江都。
分梁为四国:
济川,武帝为陈留郡。都济阳。今开封府兰阳县。济东,武帝为大河郡,宣帝改东平国,后汉章帝分置任成国。都无盐。今兖州府东平州。山阳,武帝改昌邑国,宣帝复山阳郡。都昌邑。今兖州府金乡县。济阴,宣帝改定陶国,哀帝复故。都定陶。
分赵为四国:
中山,都卢奴。今真定府定州。清河,后为郡,后汉桓帝改甘陵。都清阳。今广平府清河县。常山,武帝为郡。都真定。今真定府。广川,宣帝改信都,后汉明帝改乐成,安帝改安平。都信都。今真定府冀州。
分齐置北海郡。《汉志》曰:景帝增六,其建国九。中山、常山、清河,因旧郡,故皆不数,济川后废。文景之间,诸王骄僭,其地兼郡连城。天子所领,内史、陇西、北地、上郡、云中、河东、河南、河内、东郡、颍川、南阳、南郡、汉中、巴、蜀十五郡而已。至是分削之。及武帝下推恩令,诸侯惟食租税,不预政事。
武帝雄才大略,专务拓边,北征匈奴、西域,南平南越、瓯闽,西南略诸夷,东定朝鲜,匈奴远遁漠北,不复入寇。
大将军卫青,出塞,取北河之南,复蒙恬之旧,置朔方、五原故秦九原郡。二郡。寻筑受降城,及五原塞,千余里列亭障,到卢朐,徙贫民实之。骠骑将军霍去病,逾居延至祁连山,即天山。置降者于塞外,为五属国,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称故塞五郡,徙降者居之,依本国之俗,而属于汉。遂置酒泉、匈奴右地,浑邪王地。武威、同上,休屠王地。张掖、分武威。敦煌、分酒泉。四郡。
其后李广利伐大宛,今浩罕。斩其王母寡,筑高障,自敦煌至盐泽,即蒲昌海。屯田轮台渠黎。
张骞等使于西域,逾葱岭,出大宛、康居,三十六国始通。
路博德、杨仆等平南越,置南海、秦置。苍梧、郁林、故秦桂林郡。合浦、交趾、九真、日南、故秦象郡。珠崖、宣帝时废。儋耳、昭帝废入珠崖。九郡,又分长沙,置零陵郡。杨仆、韩说伐闽越,降之,遂徙东瓯、闽越民于江淮,空其地。
唐蒙、司马相如使西南夷,讽谕之,郭昌、卫平等继平之,夜郎王、滇王先后入朝,置牂牁、旧夜郎。越嶲、旧邛都。沈黎、旧莋都,后废入蜀。文山、文后作汶,旧冉,宣帝时入蜀。武都、旧白马。益州、旧滇地。六郡,又置犍为郡。始通夜郎时置。
初,东夷降,置苍海郡,寻废。杨仆、荀彘伐朝鲜,置乐浪、治朝鲜,今平壤。临屯、治东暆,昭帝废入乐浪。玄菟、治沃沮,昭帝时徙高句丽地。真蕃、治霅,昭帝时废入玄菟。四郡。
开边之业既成,乃建十三部置刺史,统郡国。
司隶,古雍州。治河南。冀州,治常山国高邑。洛阳东北千里。幽州,治广阳郡蓟。洛阳东北二千里。并州,治太原郡晋阳。洛阳北,里数阙。兖州,治山阳郡昌邑。洛阳东八百二十里。徐州,治东海郡郯。洛阳东千五百里。荆州,治武陵郡汉寿。洛阳南二千里。豫州,治沛国谯。洛阳东南千二百里。益州,古梁州。治广汉郡雒。洛阳西三千里。凉州,古雍州。治汉阳郡陇。洛阳西千百里。交趾,治苍梧郡广信。洛阳南六千四百十里。〇十三州治所,《汉书》不载,今据《后汉书》。前汉时司隶,盖治长安。
分内史为左右,遂更京兆尹、右内史。右扶风、同上。冯翊、左内史。分赵国,置平干国。今广平府,宣帝改广平。分常山国,置真定国。
今正定府。分东海郡,置泗水国。今淮安府邳州宿迁县东南。
武帝增置二十人:
右扶风、左冯翊、弘农、陈留、临淮、后汉明帝改下邳。零陵、犍为、越嶲、益州、牂牁、武都、天水、明帝改汉阳。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安定、西河、朔方、玄菟、乐浪、苍梧、交趾、合浦、九真、以上郡。平干、真定、泗水。以上国。〇《汉志》曰:“武帝增二十八。”南海、郁林、日南,即秦置。沈黎、文山、珠崖、儋耳、临屯、真蕃后皆废,故不数。
昭帝分陇西,置金城郡。今兰州府。〇《汉志》曰:“昭帝增一。”乌桓反,击破之。
宣帝神爵元年,赵充国破西羌,留屯田湟中。湟水左右之地,后汉顺帝增置。二年,始置西域都护于乌垒城,距阳关二千七百余里。督察三十六国。初,西域虽贡献于汉,实役属匈奴,至是皆服于汉,号令遐布。寻匈奴乱,五单于争立,互相屠杀。甘露三年,呼韩邪单于来降,居之漠南,郅支单于西北徙,寻击斩之,遂定匈奴。
前汉郡国百三,县邑千三百十四,道三十二,侯国二百四十。疆东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户千二百二十三万三千六十二,口五千九百五十九万四千九百七十八。据平帝元始元年所算。
王莽收西羌之地,鲜川。置西海郡,省州为九,省幽、并、交趾、凉为雍,益为梁,并司隶于雍。改易京师及州界郡名,屡变更,民不能记。群盗赤眉等。并起,诸豪割据。
刘玄据长安。公孙述据蜀。隗嚣据陇右。王郎据邯郸。李宪据淮南。张步据琅邪。董宪据东海。窦融据河西。卢芳据安定。
后汉光武帝建武元年,即位于高邑,常山郡。都洛阳。十三年,省县四百余,并西京长安。及诸郡,复十三部刺史制。广平入巨鹿,真定入常山,河间入信都,城阳入琅邪,泗水入广陵,菑川、高密、胶东入北海,六安入庐江,广阳入上谷。明帝复广阳,和帝分乐成,置河间。
自王莽之乱,匈奴略有西域诸国,屡寇边,莎车独不属,遂服五十五国,渐骄横。车师等十八国惧,请都护,帝不许,诸国复附匈奴。寻匈奴内乱,分为南北,南单于内属,入居云中,后徙西河。破北单于,却地千里,匈奴稍衰。而西羌、乌桓、鲜卑渐强盛,数入寇,马援、祭彤等击降之。交趾及武陵蛮反,马援平之。置护羌校尉,居金城,乌桓校尉,居上谷,督护羌胡。
明帝之时,西南夷哀牢内附,置永昌郡。伐北匈奴,取伊吾卢,今哈密。置屯田。章帝罢之,顺帝复置。班超降鄯善、于阗,定疏勒,窦固定车师,置西域都护,后屡有废兴。西域复通,中绝六十五年。和帝之时,复叛。班超降月氏、莎车、龟兹、姑墨诸国,为部护,居龟兹。又平焉耆、尉黎五十余国,皆内属。遣使大秦、罗马。条支,巴勒斯坦。穷西海,皆前世所未至也。超在西域三十余年,归后,抚御失方,西域复叛。
安帝之时,先零复起,乌桓、鲜卑、南匈奴、高句丽、夫余等皆叛,连年侵寇,边郡日蹙。置广汉、蜀、犍为、张掖、居延、辽东等属国部尉,徙西域、东夷内属者,领护之。
顺帝置玄菟屯田。分会稽,置吴郡。灵帝分汉阳,置南安郡。献帝改更,载三国沿革之首。
后汉郡国百五,县邑道侯国千百八十。户九百六十九万八千六百三十,口四千九百十五万二百二十。据顺帝永和五年所算。
第六十八节 凉州诸将之乱
阳残破,遂移帝幸许,杨奉、韩暹等欲要车驾,曹操击之,皆散走。数年之间,杨奉、韩暹、李乐、胡才、张济、郭泛、李傕、张杨,皆为曹操所夷灭。董承、段煨、马腾、韩暹,皆封列侯,事具别篇。自此权归曹氏,天子总己,百官备员而�
第六十九节 曹操灭群雄
方董卓之时,天子州牧、太守,各据其郡之财赋、甲兵,自相攻伐,为兼并。盖其时刘氏必亡之象,已为人所共知,而各为自立之计。其魄力较大,见于正史者凡十余。
袁绍,见前。居邺,今河南临漳县。并冀、青、幽、并四州。
曹操,见后。居鄄,今山东濮州。并兖、豫二州。
袁术,字公路,绍弟。居寿春,今安徽寿州。据徐州。
陶谦,字恭祖,丹阳人。居彭城,今江南徐州府。后刘备、吕布迭居下邳。今江苏邳州。
刘表,字景升,山阳初平人。居襄阳,今湖北荆州府。并荆州。
刘焉,字君郎,江夏竟陵人。居绵竹,今四川德阳县。并益州。
马腾、韩遂,见前。居,并凉州。
刘虞,字伯安,东海郯人。居蓟,今直隶大兴县。公孙瓒,字伯圭,辽西人。居易,今直隶雄县。据幽州。
公孙度,字升济,辽东襄平人。居襄平,今辽阳北。并营州。
孙策,见后。居吴,今江南苏州府。并扬州、交州。
张鲁,字公祺,沛国丰人。居南郑,今陕西汉中府。据汉中郡。
董卓既亡,汉帝都许,依曹氏,而天下相争益急,久之乃并为三国。三国者,一魏,二吴,三蜀也。魏之太祖武皇帝,姓曹,名操,字孟德,沛国谯人也,今安徽亳州。桓帝世,曹腾为中常侍、大长秋,封列侯,养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审其生出本末。嵩生操,操少机警,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故世人未之奇也,惟桥玄、字公祖,梁国人。何颙见前。异焉。玄谓太祖曰:“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年二十,举孝廉,累官至东郡太守,不就,称疾归乡里。
董卓何进执政,征操为典军校尉,进将召外兵,操固争之,进不听。及董卓入,变姓名东归。初平元年,袁绍、韩馥、字文节,颍川人,冀州牧。孔伷、字公绪,陈留人,豫州刺史。刘岱、字公山,东莱牟平人,兖州刺史。王匡、字公节,泰山人,河内太守。张邈、字孟卓,东平寿平人,陈留太守,后降魏。桥瑁、字元伟,梁国睢阳人,东郡太守,旋为刘岱所杀。袁遗、字伯业,绍从兄,山阳太守。鲍信、泰山人,济北相。同时起兵诛董卓,推绍为盟主,操为奋武将军。
是时卓屯洛阳,绍屯河内,邈、岱、瑁、遗屯酸枣,术屯南阳,伷屯颍川,馥在邺。绍等畏卓,莫敢进,操劝其速进,事可立定,绍等不能用,稍相猜忌,互事诛夷。三年,王允诛董卓,关中大乱。黄巾余众百余万,入兖州,杀刘岱。鲍信等乃迎操为兖州牧,讨黄巾,降之,鲍信死焉。
兴平元年,操攻陶谦。初,操父嵩,去官还谯,为陶谦所杀,至此攻之。而吕布来袭鄄城,布为傕、泛所败,东奔。兖州郡县多失,操乃还。是岁,陶谦死,刘备代之。二年,攻张邈,杀之,兖州复定。
建安元年九月,迎献帝于洛阳,都许。汉封操司空,行车骑将军、武平侯。国在今河南鹿邑县西四十里。而以袁绍为大将军,封邺侯。是冬,吕布袭刘备,备来奔。三年十月,攻吕布于下邳,生得布,杀之。时袁术亦死,操遂并徐州。
四年,袁绍既并公孙瓒,兼四州之地,众十余万,进军攻许,许都大震,操拒之官渡。城名,今河南中牟县东北。十二月,操遣刘备击袁术。初,备与董承等谋诛操,至此,备求出。备到下邳,遂叛,操击之,不克。
五年春正月,董承等谋泄,皆死。操自将征刘备,诸将皆曰:“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东,绍乘人后,奈何?”操曰:“夫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绍虽有大志,而见事迟,必不动也。”操击备,破之,备奔袁绍,操获其妻子,并备将关羽,羽旋亡归刘备。绍卒不动。冬十月,与袁绍战于官渡,大破之。
七年,绍发病,呕血死,子尚代。九年春三月,击袁尚,大破之,操遂并青、冀、幽、并四州,袁氏余众奔乌桓。十二年,逐乌桓,定辽东地。
十三年,汉罢三公官,以操为丞相。秋八月,刘表卒,操击荆州,表子刘琮降。时刘备在荆州,及琮降,奔夏口。今湖北汉阳府。十二月,操自江陵穷追击备,备与操战于赤壁,曹操大败,仅以身免。由是操之势力,不能复至南方,而三国之势遂定。
刘备吾俦之叹,其有自知之明乎!操曾叹曰:“刘备吾俦也,但见事稍迟耳。”
第七十节 刘备孙权拒曹操
刘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也,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之后。胜子贞,元狩中,封涿县陆亭侯,坐酎金失侯,因家焉。备祖雄,父弘,皆尝仕州郡。备少孤,与母贩履织席为业,年十五,母使行学,事九江太守卢植,同宗刘元起常资助之。备不甚乐读书,少言语,善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好交结豪侠,年少争附之。中山大贾张世平、苏双等,赀累千金,贩马周旋于涿,见而异之,乃多与之金财,备由是得用合徒众。
灵帝末,黄巾起,州郡各举义兵,备讨贼有功,除闻喜尉,今山西闻喜县。以忤上官,寻弃官亡命。顷之,公孙瓒举以为别部司马。从田楷,青州刺史。复去楷仕陶谦,徐州牧。谦病笃,顾州人曰:“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众以为然。
建安元年,备领徐州牧,曹操表备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侯。国在今湖北宜城县南。寻为吕布所袭,奔曹操,操厚遇之,使为豫州牧。从操攻布,禽斩之,操表备为左将军,礼之愈重,出则同舆,坐则同席。操尝从容谓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孤耳。”备与董承谋诛操,事发,备时在下邳,遂叛曹氏。
五年,曹操自将击之,备败奔袁绍。绍父子倾心敬重,备度绍无成,乃说绍,南使荆州,因劝刘表乘袁、曹相持,以袭许,表不能用。及操灭袁氏,南征表,刘琮以荆州降。时备屯樊,今湖北樊口。诸葛亮,字孔明,琅邪人。劝备袭荆州,备不许,驻马呼琮,琮惧不能起,乃临表墓,流涕而去,荆州人士皆归之。到襄阳,曹操追之急,一日一夜,行三百里,不能得。
备乃使诸葛亮于孙权,以同拒曹操。权字仲谋,吴郡富春人也。父坚,字文台。仕汉为长沙太守,封乌程侯。今浙江乌程县。后因击刘表,为表所射杀。子策,字伯符。年尚少,与周瑜,字公瑾,庐江舒人。收合江浙士大夫,徙曲阿,今江南丹阳县。袁术奇之,以坚部曲还策,策因之,略定江南地。建安五年,曹操与袁绍相拒于官渡,策阴欲袭许迎汉帝,会为人所刺杀。策死,权乃代领其众。赤壁之战,权立之第八年也。
初,鲁肃,字子敬,临淮东城人。闻刘表卒,言于孙权曰:“荆州与国邻接,江山险固,沃野万里,士民殷富,若据而有之,此帝王之资也。今刘表新亡,二子不协,军中诸将,各有彼此。刘备天下枭雄,与操有隙,寄寓于表,表恶其能,而不能用也。若备与彼协心,上下齐同,则宜抚安,与结盟好。如有离违,宜别图之,以济大事。肃请得奉命,吊表二子,并慰劳其军中用事者,及说备使抚表众,同心一意,共治曹操,备必喜而从命。如其克谐,天下可定也。今不速往,恐为操所先。”权即遣肃,行到夏口,闻操已向荆州,晨夜兼道,比至南郡,而琮已降。备南走,肃径迎之,与备会于当阳长坂。
肃宣权旨,论天下事势,致殷勤之意,且问备曰:“豫州今欲何至?”备曰:“与苍梧太守吴臣有旧,欲往投之。”肃曰:“孙讨虏时权为讨虏将军。聪明仁惠,敬贤礼士,江表英豪,咸归附之,已据有六郡,兵精粮多,足以立事。今为君计,莫若遣腹心,自结于东,以共济世业。而欲投吴臣,臣是凡人,偏在远郡,行将为人所并,岂足托乎?”备甚悦。肃又谓诸葛亮曰:“我子瑜友也。”即共定交。子瑜者,亮兄瑾也,避乱江东,为孙权长史。备用肃计,进驻鄂县之樊口。
曹操自江陵将顺江东下。诸葛亮谓刘备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遂与鲁肃,俱诣孙权。亮见权于柴桑,今江西德化县西南九十里。说权曰:“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江东,刘豫州收众汉南,与曹操共争天下。今操芟夷大难,略已平矣,遂破荆州,威震四海,英雄无用武之地,故豫州遁逃至此。愿将军量力而处之,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国抗衡,不如早与之绝;若不能,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权曰:“苟如君计,刘豫州何不遂事之乎?”亮曰:“田横,齐之壮士耳,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王室之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若水之归海,若事之不济,此乃天也,安得复为之下乎?”权勃然曰:“吾不能举全吴之地,十万之众,受制于人,吾计决矣。非刘豫州莫可以当曹操者,然豫州新败之后,安能抗此难乎?”亮曰:“豫州军虽败于长坂,今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万人,刘琦合江夏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敝,闻追豫州,轻骑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者也。故兵法忌之,曰:‘必蹶上将军。’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又荆州之民附操者,逼兵势耳,非心服也。今将军诚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豫州协规同力,破操军必矣。操军破,必北还,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成败之机,在于今日。”权大悦,与其群下谋之。
是时,曹操遗权书曰:“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权以示臣下,莫不响震失色。长史张昭,字子布,彭城人。曰:“曹公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将军大势,可以拒操者,长江也。今操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蒙冲斗舰,乃以千数,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势力众寡,又不可论。愚谓大计,不如迎之。”鲁肃独不言,权起更衣,肃追于宇下。权知其意,执肃手曰:“卿欲何言?”肃曰:“向察众人之议,专欲误将军,不足与图大事。今肃可迎操耳,如将军不可也。何以言之?今肃迎操,操当以肃付还乡党,品其名位,犹不失下曹从事,下曹从事,诸曹从事之最下者。乘犊车,从吏卒,交游士林,累官故不失州郡也。将军迎操,欲安所归乎?愿早定大计,莫用众人之议也。”权叹息曰:“诸人持议,甚失孤望。今卿廓开大计,正与孤同。”
时周瑜受使至番阳,肃劝权召瑜还。瑜至,谓权曰:“操虽托名汉相,其实汉贼也。将军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英雄乐业,当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请为将军筹之。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而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今又盛寒,马无藁草,驱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间,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而操皆冒行之,将军禽操,宜在今日。瑜请得精兵数万人,进驻夏口,保为将军破之。”权曰:“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君言当击,甚与孤合,此天以君授孤也。”因拔刀斫前奏案,曰:“诸将吏敢复有言当迎操者,与此案同。”乃罢会。
是夜,瑜复见权曰:“诸人徒见操书言水步八十万,而各恐慑,不复料其虚实,便开此议,甚无谓也。今以实校之,彼所将中国人,不过十五六万,且已久疲。所得表众,亦极七八万耳,尚怀狐疑。夫以疲病之卒,御狐疑之众,众数虽多,甚未足畏。瑜得精兵五万,自足制之,愿将军勿虑。”权抚其背曰:“公瑾,卿言至此,甚合孤心。子布、文表诸人,秦松字文表。各顾妻子,挟持私虑,深失所望。独卿与子敬与孤同耳,此天以卿二 人赞孤也。五万兵难卒合,已选三万人,船粮战具俱办。卿与子敬、程公,程公,程普也,时江东诸将,普年最长,人皆呼程公。普字德谋,右北平土垠人。便在前发,孤当续发,人众多载资粮,为卿后援。卿能辨之者诚决,邂逅不如意,便还就孤,就当与孟德决之。”遂以周瑜、程普为左右督,将兵与备并力逆操,以鲁肃为赞军校尉,助画方略。
刘备在樊口,日遣逻吏于水次,候望权军。吏望见瑜船,驰往白备,备遣人慰劳之。瑜曰:“有军任,不可得委署,倘能屈威,诚副其所望。”备乃乘单舸往见瑜,曰:“今拒曹公,深为得计,战卒有几?”瑜曰:“三万人。”备曰:“恨少。”瑜曰:“此自足用,豫州但观瑜破之。”备欲呼鲁肃等共会语,瑜曰:“受命不得妄委署,若欲见子敬,可别过之。”备深愧喜。
进与操遇于赤壁。《水经注》:“江水自沙羡而东,右径赤壁山北。”《郡县志》:“赤壁山在蒲圻西百三十里,北岸乌林与赤壁相对,即周瑜用黄盖策,焚曹公舡处。”杜佑曰:“赤壁在鄂州蒲圻县。”《武昌志》曰:“曹操自江陵追刘备至巴丘,遂至赤壁,遇周瑜兵,大败,取华容道归。”赤壁山,在今嘉鱼县,对江北之乌林。巴丘,今巴陵。华容,今石首也。黄州赤壁,非是。今之华容县,则晋之安南县也。
时操军众,已有疾疫,初一交战,操军不利,引次江北,瑜等在南岸。瑜部将黄盖曰:字公覆,零陵泉陵人。“今寇众我寡,难与持久,操军方连船舰,首尾相接,可烧而走也。”乃取蒙冲斗舰十艘,载燥荻枯柴,灌油其中,裹以帷幕,上建旌旗,豫备走舸系于其尾。先以书遗操,诈云欲降。时东南风急,盖以十舰最着前,中江举帆,余船以次俱进。操军吏士,皆出营立观,指言盖降。去北军二里余,同时发火,火烈风猛,船往如箭,烧尽北船,延及岸上营落。顷之,烟焰张天,人马烧溺死者甚众。
瑜等率轻锐继其后,雷鼓大震,北军大坏,操引军从华容道步走,华容县,属南郡。遇泥泞道不通,天又大风,悉使羸兵负草填之,骑乃得过,羸兵为人马所蹈藉,陷泥中死者甚众。刘备、周瑜,水陆并进,追操至南郡。时操军兼以饥疫,死者大半,操乃留征南将军曹仁、字子孝,操从弟。横野将军徐晃、字公明,河东杨人。守江陵,折冲将军乐进、字文谦,阳平卫国人。守襄阳,引军北还。瑜乃渡江,屯北岸,与仁相拒。
十二月,孙权自将围合肥,今安徽合肥县。使张昭攻九江之当涂,今安徽当涂县。不克。于是刘备遂取荆州。
第七十一节 司马懿盗魏政
赤壁战后,操杀马腾,并凉州。三分之局定,操图篡之谋遂急。建安十八年,自立为魏公,受九锡。二十一年,自进为魏王。二十五年春正月卒,年六十六。子丕立,母卞后也,是为文帝,字子桓。改建安二十五年为延康元年,是年篡汉,改元黄初元年,以汉帝为山阳公,尊操为武帝。在位七年崩,黄初七年。年四十。
子叡立,字元仲。母甄皇后也,是为明帝,在位十二年崩,合太和六年,青龙四年,景初二年。年三十六。无子,养子齐王芳立,字兰卿。以曹爽与司马懿辅政。
正始九年,司马懿杀大将军曹爽,遂盗大权。初时,大将军爽,字昭伯,父真,字子丹,武帝族子。兄弟,数俱出游,司农桓范沛国人。谓曰:「总万机,典禁兵,不宜并出,若有闭城门,谁复内入者?」爽曰:「谁敢尔耶?」
初,司马懿屡主重兵,威望渐重,有逼曹氏之志,曹爽欲图之。正始九年冬,河南尹李胜,出为荆州刺史,出辞太傅懿。懿令两婢侍,持衣,衣落,指口言渴,婢进粥,懿不持杯而饮,粥皆流出,沾胸。胜曰:「众情谓明公旧风发动,何意尊体乃尔?」懿使声气才属,说年老枕疾,死在旦夕,君当屈并州,并州近胡,好为之备,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兄弟为托。胜曰:「当还忝本州,非并州。」懿乃错乱其辞曰:「君方到并州。」胜复曰:「当忝荆州。」懿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言。今还为本州,盛德壮烈,好建功勋。」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虑矣。」他日又向爽等垂泣曰:「太傅病不可复济,令人怆然。」故爽等不复设备。
而懿阴与其子中护军师,散骑常侍昭,谋杀曹爽。嘉平元年春正月甲午,帝谒高平陵,大将军爽与弟中领军羲,武卫将军训,散骑常侍彦,皆从。太傅懿以皇太后令,闭诸城门,勒兵据武库,授兵,出屯洛水浮桥,召司徒高柔,字文惠,陈留圉人。假节行大将军事,据爽营。太仆王观字伟台,东郡廪丘人。行中领军事,据羲营。
因奏爽罪恶于帝曰:「臣昔从辽东还,先帝诏陛下、秦王及臣升御床,把臣臂,深以后事为念。臣言太祖高祖,亦属臣,以后事。此自陛下所见,无所忧苦,万一有不如意,臣当以死奉明诏。今大将军爽,背弃顾命,败乱国典,内则僭拟,外则专权,破坏诸营,尽据禁兵,群官要职,皆置所亲,殿中宿卫,易以私人,根据盘亘,纵恣日甚。又以黄门张当为都监,伺察至尊,离间二宫,伤害骨肉,天下汹汹,人怀危惧。陛下便为寄坐,岂得久安?此非先帝诏陛下及臣升御床之本意也。臣虽朽迈,敢忘往言!太尉臣济字子通,楚国平阿人。等皆以爽为有无君之心,兄弟不宜典兵宿卫,奏永宁宫,皇太后令敕臣如奏施行。臣辄敕主者,及黄门令,罢爽、羲、训吏兵,以侯就第,不得逗留,以稽车驾,敢有稽留,便以军法从事。臣辄力疾将兵,屯洛水浮桥,伺察非常。」
爽得懿奏事,不通,迫窘不知所为,留车驾宿伊水南,伐木为鹿角,发屯田兵数千人以为卫。懿使人说爽,宜早自归罪,又使爽所信殿中校尉尹大目,谓爽惟免官而已,以洛水为誓。
初,爽以司农桓范,乡里老宿,于九卿中特礼之,然不甚亲也。及懿起兵,以太后令召范,欲使行中领军。范欲应命,其子止之,曰:「车驾在外,不如南出。」范乃出,至平昌城门,城门已闭,门候司蕃,故范举吏也,范举手中版示之,矫曰:「有诏召我,卿促开门。」蕃欲求见诏书,范呵之曰:「卿非我故吏耶,何以敢尔?」乃开之。范出城,顾谓蕃曰:「太傅图逆,卿从我去。」蕃徒行不能及,遂避侧。
懿谓蒋济曰:「智囊往矣。」济曰:「范则智矣,然驽马恋栈豆,爽必不能用也。」范至,劝爽兄弟以天子诣许昌,发四方兵以自辅,爽疑未决。范谓羲曰:「此事昭然,卿用读书何为邪!于今日卿等门户,求贫贱复可得乎?且匹夫质一人,尚欲望活,卿与天子相随,令于天下,谁敢不应也?」俱不言。范又谓羲曰:「卿别营近在阙南,洛阳典农治典农中郎将屯兵。在城外,呼召如意。今诣许昌,不过中宿,许昌别库,足相被假。所忧当在谷食,而大司农印章在我身。」羲兄弟默然,不从。
自甲夜至五鼓,爽乃投刀于地,曰:「我亦不失作富家翁。」范哭曰:「曹子丹佳人,生汝兄弟, 耳。何图今日坐汝等族灭也!」爽乃通懿奏事,白帝下诏,免己官,奉帝还宫,爽兄弟归家。
懿发洛阳更卒围守之,四角作高楼,令人在楼上,察视爽兄弟举动。爽挟弹到后园中,楼上便唱言:「故大将军东南行。」爽愁闷,不知为计。戊戌,有司奏黄门张当,私以所择才人与爽,疑有奸,收当付廷尉考实。辞云:爽与尚书何晏、邓飏、丁谧,司隶校尉毕轨,荆州刺史李胜等,阴谋反逆,须三月中发。于是收爽、羲、训、晏、飏、谧、轨、胜,并桓范,皆下狱,劾以大逆不道,与张当俱夷三族,自此魏政出司马氏。
司马懿既杀曹爽,改元嘉平,嘉平三年,司马懿卒,是为宣王。司马师辅政,是为景王。六年,帝为师所废,在位十五年,合正始九年,嘉平六年。年二十三。
文帝曾孙高贵乡公髦字彦士。立。正元二年,司马师卒,弟马司昭辅政,是谓文王。甘露五年,高贵乡公欲诛昭,为昭所弑,在位七年,合正元二年,甘露五年。年二十。
昭立武帝孙陈留王奂。字景明。景元元年,司马昭位相国,封晋公,加九锡。四年,钟会、邓艾等灭蜀。咸熙元年,晋公进爵晋王。二年,司马昭卒,子炎立,是为晋武帝。是年十二月篡魏,以奂为陈留王,奂在位六年,合景元四年,咸熙二年。年二十,魏亡。
第七十二节 吴蜀建国始末
蜀先主刘备,既大破曹操于赤壁下,遂有荆州地。十九年,破刘璋,据蜀,并益州。二十五年,魏文帝篡汉,传闻献帝见害,先主乃自立为皇帝,是为昭烈皇帝,以诸葛亮为丞相,改元章武。章武元年,吴入荆州,杀关羽。先主自将伐吴,大败,二年崩,在位三年,章武三年崩。年六十三。子禅立,母麋皇后也。建兴十二年,丞相诸葛亮卒。延熙十二年,魏司马懿诛曹爽。景耀六年,魏师入蜀,帝降于魏,蜀亡。禅在位四十一年。合建兴十五年,延熙二十年,景耀六年。魏封禅为安乐公,至晋泰始七年,卒于洛阳,年未详。孙权既败曹操,建安二十三年,与操和,操表权为骠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今江西南昌府。二十五年,魏代汉,魏帝以权为大将军,使持节督交州,领荆州牧事,封吴王,加九锡。权虽外托事魏,而诚心不款,遂改黄初二年为黄武元年,然犹与魏文相往来,逾年始绝。黄龙元年,权自立为皇帝,国号吴,是为吴大帝,在位二十八年崩,合黄武七年,黄龙三年,嘉禾六年,赤乌十三年,太元二年。寿七十一。少子亮即位,字子明。母全皇后也,在位七年崩,合□□二年,五凤二年,太平三年。为孙所废,年十六。孙迎权子休字子烈。立之,是为景皇帝。永安元年,诛。在位七年薨,永安七年薨。年三十。无子,权孙晧字元宗,父和。立。甘露元年,晋篡魏。天纪四年,晋师大至,晧降于晋,吴亡。晧在位十三年。合元兴一年,甘露一年,宝鼎三年,凤凰三年,天玺一年,天纪四年。晋封晧为归命侯,至晋太康五年,卒于洛阳,年四十二。
第七十三节 三国末社会之变迁上
循夫优胜劣败之理,服从强权,遂为世界之公例,威力所及,举世风靡,弱肉强食,视为公义。于是有具智、仁、勇者出,发明一种反抗强权之学说,以扶弱而抑强,此宗教之所以兴,而人之所以异于禽兽也。佛教、基督教,基督教见下第二章。均以出世为宗,故其反抗者在天演。神州孔、墨,皆详世法,故其教中,均有舍身救世之一端。虽儒、侠道违,有如水火,而此一端,不能异也。顾其为道必为秉强权者之所深恶,无不竭力以磨灭之。历周、秦至魏、晋,垂及千年,上之与下,一胜一负,有如回澜,至司马氏而后磨灭殆尽,至于今不复振。其兴亡之故,中国社会至大之原因也。今特略举历史中蛛丝马迹之证,以告学者。案韩非书《显学》,儒分为八,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臧获,行直则怒于诸侯。《孟子》所引北宫黝,必漆雕氏之儒也。庄周书《天下》,墨子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以裘褐为农,以跂履为服,日夜不休,以自苦为极。淮南王书,称墨子服役者即弟子。百八十人,皆可使赴火蹈刃,死不旋踵。然则孔、墨两家,皆明此义,特儒家非专宗此义,而墨家则标此为职志耳。而世主待儒、墨之轩轾,亦即因此。战国之世,此风弥盛,然亦不必皆出于孔、墨,司马迁字子长,龙门人,汉武时为太史令,著《史记》百三十卷,为中国史学之宗。《史记》,特立《刺客列传》,凡五人。首曹沫,鲁人也,为鲁劫齐桓公,使归鲁侵地。专诸,吴堂邑人也,为阖闾刺王僚,王僚死,专诸亦死。豫让,晋人也,事智伯,赵襄子灭智伯,漆其头以为饮器;豫让谋刺赵襄子,屡不成,乃漆身为厉,吞炭为哑,使形状不可知,行乞于市,其妻不识也;行见其友,其友识之曰:“汝非豫让耶?”曰:“我是也。”其友为泣,曰:“以子之才,委质而臣事襄子,襄子必近幸子,近幸子,乃为所欲,顾不易耶?何必残身苦形,欲以求报,不亦难乎?”豫让曰:“既已委质臣事人,而求杀之,是怀二心以事其君也。且吾所为者,极难耳,然所以为此者,将以愧天下后世之为人臣,怀二心以事其君者也。”既去,顷之,襄子当出,豫让伏于所当过之桥下,襄子至桥,马惊。襄子曰:“此必是豫让也。”使人问之,果豫让也。于是襄子乃数豫让曰:“子不尝仕范、中行氏乎?智伯尽灭之,而子不为报仇,而反委质臣于智伯,智伯亦已死矣,而子独何以为之报仇之深也?”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襄子喟然叹息而泣曰:“嗟呼!豫子,子之为智伯,名既成矣,而寡人赦子,亦已足矣,子其自为计,寡人不复释子。”使兵围之。豫让曰:“臣闻明主不掩人之美,而忠臣有死名之义,前者君已宽赦臣,天下莫不称君之贤,今日之事,臣固伏诛,然愿请君之衣而击之焉,以致报仇之意,则虽死不恨,非所敢望也,敢布腹心。”于是襄子大义之,乃使使持衣与豫让。豫让拔剑,三跃而击之,曰:“吾可以下报智伯矣。”遂伏剑而死。聂政,轵深井里人也,在汉河内郡轵县。为严仲子刺韩相侠累,因自皮面,决眼,自屠出肠,不欲累人。久之,政姊荣,伏尸哭之,曰:“是轵深井里所谓聂政者也。”遂死政之旁。荆轲,卫人也,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燕之处士田光先生知之,荐荆轲于燕太子丹,为刺秦王,光遂自刭而死,以明不泄谋。荆轲将入秦,太子及宾客知其事者,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既祖,取道,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又前而歌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复为羽声,慷慨,士皆瞋目,发尽上指冠。荆轲击秦王不中而死,高渐离变名姓,为人庸保。既而秦皇帝得之,惜其善击筑,重赦之,乃矐其目,使击筑,稍益近之。高渐离乃以铅置筑中,举筑扑秦皇帝,亦死。其中惟专诸、聂政,所为者系一人之恩怨,识者讥之。然世远年湮,其有无国家之关系,不可知也。观阖闾即位而吴霸,则专诸之伦,未始非知王僚之不足有为,而杀身以立阖闾也。严仲子之仇,《史记》不详,然观聂政之待母与姊及其友,汉以后之士大夫,有愧色矣。若豫让、荆轲、田光、高渐离,则明明有家国存亡之感,日暮途远,侥幸万一,胜于坐毙而已,志士仁人最后之用心也。漆身吞炭之行,白衣祖道之歌,百世之下读之,犹使人肃然兴起,事虽不成,其有益于社会亦巨矣,此司马迁所以为诸人立一专传之义也。然其人自与孔、墨不相附,固非宗教中人也。
第七十四节 三国末社会之变迁下
司马迁又特立《游侠列传》,观其叙云:前略。“季次、原宪,闾巷人也,读书怀独行君子之德,义不苟合当世,当世亦笑之。故季次、原宪,终身空室蓬户,褐衣,疏食不厌,死而已四百余年,而弟子志之不倦。今游侠其行虽不轨于正义,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诺必诚,不爱其躯,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盖亦有足多者焉”云云。此段言孔、墨皆有侠,而此所谓侠者,则非孔、墨中人,不引《墨子》者,司马迁恶言墨也(中略)。又曰:“诚使乡曲之侠,与季次、原宪,比权量力,效功于当世,不同日而论矣。要以功见言信,侠客之义,又曷可少哉?古布衣之侠,靡得而闻已。近世延陵、孟尝、春申、平原、信陵之徒,皆因王者亲属,藉于有士,卿相之富厚,招天下贤者,显名诸侯,不可谓不贤者矣。此如顺风而呼,声非加疾,其势激也。至如闾巷之侠,修行砥名,声施于天下,莫不称贤,是为难耳。然儒、墨皆排摈不载,自秦以前,匹夫之侠,湮灭不见,余甚恨之”云云。此段言孔、墨之外之侠,有有藉者、无藉者二类,而本传则言无藉者(后略)。其传中人,首鲁朱家。朱家者,与高祖同时,鲁人皆以儒教,而朱家用侠闻。所藏活豪士以百数,其余庸人,不可胜言。然终不伐其能,歆其德,诸所尝施,唯恐见之。振人不赡,先从贫贱始,家无余财,衣不完采,食不重味,乘不过牛,专趋人之急,甚己之私。既阴脱季布将军之厄,及布尊贵,终身不见也。自关以东,莫不延颈愿交焉。楚田仲以侠闻,喜剑,父事朱家,自以为行弗及。田仲已死,而雒阳有剧孟,周人,周人以商贾为资,而剧孟以任侠显诸侯。吴楚反时,条侯为太尉,乘传车,将至河南,得剧孟,喜曰:“吴楚举大事,而不求孟,吾知其无能为已矣。”剧孟行大类朱家,而好博,多少年之戏。剧孟母死,自远方送丧者千乘,及剧孟死,家无余十金之财。而符离人王孟,亦以侠称江淮之间。是时济南氏,陈周庸,亦以豪闻。景帝闻之,使使尽诛此属。其后代诸白,梁韩无辟,阳翟薛况,陕韩孺,纷纷复出焉。郭解,轵人也,字翁伯,善相人者许负外孙也。解父以任侠,孝文时诛死。解为人短小精悍,不饮酒,少时阴贼,慨不快意,身所杀甚众,以躯借交报仇,藏命作奸,剽攻不休,及铸钱掘冢,不可胜数。适有天幸,窘急常得脱,若遇赦。及解年长,更折节为俭,以德报怨,厚施而薄望。然其自喜,为侠益甚,既已振人之命,不矜其功,其阴贼着于心,卒发于睚眦如故云。而少年慕其行,亦辄为报仇,不使知也。中略。及徙豪富茂陵也,解家贫,不中赀,吏恐,不敢不徙。卫将军为言郭解家贫,不中徙。上曰:“布衣权至使将军为言,此其家不贫。”解家遂徙,诸公送者出千余万,未几灭族。自是之后,为侠者极众,无足数者。然关中长安樊仲子,槐里赵王孙,长陵高公子,西河郭公仲,太原鲁公孺,临淮兒长卿,东阳田君孺,虽为侠而逡逡有退让君子之风。至若北道姚氏,西道诸杜,南道仇景,东道赵他羽公子,南阳赵调之徒,此盗跖居民间者耳,曷足道哉云云。观史公二传之文,知游侠之与刺客异者,刺客感于一时一事而起,其人之生平,不必以此为宗旨也。而游侠则生平宗旨有定,专以抵抗专制之威为义务。以故专制者亦愈忌之,甚于刺客,历景、武两朝,所以摧灭游侠者无勿至,而游侠遂终至绝灭。此其中有天演之理存焉,盖刺客、游侠者,最不适于大一统之物也。然人心欲平其所不平之感,终不能亡,不过加以宗教之力,其质性变化,遂觉纯粹光明,一改其惨磔之故,其天性则一也。案刺客、游侠至汉武之后,其风遂微。王莽之兴,天下靡然从风,为莽颂德者,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西汉之末之风俗,可想见矣。光武中兴,知廉耻道丧,不可为国,故首礼严光,一名遵,字子陵,会稽余姚人也。以为天下劝。东汉一代,梁鸿、字伯鸾,扶风平陵人,与妻孟光隐于吴,为人赁春。高凤、字文通,南阳叶人,隐身渔钓。台佟、字孝威,魏郡邺人。韩康、字伯休,一名恬休,京兆霸陵人,尝卖药长安市。矫慎、字仲彦,隐于罝兔。戴良、字叔鸾,汝南慎阳人,隐江夏山中。法真、字高卿,扶风郦人。庞公南郡襄阳人,登鹿门山采药不反。之徒,远引孤骞,亭亭物表,中国立国六千年,其人格无如东汉之高者。风俗既优,故其不仕者,既不仕王侯,高尚其志,而其仕者,亦危言深论,不隐豪强。《党锢列传》中,刘淑、字仲承,河间乐成人。李膺、字元礼,颍川襄城人,士被其容接者,谓之登龙门。杜密、字周甫,颍川阳城人,与李膺齐名,时人称李杜。刘祐、字伯祖,中山安国人。魏朗、字少英,会稽上虞人。夏馥、字子治,陈留圉人。宗慈、字孝初,南阳安众人。巴肃、字恭祖,渤海高城人。范滂、字孟博,汝南征羌人。尹勋、字伯元,河南巩人。蔡衍、字孟喜,汝南项人。羊陟、字嗣祖,泰山梁父人。张俭、字元节,山阳高平人。俭亡命,望门投止,莫不重其名行,破家相容,终得出塞。岑晊、字公孝,南阳棘阳人。陈翔、字子麟,汝南邵陵人。孔昱、字元世,鲁国鲁人。范康、字仲真,渤海重合人。檀敷、字文有,山阳瑕丘人。刘儒、字叔林,东郡阳平人。贾彪,字伟节,颍川定陵人。其道与逸民相表里。然此仅有姓名可见者而已,其他太学所逮系者千余人,为客张俭破家者数十人,此并节侠之士,惜乎无姓名可见矣,何其盛乎!此盖直接孔教中至高一派之遗传,其微旨在补救君权之流弊,而非与君权为敌者也。然而东汉之士大夫,亦有一蔽,其人往往喜比于外戚,而攻宦官,事皆见前。故士族与宦官,积不相能。洎乎魏武,为中常侍曹腾之孙,其家世既与士族为仇,又以篡立,深不利于气节,故每提唱无赖之风,而摧抑士气。观十五年之令,明言廉士不足用,盗嫂受金,皆可明扬仄陋,其用意可知。文帝因之,加以任达,一时侍从之士,王粲、字仲宣,山阳高平人。徐幹、字伟长,北海人。陈琳、字孔璋,广陵人。阮瑀、字元瑜,陈留人。应玚、字德琏,汝南人。刘桢、字公幹,东平人。繁歆、字休伯,颍川人。丁仪、丁廙皆沛国人。之伦,皆以文章知名于世。于是六艺隐而老庄兴,经师亡而名士出,秦、汉风俗,至此一变。司马宣王之世,雄猜益甚。阮籍字嗣宗,元瑜之子。以沉沦自晦,幸免一时。其嵇康、字叔夜,谯郡人,著论非司马氏。何晏、邓飏、李胜、皆南阳人。丁谧、沛国人。毕轨,东平人。皆蒙显戮。东汉气节,荡然无复存矣。自此以来,直至于唐,未有所易。故综古今之士类言之,亦可分为三期。由三代至三国之初,经师时代也。经师者,法古守礼,而其蔽也诬。由三国至唐,名士时代也。名士者,俶傥不羁,而其蔽也疏。由唐至今,举子时代也。举子者,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惟应试之知,故其蔽也无耻。此古今社会升降之大原矣。
第七十五节 三国疆域
节录日本重野安绎《支那疆域沿革略说》
建安元年,曹操迎帝都许,改许昌,今开封府许州。政令皆出其手。操灭吕布,并徐州;袁术死,并淮南;扬州九江郡。置司隶校尉于弘农,以治关中。四年,孙策卒,弟权嗣立,有江东。五年,曹操大败袁绍,刘备奔荆州。绍寻卒,操攻冀州,平之,袁氏亡,并青、并幽,居邺。十三年,伐荆州,刘琮降。刘备与孙权共破操于赤壁,分荆州,南郡、零陵、武陵、长沙四郡属刘备,江夏、桂阳二郡属孙权,南阳一郡属曹操。备居公安,武陵郡孱陵,备改名,今属荆州府。权定交州,八年,改交址为交州。都秣稜,本金陵。改名建业。
十八年,曹操废司隶,并十三州为九州。
青、兖、豫、并司隶之弘农、河南。徐、荆、并交州。扬、冀、并幽、并二州及司隶之河东、河南、冯翊、扶风。益、雍。兴平元年,分凉州之河西四郡置雍州,于是并司隶之京兆及凉州。
操败马超,腾子。韩遂于关西,寻定关陇。先是刘璋迎刘备,十九年,备袭璋降之,取益州,都成都。曹操降张鲁,取汉中,还为魏王,刘备遂有汉中,称汉中王。初,吴、蜀定荆州之界,以湘水为界,南郡、零陵、武陵以西属蜀,长沙、桂阳、江夏以东属吴。关羽在荆州,围襄樊,吴袭杀之,取荆州。
献帝之时,新置郡,凡二十四。
汉安、中平六年,分扶风。永宁、初平元年,分巴郡。永阳、同四年,分汉阳、上郡,后废。新平、兴平元年,分扶风。西海、同二年置,在居延地,与王莽所置异。阳安、建安二年,分河南。谯、分沛都。城阳、同三年,分琅邪。利城、昌虑、分东海,后共废。长广、五年,分东莱。汉宁、同六年,分汉中,后废。襄阳、同十三年,分南郡以北。南乡、分南阳西界。西城、分汉中西城地。上庸、分西城,后省。魏太和二年,分新城置,四年复省。景初元年,复分魏兴置。西郡、分张掖。阴平、本广汉属国,后入蜀。乐陵、分平原。西平、分金城。汉兴、分关中。新兴、灵帝末,羌胡大扰,定襄、云中、五原、朔方、上分等五郡,并流徙分散。建安二十年,始集塞下荒地,郡置一县,合为新兴郡。高凉、盖灵帝末分郁林置。带方。公孙度分乐浪置。
曹操薨,子丕受汉禅,都洛阳,与长安、许昌、邺、谯为五都。改元黄初。二年,刘备即帝位于成都,改元章武。孙权迁都武昌,本鄂,今武昌府江夏县。明年,建元黄武。元年,蜀章武二年,吴黄武元年。刘备伐吴,败归,至永安巴东郡鱼复县,备改白帝为永安,今夔州府。崩。子禅立,改元建兴。是岁西域通于魏,置戊己校尉。
六年,蜀建兴三年,吴黄武四年。蜀诸葛亮南征,至滇池,定南中四郡。益州、永昌、牂牁、越嶲。明帝太和元年,蜀建兴五年,吴黄武六年。亮始伐魏。三年,蜀建兴七年,吴黄龙元年。取武都、阴平,连出兵祁山。在今巩昌府西和县。是岁,孙权称帝,迁都建业。孙皓甘露元年,迁武昌,明年复迁建业。六年,蜀建兴十年,吴嘉禾元年。魏改封诸侯王,皆以郡为国。魏制,诸侯王皆寄地空名,而无其实,王国各有老兵百余人,以为守卫,隔绝千里之外,不听朝聘,为设防辅监国之官,以伺察之,虽有王侯之号,而侪于匹夫,皆思为布衣而不能得。景初元年,蜀建兴十五年,吴嘉禾六年。辽东公孙渊自称燕王,改元绍汉。明年,司马懿击平之,以辽东、昌黎、乐浪、玄菟、带方五郡为平州。后废,合幽州。元帝景元四年,蜀炎兴元年,吴孙休永安六年。司马昭伐蜀,刘禅降。
魏地有十三州。郡国九十一。〇实得汉十三州之九。
司,黄初元年,改司隶。领六郡,治河南。荆,黄初三年,以江北八郡南阳、襄阳、南乡、魏兴、新城、南郡、江夏、宜都为荆州,江南诸郡零陵、桂阳、武陵长河等为郢州。寻孙权拒命,复郢州为荆州。领八郡,治襄阳。豫,领九郡,初治谯,寻治颍川。青,领五郡,治临淄。兖,领八郡,治鄄。扬,领三郡,初治合肥,后治寿春。徐,领六郡,治彭城。凉,黄初九年复置。领八郡,治武威。秦,同年置。领六郡,治上邽。正始五年废。冀,领十三郡,治邺。幽,黄初元年复置。领十一郡,治蓟。并,同上。陉岭以北弃之。领六郡,治晋阳。雍,领六郡,治长安。
魏新置郡,凡二十一。
新城、建安初,刘表分汉中,置房陵郡。黄初元年,并房陵、上庸、西城,改新城。阳平、黄初二年,分魏郡东部。广平、分魏郡西部。魏兴、建安二十四年,刘备分汉中,置西城郡。明年,曹丕改魏兴。平昌、黄初三年,分城阳。范阳、本涿郡。燕、本广阳。昌黎、改辽东属国。弋阳、分汝南。安丰、分庐江。朝歌、分河内。京兆、本京兆尹。冯翊、本左冯翊。扶风、本右扶风。广魏、本永阳。淮南、建安初,袁术改九江,魏因之。义阳、景初元年,分南阳。锡、太和二年,分新城。景初元年,省入魏兴。汝阴、分沛国,后废。东莞、正始初,分琅邪。平阳。正始八年,分河东。
蜀地有三州。郡国二十二。〇实得汉十三州之一。
益,领十二郡,治成都。梁,分益置之。领十郡,治汉中。凉,分武都、阴平二郡置之。〇交州,以建宁太守遥领。
蜀新置郡,凡十三。
巴西、建安六年,刘璋以永宁为巴东,闻中为巴西,垫江仍为巴郡。
巴东、建安二十一年,刘备分巴郡为固陵郡,章武元年,又为巴东。涪陵、分巴郡。梓潼、建安二十三年,分广汉。江阳、同五年,刘璋时分犍为。汉嘉、本蜀郡属国,章武元年改。朱提、本犍为属国,同年改。宕渠、建安中,分巴郡,寻省入巴西。宜都、建安十三年,曹操分南郡、枝江以西为临江郡,寻败还。十四年,刘备改宜都,后入吴。建宁、建兴二年,改益州郡。云南、同年,分建宁、永昌。兴古、同年,分建宁、牂牁。东广汉。同年,分广汉,蜀灭废。
吴地有五州。郡国四十三。〇实得汉十三州之三。
扬,领十三郡,治建业。荆,领十四郡,治南郡。郢,领郡未详。治江夏。交,黄武五年置。领七郡,治龙编。今安南东都。广,同上。分交州,俄复归。永安七年,复置。领七郡。治番禺。
吴新置郡,凡三十。
庐陵、孙策分豫章。新都、建安十三年,分丹阳。鄱阳、同十五年,分豫章。武昌、同二十五年,分江夏。蕲春、同十二年,分江夏。晋入西阳。临贺、分苍梧。高兴、分高凉。合浦北部、永安六年置,治宁浦。东安、黄武五年,分丹阳、吴、会稽,寻废。彭泽、建安十四年,分豫章、庐江。珠官、本合浦,寻废。珠崖、赤乌五年,复置。吴灭,省入合浦。湘东、太平二年,分长河东部。衡阳、长沙西部。临海、甘露元年,分零陵南部。始兴、分桂阳南部。东阳、宝鼎元年,分会稽。吴兴、分吴、丹阳。邵陵、分零陵北部。安成、同二年,分豫章、庐陵。新昌、建衡三年,分交址。或曰本名新兴,晋太康三年,改新昌。武平、同上。九德、分九真。桂林、凤凰三年,分郁林。黔阳。分武陵。
匈奴,单于于扶罗入居平阳,久住塞内,与编户大同,而不输贡赋。弟呼厨泉嗣,建安二十一年,入朝于邺,曹操留之,使右贤王去卑监国。单于给钱谷如列侯,分其众为左、右、前、后、中五部,左部居太原范氏,右部居祁,南部居蒲子,北部居新兴,中部居太陵,各立贵人为帅,选汉人为司马监督之,帅皆称刘氏。
乌桓,有辽西、辽东属国,上谷、右北平四部。辽西大人丘居力最强,灵帝末,中山太守张纯反,依丘居力,自称弥天安定王,刘虞平之。丘居力从子蹋顿代立,有武略,助袁绍击公孙瓒,破之。建安十一年,曹操征之,破之柳城,斩蹋顿,平四部。乌桓校尉阎柔统遗落,徙居中国,率与征伐,由是乌桓为天下名骑。二十三年,代郡上谷乌桓叛,曹操子彰击,大破之。
鲜卑。建安中,曹彰伐乌桓,鲜卑大人轲比能观望强弱,乌桓败,乃请服。轲比能勇健廉平,能威制诸部,最为强盛,部落近塞,中国人多亡叛归之,数为边寇,幽、并苦之。青龙元年,杀步度根,入寇并州,与魏军战于楼烦,雁门郡。破之。三年,幽州刺史王雄杀之,种落离散,边陲稍安。初,建安中,定襄、云中故县,弃之荒外。甘露三年,索头部大人拓跋力微,徙居定襄之盛乐。力微之先,世居北荒,可汗毛始强大,统国三十六,大姓九十九。后五世至推寅,南迁大泽。又七世至邻,使其兄弟及族人分统部众,为十族。子诘汾又南迁,始居匈奴故地。子力微部众浸盛,诸部皆畏服之。
高句丽。在辽东之东千里,南与朝鲜、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方可二千里,户三万,多大山深谷,人随为居,少田业力作。相传为夫余别种,有涓奴、绝奴、顺奴、灌奴、桂娄五族。汉武帝灭朝鲜,以高句丽为县。光武建武八年,朝贡,始称王,后屡寇辽东。建安中,王伊夷模时,公孙康击破其国,焚烧邑落,伊夷模更作新国。子位宫立,有勇力,善猎射,数为侵叛。正始七年,幽州刺史毌丘俭击破之,遂屠丸都,在鸭绿江上流。位宫奔买沟。北沃沮地。玄菟太守王颀追过沃沮千余里,至肃慎南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