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云回忆》序

黄膺白先生委身中国国民革命大业,际危难之时,负非常之任,为国家策远谋洱大患,其苦心孤诣,惟黄夫人亦云嫂知之最详亦最深。民国初年,膺兄与亦云嫂同游焦山,曾以作传之事托之亦云嫂。二十五年(一九三六)冬,膺兄病革,时亦云嫂复向膺兄重提焦山之约。《黄膺白先生家传》完稿以后,复有回忆录之作,皆亦云嫂所以践前诺而了宿愿也。

三十四年(一九四五)之秋,《家传》完稿时,亦云嫂曾以寄示,当时群报以一函,日:“膺兄奇才伟节,自任天下之重,其生平行事无不与国事大计有关。举其大体,当世尚多知之,至于操危虑深,忍辱负重,从容委曲以求济天下事而不尸其功,匪惟世不尽知,即同志知交虽知之亦不能委悉言之若此。惟吾嫂与膺兄同心一德,共致力于国事,故能将膺兄毕生志事隐微曲折,一一传出。又能以《左》《国》之笔,写管、葛之心,此固非后世史家所能为也。”

回忆录著笔于一九五一年,对与膺兄有关之国家大事及生活细节均甚纤悉,足以补《家传》之不足。亦云嫂保丛残于战乱流离之中,拾尘影于萧索羁栖之际,其中年后之心力盖革于此矣。

及今距膺兄逝世己三十年。史迹重寻,膺兄当时操心之危,虑患之深,实历久而愈显。古人有言:“身后千载名,生前一筐谤。”膺兄身世庶几近之。此中原委非亦云嫂不能尽当也。

年来在台湾创刊之《传记文学》索取此稿,分段刊载,近复集印专书,群与膺兄少同志业,曾从鞭洱,共经危苦,久结交亲,应有数言以为之序。因忆前岁,亦云嫂七十诞辰时,方旅居美国,宿诺既践,大愿己了,离国索居,栖心无地,群寄一诗咏叹膺兄之志节,兼亦咏叹亦云嫂之怀抱。兹录之以缀篇末,借备将来史家之搜采云尔:

倦倦念畴昔,悠悠恩远道。忆当少年时,区宇方椒扰。隽拔仰人豪,粱孟兼管鲍。宛转共忧辛,慷慨同怀抱。惟淬哀哲人,祖谢一何早。辉煌身后名,疑谤亦未了。尔来甘六年,青山屡宿草。天涯寄孤鸳,置身荣辱表。埋首理丛残,苦心事搜讨。要以明是非,兼为答恩好。愿力托篇章,形神余枯槁。七十去堂堂,劲节终皎皎。相望沧海隔,云涛嗟茫渺。何日近归帆,清言接昏晓。申此久要心,甘苦庶相保。

膺白先生逝世于中华民国二十五年(一九三六)十二月六日,距今适三十年。撰书既竞,追念哲人不禁渲然欲泪矣。

张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