膺白夫人赐鉴:连奉二、五,三、六两示及附件四种,均拜悉。适以二月初起,斯坦福大学嘱以研究工作,未能多分时间细读,致延作复歉罪之。今见回忆录己完成三十三章,若公若私,喜不自禁。在公的方面,喜有膺白先生一生救国志愿与其苦心孤诣之真实纪录,不特为研究近代史者之参考,巨予后代青年以立身处世之模范;在私的方面,喜夫人耐心毅力在二十年颠沛流离中成此巨作。以我与膺白先生交谊之深、过从之密,理应述吾所记忆以为纪念。奈年来迫于生计,忙于教课,未能了此心愿。今得夫人之作,可以稍减吾人有相从之雅而懒于写作之罪。

大稿述及中、交票贬值与民卅四年(一九四五)中行改组一段,乃恍然于膺白先生对我认识与对我爱护,使我十分感激。回忆自入中国银行后,唯一志愿欲建立一完善之中央银行为财政改革与经济建设之基础,奈连年军阀当政,财政金融日见紊乱,与我志愿愈离愈远。正在傍惶中,适因公务得识膺白先生,晤谈几次,知其有建设新中国之理想,吾之金融制度理想可为其中之一环。每次论及财政经济,彼此意见几归一致,其见理之明,宅心之公,令我敬为师友。

民卅四年(一九四五)中行改组,我当时审察环境,知不能再留中行,亦无法挽救,但亟欲明了蒋先生之真意,故托膺白先生用其密电本代发一电。今方知膺白先生尚加按语,从大处落笔,读之衷心感激。不料十有五载以后,银行纸币等于废币,中国银行支离破碎。恩之不觉无限感慨。

读大稿目录,知膺白先生一生事略己包括无遗,我有二三记忆所得,兹述之以供参考。

一、国民革命军由粤北迸中,膺白先生居上海,中行总处亦迁上海。先生时与我商讨如何帮助北伐军钢精,及国民政府成立后,又不断与我讨论如何由中国银行联合金融界帮助国府财政。所幸当时金融界久己同情国民革命,吾以膺白先生之意达于同业,均表示竭诚拥护。故国民政府成立初期之财政得免于匾乏,膺白先生从旁诱掖之功不可没焉。

二、膺白先生任外长后,告我日本不慌于国府,时有乘机打击之企图。必须早日结束“宁案”,恢复英美邦交,安定国际局势。但同时必须达成修改不平等条约以满足国民愿望,而提高新政府之国际地位,欲我以民间代表地位促劝英美两方和衷解决。我当时不顾出位之嫌,往晤美使J.V.A.Mac Marry及英驻沪总领事Sidrey Barlon(当时英使蓝普林在北方尚未南移),晤谈数次后邀英美两方分刚与膺白先生见面磋商,结果决定解决“宁案”方式及得到英美同意条约修改之原则、表示,分刚签有纪录。以膺白先生不久离职,由后任于民国十八年(一九二九)秋间与英美交换文件完成手续,均以纪录为蓝本,自此国际空气为之一变。

吾提出上述两点,因国府奠都南京,既须安定又须攘外,若不从外交、财政着手,政权无法巩固。膺白先生着眼于此两大端,可见其对于国事之处理提纲挚领,而又能分刚先后缓急。

三、膺白先生之性格,夫人知之最捻,吾所不能忘怀者,为其当仁不让之勇气。膺白先生辞卸实际政务后较有闲时,吾周末时去请益,知其对于国事,不断向政府当局贡献意见,往往言人所不敢言。嗣政府欲寄以华北政务重任,担当对日外交,事前,承其相告,我戚焉忧之,谓恐劳而无功。而膺白先生答以“国难当前,匹夫有责”,其当仁不让之精神不知不觉间流露于词色。窃恩晚清以来,世风日漓,在上者喜闻顺耳之言,在下者日出违心之论,遇有权利则相争,遇有责任则相倭,以致国事败坏。当国民革命完成,百事更新之际,膺白先生能言其所当言,行其所当行,不计个人成败利钝,即不能转移当时风气,必可为后代表率。吾性情圃执,对于膺白先生之见义勇为更为钦佩,此点想夫人早己详叙及之。

前年在青大开会事时曾告Dr.C.Martin Wilbur及何淬廉兄,谓膺白先生一生事略必须从详记载,为历史参考。淬廉兄允即与夫人接洽,嗣后未阅即办。谅以史会经费未确定,不敢积极迸行。此次淬廉兄过西岸,提及决定将大稿缩小影印,如有不详处再面询。此间胡佛图书馆亦可缩小影印,如朱君迟迟不来取,望告我,当代催或交胡佛图书馆办。

夫人自序,语语真挚,条理井然,我读之不忍释手,似可先行发表,不识夫人有意登载何种刊物,如须代为接洽之处,乞不吝见示。遁之兄函不妨同时发表,西来有日,盼先惠告,当图晤教。专此奉复,顺颂旅安。

张公权拜上,一九六一、三、十九

内子嘱笔请安

来件四种均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