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日〔2月4日〕

元日以吉祥语为要,母诫子女曰:今日为岁首,不可妄言,出口须谨慎。俗皆如此。

正月十一日〔2月14日〕

……天下学校全改为学堂,学堂者外洋各国之民也,其中一切章程全遵日本之所为,最重测算、技巧、格物一门工艺也。讲求工艺之精巧,非吾儒所谓格物,在即物而穷其理也。学术之坏不知伊于胡底耳。

正月二十六日〔3月1日〕

邑侯张公,今日请四乡绅士,余及玠儿皆与焉,拟皆辞之,父亲大人命玠儿诣县应酬,余因□〔守〕制辞之。

二月初一日〔3月6日〕

阅魏灭北凉一卷。

二月初三日〔3月8日〕

阅刘裕篡晋一卷。

二月初九日〔3月14日〕

师道之衰于今益甚。延师者视师甚轻,并不知敬重之礼。为师者自待亦卑,往往将就人馆,聊得糊口之资,以度岁月,世道之凌夷可谓甚矣。

现在变法,改书院为学堂,而学堂规模只是敷衍门面,务悦庸俗之耳目,并不求实,凡设立学堂,铺张华丽,经费甚巨,意在作育人才,而人才终不可得。

二月初十日〔3月15日〕

近来读书一事人皆视之甚轻,凡有子弟者亦不慎择贤师而从之,所从之师不贤而亦不改从,即欲子弟之克底于成,夫岂能之乎?

今之学堂,所教者西学为要,能外国语言文字者,即为上等人才,至五经四书并置不讲,则人心何以正,天下何以安,而大局将有不堪设想者矣。

三月二十四日〔4月28日〕

近年来新学之兴,以能洋人之学为高,凡守孔孟之道者目之曰顽固之党,此亦时运之使然,无可如何者也,而必责之人事之不善抑亦过矣。

四月十三日〔5月16日〕

晋报各省大吏均以财用为务,凡所设施非与民争利即加征加赋,动曰效洋人之法也。

四月十九日〔5月22日〕

邻人许文彦旋家,引里中王向春之子辛卯来……余荐于谦懋亨木局学习生意,言于今日上工,即请任君协和作保送到木局。

四月二十三日〔5月26日〕

余友乔穆卿,东里村人,其馆改为育英学堂,仿照现行学堂章程,教习三人,学生三十人,以算法为重,兼教体操,皆西法也。

四月二十四日〔5月27日〕

余友乔穆卿为学堂教习,仍教学生以孔孟之学,其二教习则教算法并西法耳。

私询穆卿学堂中学生果有进益乎,穆卿嗟叹再四而言曰:不惟无益,恐此后人心之坏,靡所底止矣。

四月二十六日〔5月29日〕

前三日在东里乡育英学堂教习杨君谟显谈及时事,杨言:加征加赋,原为兵饷计,近年来外省多因此而民变,则民之不仁甚矣。现在尚未多加,即倍而加之,亦分所应尔,何以今日民变,翌日抗不遵行哉!吁,此维新之论也。仕途皆若人,虽欲天下之治安,夫岂能之乎?又言科场不废,终为今日之弊政。

五月初四日〔6月6日〕

里中鳏独奢而不俭,每日所得工钱全数花费,不留赢余以备不时之需。若辈平日如此,设遇困穷亦不足怜矣。

初一日之前,邑之东北小马村界,白昼有贼邀路抢劫,用洋枪毙一车夫,刀伤一人,业经获贼一,其贼二远飏,闻系省中所散之兵勇,皆外省人。

五月初八日〔6月10日〕

洋人游历中国者纷纷,晋祠三台阁现寓美人四,或三或五,往来不绝。

五月十四日〔6月16日〕

日来粮价大涨,人心惶惶,望雨益切。

五月十九日〔6月21日〕

去日自出吾邑之界,至徐沟、太谷等县,田畴皆赤,并无一苗,人心皇皇,望雨情切。

五月二十四日〔6月26日〕

国家当积弱之秋,外侮交加,而欲奋然振兴以洗从前之耻,其策在省刑罚、薄税敛,施仁政于民,俾民修其孝弟忠信而已矣。不此之求,惟事富强,失策孰甚焉。

五月二十五日〔6月27日〕

本处训蒙之人多不早起,亦不能早起。系由膏粱子弟出身,及长困穷,乃借舌耕度日,究其学业不过粗识几字,而于学之根柢未之能知。

五月二十八日〔6月30日〕

现在商务,票庄最盛,凡为票商者,骄侈佚乐无所不至,丰衣美食等于富贵之家,世俗无不羡慕,有佳子弟者皆令入其号而习其业,窃以为不久即败也。

六月十一日〔7月13日〕

近年来为学之人,竞分两途,一曰守旧,一曰维新。守旧者惟恃孔孟之道,维新者独求西洋之法。守旧则违于时,而为时人所恶,维新则合于时而为时人所喜,所以维新者日益多,守旧者日渐少也。人心风俗将有不堪设想者矣。

六月二十二日〔7月24日〕

此间于前数日得雨,农家始得播种荞麦,而无籽者纷纷,贫困之家欲种不能,武佑卿东翁之弟号炎卿,年未三十,慨然施舍荞麦,里人得种者多。

炎卿日来闻里中有坐困无食者辄施食、施谷、施钱以拯之。

六月二十七日〔7月29日〕

此村商人自徐沟归,言近日官兵自北而南,路经徐沟,系赴平阳府征剿变民,传言平阳府属四县民变皆由官逼所致,加赋过重,民不堪命,遂至戕杀官吏,南镇兵败,故又自省发兵以剿之,不知是否属实。

六月二十九日〔7月31日〕

又有人言:民变在解州,系由民教不和,官袒教虐民之所致,不知孰是孰非。

七月初七日〔8月7日〕

有人言民变在平陆、绛县等处。

七月初八日〔8月8日〕

昨夜将半,门前人声鼎沸,金鼓喧天,口念阿弥陀佛之声,彻于青霄,从里中自东而西入天龙山祈雨,其众可二百余人,里人皆起送迎,系古城营人。

七月十三日〔8月13日〕

朱瑞云于本月初旬自京师归,午前来家,言京城银钱紧逼,官途杂遝,不可细述,时局有岌岌乎殆哉之象,一切政治竞尚洋法。

七月十四日〔8月14日〕

目前医人多系文理未通,他业不可资生者。其治病未能探原立论,惟借所记之几位药以饰庸俗之耳目,非特莫能济事,而且足以坏事,余故不之信。

七月二十五日〔8月25日〕

此村有傀儡之戏,弟子因而不来读书。

七月二十六日〔8月26日〕

古人有言:师道立则善人多。今之为师者,以算学教人,以洋人之学为训,其得善人能多焉?否耶?洋人之学专讲利,与吾学大背,趋之若鹜,不知其非,亦良可慨也已。

七月二十七日〔8月27日〕

晋省南路民变,近闻稍平。

八月初二日〔8月31日〕

太原一郡风俗奢靡,太谷、祁县为最,此间左近各村庄奢靡特甚焉,妇女之衣,其工费有十数千者。

八月初三日〔9月1日〕

有人言:此村之北八里许车辋村,前月设立女学堂一所,女学生不一,有女,有妇,凡十余人,年皆十七八,教习为某孝廉、某生员,皆未三十岁,所教皆效洋人之法,衣服亦效洋人之装饰,人多羡慕其所为,而不以为非。

八月初十日〔9月8日〕

顷闻太谷大富王姓者年二十余,先捐一道员,改捐某部郎中,于本月初八日赴京供职,饯行者络绎不绝,路旁之人莫不歆然倾慕。嗟乎!富家之子不读书而可列于朝廷,贫窭之士抱学问而终困于草野。

民心思乱,日甚一日。

八月十三日〔9月11日〕

现在出洋游学者纷纷,毕业而归即授职为官,其学孔孟之道并一切词章家,俱指为顽固党,屏之黜之,近又停止乡、会、小考等试,世道亦可见矣。

八月十六日〔9月14日〕

见有一从西学者,自以为维新,一讲西学则手舞足蹈,其实饰庸俗之耳目,究未晓西学之所以然也,而于骨肉之间,乖外实甚。其人之不贤不肖亦可见矣。

八月十九日〔9月17日〕

中秋第二日,附馆弟子家请客贺节,未曾请余,馆僮知之,面色不平。

旧日弟子武人鹤、武晋盼叔侄请其西席赵玉山,兼请余午餐,尚有师弟之情焉。

八月二十四日〔9月22日〕

迩来人多不讲礼法,恣情任情,一凭血气之所为,其见谨守礼法不敢偭规越矩者,反訾议而讥刺之。

九月初四日〔10月2日〕

妇女游历今日甚多,外洋各国妇女来游中国者接踵不绝,而中华妇女亦多效颦,仕宦之家多遣妇女出洋游历,以为开通风气,为国家振兴之张本。夫妇女原幽间贞静之人,出门游历则必不能守此四字矣。

九月十三日〔10月11日〕

来拜寿者百十人,凡二十二席。

捕厅陈老爷昌俊遣人来送礼祝嘏。

九月十七日〔10月15日〕

下诏停止科考,士心散涣,有子弟者皆不作读书想,别图他业,以使子弟为之,世变至此,殊可畏惧。

九月十九日〔10月17日〕

甫晓起来心若死灰,看得眼前一切,均属空虚,无一可以垂之永久,惟所积之德庶可与天地相终始。但德不易积,非有实在功夫则不能也。

日来凡出门,见人皆言科考停止,大不便于天下,而学堂成效未有验,则世道人心不知迁流何所,再阅数年又将变得何如,有可忧可惧之端。

九月二十日〔10月18日〕

晋祠等村抬搁送神。

九月二十五日〔10月23日〕

昨日在县,同人皆言科考一废,吾辈生路已绝,欲图他业以谋生,则又无业可托,将如之何?

吾邑学堂业立三年,而诸生月课尚未曾废,乃于本月停止,而寒畯无生路矣。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十月初六日〔11月2日〕

凡守孔孟之道不为新学蛊惑而迁移者,时人皆目之为顽固党也。顽谓梗顽不化,固谓固而不通,党谓若辈众多不能舍旧从新,世道变迁至于如此,良可浩叹!

科考一停,士皆殴入学堂从事西学,而词章之学无人讲求,再十年后恐无操笔为文之人矣,安望文风之蒸蒸日上哉!天意茫茫,令人难测。

十月初七日〔11月3日〕

科考一停,同人之失馆者纷如,谋生无路,奈之何哉!

十月二十三日〔11月19日〕

学问之道,先须讲求伦理。伦理者何?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而已。五者不讲而惟利是图,得谓之学问哉?

十一月二十九日〔12月25日〕

顷闻同人失馆者多,家有恒产尚不至于冻馁,若借舌耕度岁者,处此变法之时,其将何以谋生乎。

十二月初六日〔12月31日〕

顷闻友言:太原府城近立社会从之者众,大半学堂中入,笈笈乎可畏也,祸乱自此而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