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
公车赴汴日记
自光绪二十九年春二月初八日癸巳起至二十三日戊申止。〔1903年3月6日至3月21日〕
庚子之乱,京都变大,不得赴京科考,遂将礼闱设于河南省城,而各省之公车俱向汴梁趋……鹏及玠儿亦设是想也。
二月初八日〔3月6日〕
本县堂公张春坡,差役送来会试咨文,兼馈赠仪四金。
晋祠赵怀唐馈赆仪四品:喜炮一墩,名曰一品高升;蒲乾一厘,名曰普天同庆;蔬果栀圆各一包,名曰父子联元。
今日在里中辞行,而亲友来送及馈赠赆仪者,门闾填委,应接为之不遑。
二月初九日〔3月7日〕
太谷城馈赆仪之名:武佑卿建贤二十四金,朱耀卿炳南四金,张佩宝玉玺三金,恒豫庆账局一金。董君发义、杨君凤翼、田君吉喜、牛君良训、李君鸿、田君发身、郝君进珍、要君登鳌、郭君春德,九人金,共四两五钱。
中和德钱局果品一匣,五斤;谦益恒账局果品一匣,五斤;宝益盛金珠局果品一匣,三斤;恒来懋颜料庄,赤白糖品四斤。
二月初十日〔3月8日〕
车到祁县子洪口即不能进,故在太谷改坐马轿。予及玠儿二人共坐一乘,行李另马一匹,仆夫名刘来。
二月十一日〔3月9日〕
祁县北关镇。
今演傀儡戏,遵行傩礼,俗名祭瘟。……玠儿问:傀儡始于何时?曰:列子殷汤篇云:周穆王时,巧人有偃师者,为木人,能歌舞,此歌傀儡之始也。
二月二十三日〔3月21日〕
予及玠儿并刘仲乾、王子昭、高云阶凡五人,自武乡县勋欢村偕行至汴,相订同寓。
卷第二
二月二十四日〔3月22日〕
汴梁。
共议于贡院邻近处另觅一寓。……于东棚板街觅何家院为寓矣。
巳初,由西街日升店雇人推小车□五辆,将予及玠儿并刘仲乾、王子昭、高之阶等一切行李搬运至车棚板街何家院,院坐南向北,一堂两屋,余及玠儿寓西间,仲乾、子昭、云阶寓东间,以中间为客堂。赁值十三金(以为上房故也),予出六金半,仲乾等三人半之。
二月二十五日〔3月23日〕
河南境内粮价较廉,麦面每斤二十文钱,不过吾乡三分之一(吾乡斤面六十文钱),予及玠儿日吃馆饭,费钱不甚多。
二月二十六日〔3月24日〕
吾晋宦汴者,道府无多,知县二十余员,佐班人员数十名。现在豫省自道府州县以至佐班候补者,十分拥挤,非但补署无期,即差委亦难,何者?候补人员中,正途出身者仅十分之二,督抚保荐者十分之二,捐班出身者十分之六……所有捐班人员多属市侩,富于资财,得缺最易。一省之中现任道府州县捐班出身者居十分之七,仕途之杂未有甚于此时者也。
光绪辛丑(二十七年),因赔洋款捐纳实官大减成数,以二三千金而得道府者有之,以千金而得州县者有之,以四五百金而得同、通、大使、州判者有之,以二三百金而得府经、县丞者有之,以一二百金而得巡检、典史、主簿、吏目者有之,以百八十金而得教官者有之。非减成数若是之寡也,是以少数之金购买多数之捐金耳。金多则捐大官,金少则捐小官。去年至今,各省禀列之捐班人员为数众多,几有莫容之势。朝廷亦知这项捐班人员流品复杂,大不利于政治,实足病于民生,而因时局所迫不得不如斯耳。诗曰:
为赔洋款减成捐,市侩都归吏部铨。
不用读书能出仕,做官全借有金钱。
礼部收文处在本寓之对门,今朝将吾晋抚宪发给之咨文投递礼部,即从礼部领取三场会试卷票,每人用费一千三百文钱,届本月二十日始,凭领卷票,发给试卷。
同寓旧科,予与子昭二人仅买会试三场卷而已。至玠儿及刘仲乾、高云阶三人,均系新科,除买会试三场之卷而外,尚须买复试之卷。
二月二十九日〔3月27日〕
凭票领三场会试卷,凡五副,返寓,填写卷面履历。
会试卷面履历式:
右式上行二十四字,下行亦二十四字,卷面无界限,凡写履历左右沿边而书,上下照卷内所拟红线为界限,高从卷内红线起,低至卷内红线止……
癸卯科会试卷面履历式:
右式上行二十三字,下行二十六字。高低亦照卷内所印之红线为限,界限字数多寡与上一卷面式不同,而两行高低亦必均融〔匀〕。
今科会试卷,每页二十行,半页十行,与前科会试之卷不同,前科会试卷每页一十二行,半页六行,此何以故,前科会试第一均试四书,文三篇,试帖诗一首。第二场试五经,文五篇。第三场试策五道。全行誊录,考官所阅者为朱卷,其墨卷全行弥封,防考官凭字取中也。光绪二十七年,诏改乡、会试之制,第一场改试史论五篇,第二场改试时务策五道,第三场改试四书,五经义三篇,所有一切诗赋全行停止。场中誊录试卷,亦皆裁撤,考官所阅之卷,即是士子之亲笔。……自今伊始,考官做弊,易如反掌矣。
二月三十日〔3月28日〕
填写履历完毕……赴对门礼部书判办公处将卷投纳,每人出纳卷小费三十余钱,即领礼部印票,以备三月初八日进场。凭票领卷,共领五篇,每人各执一张,予告玠儿:敬谨收藏,若到进场之日将票失落,即不得入春闱会试矣。
礼部印票式:
右进会试场之执照,票中之字,除山西及姓名而外,均系印就者,进场之时,凭此印票向点名官领卷。
三月初六日〔4月3日〕
予寓在棚板街,街之西口所通者即北大街,是街成为书肆;京、津、沪、汉之书商均麇集于斯街,而时务等书汗牛充栋,不堪枚举其名目,凡应会试者,皆到书肆购买时务诸书,以备场中查对新法,故书商、书局抬其价,并不贱售。……
卷第三
自光绪二十九年春三月初八日癸亥起,至二十四日己卯止。〔1903年4月5日至4月21日〕
三月初八日〔4月5日〕
北京会试贡院点名为分四路,今在开封贡院点名仅分东、西两路,山西在西路第四起,太原府在四起第一牌,阳曲县停止科考,该县举人不得来汴会试,故吾太原县居太原府属之首,原邑会试者,惟予及玠父子二人而已,点名到第四起;予及玠儿即领到前听点。
会试,在都时,知贡举开堂及启龙门,并不声张,今在汴梁会试,设乐设炮,举凡开门及点名官升座,必须作乐放炮,以壮声威,距都远故也。
卷第四
三月二十八日〔4月25日〕
在汴梁时即闻河内、孟县、温县因加钱粮民变之事。今在清化镇,果见张挂河内县苗令之告示晓谕,百姓犯法,罪在不赦,故念无知暂行宽免等语。土人言民变之处非仅三县,此处尚有开封府属之密县,现已无事。吁!变旧法行新政,官不恤民,加征钱粮,持之过蹙,势必大变,若火之燎于原不可扑灭耳。
同德店有人言:河南府洛阳县,因加钱粮,民聚三万余人,屯于城南关陵冢。自本月初迄今,并不解散。人民日益增添,其势汹汹。登封县聚众亦数千,视洛阳民以为行止,若兵家之犄角者,然官若办理不善,致聚日久,恐成骑虎之势,铤而走险。
四月初四日〔4月30日〕
长平镇人言:光绪二十七年冬十月,因加钱粮,高平县知县高凌霄传谕各村社首到县城中,至不能容,高令恐生他故,谕令散归,适值铁匠姚文炳鸣锣聚众,谋抗不加;又生员李东梅与本县书判某,禀请缓办,恐官不准,捏写本县举人郭世基之名于禀端。高令益懼,遂以民变详于泽州府,知府江忠立据禀上详,请兵弹压。晋抚岑春煊,委候补知州陈继良驰驿先行,继派马步兵随后赴高平。陈与高密议,非示威不足以警众,乃诱郭世基、李东梅、姚文炳至潞安府,于夜半杀之。郭孝廉素不干预公事,因李秀才擅写其名而被刑,含冤入地,谁不可怜。江忠立、高凌霄均撤任,陈继良以办理得法,摄泽州府篆半年,乃去补绛州知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