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唐诗者向分初唐(景云以前)、盛唐、中唐、晚唐四期,本无划然之年限。初唐略见前节,今只就末三期摘出其较著之人物[102]。
甲、盛唐 录十二人。
常建 长安人,开元十五年进士,《新唐书》六〇只称“肃、代时人”,盖未详考。《河岳英灵集》首列其诗,好处在于玄妙。
崔颢 汴州人,开元十一年进士,官至司勋员外,天宝十三载卒。(《旧书》一九〇下)《黄鹤楼》诗最知名,李白所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者也。(《渔隐丛话》[103]前五)
孟浩然 襄阳人,开元末卒,(《新书》二〇三)又称孟山人。皮日休云,遇景入韵,不拘奇抉异,涵涵然有平大之风。(同前《渔隐》后九)
王昌龄 江宁人,开元十五年进士,屡贬龙标尉。(同前《新书》)精深可敌李东川(颀),而秀色更掩出其上。
储光羲 兖州人,开元十四年进士,历监察御史,(《才子传》一)后人或误称储太祝。诗以浅淡鸣,得陶之质。
高适 旧、新《书》均有传,又称高散骑。诗浑朴老成。
王维 字摩诘,祁人,开元十九年进士,官至右丞,亦善画。(同前《旧书》)性闲音律,妙能琵琶。(《集异记》)苏轼云:“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其五言神超象外。
岑参 南阳人,天宝三年进士,官至嘉州刺史。长于五言。(吴师道《诗话》)奇峭为入唐以来所未有。
刘长卿 宣州人,字文房,开元廿一年进士,终随州刺史。(拙著《姓纂四校记》八四页)以五古胜,七古渐入坦迤。翁方纲置中唐,于时序不合。
李白 字太白,号谪仙,世又称李供奉,涉其籍贯,近人颇多异议[104]。盛唐之诗,陵跨三唐,而李、杜齐名,又盛唐之霸主也。王安石云,李白歌诗豪放飘逸,人固莫及,然其格不知变。(金王若虚《滹南诗话》)大约元稹以后,评者意多偏杜;今试就琢句比之,李云:“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是眼前真景色,杜云:“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出句已流入意象,不及李之自然,是亦各有千秋者矣。朱熹云:“《古风》两卷多效陈子昂,亦有全用其句者。”
杜甫 字子美,家居长安南之少陵,肃宗初,拜右拾遗,后佐严武于成都,授检校工部员外。元稹作墓系,称其“上薄风、骚,下该沈、宋,言夺苏、李,气吞曹、刘,掩颜、谢之孤高,杂徐、庾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秦观云:“子美者穷高妙之格,极豪逸之气,包冲澹之趣,兼峻洁之姿,备藻丽之态。”(同前《渔隐》前六)唯绝句少唱叹之音。(《唐诗别裁》)翁方纲云,七律则雄辟万古,前后无能步趋者。
乙、中唐 录廿五人,诸贤率比肩,难轩轾,故所录反多于盛唐。
韦应物 京兆人,少以三卫郎事玄宗,玄宗崩,始折节读书,官左司郎中及苏州刺史。白居易云:“苏州歌行,才丽之外,颇近兴讽,其五言又高雅闲澹,自成一家。”魏道辅言韦古诗胜律诗。(《临汉隐居诗话》)苏轼称柳宗元诗居韦上,许彦周(顗)《诗话》、王世贞《艺苑巵言》及王士祯《论诗绝句》均不谓然。翁方纲云,韦独得陶之隽。
钱起 吴兴人,字仲文,天宝十年进士,终考功郎中[105]。《江行》百篇,韵短意密。(吴师道《诗语》)与卢纶、吉中孚、韩翃、司空曙、苗发、崔峒、耿、夏侯审、李端同号大历十才子。(《极玄集》[106]上)
卢纶 蒲人,在十才子中号为翘楚。(吴师道《诗话》)
韩翃 南阳人,字君平,天宝十三年进士,终中书舍人,即春城无处不飞花之韩翃也。风致翩翩,有右丞格韵,惟已开晚唐拗调。
司空曙 广平人,字文明,终驾部郎中,绪思尤精。(吴师道《诗话》)
皇甫冉 安定人,字茂政,天宝十五年进士,终右补阙。(《新书》二〇二)在中唐所谓铁中铮铮者。(吴师道《诗话》)其弟曾,同登天宝进士,亦有诗名。(同上《新书》)
李益 陇西人,字君虞,大历四年进士。其七绝与刘禹锡皆足方驾盛唐。
柳宗元 贞元九年进士。苏轼称其诗在韦应物之上。(说见前)元好问云,“柳子厚,唐之谢灵运”,持论与苏同。
刘禹锡 字梦得,贞元九年进士,官至太子宾客,黄庭坚云,“《竹枝》九章,词意高妙”,(同前《渔隐》前二〇)骚之裔也。唯不工古诗。(同前《别裁》)
李贺 唐之宗室,字长吉,居河南昌谷。乐府数十篇,云韶诸工皆合之弦管。(《新书》二〇三)杜牧《长吉诗序》云:“使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其《美人梳头歌》完全画出一个封建时代奄奄无生意之女子[107]。
贾岛 范阳人,字浪仙(或作阆仙),曾官长江主簿,初为僧。苏轼称“郊(孟郊)寒,岛瘦,元轻,白俗”,然五律亦多胜慨。
卢仝 范阳人,自号玉川子。(《新书》一七六)翁方纲只称其《月蚀》一篇为雄快奇作;按卢又有《谢孟谏议惠茶歌》,歌云:“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阳羡今江苏宜兴)又“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颠崖受辛苦,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合得苏息否?”设辞深刻,固可作一幅流民图看。
权德舆 武元衡 两人皆元和宰相,词并清超。
张籍 和州人,(《新书》[108]一七六)贞元十五年进士,曾官水部郎中,终国子司业。乐府天然清削,奇艳不及李贺而真切过之。
王建 字仲初,大历十年进士。以宫词称,与张籍齐名。
李德裕 律诗胜于古诗,五言又胜七言,(《临汉隐居诗话》)虽不敌白居易,亦权、武二相之亚也。
白居易 字乐天,生大历七年,终会昌六年,贞元十六年进士,身历八朝,官终少傅[109]。长庆时始编集,自号《长庆集》。“情致曲尽,入人肝脾,随物赋形,所在充满,……人或以浅易轻之,盖不足与言矣。”(《滹南诗话》)元好问云:“陶渊明,晋之白乐天。”翁方纲云:“白公之为广大教化主,实其诗合赋、比、兴之全体,合风、雅、颂之诸体,他家所不能奄有也”;又云:“白公五古上接陶,下开苏、陆。七古乐府则独辟町畦,其钩心斗角、接筍合缝处,殆于无法不备。”按白之《新乐府》诸篇,指陈民间疾苦,讥刺朝政得失,真可当社会政治史读,不应徒以诗视之。
元稹 字微之,曾入相。诗与白齐名,所谓长庆体也。诗至元、白,针线钩贯,无乎不到,所以不及前人者,太露太尽耳。
张祜 字承吉,南阳人,绝句佳妙(如《宫词》)。
温庭筠 本名岐,字飞卿,与李商隐齐名,工于小诗。(同前《渔隐》前二三)
姚合 陕州人,元和十一年进士,曾作武功尉,后人常称曰姚武功,然实官终秘书少监[110]也。诗恬澹近人而过于清弱。
杜牧 佑之孙,字牧之,居樊川,大和三年进士,曾官司勋郎中;以与杜甫别,世又称为小杜。真色真韵,殆欲吞吐中、晚千万篇。
李商隐 字义山,号玉溪生,开成二年进士。王安石称唐人知学老杜而得其藩篱者惟义山一人。翁方纲云,五律、七绝之妙,微婉顿挫,使人荡气回肠。其《锦瑟》一篇之故事,至今犹聚讼不休,(诗云:“锦瑟无端廿五弦[111],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刘攽(贡父)《诗话》谓锦瑟乃当时贵人爱姬之名,《缃素杂记》已辨之,近人更比诸御沟红叶,益为厚诬[112]。
丙、晚唐 只录五人
许浑 字用晦,丹阳人,居丁卯桥,大和六年进士。五律在杜牧下,庭筠上,七律亦较庭筠为胜。
赵嘏 山阳人,字承佑,会昌二年进士,官渭南尉。五、七律均能与许匹敌。
马戴 华州人,字虞臣,会昌四年进士,五律又在许之上,直可侪伍盛唐。
韩偓 字致光(或讹致尧、致元),京兆人,龙纪元年进士。以香奁体著称,笔力清澈,远过皮(日休)陆(龟蒙)。
宋沈括《梦溪笔谈》谓《香奁集》为和凝所作,后人嫁名于偓,《遁斋闲览》已辨其误。
此外尚有称咸通十哲者(如方干、罗隐、杜荀鹤辈),概乏风骨,故不复录。
诗亦有合作之体,即连句也,亦称联句,始于汉武柏梁。唐诗以韩(愈)、孟(郊)为极,次则皮、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