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钱币
为欲明了币值之升降,不可不讲求铸钱之情况,国家鼓铸货币,如果权理得宜,不徒于国家收入饶有关系,人民亦可免除极大之损失。
北齐私铸极多,冀州之北,钱皆不行,惟用绢布。周武铸布泉,以一当五,与魏之永安五铢并行,梁、益则杂用古钱,河西或用西域金银而官不禁。
南朝在梁时,惟吴、郢、江、湘、梁、益用钱,余则杂以谷帛交易。交、广全以金银,岭南他州多用盐、米、布。各地钱之单位,亦往往不同,东钱八十为百,西钱(江郢以上)七十为百,长钱(建业)九十为百,足百者曰陌,梁朝末年,至以三十五为百云。
开皇元年,改铸新五铢钱,每千重四斤二两,严禁私铸,其后扬、并、鄂、益四州均听开铸。当时行用之钱,和以锡镴[28],锡镴既贱,私铸不可禁约,大业已后益甚。初每千犹重二斤,后乃轻至一斤,或剪铁,裁皮糊纸,相杂用之,币贱而物愈贵。
武德四年,改铸新币,径八分,重二铢四絫(絫即累,十絫为铢,廿四铢为两),十文重一两,千文重六斤四两,说者谓得轻重大小之中。其名曰开元通宝,字有八分、篆、隶三体,为欧阳询所书,如循左回环读之,则曰“开通元宝”,于义亦通[29]。在洛、并、幽、益、桂诸州分置钱监,秦王、齐王各赐三炉铸钱,右仆射裴寂一炉,敢盗铸者身死,家口籍没。
私铸之害,无代蔑有,显庆五年,令官以一好钱易五恶钱。乾封元年,改铸乾封泉宝钱,径寸,重二铢六分(《会要》八九、《新书》五四同,殆六絫之异文),一文当旧钱之十行用。明年正月,因米帛踊贵,随停新钱,复行开元通宝,然私铸益猖獗。仪凤中,申严铜禁,有载铜、锡、镴过百斤者没官。下逮武后,用钱益滥,江淮游民多依山陂海以铸,吏莫能捕。开元十一年,更禁卖铜铁及造铜器者。
开元二十二年,张九龄奏请不禁断私铸,下百官详议,言者多谓不便,刘秩更上五不可之论,(见《通典》九)其事遂寝,然对于根绝私铸,卒无善法。
二十六年,于宣、润等州[30]加置钱监。天宝之末,铸炉共九十九(《通典》九云:绛州三十,扬、润、宣、鄂、蔚皆十,益、邓、郴皆五,洋州三,定州一),每炉岁铸钱三千三百贯,役丁匠三十,费铜二万一千二百二十斤,白镴三千七百九斤,黑锡五百四十斤,每千钱用铜、锡、镴价约七百五十文。全国岁铸三十二万七千贯[31]。
乾元元年,经费不给,用铸钱使第五琦议,铸乾元重宝,径一寸,缗重十斤,以一当开元通宝十。翌年,又命绛州铸乾元重宝大钱,径一寸二分,背之外郭为重轮,缗重二十斤[32],(《通典》九)以一当开元通宝五十,于是物价腾踊,米斗钱至七千,民间致有虚钱、实钱之别。上元元年,乃改重轮钱一当三十,开元旧钱与乾元钱同为一当十。代宗即位,更敕三品钱皆一当一,矫枉过正,故特重之乾元、重轮两种,民间都销铸为器。
自是而后,铜器之禁,屡申屡弛(如大历七年、贞元九年皆禁铸铜器,元和元年禁用铜器)。然铜与钱比则铜贵钱贱,销千钱得铜六斤,铸器后斤值钱六百,每销千钱,可得利两倍。救其弊者虽设为种种方法,如(1)贞元初,骆谷、散关禁行人以一钱持出;十四年,李若初奏诸道州府多以泉货数少,缯帛价轻,禁止见钱不令出界,致使商贾不通,请予撤废。(2)贞元十年,限铜器每一斤值不得过百六十。(3)贞元二十年,命市井交易以绫罗绢布杂货、与钱兼用(先是开元廿二年亦曾行用此制),元和六年,制公私交易十贯钱已上,即须兼用匹段。(4)元和七年,禁民藏见钱。十二年,又诏贮见钱不得过五千贯,过此者限两月内换别物收贮,若一家内别有宅舍店铺等,所贮钱并须计同此数,误犯者白身人杖死,文武官、公主、戚属、中使等委有司闻奏,取五分之一充赏。(5)宝历元年,河南尹王起请销铸见钱为佛像者,同盗铸钱论。然利之所在,人争趋之,唐廷迄束手无策;尤其是军吏、商贾,勾结为奸,贮钱者多依倚左右神策军官钱为名,阉竖横行,府县不敢穷验,有法遂与无法等。
大抵唐之初期,患在私铸多,唐之末期,患在钱币少,其弊皆由铜与钱之比价,无法均调。宪宗时,每岁只铸十三万五千缗,大和之末,更不及十万缗。既闹钱荒,除陌之习(京城用钱,旧日每贯头除二十文),变本加厉,元和十一年,每贯除垫至一百,(《会要》八九)长庆元年改令除垫八十,至于昭宗,京师用钱乃以八百为贯云。
唐代鼓铸,苟明乎轻重之术,亦绝非无利可图[33],此可从下举两例见之:(1)刘晏领诸道盐铁,以江、岭诸州任土所出,皆重粗贱弱之货,输京师不足以供道路之直,于是积之江淮,易铜铅、薪炭,广铸钱,岁得十余万缗,(2)建中二年,户部侍郎韩洄言江淮钱监岁出钱四万五千贯,输于京师,度工用转送之费,每贯计成本二千,是本倍于利也。今商州红崖冶出铜益多,于洛源故监置十炉铸之,岁计出钱七万二千贯,度工用转送之费,贯计钱九百,则利浮于本矣,其江淮七监请皆停罢[34]。(以上参据《会要》八九及《新书》五四)
后发现非正式铸行之唐钱:
又会昌毁佛后各地所铸开元钱,其背均注明地名,计有昌、京、洛、扬、蓝(蓝田)、襄、荆、越、宣、洪、潭、兖、润、鄂、平(平州)、兴(兴元)、梁、广、梓、益、福、丹(丹州)、桂等廿三品。
再就当日钱币经济情形言之,我以农立国,基本就是农业经济,工业不发达,境内金银铜比较缺乏,对国际贸易,除丝、茶及小量瓷器外,无贵重物品,入输者率皆量轻之奢侈品,以故常处于入超劣态,铜货外流,同时又由于佛寺之大宗消耗,晚唐遂长受铜缺钱荒之害。长庆元年杨於陵奏称钱币流入四夷。《大和上东征传》云,鉴真东渡日曾携大量铜钱。大食人Abu Zeyd称,唐末波斯湾有中国钱币散布。此亦是唐末币荒之一个原因。
铜币转挽,费巨而劳,各州或禁见钱出界(见前文),更不得不别谋救济,《因话录》六称:“有士鬻产于外,得钱数百缗,惧以川途之难赍也,祈所知纳钱于公藏,而持牒以归,世所谓便换者。”元和七年,王播奏“商人于户部度支盐铁三司飞钱,谓之便换”。(《旧书》四九)同时“商贾至京师,委钱诸道进奏院及诸军诸使富家,以轻装趋四方,合券乃取之,号飞钱”。(《新·食货志》)是即后世汇兑之先驱,且有由公家经营者[35]。
乙、矿冶
铸币与矿冶相表里,《新书·地理志》,各县下只有五金出产之简单记载,无详细描述。同书五四《食货志》称:“凡银、铜、铁、锡之冶一百六十八,陕、宣、润、饶、衢、信五州(按信州,乾元元年始由饶州析置,此称五州,当系肃宗以前之统计)银冶五十八,铜冶九十六,铁山五[36],锡山二,铅山四”(合散只得一百六十五)。然古代采矿用旧法,时开时闭,所在多有,据《食货志》所搜集之材料,略参他书各时代出产之额,往往甚悬绝,兹概述如左:
高宗麟德二年,废陕州铜冶四十八。
玄宗开元十五年,初税河南府伊阳县五重山银锡(据《元和志》五,每岁税银一千两)。
宪宗元和三年,复开郴州平阳、高亭两县铜坑,又令五岭以北见采银坑,并宜禁断(参据《会要》八九),采银一两者流它州,银冶废者四十。逾年,复诏岭北银坑依前任百姓开采,禁见钱出岭,计岁出银十余万两[37],铜二十六万六千斤,铁二百七万斤,锡五万斤,铅无常数。七年,复开蔚州飞狐县三阿冶铜山(参据《元和志》一四)。文宗时,铜坑五十,岁采铜二十六万六千斤。
宣宗时,增银冶二,铁山七十一,废铜冶二十七,铅山一,岁率银一万五千两,铜六十五万五千斤,铅十一万四千斤[38],锡一万七千斤,铁五十三万二千斤。
唐之银矿,大概以饶为最著,贞观中,权万纪上言,宣、饶银大发,太宗斥之。厥后,总章初,用邓远议,置场榷银,号邓公场,又称德兴场,南唐因以德兴名县。其次,抚州临川县上幕镇东二里有银山,唐亦尝置监。又莱州昌阳县东一百四十里有黄银坑,隋开皇十八年,辛公义于此冶铸得黄银,大业末及贞观初更沙汰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