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行第六【此篇纪汉以来贤者所行之善行，以实立教、明伦、敬身也。凡八十一章。】
6.1 吕荥公名希哲，字原明，申国正献公之长子。正献公居家简重寡默，不以事物经心。而申国夫人性严有法，虽甚爱公，然教公事事循蹈规矩。【“正献公”，名公著，字晦叔，相宋，封申国公。“简”，简要。“重”，重厚。“寡”，省事。“默”，慎言也。“事物”，谓外事、外物。“经”，犹萦也。“蹈”，犹行也。“规矩”，喻礼度。事事依循礼度而行，下文所言是也。】甫十岁，祁寒暑雨，侍立终日，不命之坐，不敢坐也。日必冠带以见长者，平居虽甚热，在父母长者之侧，不得去巾、袜、䌸袴、衣服，唯谨。【“䌸”，音篆。○“甫”，始。“祁”，大。“䌸”，绕也。“䌸袴”，所以缠绕袴管者，亦谓之“偪”。首之巾、足之袜、胫之䌸袴、身之衣服，皆不得去。“谨”，则又加整饬矣。】行步出入，无得入茶肆、酒肆。市井里巷之语，郑、卫之音，未尝一经于耳。不正之书，非礼之色，未尝一接于目。【“郑”“卫”，二国名，其音淫。熊氏曰：“足不妄行，耳不妄听，目不妄视。”】正献公通判颍州，欧阳公适知州事，焦先生千之伯强客文忠公所，严毅方正，正献公招延之，使教诸子。诸生小有过差，先生端坐，召与相对终日，竟夕不与之语。诸生恐惧畏服，先生方略降辞色。【“欧阳公”，名修，字永叔，谥“文忠”。焦先生，名千之，字伯强。时寓欧阳公家。“诸子”“诸生”，皆谓荥公及其弟也。“端”，正也。“降”，犹舒也、解也。】时公方十余岁，内则正献公与申国夫人教训如此之严，外则焦先生化导如此之笃，故公德器成就，大异众人。公尝言：“人生内无贤父兄，外无严师友，而能有成者，少矣。”【行成曰“德”，才成曰“器”。】
6.2 吕荥公张夫人，待制讳显之之幼女也，最钟爱，然居常至微细事，教之必有法度，如饮食之类，饭羹许更益，鱼肉不更进也。时张公已为待制河北都转运使矣。【“昷”，音温。“使”，去声。○“夫人”，荥公之妻。“待制”，官名。“讳”，即名也，生曰“名”，死曰“讳”。“钟”，聚。“更”，再。“益”，增也。“都转运使”，亦官名。张公已贵显矣，而示女子以俭约如此，非特教子者所当法，亦守官者所当法也。】及夫人嫁吕氏，夫人之母，申国夫人姊也。一日来视女，见舍后有锅釜之类，大不乐。谓申国夫人曰：“岂可使小儿辈私作饮食，坏家法耶？”其严如此。【“乐”，音雒。○张待制、吕正献公，皆鲁参政宗道之婿。】
6.3 唐阳城为国子司业，引诸生告之曰：“凡学者所以学，为忠与孝也。诸生有久不省亲者乎？”明日谒城，还养者二十辈，有三年不归侍者，斥之。【“养”，去声。○“唐”，李氏王天下之号。“城”，字亢宗，定州人。“谒”，告也。“斥”，逐也。】
6.4 安定先生胡瑗，字翼之。患隋唐以来，仕进尚文辞而遗经业，苟趋禄利。及为苏湖二州教授，严条约，以身先之。虽大暑必公服，终日以见诸生，严师弟子之礼。解经至有要义，恳恳为诸生言其所以治己而后治乎人者。学徒千数，日月刮劘，为文章皆傅经义，必以理胜。信其师说，敦尚行实，后为太学，四方归之，庠舍不能容。【“瑗”，音愿。“先”，去声。“恳”，口狠切。“为”，去声。“劘”，音磨。“傅”，音附。“行”，去声。○“条”，教条。“约”，约束。“以身先之”，谓躬行以率之。“要义”，即治人治己之道。“恳恳”，切到之意。“治己而后治人”，明体适用之学也。“刮劘”，刮垢劘光也，兼文、行而言。“傅”，依也。“必以理胜”，不尚辞也。“信”，尊信也。安定后为国子直讲，四方学者归之，故庠舍不能容。】其在湖学，置经义斋、治事斋。经义斋者，择疏通有器局者居之；治事斋者，人各治一事，又兼一事，如治民、治兵、水利、算数之类，其在太学亦然。【“疏通”，谓才识明达。“有器局”，谓器局正大。】其弟子散在四方，随其人贤愚，皆循循雅饬，其言谈举止，遇之不问，可知为先生弟子。其学者相与称先生，不问可知为胡公也。【“饬”，音赤。○“循循”，雅正谨饬之貌。言、动皆雅饬，故遇之则知其为安定弟子。学者皆尊师，故称先生，则知其为安定。】
6.5 明道先生言于朝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风”者，上所化。“俗”者，下所习。“贤”，有德者。“才”，有能者。二者固治天下之本。然得贤才，斯可以正风俗，则得贤才，又正风俗之本也。】宜先礼命近侍贤儒及百执事，悉心推访有德业充备、足为师表者，其次有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延聘敦遣，萃于京师，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好”“行”，俱去声。○“悉”，尽也。“推访”，推求询访也。“延聘”，谓迎之以礼。“敦遣”，谓送之以礼。“萃”，聚。“京”，大。“师”，众也。天子之都曰“京师”。】其道必本于人伦，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礼乐，其所以诱掖激励，渐磨成就之道，皆有节序，其要在于择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自乡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渐”，音尖。○诱之、掖之，使有进；激之、励之，使无退；渐之、磨之，使不苦其难。皆所以成就之正学，不出乎人伦物理而已。洒扫应对以至周旋礼乐，小学之教也。诱掖激励，渐磨成就之，成其始也。择善修身，以至化成天下，大学之教也。自乡人而至于圣人之道，成其终也。】其学、行皆中于是者，为成德。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日受其业，择其学明德尊者，为太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行”，去声。“中”，去声。○“中于是”，谓合于小学、大学之教也。以成德为师，取才识之明达者受其教，及学之既成，上者使教国学，其次以分教州县之学也。此三节言择师之法。】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太学，太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县”，谓县学，“州”，谓州学。《王制》曰：“论定然后官之。”】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悌，有廉耻礼让，通明学业，晓达治道者。”【“行”，去声。○“选”，亦择也。此两节言择士之法。朱子曰：“明道论学制，最为有本。读之未尝不慨然发叹也。”】
6.6 伊川先生看详学制，大概以为：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伊川尝充崇政殿说书，同孙觉等看详国子监条制。“相先”，犹相尚。“月使之争”，谓月有试以较其高下，是使之争竞也。】制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镌解额以去利诱，省繁文以专委任，励行检以厚风教，及置待宾、吏师斋，立观光法，如是者亦数十条。【“镌”，子全切。“解”，居隘切。“去”，上声。“行”，去声。○“制”，置也。“延”，待也。“镌”，谓刻定之。“解”，犹贡也。“额”，数也。宋元丰中，以利禄诱士，国学解额增至五百人来者奔凑。程子盖欲量留百人余，四百分于州郡，使士人各安乡土也。“省”，减也。“繁文”，吏牍之类。师儒之官，不责以小文，所以专委任也。“行检”，为行谊名检。“待宾斋”，所以待行能可宾敬者。“吏师斋”，则通于治道可为吏之师法者居之。“观光”，谓观见国之盛德光辉。“立观光法”，盖以处来学之士也。】
6.7 蓝田《吕氏乡约》曰：“凡同约者，德业相劝，【“蓝田”，县名。“吕氏”，兄弟四人，大中、大防、大约、大临。“乡约”，与乡人约誓也。“劝”，勉也。本注：德，谓见善必行，闻过必改，能治其身，能治其家，能事父兄，能教子弟，能御童仆，能事长上，能睦亲故，能择交游，能守廉介，能广施惠，能受寄托，能救患难，能导人为善，能规人过失，能为人谋事，能为众集事，能解斗争，能决是非，能兴利除害，能居官举职。业，谓居家则事父兄、教子弟、待妻妾；在外则事长上、接朋友、教后生、御童仆，至于读书、治田、营家、济物，如礼、乐、射、御、书、数之类，皆可为之。非此之类，皆为无益。】过失相规，【“规”，犹戒也。本注：犯义之过六：一曰酗博斗讼，二曰行止逾违，三曰行不恭逊，四曰言不忠信，五曰造言诬毁，六曰营私太甚。不修之过五：一曰交非其人，二曰游戏怠惰，三曰动止无仪，四曰临事不恪，五曰用度不节。】礼俗相交，【本注：谓婚姻丧葬祭祀之礼，有往还书问庆吊之节。】患难相恤。【本注：一曰水火，二曰盗贼，三曰疾病，四曰死丧，五曰孤弱，六曰诬枉，七曰贫乏。】有善，则书于籍；有过若违约者，亦书之。三犯而行罚，不悛者绝之。”【“悛”，音铨。○“若”，及也。“悛”，改也。“绝之”，使不与约也。】
6.8 明道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格物、致知，所以求知所止；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所以求得所止。“洒扫应对”，小学之教也。“穷理”，即致知至于知止之事；“尽性”，即诚意至于平天下之事，大学之教也。“循循”，有次序貌。谓先习之于小学，而后进之于大学，而大学之教，又自有其序也。】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闚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闚”，音窥。○“趋”，奔也。“闚”，犹阚也。“卒”，终也。此学者之大病。程子教人，循循有序，盖病乎此矣。吴氏曰：“行远自近，升高自下，学之序也。自大、小学之序言，洒扫应对，近者、下者也；穷理尽性，高者、远者也。以大学之序言之，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非近而下者乎？齐家、治国、平天下，非高而远者乎？”】
右实立教
6.9 江革少失父，独与母居。遭天下乱，盗贼并起，革负母逃难，备经险阻，常采拾以为养。数遇贼，或劫欲将去。革辄涕泣哀求，言有老母。辞气愿款，有足感动人者。贼以是不忍杀之，或乃指避兵之方，遂得俱全于难。【“少”，去声。“难”，去声，下同。“养”，去声。“数”，音朔。“愿”，音願。○汉江革，字次翁，临淄人。“备经险阻”，谓遍历道路之艰危。“采拾”，谓采取草木之可食者。“数”，频也。“劫欲将去”，谓欲胁革以去也。“愿款”，诚悫也。“俱全”，谓母子皆保全也。】转客下邳，贫穷裸跣，行佣以供母，便身之物，莫不毕给。【“裸”，鲁果切。“跣”，苏典切。“佣”，音庸。○“转客”，犹飘泊。“下邳”，今邳州。“裸”，露身。“跣”，露足。“行佣”，为雇工也。“便身之物”，谓母身所便安之物。“毕”，犹皆也。“给”，犹足也。】
6.10 薛包好学笃行，父娶后妻而憎包，分出之。包日夜号泣不能去，至被殴杖。不得已，庐于舍外。旦入而洒扫，父怒，又逐之。乃庐于里门，晨昏不废。积岁余，父母惭而还之。后服丧过哀。【“好”，去声。“行”，去声。“号”，平声。“殴”，音呕。○汉薛包，字孟尝，汝南人。“不能”，犹不忍。“里门”，巷门也。“不废”，谓不废定省之礼。】既而弟子求分财异居，包不能止，乃中分其财。奴婢引其老者，曰：“与我共事久，若不能使也。”田庐取其荒顿者，曰：“吾少时所理，意所恋也。”器物取其朽败者，曰：“我素所服食，身口所安也。”弟子数破其产，辄复赈给。【“少”，去声。“恋”，龙眷切。“数”，音朔。“复”，去声。○“既”，谓服丧已也。“弟子”，弟及其子也。“中分”，均分也。“共事”，同事也。“若”，汝也，指弟子。“荒”，谓田亩荒芜。“顿”，谓庐舍倾顿。“服”，用也。】
6.11 王祥性孝，蚤丧亲，继母朱氏不慈，数谮之。由是失爱于父，每使扫除牛下，祥愈恭谨。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汤药必亲尝。母尝欲生鱼，时天寒冰冻，祥解衣将剖冰求之，冰忽自解，双鲤跃出，持之而归。母又思黄雀炙，复有雀数十飞入其幕，复以供母。乡里惊叹，以为孝感所致。有丹柰结实，母命守之，每风雨，祥辄抱树而泣，其笃孝纯至如此。【“数”，音朔。“谮”，则禁切。“剖”，普厚切。“炙”，音柘。“幕”，音莫。○晋王祥，字休徵，琅琊人。“亲”，母也。“谮”，毁也。“失爱于父”，不得父之爱也。“牛下”，牛粪。“剖”，破也。“炙”，炙肉。“惊叹”，惊异嗟叹也。“孝感”，谓鱼雀之至，皆孝诚之感动也。“丹”，红色。“柰”，果名。】
6.12 王裒，字伟元。父仪，为魏安东将军司马昭司马。东关之败，昭问于众，曰：“近日之事，谁任其咎？”仪对曰：“责在元帅。”昭怒曰：“司马欲委罪于孤邪？”遂引出斩之。【“裒”，蒲侯切。○“仪”，裒父名。“魏”，曹氏篡国之号。上“司马”，复姓。下“司马”，官名，言仪为魏国安东将军司马昭之司马也。“东关”，地名。“败”，谓战败。“咎”，罪也。“元帅”，称昭。“孤”，昭自称也。】裒痛父非命，于是隐居教授，三征七辟，皆不就。庐于墓侧，旦夕常至墓所拜跪。攀柏悲号，涕泪著树，树为之枯。读《诗》至“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未尝不三复流涕。门人受业者，并废《蓼莪》之篇。【“辟”，音璧。“号”，平声。“著”，直略切。“复”，音福。“蓼”，音六。○朝廷召曰“征”，郡国举曰“辟”。“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莪》诗之辞。“三复”，谓再三反覆诵之。废《蓼莪》篇者，恐其师哀感，故舍之而不诵也。】家贫，躬耕，计口而田，度身而蚕。或有密助之者，裒皆不听，及司马氏篡魏，裒终身未尝西向而坐，以示不臣于晋。【“度”，音铎。“篡”，初患切。○“密”，犹私也。“听”，犹从也。逆而夺取之曰“篡”，昭既死，子炎篡魏，自立为晋。衣食不求丰裕，而坐不面阙，皆痛父非命，不忍故尔。】
6.13 晋西河人王延，事亲色养，夏则扇枕席，冬则以身温被。隆冬盛寒，体常无全衣，而亲极滋味。【“养”，去声。“扇”，平声。○“西河”，县名。“延”，字延元。“色养”，以和悦之颜色而奉养也。“以”，用也。“全”，完也。“滋味”，犹言甘旨。】
6.14 柳玭曰：“崔山南昆弟子孙之盛，乡族罕比。山南曾祖王母长孙夫人，年高无齿；祖母唐夫人，事姑孝。每旦，栉縰笄拜于阶下。即升堂，乳其姑。长孙夫人不粒食数年而康宁。【“乳”，去声。○“山南”，名琯，唐博陵人，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故称“山南”。“昆”，兄也。“王”，大也。“曾祖王母”，即曾祖母也，姓长孙。不粒食而康乐安宁，繇饮乳也。】一日，疾病，长幼咸萃，宣言：‘无以报新妇恩，愿新妇有子有孙，皆得如新妇孝敬。’则崔氏之门，安得不昌大乎！”【疾甚曰“病”。“萃”，聚也。】
6.15 南齐庾黔娄，为孱陵令。到县未旬，父易在家遘疾。黔娄忽心惊，举身流汗，即日弃官归家，家人悉惊其忽至。【“孱”，鉏山切。“易”，音异。“遘”，音垢。○“南”，南朝。“齐”，萧氏僭国之号。“黔娄”，字子真。“孱陵”，县名。“旬”，十日也。“易”，黔娄父名。“遘”，遇也。熊氏曰：“父子一体而分，父疾而子心惊汗出，自然之理也。”】时易疾始二日，医云：“欲知差剧，但尝粪甜苦。”易泄利，黔娄辄取尝之。味转甜滑，心甚忧苦。至夕，每稽颡北辰，求以身代。【“差”，楚戒切。“剧”，音极。“稽”，音起。“颡”，苏朗切。○病愈曰“差”。病甚曰“剧”。医盖以粪甜则病甚，粪苦则病愈矣。“稽颡”，叩头也。“北辰”，北极也。】
6.16 海虞令何子平，母丧去官，哀毁逾礼。每哭踊，顿绝方苏。属大明末东土饥荒，继以师旅，八年不得营葬。昼夜号哭，常如袒括之日。冬不衣絮，夏不就清凉。一日以米数合为粥，不进盐菜。所居屋败，不蔽风日，兄子伯兴，欲为葺理，子平不肯。曰：“我情事未申，天地一罪人耳！屋何宜覆？”【“属”，音竹。“袒”，音但。“葺”，音缉。“覆”，敷救切。○“海虞”，县名。“子平”，南朝会稽人。“哀毁逾礼”，痛伤过于礼也。“顿绝”，遽然气绝也。“苏”，犹醒也。“属”，犹会也。“大明”，年号。“东土”，即会稽。军法二千五百人为“师”，五百人为“旅”。“营”，谋为也。“袒”，露臂。“括”，括发，人子初丧之礼也。“葺”，修补也。“情事未申”，谓亲未葬也。】蔡兴宗为会稽太守，甚加矜赏，为营冢圹。【“会”，音桧。“为”，去声。○“矜”者，悯其苦。“赏”者，嘉其孝。】
6.17 朱寿昌生七岁，父守雍出其母。刘氏嫁民间，母子不相知者五十年。寿昌行四方求之不已，饮食罕御酒肉，与人言辄流涕。【“雍”，去声，下同。○“寿昌”，字康叔，宋天长人。父为雍州太守。“御”，用也。】熙宁初，弃官入秦，与家人诀。【句】誓不见母不复还。行次同州，得焉。刘氏时年七十余矣，雍守钱明逸以事闻，诏寿昌还就官，由是天下皆知其孝。【“熙宁”，年号。“秦”，即雍州之地。“诀”，别也。“次”，犹至也。“明逸”，字子飞。“闻”，谓言之于朝。法弃官不得复，就以寻母，故优诏许之。】寿昌再为郡守。至是以母故，通判河中府，迎其同母弟妹以归。居数岁，母卒。涕泣几丧明。拊其弟妹益笃，为买田宅居之。其于宗族，尤尽恩意。嫁兄弟之孤女二人，葬其不能葬者十余丧。盖其天性如此。【“几”，平声。“丧”，去声。“拊”，音府。“为”，去声。○“河中府”，今蒲州也，近同州。寿昌尝为阆、广德二郡守。至是，以便于养母之故辞郡守，而为河中通判。“拊”，安慰也。推爱母之心而笃于同母弟妹，推爱父之心而笃于宗族兄弟，盖至孝出于天性而然。】
6.18 伊川先生家治丧，不用浮屠。在雒，亦有一二人家化之。【“雒”，音乐。○“浮屠”，佛氏也。“雒”，水名，在河南。】
6.19 霍光出入禁闼二十余年，小心谨慎，未尝有过。为人沉静详审，每出入下殿门，进止有常处，郎、仆射窃识视之，不失尺寸。【“闼”，音达。“下”，去声。“射”，音夜。“识”，音志。○“光”，字子孟，汉平阳人，为大将军。“禁闼”，宫中小门也。“深沉安静”，不浮躁也。“精详审密”，不粗率也。“进止”，一进一止也。“郎”“仆射”，皆官名。“不失尺寸”，犹言一步不差耳。“仆”，主也。古者重射，故有是官。关中语转“射”为“夜”耳。】
6.20 汲黯，汉景帝时为太子洗马，以严见惮。武帝即位，召为主爵都尉，以数直谏，不得久居位。是时，太后弟武安侯田蚡为丞相，【句】中二千石。拜谒，【句】蚡弗为礼。黯见蚡未尝拜，【句】揖之。【“洗”，苏典切。“数”，音朔。“蚡”，音忿。○“黯”，字长孺，汉濮阳人。“太子洗马”，官名。“以严见惮”，以正直为景帝所敬惮也。“主爵都尉”，亦官名。“以”，犹因也。“中”，满也。“中二千石”，谓九卿之官，岁俸满二千石也。蚡负贵而骄人，黯独不为之屈，但揖之而已。“洗”，之言先也，太子出，则前导也。】上方招文学儒者，上曰“吾欲”云云。黯对曰：“陛下内多欲而外施仁义，奈何欲效唐虞之治乎？”上怒，变色而罢朝。公卿皆为黯惧。上退，谓人曰：“甚矣，汲黯之戆也。”【“治”，去声。“为”，去声。“戆”，音撞。○“上”，谓武帝。“云云”，犹言如此如此，盖言效唐虞之治也。“心多欲”，如好征伐、好神仙之类。“唐”，虞唐。“尧”，虞舜也。“戆”，愚也。帝不罪黯而容之，君人之度伟也。】群臣或数黯。黯曰：“天子置公卿，辅弼之臣宁令从谀承意，陷主于不义乎？且已在其位，纵爱身，奈辱朝廷何？”【“数”，上声。○“数”，责也。“辅弼”，辅德而弼违也。“从谀”，承意顺从，阿谀以奉承上意也。“已”，既也。】黯多病，病且满三月。上常赐告者数，终不瘉。最后严助为请。告上曰：“汲黯，何如人也？”曰：“使黯任职居官，亡以瘉人，然至其辅少主守成，虽自谓贲、育，弗能夺也。”上曰：“然。古有社稷之臣，至如汲黯近之矣。”【“数”，音朔。“瘉”，音愈，下同。“为”，去声。“亡”“无”同。“少”，去声。“贲”，音奔。○汉法：病满三月，当免官告休假也。“瘉”，通作愈，病痊也。“严助”，人姓名，时为侍中。“瘉”，当作愈，过也。“孟贲”“夏育”，皆古之有力者，言黯之正直，若托之拥辅幼君以保守成业，虽自谓有贲、育之勇者，亦不能夺其大节也。“然”，是其言也。“社稷臣”，能安社稷者。】大将军青侍中，上踞厕视之。丞相弘宴见，上或时不冠。至如见黯，不冠不见也。上尝坐武帐，黯前奏事。上不冠，望见黯，避帷中，使人可其奏。其见敬礼如此。【“见”，音现。○“青”，卫青。“侍中”，侍于禁中也。“踞”，蹲坐也。“厕”，床边侧。“弘”，公孙弘。“宴见”，宴闲时进见也。“尝”，曾也。“武帐”，帐中置兵卫者。“可”，犹是也。“从其奏”，则称制曰“可”。】
6.21 初，魏辽东公翟黑子，有宠于太武。奉使并州，受布千疋。事觉，黑子谋于著作郎高允，曰：“主上问我，当以实告，为当讳之？”允曰：“公帷幄宠臣，有罪首实，庶或见原，不可重为欺罔也。”中书侍郎崔鉴、公孙质曰：“若首实，罪不可测，不如姑讳之。”黑子怨允，曰：“君奈何诱人就死地？”入见帝，不以实对，帝怒杀之。【“翟”，音狄。“使”，去声。“并”，音兵。“为”，去声。“幄”，一角切。“首”，去声，下同。“重”，平声。○史氏记事而原其始，则曰“初”，此则节取其事而失删也。“魏”，元魏。“太武”，魏帝。“觉”，发觉也。“允”，字伯恭。“讳”，隐讳也。“帷幄宠臣”，侍帷幄受宠眷之臣也。宥罪曰“原”。“重”，再也。言已受贿，若更隐讳，是再造欺罔之罪也。“崔鉴”“公孙质”，皆中书侍郎。“测”，度。“姑”，且，诱引也。】帝使允授太子经。及崔浩以史事被收，太子谓允曰：“入见至尊，吾自导卿脱，至尊有问，但依吾语。”【崔浩为司徒，与允等修国书，刻石以彰直笔。太武怒其暴扬国恶，收浩诛之。将及于允，故太子欲指导其生路。“脱”，傥若也。】太子见帝，言高允小心慎密且微贱，制由崔浩，请赦其死。帝召允问曰：“国事皆浩所为乎？”对曰：“臣与浩共为之。然浩所领事，【句】多总裁而已。至于著述，臣多于浩。”帝怒曰：“允罪甚于浩，何以得生？”太子惧曰：“天威严重。允，小臣，迷乱失次耳。臣曏问，皆云浩所为。”帝问允：“信如东宫所言乎？”对曰：“臣罪当灭族，不敢虚妄。殿下以臣侍讲日久，哀臣欲丐其生耳。实不问臣。臣亦无此言，不敢迷乱。”【“曏”，音向。“丐”，音盖。○“微贱”，言其职之卑。“制”，著述也。“多”，犹皆也。“总裁”，谓总其大纲而裁正之。纪事曰“著”，纂言曰“述”。“失次”，谓所对失其次序。“曏”，犹昔也。“东宫”，太子之宫。“殿下”，太子之称。“丐”，乞也。】帝顾谓太子曰：“直哉！此人情所难，而允能为之。临死不易辞，信也；为臣不欺君，贞也。宜特除其罪，以旌之。”遂赦之。【“直哉”，赞其直也。“旌之”，表其善也。】他日，太子让允曰：“吾欲为卿脱死，而卿不从，何也？”允曰：“臣与崔浩，实同史事，死生荣辱，义无独殊。诚荷殿下再造之慈，违心苟免，非臣所愿也。”太子动容称叹。【“为”，去声。“何”，去声。○“让”，责也。“殊”，异也。言当与浩同之。“再造”，犹言再生。“动容”，变貌也。】允退，谓人曰：“我不奉东宫指导者，恐负翟黑子故也。”【静修刘氏曰：“高允告黑子之言衷情之忠亮，而作史者遽继之以‘庶或见原’，则所谓‘首实’者，乃所以为徼幸之资，又以不奉东宫指导为恐负黑子，则允所以为是者，非以义理之当然，苐以此尔。此皆史臣不明义理，而于遣辞之际，轻为增损，使允忠亮之心不白，岂直笔可信之史乎？”】
6.22 李君行先生，名潜，虔州人。入京至泗州，留止。其子弟请先往。君行问其故，曰：“科场近，欲先至京师，贯开封户籍取应。”君行不许，曰：“汝虔州人而贯开封户籍，欲求事君而先欺君，可乎？宁迟缓数年，不可行也。”【“虔”，音乾。○“君行”，字，“潜”，名，宋人也。宋之京师，在开封府。“贯”，犹系也。冒籍以应举，欺君矣。】
6.23 崔元暐母卢氏尝诫元暐曰：“吾见姨兄屯田郎中辛元驭曰：‘儿子从宦者，有人来云，贫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若闻赀货充足，衣马轻肥，此恶消息。’吾尝以为确论。【“暐”，音伟。“驭”，音御。“赀”，音咨。○“元暐”，名晔，唐博陵人，仕至宰相。“姨兄”，姨之子，长于我者也。贫必廉，故曰“好消息”。富必贪，故曰“恶消息”。】比见亲表，中仕宦者将钱物上其父母，父母但知喜悦，竟不问此物从何而来，必是禄俸余资，诚亦善事。如其非理所得，此与盗贼何别？纵无大咎，独不内愧于心。”元暐遵奉教诫，以清谨见称。【“别”，必列切。○“比”，近也。“亲”，同姓。“表”，外姓。“非理所得”，如窃官物、剥民财，皆是咎罪也。言罪虽幸免，心实有愧矣。】
6.24 刘器之待制初登科，与二同年谒张观参政，三人同起身请教。张曰：“某自守官以来，常持四字：勤、谨、和、缓。”中间一后生应声曰：“勤、谨、和，既闻命矣。缓之一字，某所未闻。”张正色作气曰：“何尝教贤缓不及事？”且道：“世间甚事，不因忙后错了？”【“器之”，名安世，宋元城人。“待制”“参政”，皆官名。“勤”以从政，“谨”以持身，“和”以待人，“缓”以处事。“未闻”，犹未喻也。“贤”，称后生也。盖“缓”，非迂缓不及事之谓，乃从容不忙迫之谓耳。】
6.25 伊川先生曰：“安定之门人，往往知稽古爱民矣。则于为政也何有？”【“门人”，如刘彝、钱藻、孙觉、范纯仁、钱公辅是也。“稽古”，经义斋之事；“爱民”，治事斋之事。“何有”，言不难也。】
6.26 吕荥公自少官守处，未尝干人举荐。其子舜从，守官会稽，人或讥其不求知者。舜从对曰：“勤于职事，其他不敢不慎，乃所以求知也。”【“少”，去声。“会”，音桧。○“官守”，以官为守也。“干”，求也。“舜从”，名疑问。】
6.27 汉陈孝妇年十六而嫁，未有子。其夫当行戍。且行时，属孝妇曰：“我生死未可知，幸有老母，无他兄弟备养。吾不还，汝肯养吾母乎？”妇应曰：“诺。”【“戍”，音庶。“属”，音竹。“养”，去声，下同。○“孝妇”，汉时陈州人。守边曰“戍”。】夫果死不还。妇养姑不衰，慈爱愈固。纺绩织絍，以为家业，终无嫁意。【“慈爱愈固”，姑慈妇爱，愈深固也。“纺”以车，“绩”以指，“织”以机，“维”以箴。】居丧三年，其父母哀其少无子而早寡也，将取嫁之。孝妇曰：“夫去时，属妾以供养老母，妾既许诺之。夫养人老母而不能卒，许人以诺而不能信，将何以立于世？”欲自杀。其父母惧而不敢嫁也。遂使养其姑二十八年。姑八十余，以天年终，尽卖其田宅财物以葬之，终奉祭祀。【“少”，去声。“属”，音竹。“夫”，音扶。○“卒”，终也。夫死不嫁，节也。养姑而生事葬祭必尽力，孝也。】淮阳太守以闻，使使者赐黄金四十斤，【句】复之。终身无所与。号曰“孝妇”。【下“使”，去声。“复”，音福。“与”，去声。○“淮阳”，即陈州。“复”，谓除其家之役。“与”，犹及也。】
6.28 汉鲍宣，妻桓氏，字少君。宣尝就少君父学，父奇其清苦，故以女妻之，装送资贿甚盛。宣不悦，谓妻曰：“少君生富骄，习美饰，而吾实贫贱，不敢当礼。【“少”，去声，下同。“妻”，去声。“贿”，音悔。○“宣”，字子都，渤海人。“清”谓淡泊，“苦”谓忧勤，学以清苦而成，行以清苦而立，士能如此亦奇矣。】妻曰：“大人以先生修德守约，故使贱妾侍执巾栉。既奉承君子，唯命是从。”宣笑曰：“能如是，是吾志也。”妻乃悉归侍御服饰，更著短布裳，与宣共挽鹿车归乡里。拜姑礼毕，提瓮出汲，修行妇道，乡邦称之。【“更”，平声。“著”，音酌。“挽”，音晚。○“大人”，称其父也。“先生”以年，“君子”以德，称其夫也。“约”即清苦之谓，“归”谓还于父家。“侍御”，婢妾也。“服饰”，资装也。引车曰“挽”。“鹿车”，小车，可容一鹿者。】
6.29 曹爽从弟文叔，妻谯郡夏侯文宁之女，名令女。文叔蚤死，服阕，自以年少无子，恐家必嫁，已乃断发为信。其后，家果欲嫁之，令女闻，即复以刀截两耳，居止常依爽。及爽被诛，曹氏尽死，令女叔父上书与曹氏绝婚，强迎令女归。【“从”，去声。“谯”，音樵。“阕”，音缺。“少”，去声。“断”，音短。“复”，扶又切。“强”，上声。○“曹爽”，魏宗室。“从弟”，同祖之弟。“夏侯”，姓。“文宁”，名。“阕”，终。“断”，截。“诛”，杀也。司马懿杀爽，夷其族。】时文宁为梁相，怜其少执义，又曹氏无遗类，冀其意阻，乃微使人风之。令女叹且泣曰：“吾亦惟之许之是也。”家以为信，防之少懈。令女于是窃入寝室，以刀断鼻，蒙被而卧。其母呼与语，不应。发被视之，血流满床席，举家惊惶往视之，莫不酸鼻。【“相”，一作“州”。“少”，去声。“风”，去声。“懈”，音戒。“断”，音短。○“无遗类”，尽死也。“冀其意阻”，幸其阻守义之意而改适也。“风”，谓以言动之。“惟”，思也。“窃”，私也。】或谓之曰：“人生世间，如轻尘栖弱草耳。何辛苦乃尔？且夫家夷灭已尽，守此欲谁为哉？”令女曰：“闻‘仁者不以盛衰改节，义者不以存亡易心’。曹氏前盛之时，尚欲保终，况今衰亡，何忍弃之？禽兽之行，吾岂为哉！”【“为”，去声。“行”，去声。○“轻尘”“弱草”，熊氏曰：“轻尘易散，弱草难依，适然栖泊，飏即去矣，非有缠固也。”“而已”曰“耳”，“如此”曰“尔”。“夷”，诛也。“守此”，谓守义。不仁不义，“禽兽之行”也。】
6.30 唐郑义宗妻卢氏，略涉书史，事舅姑，甚得妇道。尝夜有强盗数十，持杖鼔噪，逾垣而入。家人悉奔窜，唯有姑自在室。卢冒白刃，往至姑侧，为贼捶击几死。【“杖”，音丈。“噪”，先到切。“窜”，取乱切。“冒”，音墨。“为”，去声。“捶”，主蕊切。“几”，平声。○“涉”，涉水，在书史则泛观之也。“杖”，兵器也。“鼔噪”，鼔舞呼噪也。“奔窜”，奔走窜匿也。“冒”，犯也。】贼去后，家人问何独不惧。卢氏曰：“人所以异于禽兽者，以其有仁义也。邻里有急，尚相赴救，况在于姑，而可委弃乎？若万一危祸，岂宜独生？”【五家为“邻”，二十五家为“里”。“危祸”，谓姑。“独生”，谓己。】
6.31 唐奉天窦氏二女，生长草野，幼有志操。永泰中，群盗数千人剽掠其村落。二女皆有容色，长者年十九，幼者年十六，匿岩穴间。曳出之，驱迫以前。临壑谷深数百尺，其姊先曰：“吾宁就死，义不受辱。”即投崖下而死。盗方惊骇，其妹继之自投，折足，破面，流血。群盗乃舍之而去。【“长”，上声。“剽”，音票。“曳”，音裔。○“奉天”，县名。“永泰”，年号。“剽掠”，攻劫也。“村落”，村居也。“匿”，藏也。“曳”，拖也。“前”，谓前行。“舍之”，谓舍其妹。】京兆尹第五琦嘉其贞烈，奏之。诏旌表其门闾，永蠲其家丁役。【“蠲”，音捐。○“京兆”，郡。“尹”，官。“第五”，姓。“琦”，名。“蠲”，除也。】
6.32 缪肜少孤，兄弟四人皆同财业。及各取妻，诸妇遂求分异，又数有斗争之言。肜深怀忿叹，乃掩户自挝，曰：“缪肜！汝修身谨行，学圣人之法，将以齐整风俗，奈何不能正其家乎？”弟及诸妇闻之，悉叩头谢罪，遂更为敦睦之行。【“缪”，音木。“肜”，音容。“少”，去声。“取”，音娶。“数”，音朔。“挝”，职瓜切。“行”，俱去声。“更”，平声。○“肜”，字豫公，汉汝南人。幼而无父曰“孤”。“挝”，打。“更”，改。“敦”，厚。“睦”，和也。】
6.33 苏琼除南清河太守，有百姓乙普明兄弟争田，积年不断，各相援据，乃至百人。琼召普明兄弟，谕之曰：“天下难得者，兄弟；易求者，田地。假令得田地、失兄弟，心如何？”因而下泪，诸证人莫不洒泣。普明兄弟叩头，乞外更思。分异十年，遂还同住。【“断”，都玩切。“易”，音异。“令”，平声。○“琼”，字珍之，北朝人。“南清河”，郡。“乙”，姓。“普明”，名。“断”，决也。“援据”，攀援他人为证据也。“谕”，晓也。“如何”，问之以发动其良心也。太守下泪，而诸证人洒泣，普明兄弟悔过，可以见人心之天矣。】
6.34 王祥，弟览。母朱氏，遇祥无道。览年数岁，见祥被楚挞，辄涕泣抱持。至于成童，每谏其母，少止凶虐。朱屡以非理使祥，览与祥俱。又虐使祥妻，【句】览妻亦趋而共之。朱患之，乃止。【“屡”，音虑。○“览”，字元通。“遇”，待也。“楚”，痛也。“成童”，十五岁也。“俱”，谓共为之。】
6.35 晋右仆射邓攸，永嘉末，没于石勒。过泗水，攸以牛马负妻子而逃，又遇贼掠其牛马。步走，担其儿及其弟子绥。度不能两全，乃谓其妻曰：“吾弟蚤亡，唯有一息，理不可绝。止应自弃我儿耳。幸而得存，我后当有子。”妻泣而从之，乃弃其子而去之，卒以无嗣。【“射”，音夜。“度”，音铎。“应”，平声。○“右仆射”，官名。“攸”，字伯道。“永嘉”，年号。“石勒”，胡人。“没”，陷没。“息”，子息。“弟子”，弟之子。“绥”，其名也。】时人义而哀之，为之语曰：“天道无知，使邓伯道无儿。”弟子绥，服攸丧三年。【“为”，去声。○“义”者，义其能存侄也。“服丧三年”，如丧父也。】
6.36 晋咸宁中，大疫。庾衮二兄俱亡，次兄毗复危殆，疠气方炽，父母诸弟皆出，次于外，衮独留不去。诸父兄强之，乃曰：“衮性不畏病。”遂亲自扶持，昼夜不眠。【句】其间复抚柩，哀临不辍，如此十有余旬。疫势既歇，家人乃反，毗病得差，衮亦无恙。【“疫”，音役。“毗”，音皮。“复”，扶又切，下同。“疠”，音利。“炽”，昌志切。“强”，上声。“间”，音涧。“临”，去声。“辍”，音拙。“有”，音又。“差”，楚戒切。“恙”，音样。○“咸宁”，年号。“疫”“疠”，皆瘟疾。“衮”，字叔褒，次兄名“毗”。“危殆”，谓病甚也。“炽”，盛。“次”，舍也。“间”，空隙也。“临”，哭。“辍”，止。“差”，愈。“恙”，病也。】父老咸曰：“异哉此子！守人所不能守，行人所不能行，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始知疫疠之不能相染也。”【“父老”，乡之高年者。“后凋”，谓后于众木之凋。】
6.37 杨播，家世纯厚，并敦义让，昆季相事，有如父子。椿、津，恭谦兄弟。旦则聚于厅堂，终日相对，未尝入内。有一美味，不集不食。厅堂间往往帏幔隔障，为寝息之所。时就休偃，还共谈笑。【“幔”，莫半切。○“播”，字延庆，北朝人。“昆季”，兄弟也。“椿”，字延寿。“津”，字罗汉。“休”，亦息也。“偃”，犹卧也。】椿年老，曾他处醉归，津扶持还室，假寝阁前，承候安否。【“寝”，本传作“寐”。○“假寝”，不脱衣冠而寝也。“阁”，谓室之门。】椿、津年过六十，并登台鼎。而津常旦莫参问，子侄罗列阶下，椿不命坐，津不敢坐。【“莫”，音暮。○“台鼎”，三公之称，如星之有三，台鼎之有三足也。椿为司徒，津为司空，故曰“并登台鼎”。】椿每近出，或日斜不至，津不先饭。椿还，然后共食。食则津亲授匙箸，味皆先尝。椿命食，然后食。津为肆州，椿在京宅，每有四时嘉味，辄因使次附之。若或未寄，不先入口。一家之内，男女百口，缌服同爨，庭无间言。【“饭”，上声。“匙”，音时。“箸”，音住。“使”，去声。“爨”，取乱切。“间”，去声。○“京宅”，宅在京也。“嘉味”，美味也。未寄于兄，则不先食。缌麻之服，同炊爨，四世不分异也。“间言”，异言也。】
6.38 隋吏部尚书牛弘，弟弼，好酒而酗，尝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其妻迎谓弘曰：“叔射杀牛。”弘闻，无所怪。问，直答曰：“作脯。”坐定，其妻又曰：“叔射杀牛，大是异事。”弘曰：“已知。”颜色自若，读书不辍。【“酗”，许御切。“脯”，音府。“辍”，音拙。○“弘”，字里仁，安定人。弟名弼。“酗”，酒狂也。“直”，犹但也。“辍”，止也。】
6.39 唐英公李勣，贵为仆射，其姊病，必亲为然火煮粥。火燎其须，姊曰：“仆妾多矣，何为自苦如此？”勣曰：“岂为无人耶？顾今姊年老，勣亦老，虽欲数为姊煮粥，复可得乎？”【“勣”，音迹。“射”，音夜。“为”，去声，下同。“数”，音朔。“复”，去声。○“勣”，字懋功，封英公。“仆射”，唐宰相。“顾”，犹念也。】
6.40 司马温公与其兄伯康，友爱尤笃。伯康年将八十，公奉之如严父，保之如婴儿。每食，少顷则问曰：“得无饥乎？”天少冷，则拊其背曰：“衣得无薄乎？”【“拊”，音府。○“伯康”，名旦。吴氏曰：“奉之如严父，敬之至也。保之如婴儿，爱之至也。老人肠胃弱，易饱易饥，气体虚，易寒易热。故公抚问之勤如此。”】
6.41 近世故家惟晁氏，因以道申戒子弟，皆有法度。群居，相呼外姓尊长，必曰“某姓第几叔”。若兄诸姑，尊姑之夫必曰“某姓姑夫”“某姓尊姑夫”，未尝敢呼字也。其言父党交游，必曰“某姓几丈”，亦未尝敢呼字也。当时故家旧族，皆不能若是。【“晁”，音潮。○“故家”，旧家。“惟”，独也。“以道”，名悦之，澶渊人。“若”，及也。“尊”者，曰某姓第几叔。“长”者，曰某姓第几兄。“姑”，父之姊妹也。“尊姑”，祖之姊妹也。“父党交游”，父之友也。称姓、称行、称位，而不呼字，皆谦厚之道。】
6.42 包孝肃公尹京时，民有自言以白金百两寄我者，死矣。予其子，不肯受。愿召其子。予之尹，召其子。辞曰：“亡父未尝以白金委人也。”两人相让久之。【“予”，音与，下同。○“公”，名拯，字希仁，孝肃，谥也，宋庐州人。“尹京时”，为京尹之时。】吕荥公闻之，曰：“世人喜言‘无好人’三字者，可谓自贼者矣。古人言‘人皆可以为尧舜’，盖观于此而知之。”【“贼”，害也。“古人”，谓孟子。人无有不善，故皆可以为尧舜。“盖”，疑辞。“此”，指让金而言，犹言此等事也。】
6.43 万石君石奋，归老于家，过宫门阙，必下车趋。见路马，必轼焉。子孙为小吏，来归谒，万石君必朝服见之，不名。子孙有过失，不诮让，为便坐，对案不食，然后诸子相责，因长老肉袒，固谢罪，改之，乃许。【“诮”，在笑切。“为”，去声。○汉石奋，与四子皆官至二千石，故号“万石君”。“归老”，老而归也。“路马”，说见《稽古》。“诮让”，谓以言责之。坐于便室，设食于案，对之而不食，自责也。“长老”，族之高年者。“肉袒”，袒衣露肉也。“固”，再三也。“许”，谓许其改过，而已复坐、复食也。】子孙胜冠者，在侧，虽燕必冠，申申如也。童仆，诉诉如也，唯谨。【“胜”，音升。“侧”，音则。“诉”，音银。○“胜冠”，谓年及冠者。“燕”，谓燕居。“申申”，和缓也。“诉诉”，和悦也。和则易肆，故加谨。】上时赐食于家，必稽首俯伏而食，如在上前。其执丧，哀戚甚，子孙遵教，亦如之。【“稽”，音启。○“稽首”，即叩首。稽首俯伏而后起食，敬也。】万石君家以孝谨闻乎郡国，虽齐鲁诸儒质行，皆自以为不及也。【“行”，去声。○“孝谨”，即下宫门阙等事。“齐”“鲁”，二国名。】长子建，为郎中令。少子庆，为内史。【“少”，去声。○“郎中令”“内史”，皆官名。】建老，白首，万石君尚无恙。每五日洗沐，归谒亲，入子舍，窃问侍者，取亲中帚、厕牏，身自浣涤，复与侍者，不敢令万石君知之，以为常。【“恙”，音样。“帬”，音裙。“牏”，音投。“浣”，音缓。“涤”，音狄。○“恙”，病也。汉法：在官五日则休假一日，以洗身沐首。“子舍”，小房。“亲”，谓万石君。中帬、中衣、厕牏，秽器。不使亲知者，共为子职，而又欲亲心安也。】内史庆醉归，入外门，不下车，万石君闻之，不食。庆恐，肉袒谢罪，不许。举宗及兄建肉袒，万石君让曰：“内史，贵人。入闾里，里中长老皆走匿，而内史坐车中，自如，固当。”乃谢罢庆。庆及诸子入里门，趋至家。【“外门”，巷门。“举宗”，犹言阖族。“让”，责也。“固当”者，反辞以责之也。“谢罢庆”者，许不过庆而复食也。“里门”，即巷门。言自是以后入巷门，则疾趋而归，不但下车矣。】
6.44 疏广为太子太傅，上疏乞骸骨。加赐黄金二十斤，太子赠五十斤，归乡里。日令家供具，设酒食请族人故旧宾客，相与娱乐。数问其家，金余尚有几斤，趣卖以共具。【“疏”，音疎。“骸”，音谐。“乐”，音雒。“数”，音朔。“趣”，音促。“共”，音供。○“广”，字仲翁，汉兰陵人。“太傅”，官名。“上疏乞骸骨”，犹今之告老也。“娱”，欢也。“趣”，与促同。“共”，与供同。言促卖余金，以供酒食之具也。】居岁余，广子孙窃谓其昆弟老人广所信爱者曰：“子孙冀及君时，颇立产业基址，今日饮食费且尽，宜从丈人所，劝说君置田宅。”老人即以闲暇时，为广言此计。【“说”，音税。“为”，去声。○“冀”，欲也。“君”，指广。“丈人”，即广所爱信之高年兄弟也。“所”，处也。“说”，诱也。】广曰：“吾岂老悖，不念子孙哉？顾自有旧田庐，令子孙勤力其中，足以共衣食，与凡人齐。今复增益之，以为赢余，但教子孙怠惰耳。【“悖”，音佩。“令”，平声。“共”，音供。“复”，扶又切。○“老悖”，年老而乖悖也。“赢”，亦余也。衣食有余，则子孙倚之，而怠惰矣。】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夫富者，众之怨也。吾既无以教化子孙，不欲益其过而生怨。又此金者，圣主所以惠养老臣也，故乐与乡党宗族，共享其赐，以尽吾余日，不亦可乎？”【“夫”，音扶。“乐”，音雒。○“益”，增也。】
6.45 庞公未尝入城府，夫妻相敬如宾。刘表候之，庞公释耕于垄上，而妻子耘于前。表指而问曰：“先生苦居畎亩而不肯官禄，后世何以遗子孙乎？”庞公曰：“世人皆遗之以危，今独遗之以安。虽所遗不同，未为无所遗也。”表叹息而去。【“遗”，音位，下同。○“庞公”，字德公，汉襄阳人。“刘表”，汉宗室。“候”，犹访也。“释”，犹罢也。“垄”，田间高处也。“畎”，田间水道也。“遗”，犹与也。富贵者易危，勤劳者常安，理势然也。】
6.46 陶渊明为彭泽令，不以家累，自随送一力给其子。书曰：“汝旦夕之费，自给为难。今遣此力，助汝薪水之劳。此亦人子也，可善遇之。”【“渊明”，字元亮，晋浔阳人。“彭泽”，县名。“家累”，妻子也。“力”，仆也。“给”，与也，赡也。“遇”，待也。】
6.47 崔孝芬兄弟，孝义慈厚。弟孝暐等，奉孝芬尽恭顺之礼。坐食进退，孝芬不命则不敢也。鸡鸣而起，且温颜色。一钱尺帛，不入私房。吉凶有须，聚对分给。诸妇亦相亲爱，有无共之。【“暐”，音伟。○“孝芬”，北朝博陵人。】孝芬叔振既亡后，孝芬等承奉叔母李氏，若事所生。旦夕温清，出入启觐。家事巨细，一以咨决。每兄弟出行，有获，则尺寸以上皆入李之库。四时分赉，李氏自裁之。如此二十余岁。【“清”，七正切。“上”，上声。“赉”，雒代切。○“孝芬之叔”，名振。“温”，谓冬温。“清”，谓夏清。“启”，谓出必告。“觐”，谓反必面。“获”，得也。“赉”，与也。】
6.48 王凝，常居慄如也。子孙非公服不见，闺门之内，若朝廷焉。【“慄”，音栗。○“凝”，字叔恬，文中子之弟。“慄”，严谨貌。】御家以四教：勤、俭、恭、恕；正家以四礼：冠、婚、丧、祭。【“御”，治也。“勤”以作事，“俭”以制用，“恭”以处己，“恕”以待人。四礼，说见《嘉言》。】圣人之书及公服礼器，不假；垣屋什物，必坚朴。曰：“无苟费也。”门巷果木，必方列。曰：“无苟乱也。”【“假”，借也。“不假”，阮氏曰：“皆自足也。”营筑垣屋，造设什物，必浑坚朴素。经画门巷，种植果木，必方整成列。盖其为人不苟，故每事亦不苟如此。】
6.49 张公艺，九世同居，北齐隋唐，皆旌表其门。麟德中，高宗封泰山，幸其宅。召见公艺，问其所以能睦族之道。公艺请纸笔以对，乃书“忍”字百余以进。其意以为，宗族所以不协，由尊长衣食或有不均，卑幼礼节或有不备，更相责望，遂为乖争。苟能相与忍之，则家道雍睦矣。【“更”，平声。○“公艺”，唐东平人。“北齐”，北朝高齐也。“麟德”，唐高宗年号。“封”，谓封土为坛以祭也。“泰山”，山名。天子所至曰“幸”。“忍”，耐也。“协”，和也。卑幼责望尊长之不均，尊长责望卑幼之不备，是“更相责望”也。“乖”，戾也。“雍”，和也。】
6.50 韩文公作《董生行》，曰：“淮水出桐栢山，东驰遥遥，千里不能休。淝水出其侧，不能千里，百里入淮流。寿州属县，有安丰。唐贞元年时，县人董生召南，隐居行义于其中。刺史不能荐，天子不闻名声，爵禄不及门。门外惟有吏，日来征租更索钱。【“行”，如字。“淝”，音肥。“召”，音邵。“索”，音色。○“公”，名愈，字退之，谥“文”，唐昌黎人。“董生”，名召南。“行”，歌类。“桐栢山”，在唐县。“淝水”，在合肥县。“安丰”，县名。“贞元”，年号。董生隐居，行义于淮、淝之间，时之人不能与俦。韩子为作此诗，盖赋而兴也。】嗟哉，董生！朝出耕，夜归读古人书，尽日不得息。或山而樵，或水而渔，入厨具甘旨，上堂问起居，父母不感感，妻子不咨咨。【吴氏曰：“‘慼慼’，忧愁也。‘咨咨’，嗟怨也。”父母安其孝，故“不忧”。妻子乐其慈，故“不怨”。】嗟哉，董生！孝且慈，人不识，唯有天翁知。生祥下瑞无休期。家有狗，乳出求食，鸡来哺其儿，啄啄庭中拾虫蚁，哺之不食鸣声悲，彷徨踯躅久不去，以翼来覆待狗归。【“乳”，去声。“哺”，音步。“彷”，音旁。“徨”，音皇。“踯”，音掷。“躅”，音逐。“覆”，敷救切。○“天翁”，犹言老天。“乳”，生子也。“踯躅”，跳貌。吴氏曰：“董生孝慈之行，独天知之，故祥瑞见于异类如此。”】嗟哉，董生！谁将与俦？时之人，夫妻相虐，兄弟为雠，食君之禄，而令父母愁，亦独何心？嗟哉，董生无与俦！”【“俦”，音䌷。○“俦”，匹也。朱子曰：“上句‘谁将与俦’，疑而问之之辞也。下句‘无与俦’，答而决之之辞也。”】
6.51 唐河东节度使柳公绰，在公卿间，最名有家法。【“绰”，尺约切。○“河东”，道名。“节度使”，官名。“公绰”，字子宽。】中门东有小斋，自非朝谒之日，每平旦辄出，至小斋。诸子仲郢，皆束带晨省于中门之北。公绰决私事、接宾客，与弟公权及群从弟，再会食。自旦至莫，不离小斋。烛至，则命一人，子弟执经史，躬读一过。讫，乃讲议居官治家之法。或论文，或听琴，至人定钟，然后归寝。诸子复昏定于中门之北，凡二十余年，未尝一日变易。【“朝”，音潮。“郢”，音颖。“从”，去声。“莫”，音暮。“离”，去声。○“仲郢”，节度之子，字谕蒙。“公权”，节度之弟，字诚悬。】其遇饥岁，则诸子皆蔬食。曰：“昔吾兄弟侍，先君为丹州刺史，以学业未成，不听食肉，吾不敢忘也。”【“食”，音似。○“曰”，节度言也。父没，称“先君”。“听”，犹许也。】姑姊妹姪有孤嫠者，虽疏远，必为择婿嫁之，皆用刻木妆奁缬文绢为资装。常言：“必待资装丰备，何如？嫁不失时。”【“嫠”，音离。“为”，去声。“奁”，音廉。“缬”，胡结切。○“姪”，谓兄弟之女。“孤”，无父者。“嫠”，无夫者。“奁”，镜匣也。“缬文绢”，系绢染为文者。】及公绰卒，仲郢一遵其法，事公权如事公绰。非甚病，见公权未尝不束带。为京兆尹、盐铁使，出遇公权于通衢，必下马，端笏立候。公权过，乃上马。公权莫归，必束带迎候于马首。公权屡以为言。仲郢终不以官达，有小改。【“莫”，音暮。○“其”，指节度也。以上言家法之在外者。】公绰妻，韩氏相国休之曾孙。家法严肃俭约，为搢绅家楷范。归柳氏三年，无少长，未尝见其启齿。常衣绢素，不用绫罗锦绣。每归觐，不乘金碧舆，只乘竹兜子。二青衣步屣以随常。命粉苦参、黄连、熊胆，和为丸，赐诸子。每永夜习学，含之，以资勤苦。【“楷”，口骇切。“少”，去声。“衣”，去声。“只”，音止。“兜”，当侯切。“屣”，音洗。“和”，去声。○“相国”，宰相之称。“休”，其名也。“搢绅”，搢笏垂绅也。“楷范”，犹言法式。妇人谓嫁曰“归”。“启齿”，笑也。“归觐”，归宁父母也。“竹兜子”，竹轿也。“二青衣”，二僮使也。“屣”，徐行貌。“资”，助也。此言家法之在内者。】
6.52 江州陈氏，宗族七百口。每食，设广席，长幼以次坐，而共食之。有畜犬百余，共一牢食。一犬不至，诸犬为之不食。【“畜”，许六切。“为”，去声。○“陈氏”，名褒，南唐人，十世同居。犬知爱其类，和顺之所感也。】
6.53 温公曰：国朝公卿，能守先法，久而不衰者，唯故李相家。子孙数世，至二百余口，犹同居共爨。田园邸舍所收，及有官者俸禄，皆聚之一库。计口日给饷，婚姻丧葬所费，皆有常数。分命子弟掌其事，其规模大抵出于翰林学士宗谔所制也。【“相”，去声。“邸”，音底。○“国朝”，温公自谓本朝也。“李相”，名昉，字明远，滁州人，为宰相，故称“李相”。“邸舍”，客店也。“宗谔”，李相之子，字昌武。】
右实明伦【李氏曰：“首十章，实父子之亲。次八章，实君臣之义。次五章，实夫妇之别。次十章，实长幼之序。次一章，实朋友之交。后十一章，通实五伦之义。”或问：“此篇似少朋友章。”朱子曰：“当时是众编类来，偶缺此耳。”】
6.54 或问第五伦曰：“公有私乎？”对曰：“昔人有与吾千里马者，吾虽不受，每三公有所选举，心不能忘，而亦终不用也。吾兄子尝病，一夜十往，退而安寝。吾子有疾，虽不省视，而竟夕不眠。若是者，岂可谓无私乎？”【“第五”，姓，“伦”，名，字伯鱼，汉京兆人，为司空，以公正称。周以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东汉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竟”，终也。朱子曰：“不荐自是好，然于心终不忘，便是吃他趋奉意思不过，这便是私意。”又曰：“如十起与不起，便是私，这便是避嫌，只是他见得这意思，已是大段做工夫，大段会省察了。”】
6.55 刘宽虽居仓卒，未尝疾言遽色。夫人欲试宽，令恚。伺当朝会装严已讫，使侍婢奉肉羹，翻污朝衣，婢遽收之，宽神色不异，乃徐言曰：“羹烂汝手乎？”其性度如此。【“仓”，上声。“卒”，音村，入声。“遽”，音句。“恚”，音惠。“伺”，音似。“朝”，音潮。“奉”，音捧。“污”，去声。○“宽”，字文饶，汉弘农人。“恚”，怒也。“装严”，谓装著严整。“异”，变也。】
6.56 张湛矜严好礼，动止有则。居处幽室，必自修整。虽遇妻子，若严君焉。及在乡党，详言正色，三辅以为仪表。【“好”，去声。“处”，去声。○“湛”，字子孝，汉平陵人。“矜”，严矜，庄而严厉也。“严君”，尊严之君长也。汉以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为“三辅”，共治长安城中。“仪表”，犹言法式。】建武初，为左冯翊。告归平陵，望寺门而步。主簿进曰：“明府位尊德重，不宜自轻。”湛曰：“礼下公门，式路马，孔子于乡党，恂恂如也。父母之国，所宜尽礼。何谓轻哉？”【“冯”，音平。“翊”，音亦。○“建武”，年号。“寺”，官府之称。“主簿”，冯翊属吏也。“恂恂”，信实之貌。】
6.57 杨震所举荆州茂才王密为昌邑令。谒见，怀金十斤，以遗震。震曰：“故人知君，君不知故人，何也？”密曰：“莫夜无知者。”震曰：“天知，神知，我知，子知。何谓无知？”密愧而去。【“遗”，音位。“莫”，音暮。○“震”，字伯起，汉弘农人，尝为荆州刺史。“故人”，震自谓。“君”，谓密。熊氏曰：“明不欺天，幽不欺神，内不欺心，外不欺人。”】
6.58 茅容与等辈避雨树下。众皆夷踞相对，容独危坐愈恭。郭林宗行，见之而奇其异，遂与共言，因请寓宿。旦日，容杀鸡为馔，林宗谓为己设。既而供其母，自以草蔬与客同饭。林宗起拜之，曰：“卿贤乎哉！”因劝令学，卒以成德。【“夷”，本作“跠”。“踞”，音据。“为”，去声。“令”，平声。○“容”，字季伟，汉陈留人。“夷踞”，蹲坐也。“危坐”，以尻著蹠而坐也。“林宗”，名泰，太原人。“异”，谓异于众。】
6.59 陶侃为广州刺史，在州无事，辄朝运百甓于斋外，莫运于斋内。人问其故，答曰：“吾方致力中原，过尔优逸，恐不堪事。”其励志勤力，皆此类也。【“甓”，音辟。“莫”，音暮。○“侃”，字士行，晋鄱阳人，仕至太尉。“甓”，砖也。时中原陷没，侃欲致力兴复，故朝夕运甓，以习劳也。】后为荆州刺史。侃性聪敏勤，于吏职恭而近礼，爱好人伦，终日敛膝危坐，阃外多事，千绪万端，罔有遗漏。远近书疏，莫不手答，笔翰如流，未尝壅滞。引接疏远，门无停客。【“阃”，苦本切。上“疏”去声，下“疏”平声。○“爱好人伦”，尚名教也。“阃外”，谓邦域之外。晋处江左，以荆楚为国之西门，故曰“阃外”。】常语人曰：“大禹圣人，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岂可逸游荒醉，生无益于时，死无闻于后，是自弃也。”【“语”，去声。○“阴”，光阴。】诸参佐，或以谈戏废事者，乃命取其酒器蒱博之具，悉投之于江。吏将，则加鞭扑。曰：“摴蒲者，牧猪奴戏耳。老庄浮华，非先王之法言，不可行也。君子当正其衣冠，摄其威仪，何有乱头养望，自谓弘达耶。”【“蒱”，音蒲，下同。“樗”，音枢。○“蒱”，摴蒱。“博”，局戏、双陆之类。“浮华”，谓老聃、庄周之言，虚而无实也。“摄”，简束也。“养望”，《通鉴》作“跣足”。逸游荒醉，谈戏废事，蓬头跣足，皆老庄尚元虚、弃礼法之流弊。吴氏曰：“‘养望’，养其虚望也。”】
6.60 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皆有文名，谓之四杰。裴行俭曰：“士之致远，先器识而后文艺。勃等虽有文才，而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耶？杨子沉静，应得令长。余得令终为幸。”其后勃溺南海，照邻投颍水，宾王被诛，炯终盈川令，皆如行俭之言。【“躁”，音灶。“溺”，音匿。○“行俭”，字守约，唐绛州人。“器”，器局。“识”，识见。“浮躁”，不沉静也。“浅露”，不深潜也。“令长”，令尹。“令终”，善终。“盈川”，县名。】
6.61 孔戡于为义，若嗜欲，不顾前后。于利与禄，则畏避退怯，如懦夫然。【“戡”，音堪。“懦”，音糯。○“戡”，字君胜，孔子三十八世孙。“懦”，柔弱也。言其勇于为义而怯于趋利禄如此。】
6.62 柳公绰居外藩，其子每入境，郡邑未尝知。既至，每出入，常于戟门外下马，呼幕宾为丈，皆许纳拜，未尝笑语欵洽。【“外藩”，谓节度使，取屏蔽之义也。其门得列戟，故曰“戟门”。“纳”，受也。】
6.63 柳仲郢以礼律身居家，无事亦端坐拱手。出内斋，未尝不束带。三为大镇，厩无良马，衣不熏香。公退，必读书，手不释卷。【“厩”，音救。○仲郢尝为山南、剑南、天平三道节度使，故曰“三为大镇”。“公退”，自公而退也。“释”，舍也。“端坐”“拱手”“束带”，敬也。“厩无良马，衣不熏香”，俭也。“读书不释卷”，勤也。】家法：【句】在官不奏祥瑞，不度僧道，不贷赃吏，法凡理藩府，急于济贫卹孤。有水旱，必先期假贷。廪军食，必精丰。逋租，必贳免。馆传，必增饰。宴宾犒军，必华盛，而交代之际，食储帑藏，必盈溢于始。至境内，有孤贫衣缨、家女及笄者，皆为选婿，出俸金为资装嫁之。【“贷”，音泰。“逋”，奔谟切。“贳”，音世。“传”，朱恋切。“犒”，口到切。“帑”，音倘。“藏”，去声。“溢”，音逸。“皆为”之“为”，去声。○“在官”以下，皆柳氏之家法。“贷”，宽也。“假贷”，谓以钱谷借之。“廪”，仓。“廪军食”，军饷。“精丰”，不待欠也。“贳”，除也。“馆”，客舍。“传”，马驿。“犒”，劳也。“储”，蓄也。“帑藏”，皆库名，所以贮金帛者。“衣缨”，犹簪缨。“及笄”，年十五者。熊氏曰：“不奏祥瑞，为谄上也。”吴氏曰：“食储帑藏，盈溢于始，至出纳有籍，用无所私而致也。”】
6.64 柳玭曰：“王相国涯，方居相位，掌利权。窦氏女归，请曰：‘玉工货一钗奇巧，须七十万钱。’王曰：‘七十万钱，我一月俸金耳。岂于女惜？但一钗七十万，此妖物，必与祸相随。’女子不复敢言。”【“女”，音汝。“复”，扶又切。○“王涯”，唐宰相。“掌利权”，谓其兼度支盐铁榷茶等使也。“窦氏女”，涯女嫁窦氏者。“归”，谓归宁。熊氏曰：“涯实靳啬，托辞拒之。然妖物必与祸随，则名言也。盖妖巧之物，人所贪竞，固有招祸之道也。”】数月，女自婚姻会归，告王曰：“前时钗为冯外郎妻首饰矣。”乃冯球也。王叹曰：“冯为郎吏，妻之首饰有七十万钱，其可久乎？”【“球”，音求。○“婚姻会”，因婚姻而燕会也。】冯为贾相餗门人，最密。贾有苍头，颇张威福，冯召而朂之。未浃旬，冯晨谒贾，有二青衣捧地黄酒，出饮之，食顷而终。贾为出涕，竟不知其由。【“餗”，音速。“朂”，音旭。“浃”，音接。“饮”，去声。“贾为”之“为”，去声。○“贾餗”，亦宰相。“密”，亲密也。奴仆以苍为巾，故曰“苍头”。“朂”，勉也。“浃”，周也。十日为“旬”。“二青衣”，二童使也。“地黄”，药名，无毒，盖他酒诡称耳。“食顷”，一饭之顷也。球以奴张威福，恐为主累，故戒之。奴恐球告主，故毒杀之。】又明年，王、贾皆遘祸。【“遘”，音垢。○“遘”，遇也。“涯”“餗”，皆为宦者仇士良所杀。】噫！王以珍玩奇货为物之妖，信知言矣。徒知物之妖，而不知恩权隆赫之妖甚于物耶？冯以卑位，贪宝货已不能正其家，尽忠所事而不能保其身，斯亦不足言矣。贾之臧获害门客于墙庑之间而不知，欲终始富贵，其可得乎？【“庑”，音武。○恩权之隆赫，祸机所伏也，故谓之“妖”。知言，本谓知言之是非，此则谓知理之言也。尽忠所事，谓尽心于餗也。奴曰“臧”，婢曰“获”，指苍头。“门客”，指冯球。“庑”，堂下周屋也。】此虽一事，作戒数端。【熊氏曰：“珍玩奇货不可贪，一戒也。恩权隆赫不可恃，二戒也。溺爱而不能正家，三戒也。失言而不能保身，四戒也。嬖臧获张威福、害门客而不知，五戒也。”】
6.65 王文正公发解、南省、廷试，皆为首冠。或戏之曰：“状元试三场，一生吃著不尽。”公正色曰：“曾平生之志，不在温饱。”【“解”，去声。“冠”，去声。“著”，音酌。○“公”，名曾，字孝先，宋青州人，仕至宰相，谥“文正”。“状元”，指公。“试三场”，言乡试、省试、廷试，皆第一也。“志不在温饱”，则在安天下矣。】
6.66 范文正公少有大节。其于富贵、贫贱、毁誉、欢戚，不一动其心，而慨然有志于天下。尝自诵曰：“士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少”，去声。“誉”，音于。“乐”，音雒，下同。○“不一动其心”，谓富贵不慕，贫贱不厌，毁之不怒，誉之不喜，得而不欢，失而不戚也。天下未忧而先忧，天下已乐而后乐，仁人之心如此。】其事上遇人，一以自信，不择利害为趋舍。其有所为，必尽其方。曰：“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否，有不在我者，虽圣贤不能必，吾岂苟哉。”【“自信”，守其正也，如是尽其方也。事上待人，一以自信，而不趋利、不避害。有所为，必尽其方，而成败不苟焉。容心于其间，有行法俟命意。】
6.67 司马温公尝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诚而已。】
6.68 管宁尝坐一木榻。积五十余年，未尝箕股，其榻上当膝处皆穿。【“股”，音古。○“宁”，字幼安，汉高士。古人危坐如跪，“箕股”，谓两展其股，状如箕也。】
6.69 吕正献公自少讲学，即以治心养性为本。寡嗜欲，薄滋味，无疾言遽色，无窘步，无惰容。凡嬉笑俚近之语，未尝出诸口。于世利纷华，声伎游宴，以至于博弈奇玩，淡然无所容。【“少”，去声。“窘”，臣陨切。“俚”，音里。“伎”，音忌。“好”，去声。○“治心”，收其放心也。“养性”，养其德性也。自“寡嗜欲以”下，当治心以养性之事。“窘”，迫促也。“俚”，鄙俗也。“伎”，巧戏也。】
6.70 明道先生终日端坐，如泥塑人。及至接人，则浑是一团和气。【“塑”，音素。○“终日端坐，如泥塑人”，敬也。】
6.71 明道先生作字时，甚敬。尝谓人曰：“非欲字好，即此是学。”【朱子曰：“此亦可以收放心。”】
6.72 刘忠定公见温公，问尽心行己之要，可以终身行之者。公曰：“其诚乎？”刘公问行之何先，公曰：“自不妄语始。”【“忠定”，元城先生谥也。朱子曰：“温公所谓‘诚’，即《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指人之实其心而不自欺也。”】刘公初甚易之，及退，而自檃括日之所行与凡所言，自相掣肘矛盾者，多矣。力行七年而后成，自此言行一致，表里相应，遇事坦然，常有余裕。【“易”，音异。“檃”，音隐。“掣”，昌列切。“肘”，音帚。“矛”，音谋。“盾”，汝允切。“言行”之“行”，去声。○“易之”，以不妄语为易也。揉曲者曰“檃”，正方者曰“括”，皆制木之器也。“自相掣肘矛盾”，喻言行相违也。吴氏曰：“‘掣’，挽也。‘肘’，臂节也。‘掣肘’，谓肘欲运动，而人挽之不能运也。‘矛’，有钩之兵，‘盾’，即今傍牌也。‘矛盾’，谓矛欲伤人，而盾蔽之不能伤也。”】
6.73 刘公见宾客，谈论逾时，体无欹侧，肩背竦直，身不小动。至手足，亦不移。【“欹”，音欺。“竦”，音耸。○敬而已矣。】
6.74 徐积仲车，初从安定胡先生学，潜心力行，不复仕进。其学以至诚为本。事母至孝。自言：“初见安定先生，退，头容少偏。安定忽厉声云：‘头容直！’某因自思，不独头容直，心亦要直也。自此不敢有邪心。”卒，谥“节孝先生”。【“仲车”，父早卒，尽孝于母。朱子曰：“这样人，都是资质美，所以一拨，便转终身不为恶也。”】
6.75 文中子之服，俭以絜，无长物焉。绮罗锦绣，不入于室。曰：“君子非黄白不御，妇人则有青碧。”【“絜”，音洁。“长”，音丈。○“俭”，谓不华靡。洁，谓不垢污。“长”，剩也。“无长物”，谓俭洁之外，无所增饰也。“黄白”，麻丝自然之色。“青碧”，染造使然之色。】
6.76 柳玭曰：“高侍郎兄弟三人，俱居清列。非速客，不二羹胾，夕食，龁卜、匏而已。”【“胾”，音恣。“龁”，音核。“匏”，音庖。○“高氏兄弟”，唐人。长釴，翰林学士。次铢，给事中。次锴，礼部侍郎。“速”，召也。不贰，不兼设也。“羹”，肉羹。“胾”，肉脔。“龁”，犹嚼也。“卜”“匏”，皆菜名。】
6.77 李文靖公治居第于封邱门外，厅事前仅容旋马。或言其太隘，公笑曰：“居第当传子孙。此为宰辅厅事，诚隘；为太祝、奉礼厅事，则已宽矣。”【“公”，名沆，字太初，位宰相，谥“文靖”，宋雒州人。“第”，第宅。“封邱”，宋都门名。厅所以治事，故曰“厅事”。“旋”，回转也。“隘”，窄狭也。“太祝”“奉礼”，皆世荫之官。“已”，太也。】
6.78 张文节公为相，自奉如河阳掌书记时。所亲或规之，曰：“今公受俸不少，而自奉若此，虽自信清约，外人颇有‘公孙布被’之讥。公宜少从众。”公叹曰：“吾今日之俸，虽举家锦衣玉食，何患不能？顾人之常情，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吾今日之俸，岂能常有？身岂能常存？一旦异于今日，家人习奢已久，不能顿俭，必至失所。岂若吾居位去位，身存身亡，如一日乎？”【“公”，名知白，字用晦，宋沧州人。初为河阳掌书记，后为宰相，谥“文节”。汉丞相公孙弘为布被，汲黯曰：“弘俸禄多而为布被，此诈也。”或人见文节之俭约，亦疑其诈，故引是以讥之。“顿”，遽也。】
6.79 温公曰：“先公为群牧判官，客至，未尝不置酒。或三行，或五行，不过七行。酒沽于市，果止梨栗枣柿，肴止于脯醢菜羹，器用甆漆。当时士大夫皆然，人不相非也。会数而礼勤，物薄而情厚。【“甆”，音慈。“数”，音朔。○“温公父”，名池，字和中。“行”，犹巡也。】近日士大夫家，酒非内法，果非远方珍异，食非多品，器皿非满案，不敢会宾友。常数日营聚，然后敢发书。苟或不然，人争非之，以为鄙吝，故不随俗奢靡者，鲜矣！【“案”，亦作按。○“内法”，谓宫内造酒之法。“营”，办也。“聚”，积也。“书”，谓召客之书。】嗟乎！风俗颓弊如是，居位者虽不能禁，忍助之乎？”【“居位”，谓居相位。时公已作相矣。】
6.80 温公曰：“吾家本寒族，世以清白相承。吾性不喜华靡，自为乳儿时，长者加以金银华美之服，辄羞赧弃去之。年二十，忝科名，闻喜宴独不戴花。同年曰：‘君赐不可违也。’乃簪一花。平生衣取蔽寒，食取充腹，亦不敢服垢敝以矫俗干名，但顺吾性而已。”【“赧”，乃板切。“矫”，音皎。○“忝”，叨也。“闻喜”，进士宴名。“垢”，污。“敝”，坏。“矫”，拂。“干”，求也。】
6.81 汪信民尝言：“人常咬得菜根，则百事可做。”胡康侯闻之，击节叹赏。【“信民”，名革，宋临川人。“康侯”，文定公字也。人能甘澹泊，而不以外物动心，则可以有为矣。“击节”，一说击手指节，一说击器物为节，皆通。“叹”，嗟叹。“赏”，称赏。朱子曰：“学者，须常以志士不忘在沟壑为念，则道义重，而计较死生之心轻矣。况衣食外物，至微末事，不得未必便，死亦何用？犯义犯分，役心役志，营营以求之耶？某观今人因不能咬菜根，而至于违其本心者，众矣。可不戒哉！”】
右实敬身【李氏曰：“首十四章，实心术之要。次七章，实威仪之则。次一章，实衣服之制。末六章，实饮食之节。”】
御定小学集注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