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軍制無足稱，惟侍衛親軍之號，起於唐末方鎭之兵。凡一軍有指揮使一人，而合一州之諸軍，又有馬步軍都指揮一人，蓋其卒伍之長也。自梁以宣武軍建國，因其舊制，有在京馬步軍都指揮使，後唐因之，至明宗時，始更爲侍衛親軍馬步軍都指揮使。當是時，天子自有六軍諸衛之職，六軍有統軍，諸衛有將軍，而又以大臣宗室一人判六軍諸衛事。而侍衛親軍者，天子自將之私兵也。天子自爲之將，而都指揮使乃其卒伍之都長耳。自漢以來，其權益重。時方鎭各自有兵，天子親兵不過京師之兵而已。及方鎭名存實亡，六軍諸衛又益以廢，朝廷無大將之職，而舉天下内外之兵皆屬侍衛司矣。親軍之號，始於明宗，其後又有殿前都指揮使，亦親軍也，皆不見其更置之始。而天下之兵，皆分屬此兩司矣。
今按：此本歐陽文忠公説。宣武，梁莊宗全忠，在唐僖宗時爲宣武節度也。節度使軍各有都指揮使、副都指揮使、都虞候，而都指揮使亦本方鎭軍校之名，不過一都頭耳，故曰「卒伍之長」。梁起宣武軍，乃以其鎭兵，因仍舊號，置在京馬步軍都指揮使而自將之。後唐侍衛親軍緣此而改，時尚未有殿前親軍，蓋至周而始置也。六軍諸衛之兼判，本唐末之制，至漢，軍、衛俱廢矣，惟存侍衛親軍之號，而唐莊宗同光中有左廂馬步都虞候，董璋則當時馬步軍，皆分左右廂矣。又周世宗顯德元年正月，周太祖尚未殁也，以殿前都指揮李重進遙領武信節度使，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遙領武定節度使，步軍都指揮使何徽遙領昭武節度使，事見通鑑。則世宗未立之前，已有殿前之名，而馬軍、步軍，亦分二帥，則亦明與殿前並爲三衙矣，故胡三省以爲宋朝三衙之職昉於此。而石林葉氏乃謂殿前軍起於周世宗使宋太祖爲殿前都虞候時，是誠未之考也，而反譏歐公不知所始之言爲未詳，是豈知歐公本慎言史之闕文哉！至於三衙，宋興猶並稱侍衛親軍及殿前兩司，則總其舊名而言耳。殿前、侍衛各有二軍，軍各二廂，宋三衙四廂之制，蓋本於此。詳見後條。
周世宗即位，既敗北漢兵於高平，謀肅軍政。初，宿衛之士累朝相承，務求姑息，不欲簡閲，恐傷人情，由是羸老者居多，但驕蹇不用命，實不可用，每遇大敵，不走則降，其所以失國多由此。帝因高平之戰，始知其弊，謂侍臣曰：「凡兵務精不務多。今以農夫百未能當甲士一，奈何浚民之膏澤，養此無用之物乎！且健懦不分，衆何所勸？」乃命大閲諸軍，精锐者升之上軍，羸者斥去之。又以驍勇之士，多爲諸藩鎭所蓄，詔募天下壯士，咸遣詣闕，命宋太祖選其尤者爲殿前諸班；其騎步諸軍，各命將帥選士。由是士卒精强，近代無比，征伐四方，所向皆捷，選練之力也。
今按：高平之戰，在顯德元年。上軍，謂親軍，即宋上四軍也。殿前，取唐肅宗殿前射生之義。諸班，即班直也。騎步諸軍，即侍衛司馬步軍也。宋太祖揀選之法，有自廂軍升禁軍，禁軍升上軍，上軍升班直，蓋本於此。周世宗選武藝精者爲殿前諸班，又置都點檢位在都指揮上，宋太祖由此受禪；而步騎諸軍，則令將帥自選，居其次焉。可見世宗已重殿前之司矣。或謂至宋而馬步二軍始居殿前之下，則恐未然，世宗此制已有收藩鎭兵權之意，宋太祖之制兵，其大要蓋有所受云。詳見後條。
宋沿五代之制，有侍衛親軍及殿前兩司，蓋侍衛親軍起於後唐，殿前始於周世宗顯德元年。以太祖爲殿前都虞候，詔募壯士送京師，命太祖擇武藝精高者爲殿前諸班，而置都點檢位在都指揮上，太祖由此受禪。建隆二年，慕容延釗罷，自是都點檢不除，侍衛司馬軍、步軍遂分爲二，并殿前號三衙，各置都指揮使、副使、都虞候三員。都指揮以節度使充，而副使、都虞候無定員，以刺史以上充，備則通治，闕則互攝兼統。置四廂軍三司，天下之兵柄皆在，其權雖重，軍政號令則在樞密院。
洪邁論三衙軍制劄子曰：「三衙，軍職之大者。除都指揮使或不常置外，曰殿前副都指揮使、馬軍副都指揮使、步軍副都指揮使，次各有都虞候，次有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龍武神衛四廂都指揮使。秩秩有序，若登第然。降此而下，則分營、分廂，各置副都指揮使。邊境有事，命將討捕，則旋立總管、鈐轄、都監之名，各將其所部以出。事已則復初。二百年間，累聖相承，皆用此術，以制軍詰禁。自南渡以後，觸事草創，於是三帥[1]之資淺者始有主管某司公事之稱。而都虞候以下，不復設置，乃以天子宿衛虎士而與在外諸軍同其名號，以統置、統領爲之長。又使遙帶外路總管、鈐轄。皆非舊典所當。法祖宗之舊，正三衙之名，改諸軍爲諸廂，改統制以下爲都虞候、指揮使，使宿衛之職預有差等，士卒之心明有所係，異時拜將，必無一軍皆驚之舉。」
石林葉氏曰：「殿前司與侍衛司馬軍、步軍爲三衙，其實兩司。而侍衛司都指揮使外，又置馬步軍都指揮使耳。殿前司亦參馬步軍，而總於都指揮使，故殿前司都指揮使、副使都虞候，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副使都虞候，與馬軍步軍都指揮使、副使都虞候，兩司三衙合十二員，分天下兵而領之。此祖宗制兵之大要也。」
今按：侍衛親軍起於唐，謂明宗也。殿前起於周世宗顯德元年，謂於此始見其名耳。蓋世宗之父太祖殂於本年之正月，時世宗尚未立也，而已有殿前都指揮使李重進之官，則亦不知何時始起也。故歐陽公以爲不見更置之始，蓋不可必其爲世宗所置也。殿前侍衛本止二司，各有馬步二軍，但殿前一司則以馬步二軍總領，而侍衛親軍則分馬軍、步軍爲二，不復以總司專領。故侍衛之馬步各爲一司，而與殿前司列爲三司，謂之三衙，此自顯德元年已然矣，宋蓋仍其舊也。故官志止列殿前司與侍衛馬軍、侍衛步軍爲三職，各有都指揮使、副使、都虞候三員，共九員。然兵志則侍衛司另列三員，并殿前與馬步二軍，共十二員，即葉氏説之所本也，如此則若四衙矣。蓋侍衛總司，都虞候以上，其員常闕，而即馬步軍都指揮使等各領其務，故與殿前號爲三司耳，志固自言之矣。雖爲三衙，然馬軍、步軍二司，則實侍衛親軍之所分也，故殿前侍衛，後亦常並稱兩司，不改其舊焉。慕容延釗爲殿前都點檢，在建隆元年。太祖初即位時四廂。詳見下條。樞密院自唐代宗始置使，以宦官爲之，但爲屋數楹，令貯文書而已，其後漸行文書，因而專横。至五代時，以士人參之，遂同執政，漸多門矣。宋興，始設樞密院，掌軍國機務、兵防、邊備、戎馬之政，令出納密命，以佐邦治。與中書對持文武二柄，號稱「二府」。然後樞密院之設始專有職掌，不爲贅疣。雖曰掌兵，亦未嘗不兼宰相之事。元豐議者欲廢樞密院歸兵部，神宗曰：「祖宗不以兵柄歸有司，故專命官統之，互相維持。」又范祖禹曰：「天下之兵本於樞密，有發兵之權，而無握兵之重；京師之兵統於三帥，有握兵之重，而無發兵之權。彼此相維，不得專制，所以無兵變，此宋初設樞密之本意也。兵柄既歸樞密，則兵部所職雖皆掌行本兵之事，而非樞密主之，則亦不敢專制矣。」○又按：洪邁劄子 孝宗乾道中所進，而不果行者也。三帥，指三衙之都指揮也。當高宗時，别置御營司，始以都統制名官而領之，蓋建炎元年也。其後外州駐劄，又有御營諸司都統制之名。又以御營使併入神武軍，以舊統制、統領改充殿前司統制、統領官。其後外州駐劄爲行營者，又有御前諸司都統制之名，而三衙舊帥，爲其所統，故有此奏。詳見後御營改爲神武下。都統制，宋初亦有之，然舊制出師征討，諸將不相統一，則拔一人爲都統制以總之，未爲官稱也。但以武臣職高有識略者爲馬步軍副都總管，遇出師征討，則加以都總制軍馬之名[2]，猶今節制軍馬之類，非有司分也。其下有統制、統領，皆軍中偏裨將也，南渡後始有此名。宋初，禁兵但以路分都監等領之。路分都監，即兵馬都監有路分者也。偏裨將，則先申樞密院定察，從主帥陞差。主帥，即都統制，常以都總管爲之，以統各路馬步軍者也。宋初，以都指揮使充，副總管以觀察使充，有止一州者，有數州爲一路者，有帶二三路者。或文臣知州，則勾管軍馬事[3]。舊相文臣亦爲都總管，是爲帥府。其後用文臣一員帶安撫使爲都總管，武臣一員爲副總管。遇朝廷起兵，則副總管爲帥，副鈐轄、都監各以兵從，聽其節制，正官願行者聽鈐轄。宋初，以朝官及諸司使以上充，或一州，或一路，或二三路，其後專選才武及曾任主兵官者充。此下又有兵馬都監有路分，掌本路禁旅、屯戍、邊防、訓練之政令，以肅清所部。其後，副都監以武臣充；其州都監則以大小使臣充，掌本城屯駐、兵甲、訓練、差使之事，兼在城巡檢；其資淺者爲監押，或雜用文臣。又州縣各有巡檢，沿邊又有溪洞、或蕃漢都巡檢，又有捉賊，并戰棹等巡檢。皆掌訓練、巡邏、譏察、捉捕之事。建炎以後，往來接連合應援處，則置都巡檢以總之。各隨所在，聽州縣守令節制。夫都統制、統制、統領、鈐轄、都監，皆在外掌兵者之帶銜也，今以三衙遙隷，豈舊典哉！蓋三衙四廂，内之統握禁旅者也。總督[4]、鈐轄、都監、監押，外之統握諸將兵者也。都統，則主將行軍、節制兵馬之名也。職各有所主矣。其番戍就糧之軍，隷於總管，見後兩朝志屯戍制下。而都督之軍，又隷於三衙，如高宗爲趙鼎言祖宗故事，軍馬未有不隷三衙者是也。御前諸司，見後李燾長編敘禁軍下。
殿前司有捧日、天武左右四廂，馬軍司有龍衛左右廂，步軍司有神衛左右廂，各有都指揮使。每軍各有都指揮使、都虞候，每指揮有都副指揮使，每都有軍使副兵馬使。捧日四廂，管舊城左廂及殿前司馬軍；天武四廂，管舊城右廂及殿前司馬軍；龍衛四廂，管新城左廂及馬軍司馬軍；神衛四廂，管新城右廂及步軍司馬軍。謂之上四軍，各有左右廂，廂各三軍。左右廂起於唐，本用李靖兵法，諸軍各分左右廂統之。自府兵法壞，京師變爲彍騎，謂之禁兵；諸道變爲長征，謂之鎭兵。昭宗之末，禁旅盡矣。朱梁以方鎭建國，遂以鎭兵之制用之京師，京師兵有四廂，而諸軍兩廂，其廂使掌城郭煙火之事，而軍旅漸有廂軍之名。自周世宗於方鎭寄招禁軍，别立營部，由是州縣始有禁軍。太祖作階級法，專治禁軍，而天下鎭兵通謂之廂軍。
今按：捧日領左廂，天武領右廂，屬殿前。龍衛領左廂，神衛領右廂，屬侍衛。四廂隨時而易美名，故其號常有不同者，每軍止左右二廂，合兩軍而爲四廂。今捧日、天武、龍衛、神衛各言四廂者，蓋捧日、天武四廂，龍衛、神衛四廂，各以一都指揮使總之，名爲四廂都指揮使，而每軍皆稱之曰四廂。云廂使，即四廂都指揮使也。舊城，蓋即宫城。新城，蓋即京城。煙火，即後漢志所謂非常水火也。蓋殿前、侍衛二司，皆掌宿衛之兵。而殿前則總宫門内外禁衛之事，猶漢之衛尉也。侍衛則總京城内外營屯之事，猶漢之執金吾也。其職雖分，而宿衛則實相關焉。寄招禁軍，謂禁軍寄於州郡而别立營部，如兵志所載河北驍健、壽延清塞之類，猶宋之就糧軍也，其後隨處借招就糧者濫矣。朱子論宋有寄招之令，而曰「棄子弟素習之技，取浮浪無能之人」，蓋指此耳。階級法，太祖所立，其制曰「一階一級，全歸伏事之儀，敢有違犯，罪至於死」，蓋欲都指揮使以下至押官長行，等級相承，以絶禁旅之上陵也。此上二條備宋三衙四廂之制，當屬禁兵條下，以其沿於五代，故列周世宗後云，後凡以類從者倣此。
宋環衛官，左右金吾衛，左右衛，左右驍衛，左右武衛，左右屯衛，左右領軍衛，左右監門衛，左右千牛衛。皆有上將軍、大將軍、將軍，並爲環衛官，無定員，皆命宗室爲之，亦爲武臣之贈典。大將軍以下，又爲武官責降散官。雖有官階，别無所領兵。禁兵分隷殿前及侍衛兩司，所稱十二衛將軍，皆空官無實，中興多不除。隆興中，始復十六衛號環衛官。
今按：十六衛即唐之舊名也。唐本以十二衛領在外折衝諸府，至府兵法壞，而禁中别置左右羽林等六軍以爲親軍，兵皆召募，而十六衛有名無實矣。今宋殿前、侍衛兩司，即唐禁内六軍之制。而捧日、天武、龍衛、神衛之名，則又因諸軍亡散，而收神策爲殿後四軍之遺也。十六衛雖仍唐舊，其職惟環衛而已，於兵無所領焉，然多宗室及勳戚之家充，則猶有古者用諸公族守王宫之意焉。其兩司禁軍捧日、天武則領殿前司馬軍，即漢衛尉所領之南軍也。龍衛、神衛領侍衛司馬軍，即漢執金吾所領之北軍也。故章氏謂「太祖盛時，皇城之内有諸班之兵，京城之内有禁衛之兵」，蓋亦以殿前侍衛分配也。但官志於殿前司及侍衛馬軍、侍衛步軍俱稱「統制、訓練、番衛、戍守、遷補、賞罰，皆總其政令」；及侍衛護從，無所别焉，亦猶唐初十六衛之兼南北軍矣。其不同者，特各掌所屬之名籍耳。故宋之制兵，雖沿五代，而亦本於唐舊也。中興，謂高宗。隆興，孝宗年號。
太祖建隆元年，詔殿前、侍衛二司，各閲所掌兵，揀其驍勇者爲上軍，老弱怯懦者爲剩員。又詔諸州長史選所部兵送都下，以補禁旅之闕。禁軍，殿前、侍衛司分領之。廂軍亦内屬侍衛司。
止齋陳氏曰：「剩員之置，不但以仁羸卒，亦以省冗費也。熙寧十年十月，詔諸路州軍，逐州就糧。禁軍、廂軍，通計十分立一分爲額。剩員立額自此始。自宣和之難，養兵益衆，而戰功之賞，例加官資，於是退兵重爲天下費。而州縣之力，困於養退兵矣。」
今按：上軍者，上四軍也，兵志曰：「捧日、天武、龍衛、神衛爲上軍。」剩員者，禁軍之老懦者也。周世宗命太祖揀選軍士羸者，止令斥退，及太祖受禪，以禁軍久居宿衛，舊勞揀落，則動衆心。故以剩員處老懦，亦使逐營收管，以給官府、宫觀、園苑、寺廟、倉廪之役，此即百役中看守掃除之末事也。故志於神衛水軍剩員有帶甲看倉、草塲看舩之名，如此則羸兵不爲虛食，而公役又省傭錢。且禁軍之任，披甲者廪給優厚，廂軍次之，而剩員例减禁軍俸糧之半，故曰省冗費也。當太祖時，因有舊勞而姑存之，羸兵亦必不多。至真宗治平四年，見戎卒有苦寒廢支體者，皆憫其勞，而悉隷剩員，以資廪給。自是率以爲例，其後累諭揀閲内外疲老，去其尤劣而尚有家者，使歸農畝，餘則以隷諸州剩員。雖太祖亦以此法揀閲，然宿衛人之有勞與外國之無倚者不盡退也，亦庶幾有仁者之心焉，則剩員豈有定額哉！剩員之有定額，蓋自冗兵始也。召募既衆，而揀閲不精，又諸州廂軍皆得與剩員之列，於是剩員多矣。至熙寧，定剩員之額，亦不得已而爲一切之政也。夫剩員所給之役，亦公役也，苟無剩員，則未免役及禁軍之下者矣。觀司馬光論罷將官劄子有曰：「前宰相西京留守韓絳謁嵩山，其將下禁軍充白直者，於條不得出城經宿，所敢留者剩員七八人而已。」可見下禁軍之充白直，似有條禁，雖得暫一借役，然亦不敢出城經宿耳。若剩員則固可應白直之役者也，故剩員不必盡廢而增兵則不可太多。正兵日增，則剩員日衆，州縣之不能給，蓋在兵多而不在員剩也。禁軍、廂軍分屬，詳見前四廂條下。○州軍者，宋制，大曰府，次曰州，小曰軍，又其下曰監。府有知府，州、軍有知州、軍，事之職皆掌理郡政者也。但軍主兵，州主民耳。宣和之難，謂徽宗時金人入寇之事，在宣和七年。餘詳見後數條。
八月，詔諸州長吏選所部兵送都下，以備禁旅之闕。又選强壯卒定爲兵樣，分送諸道，令如樣招募。後又以木梃爲高下之等，散給諸州軍，委長吏、都監等召募教習，俟其精練，即送闕下。軍頭司覆驗引對，分隷諸軍。自是師旅皆精锐，禁衛之籍無闕矣。○京師諸庫務皆有役兵，其執技者即不設等杖。
歐陽公曰：「州郡吏以尺度量民之長大，而試其壯健者招之以爲禁兵，其次不及尺度而稍怯弱者，籍之以爲廂兵。」
今按：等杖以高下爲等，而俸錢因以爲差，歐公之言，蓋太祖舊制也。如真宗時定等杖，自五尺八寸至五尺五寸爲五等之類，稍怯弱者尚任小役，故亦選入廂軍，即司馬光所謂「减充小分」也。志載「諸司庫務人員兵士有犯罪名，並依廂軍條例」，以諸司役兵本廂軍也。其後選多不精，故熙寧元年，有「諸揀不任禁軍者降充廂軍，不任廂軍者免爲民」之詔，此爲州兵招揀不如法者言也。若久爲禁軍、廂軍者，則當時固爲立剩員之額矣。京師[5]諸庫務皆有役兵，即京官之僕隷也。熙寧二年，樞密院言「京師役兵不足，歲取於諸路」，其曰京師役兵，蓋諸路廂兵隷於宣徽者也。詳見下條。此可見軍供百役之制矣。又募兵必以等杖爲則，此成法也。而宣和之朝，廂軍已有短小不及等杖者，當時猶以爲虛費廪食，况禁軍乎！至高宗乾道四年，樞密院言：「殿前司、步軍司内有官人子第，多願投充效用，其間不及等杖二三寸，却有膂力强壯之人。」詔：「令逐司遇有闕額，除及等杖外，若低一二寸，令射八斗力弓；低三寸，令射九斗力弓。審驗强壯，即行指試。」則勁卒蓋有出於等杖之外者，故以膂力爲主。如漢、唐之選材力，而等杖則參驗可也。若拘於等杖，豈足以盡人材哉！但恐所選不皆精壯之人，則亦同歸於無實用而已。
止齋陳氏曰：「藝祖時，天下無禁兵也。所謂禁兵者，皆三司之卒[6]，分屯而更戍[7]，今之屯駐、駐泊之名，而鈐轄、都監、監押之官所部領者也。三邊之兵，間因事宜升爲禁軍，是爲就糧，於是列郡稍置禁兵矣。熙寧按天下廂兵之籍五十萬人，亦不足戰，於是教閲之法起。其後以廂軍團併爲額，教閲之兵升同禁軍，排在就糧禁軍之下，由是禁軍始遍天下矣。」
今按：宋太祖之制兵，在内惟禁軍，在外惟廂軍，皆所養於官者也。廂軍止供諸役，餘屯本城，而遠戍大征，則皆發禁軍。禁軍出居外州者，特以屯駐、駐泊、就糧而已。自真宗以契丹之寇，仁宗以元昊之反，皆刺保毅爲保捷軍，以隷侍衛步軍司，此所謂因事宜而升爲禁軍者也。自此以後，則列郡之增置禁軍，如嘉祐中東南各置威果，凡二十五指揮之類，日以多矣。夫保毅者，鄉兵也，而升保捷，則易以禁軍之號矣。保毅本强勇之兵，其視禁軍之怯弱而冒刺者，不知幾倍，就以補禁旅之闕，亦何害乎？但此端一開，人希厚資，必有如唐末諸將詭辭以請遙隷神策軍者矣，末流何所底極哉！故簡閲舊軍，汰去冗食，而以之補就糧之闕員則可，以之增禁軍之常額則不可，額增則養不能贍矣。刺，即黥也，見後梁祖令諸軍黵面下。○又按：宋太祖養兵有制，後人以其貴精不貴多，故遂謂其蓄兵爲少。如曾鞏言「太祖修教習之令，黜老懦之兵，舉中國裁十六萬人，平五强國」，此猶以初定天下時所選精兵而言也。若神宗則曰：「祖宗養兵二十三萬，京師十萬餘，諸道十萬餘。使京師之兵足以制諸道，則無外亂；合諸道之兵足以當京師，則無内變。内外相制，無偏重之患，承平百餘年，蓋因於此。」是謂太祖制兵立法如此，而後世享其利矣。則竊有疑焉，夫京師蓄兵十萬餘，當有抽發屯駐、駐泊、就糧之卒，所存於都下者無幾矣。又開寶末年，州凡二百七十有三，以諸道十萬餘人均配，每州不滿四百人，自分供百役之餘，鳥足以充本城之守哉！且廂兵比於禁軍稍弱，雖合集諸道，恐亦不足以當畿内也，此蓋夸張祖宗以寡制衆之美辭耳。惟宋庠有曰：「祖宗收方鎭之權，常欲畿甸蓄禁兵四十萬。」陳師道亦曰：「開封無山川之險，爲四戰之地。太祖以兵爲衛，甸内常用四十萬人，庶幾足以分配。」然數又太多矣。考之嘉祐中樞密院奏中外兵馬之數，「開寶之籍總三十七萬八千，而禁軍馬步十九萬三千」，此則覈實之數。而凡屯駐、駐泊、就糧者，皆取於十九萬三千之中，當時未以爲不足也。夫中外之數，總三十七萬八千者，舉成數可以爲四十萬禁軍，十九萬三千者，舉成數可以爲二十萬。但神宗不當併諸道於二十餘萬之中，而宋庠、陳師道不當以四十萬特言禁兵也，蓋皆傳聞異辭耳。若張方平謂「在三司計會建隆以來兵數，太祖蓄兵不及十五萬，太宗不過四十萬人」，則十五萬者，必建隆初年之數，而四十萬者，則固承開寶末年之數矣，要亦無背於宋、陳二公之説也。以唐言之，天下府兵通計六十八萬，番上京師宿衛者大約當有十二萬人，而征戍卒不與焉。今宋併征戍言於禁軍，而止十九萬三千人，其軍亦不爲冗矣，蓋太祖不欲以民財養無用之兵之本意也。然則禁兵之增，後人爲之，豈太祖之初制哉！五强國，謂蜀孟昶、南漢劉鋹、北漢劉鈞、南唐李煜、周主宗訓也。
廂軍者，諸州之鎭兵也，内總於侍衛。一軍之額，有分隷數州者；或一州之管，有兼屯數軍者。在京諸司之額五，隷宣徽院，以分給畜牧、繕修之役，而諸州則各以其事屬焉。建隆初，選諸州募兵之壯勇者部送京師，以備禁衛；餘留本城，雖無戍更，然罕教閲，類多給役而已。
今按：此兵志載太祖時廂兵初制也。一軍之額，分隷數州，如騎射之軍，則青、兖、鄆、曹等州皆置也；一州之管，兼屯數軍，如穎州則有威邊、壯武等軍也。見兵志。在京之額五，謂力征之事：漕輓也，工作也，繕河也，養馬也，役卒也。此外又有别項雜役，朱子所謂「離爲六七，謂之兵而不知兵」者也。宣徽院有兩使，總領内諸司，常以樞密使兼領，故韓川以爲武官其屬。案「掌諸司工匠兵卒之名籍」，而溝洫漕運之事，亦皆工部所掌之工役也，故通隷焉。諸州各以事屬，亦謂以役事之相關者屬宣徽也。熙寧間，樞密院言京師役兵不足，歲取於諸路，正此類耳。詳見後熙寧併省條下。廂軍本隷樞密院，至元豐間改隷兵部，其後議以籍副上樞密，以重本兵。廂軍本不以等樣，選少壯者刺充，與禁軍之强勇者不同。禁軍俸厚而廂軍俸薄，故富弼募京東伉健爲廂兵，技類禁軍，則曰「止用廂軍俸廪而得禁軍之用」，可見廂軍廪給不及禁軍之厚矣。其犯階級，罪亦有差，蓋太祖之置廂軍，止以周處夫失職之徒，而不貴其當先之勇，故但使之身供百役，罕所教閲，雖有更戍，亦令於本城諸軍屯駐而已，未有他郡之戍也。諸州，本城兵之戍。他郡蓋自咸平中戍川陜始，當時遂名駐泊，郊賞亦同帶甲例，其後漸升正軍，則更戍他郡以爲常矣。故兵志以爲「雖無戍更」；兩朝志作「雖或戍更」，則就後來戍他郡時而言矣。
止齋陳氏曰：「自建隆二年，以諸郡本兵共百役，或更戍他郡，不但以逸民户也，所以勞苦其身，遠離其妻子，使習於南北風土之異，而不得坐食於本營。蓋勞之則易使，散之則易養，此藝祖神謀也。三司禁旅就糧州郡，亦不得常坐養於京師。自列郡各置禁兵，於是嚴差出破占之令。而壯城、作院，各置指揮，由是在軍禁旅無就糧者。禁軍在城防托，而廂軍亦升爲禁軍，不復戍役矣。養兵之費徧天下，虜人犯闕，無能發一矢者，以不守藝祖舊章也。」
今按：更戍他鄉，非太祖建隆之制，蓋自咸平中戍川陜始，前已論之矣。止齋亦自謂見得咸平猶更戍如此，可見前此無可考也。勞苦其身云者，蓋本兵志 ，所謂：「太祖懲藩鎭之弊，分遣禁旅戍守邊城，立更戍法，使往來道路，以習勤苦、均勞逸。故將不得專其兵，兵不至於驕惰。」亦未以廂兵言也。又康定間，禁兵北戍及川陜、荆湘、嶺嶠間，多不習水土，欲益募土兵爲就糧。而元祐間，孫覺亦言：「宜循祖宗之法，使屯駐三邊及川、廣諸道州軍，往來道路，足以服習勞苦，南北番戍，足以均其勞逸。」則可以見禁兵本有更戍南北之制矣。但北抵關河，南踰嶺嶠，往來更戍，恐亦太遠。蓋太祖之意，本欲抑藩鎭之權，故悉以禁軍週迴天下，使識道路險夷，服習遠方勤苦，是亦居重馭輕，節制群雄之一術也。雖不免於遠戍之勞，非先王公天下之制，比之漢、唐調外兵而番邊戍者，則兵柄庶幾不易倒持耳。三司，即三衙也。列郡各置禁軍，見後咸平三年廂軍升禁軍條下。禁軍濫升，則冗卒衆而差占多，故嚴其令也。壯城、作院，皆外州廂軍之號。河北、陜西有壯城，主城壘之事。熙寧五年，增置指揮，丹、儀、太原有作院，主匠役之事。熙寧元年，增置指揮，在軍禁旅無就糧者。蓋在外就糧，亦備屯戍，既有壯城、作院，則遂就工作諸處。又有東西八作等司，多爲將領所役矣。升同禁軍，而有工作可依，則不復戍役，如兵志所言「久戍之弊，或十年或二十年不更，皆已老瘁。而諸州所留，類皆少壯及工匠，三司以坐甲爲名，占留逾制，有終身未嘗一日戍者」是也。虜人犯闕，謂金人陷京師也，在欽宗靖康元年。
自唐中葉，設營兵於諸鎭，每防秋征行，大則將帥自往，小則列校董之。禁衛雖設而皆非精練。藩鎭强者得以專土判換[8]。河北兵最强，故聲教不能及，然屯營之處，頗雜耕種。僖、昭間，征討不息，師人疲苦，多亡命者。梁祖患之，乃令諸軍悉黵面爲字以識軍號，迄今遵其制。五代以來，境蹙兵少，然習用爲常，亦有近藩之地更迭戍守者，然方鎭列校，勢位差損。周顯德後，克淮甸，有東南之漕，京師倉廪稍實，得以聚兵爲强幹之術。
今按：梁祖令諸軍黵面爲字，見開平元年。黵面，黥面也，刺字而以墨涅之，亦謂之涅，宋因而不改。禁軍、廂軍爲正軍，皆刺面。鄉兵、蕃兵皆刺手背，充正軍者亦刺面。司馬光言：「慶曆間，陜西鄉兵初刺手背，後皆刺面充正兵，是其制也。」但鄉兵之刺，必非太祖時所起。其後若蕃兵防漢兵之盜殺而刺其左耳，則又别是一義矣。蓋募士多非土著，而長征之兵又爲終身之役，懼其逃亡，亦不得已而爲此苟且之政耳。夫黥，三苗五虐之刑也。無罪而黥之，使終身不能去，以自别於平人，故致堂胡氏譏其不仁，宜矣。但不黥則士卒之逃無所别識，當亦别有處也。如梁祖時，黥而復逃，逃而爲亂，雖黥亦何益哉！
太祖、太宗以雄略英武，平一海内，懲累朝藩鎭跋扈，盡收兵於京師。於時天下山澤之利，悉入於官，帑庾充牣，得以贍給，而備時使。其邊防外，藩鎭須兵屯守者，自京而遣，故有駐泊、屯駐之名。其京師諸州便運路者，則有就糧兵焉，許挈家屬以往，及本州兵皆更迭屯駐，代還。
今按：收藩鎭兵，在建隆二年。戍兵隷總管曰駐泊，隷州曰屯駐，皆自京師遣戍也。就糧者，京師禁軍也。諸州近運路，則糧易致，故使就之，以其便近，故得挈家以往，雖就糧亦從戍卒更番屯泊也。觀「挈家以往」之言，則必在京畿近地，未離京軍，而在遠州者亦少，故嘉祐中韓琦言「祖宗時，就糧之兵不甚多，邊陲有事則以京兵益之」，此見就糧多亦後來增置矣。以上言收藩鎭兵於京師，以爲禁兵者。本州兵，謂廂兵，廂兵止戍本州，故以屯駐言。代還，謂與本城工卒相更也。蓋踐更之期，近者三月，遠者三年，觀志言「久戍不更，而工匠有終身未嘗一日戍者」，可見工匠皆當更戍也。自本州兵至下一節，皆言收藩鎭兵以留本城者。
舊制，除軍衛外，諸州兵上從節鎭及本軍之號，自唐末稍增其美名。國朝初平僞國，合併所得兵，别爲軍額，其願歸農者解其籍，或給以土田。其後或新經料簡，或團併有餘，則或特創名，或因舊額增指揮之數而無常焉。
今按：舊制，謂唐初置節鎭時之制也。新經料簡，謂祥符九年揀選也。團併有餘，謂熙寧二年併省也。每軍舊有指揮，後復增置，説見後。
凡召募兵者，所在設旗給賞，長吏、都監專視之，部送闕下，至則軍頭司覆驗等第引對，使坐隷諸軍。其自下軍而升上軍，自上軍而入諸班者，皆臨軒親閲。
今按：給賞，即兩朝志所謂「賜以緡錢衣履而隷諸籍」也。軍頭司，見後兩朝國史志下。云上軍者，謂捧日、天武、龍衛、神衛上四軍也；五百文以上料錢見錢爲中軍；不滿五百文料錢見錢并捧日天武第五第七軍、龍衛神衛第十軍、驍猛、雄勇、驍雄、雄威爲下軍。皆指禁軍而言。見宋史兵志。
每上軍遣戍，皆本司整比，軍頭司引對便殿，給以裝錢。代還入見，犒以飲食，揀拔精锐升補之，或退其疲老者。凡大祭祀有賞給，每歲寒食、端午、冬至，各有特支。戍還每歲又加給銀鞋、環、慶緣邊，艱於爨給者，又有薪水錢；其役兵勞苦者，或季給錢；或川、廣而代還者，則給裝錢。川、廣遞舖卒，或給時服錢履。凡出外率有口糧。
今按：遣戍之軍皆禁軍，而此則待其上軍之禮也。所遣上軍見下條。大祭祀，謂郊天也。宋時常有郊賞，賞勞如此，可謂極厚矣。太祖既作階級法，以峻其刑，而又厚賞勞以崇其禮，此駕馭之術也。歲以爲常，猶恐不繼，而後世况又增置禁軍乎！○自唐中葉至此，凡五條，言宋兵制大槩已明，但節目尚未周悉，故復備李燾長編及兩朝國史志之説於下，以互相參考云。
李壽長編曰：「凡禁軍之最親近者執戟殿陛、宿衛宫省、扈從乘輿，號諸班直。非諸班直，隷於御前忠佐軍頭司、皇城司、騏驥院。餘軍皆以守京師、備征戍。而出戍邊，或諸州更戍者，謂之屯駐。非戍諸州而隷於總管司者，謂之駐泊。非屯駐、駐泊而以糴賤留便廪給，謂之就糧。諸司募者曰役兵，諸州募者曰本城廂兵。教閲者，爲教閲廂兵。蕃夷内附，糾合其人而用之，曰蕃兵。什伍其民而教之武事，曰民兵。熙寧、元豐之間兵制備矣。」
今按：諸班直，已有職事在殿前者，皆上軍之所升也，則班直不在上軍之數矣。而所遣戍之上軍爲軍頭司，所引對者則龍衛以下之上軍，而非班直所領捧日、天武之上軍也。軍頭司有備軍，皇城司有入内院子，騏驥有騎御馬直，皆禁軍之分隷者也，亦不在更戍之列。役兵，供在京諸司之役者也，蓋開封府界之廂兵也，以其爲役而募，故别名役兵。如此則熙寧間樞密院言「京師役兵不足，而歲取於諸路」者，非矣。教閲廂兵，自仁宗始有此名。太祖雖委諸州長吏、都監召募教習，俟其精練，即送闕下，然於廂兵未嘗有教也。由此而徑升禁軍，則增置漸多矣。○御前忠佐司，宋初但曰軍頭、引見司。太宗端拱中改軍頭司爲御前忠佐軍頭司，引見司爲御前忠佐引見司。軍頭司掌崇班供奉及諸州駐泊捉捕之事，引見司掌軍頭名籍、搜閲引見之事。騏驥院掌國馬，别其駑良，以待軍國之用。皇城司即唐北衙羽林禁軍之職，掌宫城出入之禁令。惟宿直，諸班禁衛略無統攝。而批書印紙則屬殿前司。蓋皇城有親從軍數千人，乃命武臣同入内兩都知主之，而殿前不預。朱子曰「皇城司有親兵數千人，以内侍都知二員管之」，宋朝只此一項令宦者掌兵，而以武臣參之，又以制殿前都指揮之兵也。此蓋宿衛之尤親者，故併及之，以見太祖制兵之深意。至神宗以宦者李憲，徽宗以宦官童貫，各專征伐，則失之遠矣。
兩朝國史志曰：「太祖、太宗平一海内，懲累朝藩鎭跋扈，盡收天下勁兵，列營京畿，以備藩衛，其分營於外者曰 『就糧』。就糧者，本京師兵而便廪食於外，故聽其家往；其邊防要郡須兵屯守，即遣自京師諸鎭之兵，亦皆戍更。真宗、仁宗、英宗嗣守其法，益以完密。於時天下山澤之利，悉入縣官，以資廪賜；將帥之臣，入奉朝請，以備指縱。獷悍之民，收隷尺籍，以給守衛。兵無常帥，帥無常師，内外相維，上下相制，等級相軋，雖有暴戾恣睢，無所措於其間，是以天下晏然，逾百年而無犬吠之警，此制兵得其道也。」
制兵之額有四：曰禁兵，曰廂兵，曰鄉兵，曰蕃兵。分隷殿前、侍衛總管司，而籍藏樞密院，凡召募、廪給、訓練、屯戍、揀選、遷補之政，皆樞密院掌之。
禁兵者，天子衛兵也，總於殿前、侍衛二司，其尤親近扈從者號班直。餘自龍衛而下，皆番戍諸路，有事即以征討。自景德後，兵不復試。
廂兵者，諸州之鎭兵也。太祖鑒唐末方鎭跋扈，詔選州兵壯勇者悉部送京師，以補禁衛，餘留本城。本城雖或戍更，然罕教閲，類多給役而已。
鄉兵者，選自户籍，或土民應募，所在團結訓練，以爲防守之兵也。國朝以來，河北、河東有「神锐」、「忠勇」、「强壯」，河北有「忠順」、「强人」，陜西有「保毅」、「塞户」、「强人」、「弓手」[9]，河東、陜西有「弓箭手」，河北、河東、陜西有「義勇」，麟州有「義軍」，川陜有「土丁」、「壯丁」，荆湖南北有「弩手」、「土丁」，廣南東西有「槍手」、「土丁」，邕州有「溪峒壯丁」。
蕃兵者，塞下内屬諸部落，團結以爲藩籬之兵也。西北邊羌戎，種落不相統一，保塞者謂之「熟户」，餘謂之「生户」。陜西則秦、鳳、涇、原、環、慶、鄜、延，河東則石、隰、麟、府，其大首領爲都軍主，百帳已上爲軍主，其次爲副軍主。又有以功次補者，其官職俸給有差。
召募之制，起於府衛之廢，蓋籍天下良民以討有罪，三代之兵與府衛是也。收天下獷悍之兵，以衛良民，今召募是也。唐末士卒疲於征役，多亡命者，梁祖令諸軍悉黵面爲字，以識軍號，是爲長征之兵。初募時，先度人材，次閲走躍，試瞻視，然後爲黵面，賜以緡錢衣履而隷諸軍。自國初以來，其取非一途，或土人就在所團立，或取營伍子弟聽從本軍，或乘歲凶募饑民補本城，或以有罪配隷給役，是以天下失職、獷悍之徒，悉收籍之。伉健者遷禁衛，短弱者爲廂軍，制以隊伍，束以法令，帖帖不敢出繩墨，平居食俸廪，養妻子，備征防之用，一有警急，勇者力戰闘，弱者給漕輓，則向之天下失職獷悍之徒，今爲良民之衛矣。
廪給之制，總内外廂、禁諸軍且百萬，言國費最鉅者宜無出此。雖然，古者寓兵於民，民既出常賦，有事復裹糧而爲兵，後世兵農分，常賦之外，山澤關市之利，悉以養兵。然有警則以素所養者捍之，民晏然無預征役也。唐之時兵分，藩鎭得專租税，天子禁衛之兵，中外不過十餘萬人。國朝收天下甲卒數十萬，悉萃京師。京師八方所凑，水陸四達，歲漕江、淮粟六百萬石，而縑帛、貨錢、齒革、百物之委，不可勝紀，是以軍儲饒羨。初，太倉纔支二三歲，承平既久，常餘數年之食，以此臨制四方，猶臂指之運也。世之議者不達，乃謂竭民賦租以養不戰之卒，糜國帑廪以優坐食之校，是豈知祖宗所以擾役强悍、銷弭爭亂之深意哉！
屯戍之制，凡遣上軍，軍頭司引對，賜以裝錢；代還亦入見，犒以飲食，簡拔精锐，退其癃老。至於諸州禁、廂兵，亦皆戍更。隷州者曰屯駐，隷總管者曰駐泊。
揀選之制，有自廂軍升禁軍，禁軍升上軍，上軍升班直。升上軍及班直者，皆臨軒親閲，自非材勇絶群，不以應召募，餘皆自下選補云。
今按：兩朝國史 ，元豐五年王珪撰，記仁宗、英宗兩朝事也。自「太祖平一海内」至「制兵得其道也」爲第一節。云「列營京畿，以備藩衛」者，言京城内外皆有軍營，即王存所謂「新城裹外，連營相望」也。尺籍，本漢馮唐傳 ，李奇曰「尺籍所以書軍令」。等級相軋，謂階級法也。○「自制兵之額有四」至「樞密院掌之」爲第二節。四兵條目詳見於下。禁兵、廂兵，皆官所養之兵，但禁兵俸厚而廂兵俸薄。鄉兵、蕃兵皆非官所養之兵，但守則有口糧，調則有雇直，在内則隷殿前、侍衛司，在外則隷總管司。召募、廪給、屯戍、揀選之政，詳見於下。其遷補係軍校遇大禮以次轉員之法，非義所急，姑未暇舉。訓練之法，文獻通考亦不以之並列，今先摘附焉。兵志云：「禁軍月俸五百以上，皆日習武技；三百以下，或給役，或習技。其後别募廂兵，以閲習武技，號教閲廂軍。」此非太祖制也。太祖於禁軍無給役之理，其給役者，皆廂軍也，而廂軍亦罕教閲焉。故兵志所言，皆仁宗制也。然日習則藝精，亦練兵之良法也，但不使蚤晚無休息可也。哲宗元祐初年，蘇轍以爲「諸道禁軍自置將以來，日夜按習武藝，爲虐」，特以其朝夕無遺力耳，若日止一習，何虐之有。其後右丞王存言：「四時教閲，使人爲勝兵，此先帝之意也。若止冬間一教閲，則其法遂廢。」豈非以軍士當常練哉！故三時務農，一時講武，止可爲在田之農民言，而非以語已隷伍符之兵，後賢多執舊説以爲閲兵之常法，蓋書生之論焉。○自「禁兵者」至「兵不復試」爲第三節。殿前、侍衛二司軍皆入宿衛。其龍衛、神衛屬侍衛者，則以之番戍及征討，殿前軍不出焉。殿前自捧日、天武二軍外，又有驍雄、驍騎等馬軍，神勇、宣武等步軍。侍衛自龍衛、神衛外，又有驍捷、雲騎等馬軍，雄武、奉節等步軍。每軍皆有都指揮使、指揮使等員。開寶之籍，禁軍止十九萬三千；至咸平間，廂兵、鄉兵皆升禁軍，禁軍遂遍天下，而指揮增置亦多矣。餘詳見前三衙四廂下。○自「廂兵者」至「類多給役而已」爲第四節。太祖以番戍調征之事，皆發禁兵。而於廂兵，但使之給畜牧繕修之役而已，故又謂之役兵。雖有戍更，亦止於本州屯駐，故於教閲亦罕也。至咸平以後，廂軍多升禁軍，增置指揮亦廣。而熙寧之世，廂兵别加「教閲」二字，將責之以禁兵之用，而號廂禁軍，亦曰禁廂軍，又曰下禁軍矣。殊不知太祖本欲以禁兵收藩鎭權，不欲以廂兵精武藝也。及西北用兵，不能受甲，而祖宗之制遂蕩然變焉，亦非以禁兵失於釐正之故哉？餘詳見前廂軍條下及後總論。○自「鄉兵」者至「有溪峒壯丁」爲第五節。鄉兵者，土兵也，又謂之民兵，以其民間義起之兵，則又謂之義兵，在唐蓋已有之，所謂土團者是已。周廣順中，「點秦州税户充保毅軍」。開寶二年[10]:「發渭州平凉、潘源二縣民治城濠，因立爲保毅軍弓箭手，分鎭戍砦。能自置馬者免役，逃死以親屬代。」太祖蓋嘗留意於此矣。太宗朝，以河北忠順沿界河：「分番巡徼，隷緣邊戰棹巡檢司。自十月，悉上，人日給米二升，至二月輪半營農。」蓋防邊而給口糧，置馬而免户役，隷之以緣邊巡寨之司，限之以畢役營農之日，此宋初處鄉兵之法也。夫就家爲守而無遠征，行役有資而無久困，此惟從鄉兵之便而已，誰不樂於爲用哉！自咸平以至天禧，率召鄉兵，日加教閲。司馬光以爲「止令州縣教閲守護鄉土，猶於人情不至大擾」，是謂教閲猶爲有擾也。而况發以戍邊，又刺爲正兵乎！然太祖所以不廢鄉兵者，正以廂兵不足爲用，故欲籍以爲助耳。用則募之，畢則放之，使之不離本鄉，不失農業，比於遠兵，功且倍矣。然亦須令所在官如巡檢者，倣古三時務農、一時講武之法，就近點集訓練，不先拘集於州縣也。臨時募隷，將官統領，庶幾兵有實用焉。若隷鄉兵之籍，因置指揮之官，而後又有隷之將官，如鄜延五路蕃漢之弓箭手者，則不勝其束縛矣。又按：當時諸臣有奏議鄉兵者，及林駉之論，皆足以發明，而朱子之劄，則又見不善處鄉兵之害也。今併附之。慶曆二年，御史中丞費昌朝上疏言：「河北河東强壯、陜西弓箭手之屬，蓋土兵遺制也。自古禦寇却胡，非此不可。今宜優復田疇，安其廬舍，使力耕死戰，世爲邊用，則可减屯戍而省供饋，爲不易之利。」四年，樞密副使富弼上河北守禦策曰：「土兵居邊，知其山川道路，熟於彼中人情，復諳虜兵次第，亦籍其營護骨肉。且又服習州縣命令，所禦必堅，戰必勝也。若遷内地，則山川道路不知，人情不熟，虜兵不諳，骨肉不在州縣，命令不習，又爲南兵怯弱所累，則禦必不堅，戰必不勝也。北虜惟懼邊兵，以南兵替入内地，虜人大喜，故來則决勝也。」嘉祐二年，李師中提點廣西刑獄建言：「嶺南自古不利戍兵，乞置土丁，募敢勇，家丁四、五則籍一人。利器械，農隙訓之，禁一切他役。上番則給糧免税。」元祐八年，知定州蘇軾上疏言：「趙元昊反，屯兵四十餘萬，招刺宣毅、保捷二十五萬人，皆不得其用，卒無成功。范仲淹、劉滬、種世衡等專務整輯番漢熟户弓箭手，所以封植其家、砥礪其人者非一道。藩籬既成，故元昊服臣。今河朔西路被邊州軍，自澶淵講和以來，百姓自相團結爲弓箭社，不論家業高下，户出一人。又自相推擇家貲武藝衆所服者爲社頭、社副、録事，謂之頭目。帶弓而鋤，佩劒而樵，出入山坂，飲食長技與北虜同。私立賞罰，嚴於官府，分番巡邏，舖屋相望，若透漏北賊及本土强盜不獲，其當番人皆有重罰。遇其警急，擊鼓，集衆頃刻可致千人。器甲鞍馬，常若寇至。蓋親戚墳墓所在，人自爲戰，虜甚畏之。」又林駉曰：「國初京師之兵强，州縣之兵弱，一有警急，悉調京師，京師不足，以民兵足之。振武、保捷、宣毅、義勇，皆兵出於民而籍之州縣者也。是故禁旅不若土人，東兵不及土兵，彼其習於風土，長於戰闘，故能動有成功。」此數條者，可以見處鄉兵之道矣。然鄉軍之置，但可專隷本路，不可擾以别差。故朱子乞撥飛虎軍隷湖南劄子有曰：「荆南路安撫司 『飛虎軍』，元係帥臣辛棄疾剏置，所費財力以巨萬計，選募既精，器械亦備，一路賴之以安。自棄疾去鎭之後，便有指揮撥隷步軍司，既而又有指揮撥隷荆鄂副都統。自此之後，只許緩急聽本司節制，而陞差事權並在襄陽。當日剏置此軍，乃爲彈壓湖南盜賊，專隷本路帥司，本路别無軍馬，惟賴此軍以壯聲勢，而以帥司制御此軍。近在目前，行移快疾，察探精審，事權專一，種種利便。今乃遙隷襄陽，軍政必誤。乞撥飛虎軍仍隷湖南安撫。」由此觀之，教習鄉兵，既成武藝，而上司專制，不得自由，或有調發，則令備糧押隊，不恤其艱；則教鄉兵者，不惟不得用，而且以爲累矣，孰肯留意於武備哉！餘詳見後李昭亮議分領河北義勇下。○自「蕃兵者」至「其官職俸給有差」爲第六節。蕃兵，古亦用之，如武王時有庸、蜀、羌、髳、微、盧、彭、濮，皆西南夷之服屬者，即今所謂保塞之熟户也。至唐，亦設三使以統党項，而中國皆得其用，此宋太祖置蕃兵之本意也。諸路帥臣得以節制蕃部，故其轉遷皆由總管司奏改。治平以後，分隊伍給旗幟、繕堡壘、備器械，一律以鄉兵之法焉。自是族帳益多，而官亦增置，雖其職不問高卑，列在漢官之下，而中國亦疲於俸給矣。况熙寧以後，又有蕃砦，各置指揮，或三或五，如河州蕃兵弓箭手者乎！然蕃部之情，視中國强弱爲向背。若中國勢强則附爲利，即不暇殺伐，而自堅附；否則反爲中國患，縱以兵威臨之，亦不足以堅其從也。蓋必先以恩信固結其心，至於臨時調用，則旋以金帛募其勇猛，彼豈有不服哉！苟有强梗不服者，則以殺伐加之，此恩威相濟之道。故郭逵言於神宗曰：「蕃兵必得人以統領之，若專迫以嚴刑，彼必散走山谷，正兵反受其弊。當設六術以用之，曰遠斥堠，曰擇地利，曰從其所長，曰捨其所短，曰利誘其心，曰戰助其力。此用蕃兵法也。」然則太祖之預養蕃官，其意蓋有在焉。○自「召募之制」至「今爲良民之衛矣」爲第七節。唐府兵之法，六家而供一兵，則兵皆民間所自出也。人有土著，月有更番，後世言制兵者，皆以此爲善焉。其後法壞，卒猶有不受甲者，故太祖易之以召募。當其時，詔諸州長吏，選所部兵送都下，則亦必非無籍者也。而所選者，皆依等樣，又閲武技，正欲其有實用耳。特以養爲長征之兵，猶仍梁祖刺面之制。然而緡錢、衣廪之供，靡不充其所欲，是以兵皆安伍，用輒有功，此其爲慮亦甚密矣。然自慶曆間，刺陜西保毅爲保捷軍之初，司馬光已言「閭閻之間，如人人有喪，户户被掠，號哭之聲，彌天亘地」，則皆不願就募矣。其後捉人補額，數不能充，於是荐立招軍，賞格足數者得以轉官，稽緩者處之軍法，則有司奉行，益甚嚴切。迄於咸寧，邊報日急，而所司强刺平民爲兵。或甘言誑誘；或詐名賈舟，但負販者群至，輒載之去；或購航舩，全舩疾趨所隷；或令軍婦冶容誘於路，盡涅刺之。由是野無耕人，途無商旅，往往聚丁壯數十，而後敢入市。民有被執而赴水火者，有自斷指臂以求免者，有與軍人抗而殺傷者，其弊非一日矣。既刺而輒逃亡，如蔣芾所言「在内諸軍，每月逃亡，不下四百人者」，蓋常有之，此見人情之不願應募爲軍也。舊制，選卒部送至京，則使給賜隷軍所在，於初發之時，已先設旗給賞，則不待衣廪之供，而遇之已甚厚矣。大抵賞賜不足以充其欲，則人心何賴焉！故宣和間，臣僚因諸軍捉人刺涅以補闕額而言曰：「必欲招塡禁旅，當明示法度，賫以金帛捐財百萬，則十萬人應募矣。」然官之降錢，亦每優厚，而所司不體上意，强執平民，則應募者豈復有國初之强壯哉！故募兵者須求立法之初意，可也。又按：「欽宗即位，詔守令募州縣鄉村土豪爲隊長，各自募其親戚鄉里以行。仍募文武官習武藝者爲統領。行日，所發州軍授以器甲，人給糧半月，地里遠者，所至州縣接續批支。」又，「京畿輔郡兵馬制置司言：『諸路召募勇敢、效用，每名先給錢三千，赴本司試驗給據訖，支散銀絹給賞。若監司、知通、令佐等官，能召到勇敢、高强及二百人以上者，與轉一官。稍有稽緩，並依軍法。』從之。」此雖後來所行，亦足以明召募之制，故附見焉。募兵以等杖爲則，詳見前以木梃委諸州長吏都監召募條下。籍土人爲正軍，取子弟隷營伍，募饑民補本城，以犯人配罪隷，並雜見于後。○自「廪給之制」至「銷弭爭亂之深意哉」爲第八節。除將領不論外，禁軍月俸，因材勇上中下而差；廂軍次之，剩員减禁軍之半；鄉兵、蕃兵屯戍者，日給糧二升；其募爲禁軍者，同禁軍。上言上軍遣戍，賞賫既極優矣，而屯兵則州軍官賜錢宴犒將校，謂之旬設，舊止待屯泊禁軍，其後及於本城。故仁宗景祐間，「三司使程琳上疏，論：『兵在精不在衆。河北、陜西軍儲數匱，而召募不已，且住營一兵之費，可給屯駐三兵，昔養萬兵者今三萬兵矣。河北歲費芻糧千二十萬，其賦入支十之三；陜西歲費千五百萬，其賦入支十之五。自餘悉仰給京師。自咸平逮今，二邊所增馬步軍指揮百六十。計騎兵一指揮所給，歲約費緡錢四萬三千，步兵所給，歲約費緡錢三萬二千，他給賜不預。合新舊兵所費，不啻千萬緡。天地生財有限，而用無紀極，此國用所以日屈也。今同、華沿河州軍，積粟至於紅腐而不用；沿邊入中粟，價常踊貴而未嘗足。誠願罷河北、陜西募住營兵，勿復增置，遇闕即選廂軍精锐者補之，仍漸徙營内郡，以便糧餉。無事時番戍於邊，緩急即調發便近。嚴戒封疆之臣，毋得侵軼生事以覬恩賞，違令者重寘之法。如此，則疆場無事，而國用有餘矣。』帝嘉納之。」觀琳言，此爲募駐泊營兵發也，其費則誠太廣矣。若養兵之常，則太祖固謂「吾家之事，惟養兵可爲百代之利」。故嘉祐間，宰相韓琦嘗從容議及養兵事，慨然曰：「養兵雖非古，然積之久，不可廢，又自有利處。昔者發百姓戍邊者無虛歲，父子兄弟嘗有生離死别之苦。議者但云不如漢、唐調兵於民，獨不見杜甫石壕吏一詩乎？調兵於民，其弊如此，後世既取强健無賴者養以爲兵，兵行，雖民間税歛良厚，而終身保骨肉相聚之樂，此豈小事？又其習練戰陳，而豪勇可使，安得與農夫同日道也？」兩朝志之所言，其殆本於此歟？蓋寓兵於農，裹糧以爲兵，募人爲兵，資官以爲養，天下之財，不在官則在民，計其所食，其實一也。但募人恒多烏合，則不若土著之農爲善耳。然精選周防，如太祖委諸州軍選募部送之法，無不可用也。故苟得其道，賦兵於農，可也；養兵於官，亦可也。不然則兵雖農出，亦不免於府兵之弊，其不至於父子不見、兄弟妻子離散如石壕吏者，幾希矣！○自「屯戍之制」至「隷總管曰駐泊」爲第九節。駐泊、屯駐，皆自禁軍而遣。然禁軍之中，惟上軍爲重，故其賜犒特厚。軍頭司所掌者駐泊，則駐泊重於屯駐。而應駐泊者，大抵皆上軍也，故軍頭司引對焉。就糧而代戍者，亦禁軍也，則與中下軍，皆在屯駐之列，而不必軍頭司引對矣。然太祖時，就糧亦有駐泊者，豈預於駐泊者即得爲上軍乎？廂軍而屯者常在本州，亦謂之屯駐。禁軍、廂軍皆有指揮，其在屯所，則總管、鈐轄、都監、監押，各隨所部而統之，兵志載熙寧三年詔，所謂「上番軍或就糧軍爲戍當遣者，並隷總管司」，即其制也。有所調發更戍，則樞密院遣使給降兵符。凡戍更有程，或三年或二年，大抵踐更之期，遠者三年，近者三月。竊意近者三月，蓋本城屯駐之期，不必出三月也。餘見前止齋陳氏論禁軍不復戍役下。兵志於此亦載銅符、木契之制，符鑄虎豹，而契爲魚形，與唐大[11]意略同，今不復具。○自「揀選之制」至「餘皆自下選補云」爲第十節。禁軍自上四軍外，諸軍隨其材力以爲中下二等。班直，則殿前都頭押衙之類也。揀選之政，所係不小，舊制歲一揀選，其後漸廢耳。揀選之法不行，則所募之軍往往怯懦幼小，不及等樣，虛費廪食，不堪驅使，又多爲臣僚所占役；至於有警，則能受甲者無人焉，禁軍安得不增置哉！然臣僚每謂揀選退兵爲不便者，以其散則無所於歸也。熙寧間，神宗欲揀在京禁軍四十五以上稍不中程者，盡减請給，兼其妻子徙至淮南，以就糧食。司馬光曰：「在京禁軍及其家屬，率皆生長京師，親姻聯布，安居樂業，衣食縣官，爲日已久。年四十五未爲衰老，微有呈切，尚任征役，一旦别無罪負，减其請給，徙之淮南，是横遭降配也。且國家養長征之士，平欲備禦邊陲南。今淮南非用武之地，而多屯禁軍，坐費衣食，是養無用之兵，直諸無用之地。又邊陲常無事即已，異時或小有警急，主兵之官必爭求益兵。京師之兵既少，必須使使者四出，大加召募，廣爲揀選，將數倍多於今日所退之兵。是棄已教閲經戰之兵，而收市井畎畝之人，本欲减冗兵而冗更多，本欲省大費而費更廣，非計之得也。臣願朝廷且依舊法，每歲揀禁軍有不任征戰者减充小分，小分復不任執役者，放令自便在京居止，但勿使老病者尚占名籍，虛費衣糧。人情既安，大費自省，此國家安危之所繋也。」至崇寧間，徽宗欲罷河東教閲禁兵，洪中孚曰：「游惰之卒不復安於南畝，一旦罷遣，强者聚而爲盜，弱者轉徙，重爲朝廷憂。不若使塡諸營闕；無闕，聽於額外收管，不一二年盡矣。」夫揀選羸兵，固難盡斥，然中孚之説，亦近因循。惟司馬光之言，處置得宜，施爲有漸，庶可以爲揀選法耳。
山堂章氏曰：「太祖既受命，懲唐季五代之亂。聚衆兵於京師，而邊境亦不曰無備；損節度之權，而藩鎭亦不曰無威。周與漢、唐，藩鎭之兵强，秦則郡縣之兵弱，故天下孤危。得其中者，惟吾宋也。」
又曰：「太祖邊兵少而專征，最爲得體。」
今按：周以天下與諸侯，共隨大小以分封，此聖人之公心也。其後藩鎭兵强，豈其立法之有不中哉？蓋自弱耳。若秦則懲周弊而置郡縣，以天下統於一人，此小人之私心也，豈可與周制並論强弱哉！宋之制兵雖不盡合於古，亦近代之良法焉。古者番上京師之兵宿衛王宫者，於此取焉；徼巡京師者，於此取焉；應充僕隷者，於此取焉；擔擎往來者，於此取焉。此皆出於車賦者也。營築則歲有三日之傭，此用之於農隙者也；匠作則肆有百工之養，此招之於商旅者也；糧運則税户各輸其國，天子無遠漕也；兵屯則諸侯各守其邊，天子無遠戍也。惟征討不庭，則天子自命將而出師焉，其餘則天子諸侯各有分土，故其事役因亦區分。後世尺地一民，莫非天子所有，其所當自給者，不但國中之役而已，雖遠漕遠戍，皆其所自任焉，烏得不悉爲經畫哉！然人有强弱，自古及今，一也。以力役之大者處人之强，力役之小者處人之弱，雖古之選兵，亦不外此。故以伉健者爲禁軍，短弱者爲廂軍，太祖之法亦得其大槩矣。但禁軍則有宫衛京師之守、邊鎭州郡之屯，廂軍則有漕輓工作、繕河養馬、僕隷擔擎之事及本城屯駐之差，分合異宜，更番雜用，無復古之條理，則亦末世之所不能盡合耳。若夫征討之兵，皆由内遣，尚存古者命將出師之遺意焉。世稱軍制之善者，皆曰府兵，以其出於農，而不待官養也，太祖安有不知哉！蓋府兵之壞也，户之貧窘，而供軍者常闕，乏而不充；兵之羸弱，而應役者率逃，亡而無用。有不勝其弊者矣。不若歛百姓之財，以募一軍之力，則軍有實資，官有實用，庶可以免民間之紛擾焉。况精兵在内，以之更戍，以之調征，則足以懾諸鎭之心，而在外又皆弱兵，止可供役，藩鎭之禍，何由生哉！至於州兵之弱老成更事者，豈不籌之，何則？諸州有鄉兵，可以防内虞，諸邊有蕃兵，可以制外患，太祖蓋嘗留意於此矣。當時所養禁廂二兵，亦不甚衆，其費未若後來之廣，所蓄必亦有餘也。一旦有警，命將徂征，則出所蓄餘財，召募鄉蕃義卒，而又有駐泊、屯駐就糧之兵在外，亦總管所得領也；互相犄角，何敵不當，逮其事已，即各罷歸，則費不冗財，兵可時募，固不待多養無用之人於平日也，其慮豈不審哉！至於世之衰也，羸兵之冒濫者多，而積習惟仍其舊，部將之占差者衆，而更番每失其時，久役難堪，他繇不免，而禁軍於是乎失額矣。禁軍失額，而鎭兵之增置多矣。雖府兵之壞，亦由於此。故元祐中蘇軾言：「禁軍大率貧窘，妻子赤露，饑寒十有六七，屋舍大壞，不庇風雨。體問其故，蓋是將校不肅，歛掠乞取，坐放債負，習以成風。將校既先違法不公，則軍政無緣脩舉，所以軍人例皆飲博逾濫。三事不止，雖是禁軍，不免饑餓，既輕犯法，動輒逃亡。」政和中臣僚言：「諸軍逃亡之弊有六：一曰上下率歛，二曰舉放營債，三曰聚集賭博，四曰差役不均，五曰防送過遠，六曰單身無火聚。」此衰世之通弊也，夫豈太祖募兵之過哉！故宋之制兵，於近代法亦爲良焉。餘論養兵，詳見前廪給之制條下。
太宗淳化四年十二月，宣：「應差發就糧禁軍，欲往軍前屯駐、駐泊、巡檢守把處，及歸營指揮收管，如及二三十人，便須奏，差使臣管押。」
今按：此就糧軍之更戍，在太宗時已然，蓋舊制也。樞密院行下文書曰宣。
真宗咸平二年二月，宣：「諸州本城軍士差在川陜駐泊，遇郊賞，如係屯駐、駐泊及巡檢下，即與同帶甲例，逐人三貫；歸營却同不帶甲例。」
今按：此廂兵戍他郡之始也。帶甲，謂禁軍。觀此，則廂兵本止執役，不帶甲矣。
本年，詔定州等處本城廳子、無敵、忠锐、定塞，並升充禁軍馬軍雲翼指揮，依逐州軍就糧。
今按：廂軍升禁軍始此。本城，即諸州之本城也。廳子、無敵、忠锐、定塞，皆廂軍之號。雲翼，則禁軍之號也。舊制，就糧軍自京師而遣，數亦不多，今則在外增添，無復舊額矣。
大中祥符二年四月，詔曰：「江南、廣東西路流配人等，皆以自抵憲章，久從配隷，念其遠地，每用軫懷。屬喬嶽之增封，洽溥天之大慶，不拘常例，特示寬恩。於是遣使抽勾[12]江南、廣南東、西路諸州雜犯配軍，揀選移配淮南州軍牢城及本城；有少壯堪披帶者，即部送赴闕，當議近上軍分安排。如不願移及赴闕者，亦聽。若地里遠處，就彼，依此揀選。」
今按：牢城者，有罪人所配隷之處，拘於牢城，以給役也。故「建炎制廂兵」下言：「牢城，諸州，以待有罪配隷人。」是諸州皆有牢城兵也。但上州、中州皆有步騎、廂軍，以備屯駐，若下州及軍監，則止有牢城兵焉。召募法所謂「或以有罪配隷給役」，即此是已。真宗此詔，蓋因封泰山而赦天下也。當時犯人有發江南、兩廣配隷牢城者，故量移至淮南耳。
九年，詔河北、河東、陜西諸州軍揀料本城兵，五百人以上升爲一指揮，於本處置營教閲武藝，升爲禁軍。
今按：廂軍之教閲始此。而教閲廂軍之名，則見於仁宗之世。至熙寧，即廂軍之壯而教之，謂之廂禁軍，又以爲下禁軍，留之在城，免其雜役，並加「教閲」二字於軍額之上。江南曰雄武，淮南曰壯武，荆湖曰靜江，兩浙曰崇節，福建曰保節，皆廂禁軍也。
仁宗康定初，趙元昊反，西邊用兵，詔募神捷兵，易名「萬勝」，爲營二十。所募多愞選，不足以備戰守。是時禁兵多戍陜西，並邊土兵雖不及等，然驍勇善戰；京師所遺戍者，雖稱魁頭，大率不能辛苦，而摧鋒陷陳非其所長。又北戍及川陜、荆湘、嶺嶠間，多不習水土，故議者欲益土兵爲就糧。於是增置陜西蕃落、保捷、定功，河北雲翼、有馬勁勇，陜西、河北振武，京東武衛，陜西、京西壯勇，延州青澗，登州澄海弩手，京師近郡亦增募龍騎、廣勇、廣捷、虎翼、步闘、步武，復升河北招收、無敵、廳子[13]，陜西制勝，并州克戎、射騎[14]，麟州飛騎，府州威遠，秦州建威，慶州有馬安塞，保州威邊，安肅軍忠锐，嵐、府州建安，登州平海，皆爲禁兵，增内外馬步軍凡數百營。又京東西、河北、河東、江、淮、荆湖、兩浙、福建路，各募宣毅，大州二營，小州一營，凡二百八十人。岢嵐軍别置床子弩砲手。時吏以多寡爲賞罰，諸軍子弟悉聽隷籍，禁軍闕額多選本城塡補。
今按：「蕃落」至「平海」，與神捷、宣毅等名，皆禁軍之號也。自「增置陜西蕃落」至「步武」，皆募土兵就糧於外，爲本城也，雖本城已隷於禁軍矣。自「復升河北招收」起，至「登州平海」，皆以已就糧兵升入於内爲禁軍也，故云「内外馬步軍」。營於京者爲内軍，營於州者爲外軍，取諸軍子弟隷籍禁軍，即召募法所謂「或取營伍子弟」也。至高宗建炎初，「選刺三衙軍中子弟，或從諸郡選刺軍中子弟解發」，皆此制也。其法見於真宗之諭。景德三年，帝謂王欽若曰：「馬步諸軍，累經簡閲。今雖承平，武備不可廢，或謂選近甸强壯，朕念取農民以實軍伍，蓋非良策[15]也。惟軍伍之家悉有子弟，多願繼世投軍，但慮父兄各隷一軍，則須分别，以此故不應募，今可曉諭許隷本軍。」欽若曰：「此輩嘗從父兄征行，兵甲部伍，熟於聞見，又免廢農伍而奪耕夫，真長久之策也。」故紹熙二年，朱子與趙帥書曰：「今日州郡禁軍，緩急何足恃賴？正當别作措置，以漸消除，而悉收江上諸軍子弟刺塡本軍，以時練習，却令分下諸州就糧，以省餽運、防緩急，歲時更代，却還本軍，則其事藝[16]自然不敢退惰，而州兵之未消者亦得以激厲增進，乃爲長久之計。今令州郡泛行招刺，若守將不得其人，則適足以資其賣鬻之奸，而空耗衣糧，重傷民力，又未論也。至於寄招之令，則棄子弟素習之技，而取浮浪無能之人，尤爲非計。」則亦以招收諸軍子弟爲便也。然司馬公於治平間論刺陜西義勇，則曰：「子弟若有壯丁，又不免刺爲義勇，是使陝西之民有世世之害。」何哉易曰：「説以先民，民忘其勞；説以犯難，民忘其死。民心之不説，而欲使之忘命，以嬰網羅；既羈縻其身，以至老死，而又及其子孫，豈非世世之害哉！」故招諸軍子弟之素習技者，亦長策也。然非先有以説其心，亦同歸於潰散耳。
慶歷中，招收廣南巡海水軍、忠敢澄海，雖曰廂軍，皆與旗鼓訓練，備戰守之役。
今按：巡海者，水軍之號也。忠敢者，澄海之號。皆廂軍。既曰訓練，則即教閲矣。
皇祐中，河北水災，農民流入京東三十餘萬，安撫使富弼募以爲兵，拔其尤壯者得九指揮，教以武技。雖廪以廂兵，而得禁軍之用，且無驕横難制之患。詔以其騎兵爲教閲騎射、威邊，步兵爲教閲壯武、威勇，分置青、萊、淄、徐、沂、密、淮陽七州軍，征役同禁軍。嘉祐四年，復詔西路於鄆、濮、徐[17]、兖、濟、單州置步兵指揮六，如東路法。於是東南州軍多置教閲廂軍，皆以威勇、忠果、壯武爲號，訓練如禁軍，免其他役。五年，江、淮、荆南[18]皆增置教閲忠節，州一營，大州五百人，小州三百人。
今按：此即召募之制，所謂「乘歲凶募饑民補本城」也。夫募兵奚擇於饑民，但舊法必以等杖爲則，而試其材勇，乃得收招，弼選尤壯者而教閲之，雖救荒亦必用舊法矣。安撫使，經略安撫司之鎭臣也，以直秘閤以上充，掌一路軍民之事。詳見前引洪邁論三衙劄子條下。騎射[19]、威邊、壯武、威勇、忠果，皆廂軍之號。忠節，禁軍之號也。
嘉祐四年，詔荆南江寧府、揚盧洪潭福州募就糧軍，號威果，凡二十五指揮，各營於本州；又益遣禁軍駐泊，長吏兼本路兵馬鈐轄，武臣爲都監，專主訓練。
今按：此亦寄禁軍於廂兵而教閲之也。威果，禁軍之號。
英宗治平初，遣使分募河北、河東、陝西、京東民爲本城，如河北以備繕完城壘之役。蓋景祐中，本城四十三萬八千，逮治平三年，乃五十萬矣。
今按：本城五十萬，謂廂軍。即止齋陳氏所謂「熙寧按天下廂軍之籍五十萬人也」。太祖時，廂軍罕所教閲，自眞宗始教閲之，其後仁宗教閲之法漸密。至神宗熙寧元年，詔：「京東武衛四十二指揮休番者，選差兵官三人依河北教閲新法訓練，仍差使臣押教。」又詔：「京東路募河北流民，招致教閲廂軍二十指揮，以忠果爲額。」元豐五年，詔：「諸路教閲廂軍，於下禁軍内招八指揮名額，排連並同禁軍。」然教閲不自此始也。陳氏乃謂「熙寧教閲之法起」者，蓋其時始定諸路教閲廂軍名額，而教閲廂軍别爲一額隷之將下，因遂排於食糧禁軍[20]之下矣。自此兩浙有崇節，福建有保節，增置甚多。迄於元豐，則雄節之類盡升禁軍，而兵制於是大變矣。陳氏説見前太祖以木梃給諸州選兵條下。○自「眞宗詔定州等處本城升禁軍」至此，皆增募廂軍爲禁軍之事。
眞宗咸平四年，詔陝西沿邊州軍兵士先選中者，並升爲禁軍，名保捷。五年，點沿邊兵壯充保毅，凡得六萬八千人，給資，與正兵同戍邊郡。
仁宗慶歷初，詔悉刺充保捷軍，爲指揮分戍。
今按：鄉兵升禁軍，自眞宗始，以契丹入寇也。至趙元昊反，仁宗亦刺保毅爲保捷，後遂率以爲常矣。夫保毅弓箭手，本太祖時所立鄉兵，蓋將蓄以爲備，太宗亦嘗用之，不過使之巡徼近地，隷於沿邊巡檢而已，未嘗闕其廪食，妨其農功也。詳見前諸州選兵條引陳氏論下。咸平初，嘗置秦州極邊千人，分番守戍。上番人月給米六斗。仲冬，賜指揮至都頭綾袍。是時尚爲保毅鄉兵也，止令守護鄉土，而人給月米，官賜衣袍，更番有節，慰諭有加，則猶未失祖宗處鄉兵之本意也。然專設指揮以領之，則已有所拘束矣，而況刺爲保捷軍乎！保捷者，禁軍之號也。詳見下條司馬光疏。
慶歷二年，籍河北强勇爲義勇，但籍民丁以補其不足。河東揀籍如河北法。其後議者論「義勇爲河北伏兵，以時講習，無待儲廪，得古寓兵於農之意。惜其束於列郡，止以爲城守之備。誠能令河北邢、冀二州分東西兩路，命二郡守分領，以時閲習，寇至即兩路義勇翔集赴援，使其腹背受敵，則河北常伏锐兵矣」。朝廷下其議，河北帥臣李昭亮等議曰：「昔唐澤潞留後李抱眞籍户丁男，三選其一，農隙則分曹角射，歲終都試，以示賞罰，三年皆善射，舉部内得勁卒二萬。既無廪費，府庫益實，乃繕甲兵爲戰，具遂雄視山東。而或謂民兵止可城守，難備戰陳，非通論也。但當無事時，便分義勇爲兩路，置官統領，以張用兵之勢，搖動衆心，非計之得。姑令所在點集訓練，三二年間，武藝稍精，漸習行陳；遇有警，得將臣如抱眞者統馭，制其陳隊，示以賞罰，何敵不可戰哉？河北、河東皆邊州之地，自置義勇，州縣以時按閲，耳目已熟，行固無疑。」詔如所議。
今按：强勇雖改爲義勇，猶是鄉兵之號。
英宗治平元年，宰相韓琦言：「古有籍民爲兵，數雖多而贍至薄。唐制府兵，最爲近之，後廢不能復。今之義勇，河北十五萬，河東幾八萬，勇悍純實，出於天性，而有物力資産、父母妻子之所係，若稍加練閲，與唐府兵何異？陝西嘗刺弓手爲保捷。河北、河東、陝西，皆控西北，事當一體。請於陝西諸州亦點義勇，止涅手背，一時不無小擾，終成長利。」諫官司馬光累奏，謂：「陝西嘗籍鄉弓手，始喻以不去鄉里。既而涅爲保捷正兵，遣戍邊州，其後不可用，遂汰爲民，徒使一路騷然，而於國無補。且祖宗平一海内，曷嘗有義勇哉？自趙元昊反，諸將覆師相繼。當是時，三路鄉兵數十萬，何嘗得一人之力？議者必曰：『河北、河東不用衣廩，得勝兵數十萬，閲教精熟，皆可以戰；又兵出民間，合於古制。』臣謂不然。蓋州縣承朝廷之意，止求數多；教閲之日，觀者但見其旗號精明，金鼓備具，行列有序，進退有節，莫不以爲眞可以戰。殊不知彼猶聚戲，若遇敵，則瓦解星散，不知所之矣。古者兵出民間，耕桑所得，皆以衣食其家，故處則富足，出則精銃。今既賦歛農民粟帛以贍正軍，又籍其身以爲兵，是一家而給二家之事也。如此，民之財力安得不屈？臣愚以爲河北、河東已刺之民，猶當放還，況陝西未刺之民乎？」帝不聽。乃令徐億等往籍陝西主户三丁之一刺之，凡十五萬六千餘人，人賜錢二千。於是三路鄉兵，惟義勇爲最盛，然民情驚擾，而紀律踈略，不可用。
今按：唐李抱眞籍選鄉兵之法，但以農隙角射，歲終都試，不常拘集，以廢農功也。刺爲正軍，以長戍邊州，則非人情所欲矣，此司馬光所以深爲不便也。光又疏言：「陝西一路弓手刺充保捷正軍，騷然愁苦。其河東、河北之民，比於陝西，雖免離家去鄉戍邊死敵之患，然一刺手背之後，欲浮游作客，皆慮官中非時點集，不敢東西。又點差之際，州縣之吏寧無乞覔教閲之時，軍員教頭寧無歛掠？常時色役之外，添此一種科擾。且今日既籍之後，州縣義勇皆有常額，每有逃亡病死，州縣必隨而補之，義勇之身既羈縻以至老死，而子孫若有壯丁，又不免刺爲義勇，是使陝西之民子子孫孫常有三分之一爲兵，於民有世世之害也。」此足以發前疏之所未備。而先是，都總管程戡上言：「陝西保毅，近歲止給役州縣，無復責以武技。自黥刺爲保捷，而家猶不免於保毅之籍；或折賣田産，而得産者以分數助役，久廢農功。」意亦與光疏同。合而觀之，則刺兵之情狀可知矣。當時諸州籍兵總六千五百十八人，爲指揮者三十一，是二百一十人而設一指揮也，此特陝西一路耳，盡天下而計之，豈勝其多哉！○「詔陝西州軍兵士」至此，皆論鄉兵增募之事。餘論處鄉兵法詳見前引兩朝國史志鄉兵條下。
仁宗慶歷二年，知青澗城种世衡奏：募蕃兵五千，涅右手虎口爲「忠勇」字，隷折馬山族。言者因請募熟户，給以禁軍廩，給使戍邊，悉罷正兵。下四路安撫司議。環慶路范仲淹言：「熟户戀田土，護老弱、牛羊，遇賊力戰，可以藩蔽漢户，而不可倚爲正兵。大率蕃情黠詐，畏强凌弱，常有以制之則服從可用，如以爲正兵[21]必至驕蹇。又今蕃部都虞候至副兵馬使俸錢止七百，悉無衣廩。若長行遽得禁兵俸給，則蕃官必生徼望。況歲罕見敵，何用長與廩給？而錢入熟户，蕃部資市羊馬、青鹽轉入河西，亦非策也。若遇有警，旋以金帛募勇猛，爲便。」議遂格。
今按：蕃兵但可臨時以募其用，而不可以豢養長其驕。宋初，設置蕃兵，轉員給俸，豈無故哉？蓋欲籍其率所部團結塞下，以爲藩籬之衛耳。夫漢蕃言語不通，雜爲一軍，猶恐難制，故唐李靖以蕃、漢兵各爲一法，況專倚之爲正兵乎！范仲淹之議，可謂明且當矣。於是种世衡之議遂格，而蕃兵之不爲禁軍者，亦幸而已。自此分隊伍、給旗幟、繕堡壘、備器械，一律以鄉兵之法。治平以後，蕃部族帳益多，而撫馭團結之制益密。至於熙寧，王安石以爲「李靖非素拊循蕃部，故其教兵蕃漢各爲一隊。今熙河蕃兵既爲我用，則當稍以漢法治之，使久而與漢兵爲一。必先録用其豪傑，漸以化之。此用夏變夷之道也。」如此宜得其死力矣。然非中國勢强足以威服，則雖厚以金帛，賜之甲兵，豈能保其心之不外向哉！當時選取陝西蕃兵涅刺手背，添置將領，受俸增錢，而瀘南羅始党生刺充義軍，團結指揮，部衆甚多。迄于元符，猶能設官總領。靖康之難，北蕃多入於虜，無復能經理矣。○此條論蕃兵增募之事。餘論處蕃兵法，詳見前兩朝國史志蕃兵條下。
慶曆初，西戎阻命，始募民兵，以補軍籍。陞諸州廂兵以充禁旅，既增保捷，又置宣毅。内外置禁軍四十餘萬，通三朝兵八九十萬，鄉軍、廂軍不與焉，而後兵大備矣。
今按：三朝，謂仁宗、英宗、神宗也。養兵至於如此之多，此併省之所由議也。
神宗熙寧中，詔私役禁軍，雖經郊赦，復永不與親民差遣。
林氏駉曰：「廂軍以役，禁軍不役。今之禁軍，迎送出入，番休寓直，與廂無異。夫兵者不可役，役者不能兵，一人之身，百工之所爲備，勢不可也。熙寧 『私役禁軍』之制，盍亦舉而行之乎？」
今按：禁軍以役占者多，故致闕額，而諸州遂得招塡溢額矣，此軍政之大弊也。兵濫而併省，其源蓋在於此。
三年十二月樞密使文彥博等上在京、開封府界及京東等路禁軍數，帝亦累以治平中兵數而討論焉。遂詔：「指揮各以五百人爲額。」既皆撥併，唯河北人數尚多，乃詔禁軍以七萬人爲額。初，河北兵籍比諸路爲多，其緣邊者且仰給三司。至是而撥併畸零，立爲定額焉。
今按：此併省禁軍也。先是禁軍增置既多，而指揮亦不限軍數，至是皆以五百人爲額。惟河北以七萬人[22]爲額，則禁軍既不得多增，而指揮亦因併省矣。三司，即三司使，非三衙也。
四年，樞密院言：「京師役兵不足，歲取於諸路，而江、淮兵每饑饉，道斃相屬。略計歲所用外軍七千人，調發增給不貲。募東西八作司壯役指揮，諸司雜犯罪人情輕者并配隷，以次補雜役，代諸路役兵。」從之。又言：「諸路廂軍名額頗多，自騎射至牢城，其名凡二百二十三。其間因事募人，團立新額，或因工作、榷酤、水陸運送、通道、山險、橋梁、郵傳、馬牧、堤防、堰埭，若此者事在而名未可廢；及剩員直、牢城皆得有犯配隷之人；壯城專治城隍，不給他役，别爲一軍；而教閲廂軍亦自爲額。請以諸路不教閲廂軍併爲一額，餘從省廢，其移併如禁軍法。」奏可。遂下諸路轉運司，以州大小高下爲序，始自某州爲第一指揮，差次至某州，凡爲若干指揮，每指揮毋過五百人。
今按：此併省廂軍也。京師本有開封府界募充廂軍及剩員罪隷，數能自足，宜未有廂軍番上京師者，而曰「歲取於諸路」者，要亦壯城、作院，占役賣閑者多耳。壯役指揮，即工役之爲指揮所領者，蓋已募爲廂兵之人也。諸司雜犯罪人，即牢城之兵也。騎射、牢城等號，皆廂軍之額也。榷酤，即榷貨等務。橋道，即會通等橋。皆額有役卒者。即此數端，可以見廂軍之供百役矣。剩員直，亦廂兵之號也，當時必以罪人隷焉。若牢城，則本罪人之所隷也，罪人應役，乃分之宜，不必與之雇直，牢城之所隷，蓋此類耳。若配限已滿，以衣糧養之，則謂之募，而當隷於剩員，故剩員直亦有罪人也，如此則剩員亦濫矣。牢城見前祥符二年揀選牢城兵下。騎射等額有馬、步二軍備戍更者，自此之外，皆工役也。每軍一額，各以一指揮領之，則太冗矣。故教閲廂軍既已併爲一額，而不教閲廂軍亦自併爲一額，而每指揮限以五百人，則官無容於濫設而軍亦不至於虛增矣。轉運使，本經度一路財賦以足上供者，以其得察吏蠹民瘼，及專舉刺官吏之事，故使差次諸州。
熙寧併省之法，凡軍各有營，營各有額。皇祐間，馬軍以四百、步軍以五百人爲一營。承平既久，額存而兵闕，馬一營或止數十騎，步一營或不滿一二百人。而將校猥多，賜予廩給十倍士卒，遞遷如額不少損。帝患之，二年，始議併廢。陝西馬步軍營三百二十七，併爲二百七十。其後凡撥併者，馬步軍營五百四十五併爲三百五十五，而京師、府界、諸路及廂軍皆會總畸零，各足其常額。凡併營，先爲繕新其居室，給遷徙費。軍校員溢，則以補他軍闕，或隨所併入各指揮，依職次高下同領。帝謂輔臣曰：「乃者銷併軍營，計減軍校十將以下三千餘人，除二節賜予及傔從廩給外，計一歲所省，爲錢四十五萬[23]緡，米四十萬石，紬絹二十萬疋，布三萬端，馬藁二百萬。庶事若此，邦財其可勝用哉！」初議併營，大臣皆以兵驕已久，遽併之必召亂。蘇軾、文彥博皆以爲不可，王安石贊决之。帝用其言，卒併營焉。自熙寧[24]以至元豐，歲有併廢。
今按：此總論併省也。諸州馬步軍指揮下，每都有軍使、副兵馬使、都頭、副都頭，謂之軍校，都頭之下又有十將。○禁軍之增，自眞宗禦契丹始，然帝自謂「邊防闕兵，朝廷須爲制置」，蓋不得已也，候邊境乂寧，即可銷弭。蓋在咸平時，已有併省之議。果至景德二年，以契丹通好，邊鄙無事，釋河北諸州强壯悉歸，會合鎭、定兩都部署爲一，則當時併省法已漸行矣。至仁宗時，趙元昊反，又復增兵。慶曆八年，元昊卒，而西兵始罷。蓋自太祖以來，開寶兵籍總三十七萬八千，而禁軍馬步十九萬三千。至道兵籍總六十六萬六千，而禁軍馬步五十五萬八千。天禧兵籍總九十一萬二千，而禁軍馬步四十三萬二千。慶曆兵籍總一百二十五萬九千，而禁軍馬步八十二萬六千。以漸而加，至於慶曆，其視太祖不止二倍，而禁兵則踰三倍矣，此蘇軾應詔之策所以爲「兵制未有如今日之極者」也。雖皇祐二年，因樞密龎籍之言，而汰減陝西、河北諸路羸兵，以省邊儲。嘉祐七年，又因宰相韓琦之言而併省河北、陝西、河東三路冗兵以爲定額，不過稍有所裁制耳。然英宗初年，韓琦復籍陝西義勇，一刺至有十五萬六千餘人，是以治平之籍至有一百十六萬二千，而禁軍六十六萬二千，比於慶曆之籍，又增三分之一矣。熙寧之議併省，其以此歟？蓋熙寧之籍，天下禁軍凡五十六萬八千六百八十八，減治平者九萬三千三百一十二人。廂軍併爲一額，天下凡八百四十指揮，爲兵者二十二萬七千六百，而府界不與，大約亦減治平廂軍之半矣。及元豐定兵制，而禁軍則又增至六十一萬二千二百四十三人，廂兵一十二萬七千六百二十七人，而府界及諸司或因事募兵之額不與焉，其數未可計也，則於熙寧之籍已略增矣。然所选者，不皆精兵，故募兵寝减，而三衙多虚。况徽宗之世，纪律漸隳，逃亡相继，迄於靖康，禁衛弱矣。南渡以後，殿前侍衛屢告招塡，募者無二三，逃者已六七。自紹興至於乾道，兵籍雖有三十二萬三千三百一人，亦皆徒取數充，不堪受甲，況其後世，又益弱乎！當王安石併省時，議者謂銷兵爲生變。夫併者非盡銷兵也，安在其生變哉！但兵不貴多而貴於精，省而不精，此則無以禦變耳。而況崇寧、大觀之間，竟無訓練之術，靖康之難，宜其不能支也。故宋之禍不在於兵之省，而在於兵之羸也。
林勳本政書曰：「禁軍平時衣食縣官，四體不動，五穀不分，往往嬉遊驕惰，而不可用；又遭黥涅，類不得與齊民齒，終身執兵，無休免之期，故雖厚賞招募，而應者益寡，所在兵額闕而不補，十常二三。樞密院時時迫切，州縣督以嚴科，俾招塡闕額，則有司苟免充數，疲癃咸在，而又害及平民，動遭劫執，皆以抑勒爲情願，上下相蒙，苟逃憲網。故每當有府檄至，則道路爲之輟行，商旅爲之罷市，比屋嗷嗷，無所控告。又遭黔涅者，既非本心，故雖就羈制，尋即潰散，朝以溢額奏陳，夕以逃亡申舉者，有矣。逃亡既衆，則所在啸聚，惟事攻剽，習以爲常，而國家常慮生事，亦每爲之屈法招撫，許其首復自新，依舊軍分安排，雖有竄亡，訖無刑罸。其間州縣往往招納亡卒，使之詭冒身號，僞認名字，亦謂之投換。故凡在軍之人，朝甲募乙，倐此忽彼，靡有定居，由是卒伍之間，動爲自營之計。凡有差出征戍，稍涉重難，率皆亡命避逃，緩則冒名，急則爲寇，有罪則頒赦，祖宗軍政，廢弛殆盡矣。」
今按：軍額闕而不補，如政和元年，廣西两将闕額一萬三百餘人之類，有司苟免充數，謂不拘罪隷、饑寒庸丐之人，皆招刺也。故强捉平人，且曳且敺，百姓呌呼，囓指未免，行旅市人，避藏恐懼，如宣和五年三月臣僚所言者，皆抑勒害人之事也。啸聚攻剽，如崇寧四年尚書省言「所在逃軍聚集，至以千數，小則驚動鄉邑，大則公行劫盜」之類。是時許以首身，或令投换，終未能止。至宣和二年，童贯言：「凡逃卒，冬祀大赦已有百日首身免罪之文。欲乞逃軍未滿赦限一百日者，許令首身免罪，依舊分職次收管。」此所謂屈法也。詭冒身貌，僞認名字者，謂之冒名。蓋主官欲避譴責，招收别部逃軍頂本部逃亡者之名，而冒支廪給也。投换，則本主兵官占人供書札、作匠、雜技、手業之役，因與統轄官員有隙，欲換從别部也。大觀三年，樞密院臣僚言：「如主兵官舊曾占使書札、作匠、雜技、手業之徒；或與統轄官員素有嫌忌，意欲舍此而就彼者。」即投換也。又云「或所部逃亡數多，欲避譴責，輒將逃軍承逃亡之名便與請給」，即冒名也。又宣和五年，臣僚言：「今諸軍逃亡者不以實聞。諸處冒名請給，至於揀閲差役，則巧爲占破；甚不獲已，則雇募逋逃以充民数，旋即遯去，無復实用。」亦此意也。蓋當其時，蔡京、童貫表裏爲奸，上下相蒙，莫之能革，而宋之兵制，盡壞於徽宗之世矣。宣和以後，兵皆强捉，而刺亦隨逃，靖康之不足以禦變也，宜哉！
熙寧初，王安石言：「先王以農爲兵，今欲公私財用不匱，爲宗社長久計，當罷募兵，用民兵。」帝從其議。三年，始聯比其民以相保任。乃詔畿内之民，十家爲一保，選主户有幹力者一人爲保正；五十家爲一大保，選一人爲大保長；十大保爲一都保，選爲衆所服者爲都保正，又以一人爲之副。主客户两丁以上，選一人爲保丁。附保。兩丁以上有餘丁而壯勇者亦附之，内家貲最厚、材勇過人者亦充保丁，兵器非禁者聽習。每一大保夜輪五人巡警，凡告捕所獲，以賞格從事。同保犯强盜、殺人、放火、强姦、略人、傅習妖教、造畜蠱毒，知而不告，依律五保法。餘事非干己，又非勑律所聽糾，皆毋得告，雖知情亦不坐，若於法鄰保合坐罪者乃坐之。其居停强盜三人，經三日，保鄰雖不知情，科失覺罪。逃移、死絕，同保不及五家，併他保。有自外入保者，收爲同保，户數足則附之，俟及十家，則别爲保，置牌以書其户數姓名，既行之於畿甸，遂推行於永興、秦鳳、河北東西五路，以達於天下。時則以捕盜賊相保任，而未肆以武事也。四年，始詔畿内保丁肄習武事。歲農隙，所隷官期日於要便鄉村都試騎步射。優等者奏聞，閲試官使，其次免役有差。時雖使之習武技而未番上也。五年，詔：「主户保丁願上番於巡檢司，十日一更，疾故者次番代之，月給口糧、薪菜錢，分番巡警，每五十人輪大保長二、都副保正一統領之。都副保正月各給錢七千，大保長三千。當番者毋得輒離本所。捕逐劇盜，雖下番人亦聽追集，給其钱斛，事訖遣還，毋過上番人數，乃折除其上番日。量留廂界給使，餘兵悉罷。應番保丁武技及等，並記於籍。」六年，又詔行於永興、秦鳳、河北東西、河東[25]五路，唯毋上番。餘路止相保任，毋習武藝，内荆湖、川、廣並邊者可肄武事，令監司度之。後唯全邵[26]土丁、邕欽洞丁、廣東槍手改爲保甲者則肄焉。初，保甲隷司農，八年，改隷兵部，增同判一、主簿二、幹當公事官十，分按諸州，其政令則聽於樞密院。
今按：三年，行保甲法於畿甸，因趙子幾之言也。五年，令保丁分番隷巡檢司，因曾布之言也。番上巡檢司，亦使之習武藝也。官使者，天子親閲試而命以官職也。
王安石剏爲保甲之法，令民自置弓箭，及每小保用民力築射垜，又自辦錢糧起舖屋三兩區。每保置鼓，遇賊聲擊，民多訴不便者。
元豐四年，改五路義勇皆爲保甲。自此以後[27]，行於諸路，義勇寖銷，皆聯爲保甲云。
今按：慶曆間，刺河北東、陝西鄉兵爲義勇，自後諸路皆有義勇。義勇已有指揮使，則馮京所謂「即其鄉里豪傑也，今復作保甲，則指揮使即爲大保長矣」。
是時，府界、河北、河東、陝西路會校保甲，都保凡三千二百六十六[28]，歲省舊費緡錢一百六十六萬一千四百八十三，歲費緡錢三十一萬三千一百六十六，而團教之賞爲錢一百萬有奇不與焉。凡集教、團教成，歲遣使則謂之提舉按閲，率以近臣挾内侍往給賞錢，按格令從事。諸路皆以番次藝成者爲序，率五六歲一遍，獨河東以金帛不足，乃至十一歲以上[29]。以晉人勇悍，介遼、夏間，講勸宜不可後，詔賜緡錢十五萬。時繫籍義勇、保甲及民兵凡七百一十八萬二千二十八人。
今按：保甲教閲賞犒之費，其歲所總會如此。比之募兵，雖若减少，然募兵但在官之所出也。若民私費，則弓絛鞍轡、架棚椅卓之備辦，保正、保長、巡檢、指揮之誅求，有不可勝計者，此民之所以多訴不便也。下文條敘司馬光、王巖叟之奏，可謂盡其厭苦之情狀矣。○義勇聯爲保甲者，改名「義勇保甲」。當時保甲之外，又有民兵，如元豐間，「鄜延弓箭手於近縣置田兩處，立户四丁以上，一丁爲保甲，一丁爲弓箭手，二丁至三丁，即令充弓箭手」之類。其團隊部分，自依土法，雖不名保甲，而亦繁民兵之籍，如保甲法焉。○又按：義勇皆涅手背，安石以爲義勇良民，當以禮獎，涅手非其所樂，則保甲不刺可知矣。
元豐八年，哲宗嗣位，知陳州司馬光上疏乞罷保甲，曰：「兵出民間，雖云古法，然古者八百家纔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閑民甚少，三時務農，一時講武，不妨稼穑。自兩司馬以上，皆選賢士大夫爲之，無侵漁之患，故卒乘輯睦，動則有功。今籍鄉村之民，二丁取一以爲保甲，授以弓矢，教之戰陳，是農民半爲兵也。三四年來，又令河北、河東、陝西置都教場，無問四時，每五日一教。特置使者比監司，專切提舉，州縣不得關預。每丁教閲，一丁供送，雖云五日，而保正長以泥棚除草爲名，聚之教場，得賂則縱，否則留之，是三路耕耘收穫稼穡之業幾蠱廢也。又巡檢、指使，按行鄉村，往來如織；保正、保長，依倚弄權，坐索供給，多責賂遣，小不副意，妄加鞭撻，蠢食行伍，不知紀極。中下之民，罄家所有，侵肌刻骨，無以供億，愁苦困弊，靡所控訴，流移四方，襁屬盈路。又朝廷時遣使者遍行按閲，所至犒設賞賚，糜費金帛，動以萬計。此皆鞭撻平民銖兩丈尺而斂之，一旦用之如糞土。而鄉村之民，但苦勞役，不感恩澤。農民之勞既如彼，國家之費又如此，終將何所用哉？若使之捕盜賊，衛鄉里，則何必如此之多？若使戍邊境，征戎狄，則彼戎狄之民，以騎射爲業，以攻戰爲俗，自幼及長，更無他務；中國之民，生長太平，服田力穡，雖復授以兵械，教之擊刺，在教場之中坐作進退，有似嚴整，必若使之與戎狄相遇，塡然鼓之，鳴鏑始交，其奔北潰敗可以前料，必無疑也，豈不誤國乎？又悉罷三路巡檢下兵士及諸縣弓手，皆易以保甲。主簿兼縣尉，但主市井以裏；其鄉村盜賊，悉委巡檢，而巡檢兼掌巡按保甲教閲，朝夕奔走，猶恐不辦，何暇捕盜賊哉？又保甲中往往有自爲盜者。自教閲保甲以來，河東、陝西、京西盜賊已多，至敢白畫公行，入縣鎭，殺官吏。官軍追討，經歷歲月，終不能制。況三路未至大饑，而盜賊猖熾已如此，萬一遇數千里之蝗旱，而失業饑寒、武藝成就之人，所在蜂起以應之，其爲害可勝言哉！臣愚以爲悉罷保甲使歸農，召提舉官還朝，量逐縣户口，每五十户增弓手一人，略依緣邊弓箭手法，許蔭本户田二頃，悉免其税役。出賊地分，但令捕賊給賞，各隨功大小遷補職級，或補班行，務在優假弓手，使人勸募。勇力武藝者，應募必多，武藝勝者，即令充替。如此，則不必教閲，武藝自然精熟。一縣之中，其壯勇者既爲弓手，其羸弱者雖使爲盜，亦不能爲患。仍委本州及提點刑獄常按察，令佐有取舍不公者，嚴行典憲。若召募不足，且即於鄉村户上依舊條權差，候有投名者即令充替。其餘巡檢兵士、縣尉弓手、耆老壯丁逐捕盜賊，並乞依祖宗舊法。」五月，以光爲門下侍郎。
今按：八百家出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此説據司馬法。兩司馬者，二十五人爲兩，兩有司馬，則因周禮而言也。指使，猶言直指使者，即上文所置提舉也。提點刑獄，即監司也。並見前將兵條下。遣使者遍行按閲，亦是提舉，第云遍行，則不止河北、河東、陝西三路而已。巡檢下兵士，謂士兵，觀此可見士兵平時本隷巡檢也。諸縣弓手，即差役所編，與耆老壯丁同捕盜賊者，此則縣尉所掌，與土兵之弓箭手不同。詳見第三卷職役宋制下。沿邊弓箭手起於河東、陝西，人給閒田二頃，蠲其徭賦，而官無資糧戎械之費，置巡檢以統之，有警，可參正兵爲前鋒。而河北亦有弓箭社。
是時，資政殿學士韓維、侍讀吕公著乞罷團教，詔府界、三路保甲自來年[30]正月以後並罷團教，仍依舊每歲農隙赴縣教閲一月。後光再上奏，極其懇切，中書侍郎蔡確執奏不行。十一月，監察御史王巖叟言：「保甲行之累年，朝廷固已知人情之所甚苦，然其患終在。夫朝廷知教民以爲兵，别爲一司以總之，而不知擾之太煩民以生怨。教法之難不足以爲苦，而羈縻之虐有甚焉；羈縻不足以爲苦，而鞭撻之酷有甚焉；鞭撻不足以爲苦，而誅求之無已有甚焉。故有逐養子、出贅壻、再嫁其母、兄弟析居求免者，有毒其目、斷其指、炙其肌膚以自殘廢而求免者，有盡室以逃而不歸者，有委老弱於家而保丁自逃者。保丁者逃，則法當督其家出賞錢十千以募之。保甲一司，上下官吏，無豪髪愛百姓意，故百姓視其官司不啻虎狼，積憤銜怨，人人所同。比者保丁執指使，逐巡檢，攻提舉司幹當官，大獄相繼，今猶未已。雖民之愚，顧豈忘父母妻子之愛，而喜爲犯上之惡以取禍哉？蓋激之至於此極爾！激之至深，安知其發有不甚於此者？情狀如此，不可不先事而慮，以保大體而圖安靜也。不若一歲之中併教一月。農事既畢，無他用心，人自安於講武而無憾。遂可罷提舉司，廢巡教官，一以隷州縣，而俾逐路安撫司總之。每俟冬教於城下，一邑分兩番，當一月。起教則與正長論階級，罷教則與正長不相誰何。庶使百姓得以優游治生，無终年逃遯之苦，無侵漁苛虐之患，無爭陵犯上之惡矣。且武事不廢，威聲亦全，豈不易而有功哉？」並從之。
今按：罷保甲法，續資治通鑑綱目載於元豐八年七月。今觀兵志，則七月所詔罷者，團教也。然尚期以來年正月，故十一月王巖叟復有此奏，蓋罷團教之後，保甲亦隨罷矣，蓋其事在元祐元年也。
元祐元年正月，樞密院言：「府界、三路保甲已罷團教，其教閲器械悉上送官，仍立禁約。」閏二月，侍御史劉摯言：「保甲罷團教，臣竊有私憂過計者。夫鄉野之民，其性易於轉習，今之保甲，衣必華細，食必酒肉，固已變其向者布麻粗櫔之習矣；群衆而笑喧，奮臂而矜勇，固已變其向者椎魯勞苦之習矣。臣愚以爲宜有法以斂制之。若保甲之技藝强弱、高下，州縣皆有等籍，今按取優等之人，取其情願，刺爲本州禁軍。自餘中下藝等，亦召願充公人者，依近例制募以爲弓手、手力、耆户長[31]之役。」右司諫蘇轍言：「河北之民喜爲剽劫，近歲爲保甲，驅之使離南畝，教之使習凶器。今雖已罷，而弓刀之手不可以復執鋤，酒肉之口不可以復茹蔬，既無所歸，勢必爲盜。臣請乞錢三十萬貫爲招軍例物，選文武臣僚有材幹者各一二人，分往河北，逐路於保甲中招其强勇精悍者爲禁軍，隨其材以定軍分。」三月，寄招河北路保甲，充塡在京禁軍闕額。龍衛、神衛以年二十以下，中軍以下以年二十五以下者[32]，雖短小一指並招刺焉。
今按：保甲既罷，而就其中招藝成之人爲禁軍，因劉摯、蘇轍之言也。安石初爲保甲，本欲漸變募兵，蓋禁軍闕額，調發不充，廣募就糧，多無實用，故立保甲以聯民將，以代正兵之征戍也。但新法初行，未曾練習，尚未即廢募兵耳。故安石嘗爲神宗言：「保甲自正長而上，能捕賊者獎之以賞，則人競勸。然後使與募兵相參，則可以銷募兵驕志，且省財費。」又言：「既有保甲代役，即不須募兵。今京師募兵，逃死停放，一季乃數千，但勿招塡，即爲可減。然今廂軍既少，禁兵亦不多，願早訓練民兵。民兵成，則募兵當減矣。」此安石施爲之漸也。故元議止以土兵團保覺察盜賊而已，其後教閲更番，果申武備。至徽、欽時，守禦運糧諸役皆以保甲爲之，日多事矣。然保甲雖經罷復，而禁、廂二軍之募，皆仍舊也。是宣和間，雖捉及村甿，誘及行旅，赦及賊盜，以塡正軍，而未有即刺保甲者，則安石欲變募兵之初志，其亦未即盡行邪？但既有募兵，而又爲保甲，則費益多，而民益困矣。及保甲罷，而欲以之招塡禁軍，則本太祖收籍失職獷悍之遺意云。○又按：「元豐五年十月，詔諸路教閲廂軍，於下禁軍内增入指揮名額，排連並同禁軍。」觀此，則神宗雖已併省禁軍，而又行民兵代募之法，其實增置廂軍，尚未已也。容齋洪氏曰：「國朝宿衛禁旅遷補之制，以歲月功次而遞進者，謂之排連。」
紹聖二年，復保甲法。
今按：成周之民，八家同井，至於什伍相聮，則有比閭族黨之法。當是時，人以尊君親上爲教，歲以務農講武爲常。其番上者，則爲車賦之兵；其留田者，則爲鄉里之衛。出入相友，守望相助，是以防護謹，而盜賊銷，恩愛孚而風俗美，雖未有保甲之名，而實所以相保也。後世教化陵夷，無復善俗，則爲鄉團，以聚鄰防寇，猶庶幾有古意云。使安石止如熙寧元議，團保察盜之餘，無他擾焉，則社内自有鄉規，武藝必能私習，何至更番團教，使百姓苦於官差哉！今既斂民之財而入官以爲募兵之用，又役民之力以爲保甲，則一家而當二役矣。一丁教閲，一丁供送，則兩丁而役一丁矣。保甲之外，他役或不得免，如鄜延弓箭手之類，則又不止一丁當二役、兩丁役一丁。而泥棚除草之勞，治器賂官之費，未暇論焉。夫唐之府兵，六家而供一役，又止領以折衝，則民不勞而事不擾，保甲不足以語此矣。保甲之怨，至於執官，此司馬光、王巖叟所以極言其害歟？然則征戍繁多，禁廂闕弱，募兵太廣，虛費資糧，祖宗舊法既大壞矣，亦不足變乎？曰：物窮則變，巳日乃革也，通變宜民，民以不倦，夫立君而爲之張官置吏，所以通天下之變也。然必有關雎 、麟趾之意，而後可行周官之法度。雖有其位，苟無其德，不敢作禮樂焉；雖有其德，苟無其位，亦不敢作禮樂焉。安石之欲變法，雖以得君可行，所謂「愚而好自用」者也，烏在其能宜民哉！故當其時，且因自然之利，而撙節愛養，以從民欲，毋有更張，此休養生息之道，司馬光軰諸賢之見，不可以爲非治體也。聖人論治國，而曰「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未遽及於爲政，正欲以得民心爲本耳，然非止於此而已。由救偏補弊而立法創制，以計久行遠，乃爲井養不窮也。先王之良法，豈遂眞不可復哉！故時其不當變也，變法之害固大；時其當變也不變，法之害亦深。司馬光不免拘迂儒之見，而尚未達聖人之權，道不爲能格君心，言不爲能通衆志，徒滋議論，姑濟驩虞，身沒未幾，而保甲遂復矣。至於靖康之後，則保甲日衰，而民兵繼用，非募收虛費，則抽取强充，卒亦無善術焉。由今觀之，苟非通變宜民之學，不爲計久行遠之圖，則罷亦敗，不罷亦敗，直五十步百步之間耳，皆何足以語王道之成哉！○又按：朱子曰：「保甲之法，什伍其民，使之守護里閭，覺察姦盜，誠古今不易之良法也。然既許其蓄藏兵仗，備置金鼓，則其節制階級，似亦不可不嚴。今但有圍結教習之文，初無戒令糾禁之法。鄉里豪右平居挾財恃力，已不可制，一旦籍此尺寸之權，妄以關集教閲爲名，聚衆弄兵，凌弱暴寡，拒捍官司，何所不至。欲行約束加罪，庶幾豪强知畏。」如此則保甲聽民自爲，亦當有害。使有三老主教化，必不至此。此古人爲治，所以先設里宰職歟？
宋史兵志曰：自元豐而後，民兵日盛，募兵日衰，其募兵闕額，則收其廩給，以爲民兵教閲之費。元祐以降，民兵亦衰。崇寧、大觀以來，蔡京用事，兵弊日滋，至於受逃亡，收配隷，猶恐不足。政和之後，久廢蒐補，軍士死亡之餘，老疾者徒費廩給，少健者又多冗占，階級既壞，紀律遂亡。童貫握兵，勢傾内外，凡遇陣敗，恥於人言，第申逃竄。河北將兵，十無二三，往往多住招闕額，以其封椿爲上供之用。陝右諸路兵亦無幾，种師道將兵入援，止得萬五千人。故靖康之變，雖畫一之詔，哀痛激切，而事已無及矣。
今按：受逃亡，如大觀三年招誘逃亡廂禁軍，有投換改刺之令。收配隷，如政和二年廣西兩將兵闕額，許以本路及鄰路，有犯徒杖以下者免决刺補之類。童貫本宦官，以政和七年領樞密院事。宣和元年，將秦、晉兵深入河、隴，備夏，命大將劉法取朔方，爲夏人所殺。童貫隱其敗，以捷聞。舊制，熟羌不授漢官，貫故引援之，有至節度使者。弓箭手失其分地而使守新疆，禁卒逃亡不死而得改隷他籍，軍政盡壞。住招者以費不充，而兵難募也。闕額不補，而又住招，則何以爲備禦邪？至紹與二十七年，三衙招效用兵令住招，率以爲常，而楊存中以爲若不招塡，兵數日損。淳熙間，招塡南康禁軍，軍額五百人，而朱子乞住招三百人者，蓋自宣和中住招河西、陝右兵始也。种師道入援，在靖康元年正月金人圍京師時。畫一之詔，謂本年二月，詔自今並遵祖宗舊制也。十一月，又下哀痛詔，徵兵于四方，雖悔何及哉！
將兵者，熙寧之更制也。先是，太祖懲藩鎭之弊，分遣禁旅戍守邊城，立更戍法，使往來道路，以習勤苦、均勞逸。故將不得專其兵，兵不至於驕惰。淳化、至道以來，持循益謹，雖無復難制之患，而更戍交錯，旁午道路。議者以爲徒使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緩急恐不可恃。神宗即位，乃部分諸路將兵，總隷禁旅，使兵知其將，將練其士，平居知有訓厲而番戍之勞，有事而後遣焉，庶不爲無用矣。熙寧、元豐之間，分置將官，由河北始，總天下爲九十二將。凡諸路將各置副一人，東南兵三千以下唯置單將；凡將副皆選内殿崇班以上、曾歷戰陳者充，且詔監司奏舉；及各以所將兵多寡，置部將、隊將、押隊、使臣各有差；又置訓練官次諸將佐。春秋都試。此將兵之法也。元豐八年，司馬光言：「自古以來，凡置州郡，必嚴其武備，設長吏，必盛其侍衛。所以安百姓，衛朝廷也。夫兵者，所以威不軌而昭文德，誰能去兵？州縣無虞，則國家安矣；州、縣不守，則國家危矣。臣切見國朝以來，置總管、鈐轄、都監、監押[33]爲將帥之官，凡州、縣有兵馬者，未嘗不兼同管轄。蓋知州即一州之將，知縣即一縣之將故也。邇者諸州兵官不精訓練，士卒懈弛，於是有建議者，請分河北等路諸軍若千人爲一將，别置將官，使之專切訓練。其逐州總管以下及知州、知縣皆不得關預。及其差使，量留羸弱下軍及剩員，以充本州官白直及諸般差使。其餘禁軍，皆制在將官，專視教閲。臣愚以爲職事脩舉，在於擇人，不在設官，苟得其人，雖總管等皆訓練士卒，不得其人，雖將官亦何所爲？況今之將官，即向之爲總管者也，豈爲總管等則不能舉職，爲將官乃能舉職乎？此徒變易其名，無益事實，兼復有害。凡設官分職，當上下相維，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網紀乃立。今爲州、縣長吏及總管官，而於所部士卒有不相統攝、不得差使，殆如路人者。至於倉庫守宿，街市巡邏，亦皆乏人，雖於條許差將下兵士，而州、縣不得直差，須牒將官，將官往往占護，不肯差撥。萬一有非常之變，州、縣長吏何以號令其衆，制禦姦宄哉？臣願悉罷將官，其逐州、縣禁軍，並委長吏與總管等官同共提舉教閲，及諸多差使，其有不能精勤，致士卒懈弛者，委提舉刑獄常切按察聞奏。如此力可以守，然後遇寇盜之至，責其棄城等罪而誅之，彼亦甘心矣！」元祐元年，光又言：「近歲災傷，盜賊頗多，州郡全無武備。長吏侍衛軍寡，禁旅盡屬將官，多與州郡爭衡，長吏勢力遠出其下。萬一有寇乘間竊發，攻陷州縣，豈不爲朝廷憂！祖宗以來，諸軍少曾在營，常分番出戍。自置將以來，惟是全將起發，然後與將官偕行，其餘常在本營，飲食嬉遊，養成驕惰，歲月滋久，不可復用。又每將下各有部隊將、訓練官等一二十人，而諸州又自有總管、鈐轄、都監、監押，設官重複，虛破廩禄。知兵者皆知其非。臣愚欲乞盡罷諸路將官，其禁軍各委本州長吏與總管、鈐轄、都監[34]等，如未置將以前，使州郡平居武備有餘，然後緩急可責以守死。」諫議大夫孫覺亦以爲言，於是稍省諸路鈐轄及都監員，仍以將官兼州都監職事，卒不罷將、副。至紹聖間，仍依舊法，並隷將司，州縣一無關預，兵愈驕，無復可用矣。
朱子曰：「太祖置都監、監押，以奪藩镇支郡之兵；又有路分、鈐轄、總領等員。神宗又增置諸将；離乱之後，又有都統、統領、統制之名。大抵今日之患，又却在於主兵之員多。朝廷知其無所用，姑存其名。自費國家之財，不可勝計，且刻剝士卒，困怨於下。若更不變而通之，其害未艾也。要之，此事但可責之郡守。他亦自分明謂之郡將，若使之練習士卒，脩治器械，築固城壘，以爲一方之守，豈不隱然有備而可畏哉！」
今按：熙寧將官之置，所以改更戍之法，亦王安石之議也。不能擇人以脩舉職事，而惟欲增官以分制事權，非徒無益，而又害之，司馬光之言，可謂明且盡矣。至於宣和，浙江盜起攻陷州邑，東南將兵，望風逃潰。童貫奏言：「東南三將，類皆孱弱，全不知戰，虛費糧廩，驕惰自恣。平時主領占差營私，大半皆工藝。遂致寇盜横行，流毒一方，重費經畫。」則將官之置，果何益哉！○又按：諸路將官所統，謂屯駐、駐泊、就糧教閲之兵，皆在外之禁軍也。其藩漢，如鄜延五路弓箭手，則亦隷焉。然又有不係將禁軍屬其指揮者。蓋全將則與將官偕行，謂之係將；其半將以下，不及全將之數者，謂之不係將。即司馬光所謂「其餘常在本營飲食遊戲」者也。淳化、至道，太宗年號。紹聖，哲宗年號也。提舉官，熙寧初置，元祐初，司馬光奏罷，併其職於提點邢獄司，掌察所部之獄訟及刺舉官吏之事。東南三將，謂江南東路、兩浙東西路，時童貫以江浙宣撫使討方臘，故云。
高宗建炎元年五月，置御營司，以中書侍郎黄潛善兼御營使，同知樞密事汪伯彥兼御營副使。自國初以來，殿前、侍衛馬步司三衙禁旅，合十餘萬人。靖康末，衛士僅三萬人，及城破，所存無幾。至是殿前司以殿班指揮使左言權領，而侍衛二司猶在東京，禁衛寡弱。諸將楊惟中、王淵、韓世忠以河北兵，劉光世以陝西兵，張俊、苗傅等以帥府及降盜兵，皆在行朝，不相統一。於是始置御營司，以總齊軍中之政令，因其所部爲五軍，以王淵爲使司都統制，韓世忠、張俊、苗傅等並爲統制官，又命劉光世提舉使司一行事務。潜善、伯彥别置親兵各千人，優其廪給，議者非之。
李心傅朝野雜記曰：「祖宗以來，内外諸軍惟廂、禁二色而已。禁軍皆隸三衙，而更戌於外；廂軍者所在有之，以守臣節制。若禁軍在邊上，則文臣爲經略使者統之，武臣但爲總管。熙寧間置將，其法甚備。崇、觀後，朝廷取其闕額之數以上供，故闕而不補者幾半。軍與以來，所存無幾。高宗在元帥府，始招潰卒、收群盜，以爲五軍，後又得王淵、楊惟中等兵，以立御營五軍。」
今按：城破，即靖康元年潤十一月，金人圍汴京而陷也。東京，即汴京開封府也。是月，高宗尚爲康王，奉使磁州，還次相州，命爲天下兵馬大元帥使，盡起河北兵入衛，乃開大元帥府於相州，初募兵近萬人。王旅寡弱，始招潰卒，收群盜以補之，時張俊、苗傅、楊沂中皆從信德路守臣梁揚祖入援，遂隸帥府。高陽關路總管楊惟中、真定路總管王淵，皆以所部河北兵從。及次年五月，康王即位於南京，南京者，應天府，即歸德軍也。鄜延總管劉光世、西道宣撫司統制官韓世忠，皆以兵來會，故御營司即以爲將領。行朝，即南京也。御營之外，又置親兵，蓋所謂御前軍也。議者非之，謂親兵當隸殿前司，今三衙之外，别置親兵，則兵柄不一矣。自熙寧置將，外兵使隸將官，然禁旅猶屬於三衙也。及爲御營，以諸將統禁旅，專主行幸，而所部皆諸路來會之兵，雖承三衙禁旅之舊，而三衙多遙帶别銜，官皆虛設矣。觀前所載洪邁三衙劄子意可見焉。楊沂中，即楊存中也。
紹興四年，詔改御前五軍爲神武軍，御營五軍爲神武副軍，其將佐並隸樞密院。既而用左僕射趙鼎言，廢神武中軍隸殿前司，以楊沂中主管殿前公事，又以都督府兵分隸之，於是殿司之兵柄始一。
今按：御營，即三衙禁旅之兵，二御前則别置親兵也，今俱改爲神武軍，則併而爲一矣，但有中軍、副軍之分耳。當紹興二年，楊沂中進爲神武中軍統制時，御前已名神武，不知此何以爲四年始詔改邪？御前舊止三軍，意必紹興初年已增五軍，分列行營，故張俊稱前軍，韓世忠稱後軍，岳飛稱左軍，劉光世稱右軍，楊沂中稱中軍，而神武中軍隸殿前司又當在後。或以爲楊沂中爲殿巌，始增五軍，則其事不相直矣。意必御營之司，初本不關樞密，至與殿前俱故神武隸樞密院，則四年事也。而詔以改御前五軍爲神武，總言於此耳。沂中雖爲神武中軍統制，而廢神武中軍隸殿前司，則又在五年。蓋沂中以五年十二月庚子主管殿前公事，而趙鼎又於次日辛丑奏「應都督府軍馬，並撥隸三衙」，上曰：「祖宗故事，軍馬未有不隸三衙者。今釐正之，甚善。他日差出，即降指揮聽其將節制。」則可以見神武隸殿前之在後矣。都督府兵，即元帥舊府内兵也。初已撥三衙爲御營司，今則改隸於殿前司耳。御前隸於殿前，而三衙之制始復矣。不言侍衛司者，侍衛二司，俱在東京，而扈從者惟殿前司也，故遂以總三衙耳。
紹興十一年，行營諸軍改稱某州御前駐劄諸軍，皆不隸三衙，由是御前軍又在禁軍之外矣。
今按：此即諸將部曲駐劄於外者。御前軍在禁軍之外，趙鼎嘗非之矣。
建炎後，諸大將兵寖盛，因時制變，屯無常所。及楊沂中將中軍總宿衛，江東劉光世、淮東韓世忠、湖北岳飛、湖南王四軍共十九萬一千六百，亦未賞有屯。乾道之末，分屯列戍，增損靡常。至於水軍之制，則有加於前，南渡以後，江、淮皆爲邊境故也。建炎初，李綱請於沿河、江、淮置帥府，凡十有九，帥府兼都總管[35]，守臣兼鈴轄、都監，總置軍九十六萬五千人[36]。别置水軍七十七將，造舟江、淮諸州。隆興以後至於寶祐、景定間，江、淮沿流堡隘相望，守禦益繁，民勞益甚。迨咸淳末，廣東藉蛋丁，閩海拘舶舩民舩，公私俱弊矣。
今按：建炎之後，諸將更戍無常，志 稱「南渡屯駐大軍即舊將兵之類，而其駐劄之所則異於前」，正謂此耳。劉光世、韓世忠、岳飛、王四軍，所謂四屯駐大兵。蓋屯駐大軍，皆諸將之部曲，部曲既虛，復何以處。當李綱之初議置帥府也，即奏：「禁旅單弱，何以捍强敵而鎭四方，莫若取財於東南，募帥於西北。若得數十萬，付諸將以時練之，不久皆成精兵，此最爲急務。」於是詔陝西、河北、京東西路募兵十萬，更番入衛。此詔之下，民必難堪，然此但可以備宿衛耳，至於分屯，不復能賴之矣。故水軍之置，至於籍蛋丁、拘舶舩民舩，尚安得而不擾哉！隆興，孝宗年號。寶祐、景定，理宗年號。咸淳，度宗年號。
宋史兵志曰：「三代遠矣，秦、漢而下得寓兵於農之遺意者，惟唐府衛爲近之。府衛變而召募，因循姑息，至於藩鎭盛，而唐以亡。更歷五代，亂亡相踵，未有不由於兵者。太祖起戎行有天下，收四方勁兵，列營京畿，以備宿衛，分番屯戍，以捍邊圍。於時將帥之臣入奉朝請，獷暴之民收隷尺籍，雖有桀驁恣肆，而無所施於其間。凡其制，爲什長之法，階級之辨，使之内外相維，上下相制，截然而不可犯，是雖以矯累朝藩鎭之弊，而其所懲者深矣。咸平以後，承平既久，武備漸寬。仁宗之世，西兵招刺太多，將騎士惰，徒耗國用。神宗奮然更制，於是聮比其民以爲保甲，部分諸路以隸將兵，雖不能盡拯其弊，而亦足以作一時之氣。時其所任者，王安石也。元祐、紹聖遵守成憲。崇寧、大觀間，增額日廣而乏精锐，故無益於靖康之變。時其所任者，童貫也。建炎南渡，收潰卒，招群盜，以開元帥府。其初兵不滿萬，用張、韓、劉、岳爲將，而軍聲以振。及秦檜主和議，士氣遂沮。孝宗有志與復而未能。光、寧以後，募兵雖衆，土宇日蹙，况上無馭將之術，將有中制之嫌。然沿邊諸壘，尚能戮力效志，相與維持至百五十年而後亡。雖其祖宗深仁厚澤有以固結人心，而制兵之有道，綜理之周密，於此亦可見矣。」
今按：宋初所重，惟在禁軍。至真宗時，則有廂、禁軍。神宗時，以廂、禁軍不足用，則爲保甲之法。高宗時，保甲又廢，而置帥府水軍，則所用皆土兵矣。故自禁軍變而爲廂、禁軍，自廂、禁軍變而爲保甲，自保甲變而爲帥府水軍，此又宋軍之三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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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作「二帥」，據容齋隨筆卷三三衙軍制 、文獻通考卷五十八職官考改。
[2]「則加以都總制軍馬之名」，文獻通考卷五十九職官考作「則加以都統制軍馬之名」。
[3]「勾管軍馬事」，文獻通考卷五十九職官考作「管勾軍馬事」。
[4]「總督」，文獻通考卷五十九職官考作「總管」。
[5] 原缺「師」字，據上文改。
[6] 原作「二司之卒」，據文獻通考卷一百五十二兵考改。
[7] 原作「分屯而更屯」，據文獻通考卷一百五十二兵考改。
[8]「專土判換」，文獻通考卷一百五十二兵考作「專主判換」。
[9]「陜西有保毅、塞户、强人、弓手」，文獻通考卷一百五十二兵考作「陝西有保毅、寨户、强人、强人弓手」。
[10]「開寶二年」，宋史卷一百九十兵志作「開寶八年」。
[11]「大」，原作「太」。
[12]「遣史抽勾」，宋史卷一百九十四兵志作「遣史勾抽」。
[13]「廳子」，宋史卷一百八十七兵志作「廳子馬」。
[14]「射騎」，宋史卷一百八十七兵志作「騎射」。
[15]「蓋非良策」原作「良策」，據續資治通鑑長編卷六十三真宗改。
[16]「事藝」，朱子文集卷二十八劄子作「事勢」。
[17]「徐」，宋史卷一百八十九兵志作「齊」。
[18]「荆南」，宋史卷一百八十七兵考作「荆湖」。
[19] 原作「射騎」，據上文改。
[20]「食糧禁軍」，文獻通考卷一百五十二兵考作「就糧禁軍」。
[21]「如以爲正兵」，文獻通考卷一百五十六兵考作「如去正兵」。
[22]「七萬人」，原作「七百人」，據上文改。
[23] 原作「四千五萬」，據宋史卷一百九十四兵志改。
[24] 原作「豐寧」，據宋史卷一百九十四兵志改。
[25] 原缺「河東」，據宋史卷一百九十二兵志補。
[26]「全邵」，原作 「全部」，據宋史卷一百九十二兵志改。
[27]「自此以後」，宋史卷一百九十一兵志作「自此以次」。
[28]「三千二百六十六」後原衍「萬一千四百八十三」句，據宋史卷一百九十二兵志删。
[29]「乃至十一歲以上。以晉人勇悍」，宋史卷一百九十二兵志作「乃至十一歲。上以晉人勇悍」。
[30] 原脱「年」字，據宋史卷一百七十二兵志補。
[31]「耆户長」，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三百五十五神宗作「耆壯、户長」。
[32] 原作「以年二十五以上者」，據宋史卷一百八十七兵志改。
[33]「都監、監押」，續資治通鑑長編卷三百五十五神宗作「都監押」。
[34]「都監」，宋史卷一百八十八兵志作「都監、監押」。
[35]「帥府兼都總管」，宋史卷二十四高宗紀作「帥守兼都總管」。
[36]「九十六萬五千人」，宋史卷二十四高宗紀作「九十六萬七千五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