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一个健全的社会里,一个有宗教信仰的人,应该会比一个无宗教信仰的理性主义者,以及一个只顾他的世俗责任及物质享受的人活得心安,可以不理会渴望较高灵性的人,也比一个自甘及故意限制人类知识和睿智的范围,紧紧抱着冷淡的态度,靠近炉火角落的唯物主义者,能保有较高的荣誉。

我们知道方法的混乱已经能把我们引至什么地方。我们可说一个接受上帝的人代表一个比单纯理性主义者更高尚、更圆满、更成熟的心智吗?如果是为什么?或我们要说一个趋向上帝的人必须从理性走开吗?人认为理性的意义是什么?在理性和宗教的概念之间有必然的对立吗?如果没有,什么是它们之间的关系?哪一种是人类智力的较高状态?一个纯理性主义的心,抑或是一个能接受较高直觉的宗教概念的心?什么是理性?什么是信仰?

我相信人的理性,相信如柏拉图所提供的,人有把握环绕他世界的实在能力。它是一幅人类的心对于现象世界所能做及所不能做的描绘。由佛及柏拉图至柏克里及康德以至最现代的自然科学家,那张想及人类意识所能知道现象世界背后真理能力的人类意识图,真的是像一个人用他的背向着一个洞口。柏拉图在他的《理想国》这样说:

现在让我用一张图来显示我们的天性已离开蒙昧多远或者尚未离开:你看!人类生活在一个洞穴里,这个洞穴有一个口向光开放,光线达到整个洞穴。他们从童年起就住在洞穴,而他们的双脚及他们的颈项都被锁着,所以无法转动,而只能看见前面的东西,因为被那条锁链所妨碍,不能转动他们的头。在他的上面及背后有火在远处发光,在这些囚犯及火光之间有一条上升的路;如果你注意看,将会看见有一道矮墙沿着路旁建筑,像玩木偶戏的人前面那道屏风一样,他们在这道屏风上展示木偶。

我看见了。

我说,你看见人们正沿着那道墙经过,携带着种种器皿,木制、石制,及其他材料制造的动物雕像,在墙外出现吗?

你给我看了一幅奇怪的图画,画里是一群奇怪的囚犯。

我回答说,像我们自己一样;他们只能看见火光投射在洞穴的后壁上他们自己的影子及别人的影子。

对,如他们永远不能转动他们的头,除了影子之外,他们能看见什么东西呢?

而那些用同样的情形抬过的东西,他们也只能看见影子吗?

他说,对……

我说,对于他们,真理实在不过是形象的影子。

柏拉图洞穴的比喻放在现代科学的眼光中来看,是否适用和正确是超乎我们所能估计的。爱丁丝说:“真正了解物质科学所谈及的是一个影子世界,是近代最有意义的进步之一。”而杰恩斯追求以太的量子及波长的时候说:“人们已开始觉得这个宇宙看来像一个伟大的思想,多过像一架伟大的机器。”量子的确成为物理学上的困惑。量子是我们首先看见物质及能力度过不可见的边界的地方,使我们确认对于物质的老概念已不再适用。当我们对物质作进一步的探究,到了把次原子的极小量充以一百万伏特的电,我们简直是失去了它。这是今天舆论的客观趋势。

柏拉图说得对,我们所能看见及知道的,只是一个影子的世界。我们感官的知觉,只能给我们一个现象世界的图;这是理性所能告诉我们的一切;在现象的背后是本性,是物体本身,而我们永不能凭我们心的推理来知道绝对的真理。多么可怜!这是对于人类缺陷的悲哀的宣判:它是以官觉的知识为根据,自然的东西的存在是知识而已,我们所认为存在的不过是知觉,且可能是一种幻觉,我们的体质注定我们要隔着一张幕来看东西,而永不能和绝对真理面对面。尽我们所想做的来做,某些东西仍常留在后面:即是那些可知世界的剩余区。这是对人们智能的侮辱,陷于悲哀的宣判人的心智已至绝境。对此,人自觉无力反抗。佛曾宣讲它,柏拉图曾说明它,一群献身于对机械及攻击人类知识定律经历世纪之久的哲学家,伤心地承认它,而新近的科学也证实了它。因此让我们谦卑地接受它,而且知道我们是站在什么地位。

我们是背着洞口而坐,而我们所能看到的,只是一行列的影子,投射在洞壁上的人、动物、用具,及植物的影子。我们可把被锁在感官印象的奴隶图扩大,除了光及影子之外,加上声音、臭味,及对热和冷的感觉。我们可学习在一切东西在上升的路上走过的时候,把驴叫声和驴、牛叫声和牛、狗吠声和狗,联起来;而我们可对我们自己说,那些长耳朵的动物作驴叫声,那些有角的动物作牛鸣声,而那些小而多毛的动物作狗吠声。用同样的方法当一只骆驼或一匹马经过的时候,我们可以嗅出一种不同的臭味,而在晴、阴、阵雨的比较间,感觉到热和冷。我们可从经验中学习把幕上活动骤雨的影子们联想为雪,及把断续的直线解释为降雨。虽然我们可以做这一切,我们对外面真实世界的知识仍然是完全靠赖官感的印象被一个能推理的心所接受,造成联想、认识,而成为我们所知的世界。

但在影子之上,是日出与日落之间光线及颜色的奇妙变换,而我们甚至可描绘飓风及雷电摧毁一切的声音。而这些被锁住而无法转动他们头的奴隶中,有些比别人更为不安的活泼的心,忙于思索风声和大风雪声的分别,及气温与光线变换的关系,日和夜的真确长短在连续季节上的意义。在那些这样锁着的奴隶中,一个有点关于视觉知识的如牛顿的心,可能思考一种光源的存在,太阳,且从晚上扩散的光推绎出月亮及星星的存在。但我们必须注意,这些都纯粹是离开直接感官的智力活动。

现在,我们把这些对真理创作性的猜测叫做什么呢?他们不是我们实在知识的一部分,因为我们记得在柏拉图的洞穴的喻言中,外面的世界代表本体,绝对真理、物自身,而在洞壁上的影子代表官感知识的世界、现象。而那些较为深思的心对真理作创作性的猜测的努力——我们将称这些为什么?它们是思考的努力;它们是心智的所见,不能有直接的证据,但可能属于较高级的心力,一种比只观察影子、声音、臭味,及动作为大的了解力。我们将称这些信念做什么?它们是想像的无把握的奔放?知识分子雄辩的假设?抑或是人理性的较高表现呢?它们可能就是人的整个存在对宇宙的总反应吧?可能这种情景是像人的眼和它所无法看见的紫外线及红外线的关系。有些人可能被赋以一种对红外光及紫外光超乎寻常人的广阔视野,正像有些人是色盲一样。这样的人将有心的视力,而在我们看来,一定以为他是个疯子,他定会被杀。在该亚法看来,耶稣显然是疯子,他甚至赦免人类的罪。这是为什么耶稣要被钉十字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