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抗 言,惟精惟一以执中,盖三圣传心之法;无党无偏而建极,乃百王立治之经。念先臣亲绎于师承,而遗帙粗明乎宗旨。恭逢叡圣,敢效涓埃。臣抗 惶惧惶惧,顿首顿首。
臣窃考典 、谟 、训 、诰 、誓 、命 之文,无非载道;及更刘 、班 、贾 、马 、郑 、服 之手,浸以失真。二孔 注疏 之虽存,诸家笺释之愈众,党同伐异,已乖平平荡荡之风;厌常喜新,又失浑浑灏灏之旨,讹以相袭,杂而不纯。暨皇图赤伏之中兴,有大儒朱熹 之特出,经皆为之训传,义理洞明;书 尤切于讨论,工夫未逮。谓先臣沉 从游最久,见道已深,俾加探索之功,以遂发挥之志。微辞奥指,既得于讲贯之余;大要宏纲,尽授以述作之意。往复之缄具在,删润之墨如新。半生殚采摭之劳,六卷著研覃之思。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圣贤之言,炳若丹青。使登彻于 [1] 九重,亦缉熙之一助。
兹者恭遇皇帝陛下,智由天锡,德与日新,任贤勿贰,去邪勿疑,既从民情而罔咈;保邦未危,制治未乱,益思君道之克艰。虽聪明之宪天,犹终始而念学。臣误蒙拔擢,获玷班行。自惟章句之徒,莫效丝豪之报;抱父书而永叹,望宸阙以冒尘。傥获清间乙览之俯临,岂但畴昔辛勤之不朽。置之座右,常闻无怠无荒之规;冒于海隅,咸仰克宽克仁之治。臣无任瞻天望圣,激切屏营之至。所有先臣沉 书集传 六卷,小序 一卷,朱熹问答 一卷,缮写成十二册,用黄罗装褙复封,谨随表上进以闻。臣抗 惶惧惶惧,顿首顿首,谨言。
淳祐 七年八月日,奉议郎秘书省著作佐郎兼权侍右郎官兼枢密院编修官兼诸王宫大小学教授臣蔡抗 上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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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于”,原阙,今据古文集成 前集 卷二十三补。
淳祐丁未八月二十六日臣抗面对延和殿所得圣语
臣抗 奏二札,节次蒙圣谕。臣奏毕,又蒙玉音宣问臣前此缴进奏札,臣再一一奏毕。遂奏:“臣犬马之情,切于爱主;久怀耿耿,无自指陈。兹侍清光,尽摅蕴抱。臣退归山林,死无悔恨。”
玉音忽云:“卿前日所进尚书 解,朕常看,其间甚好,是卿之父?”臣奏:“臣先臣沉 辛勤三十年,著成此书,今遭遇陛下赐之乙览,九原知幸,千载光荣。”
玉音云:“正是从朱熹 学?”臣奏:“先臣此书,皆是朱熹 之意。朱熹 晚年训传诸经略备,独书 未有训解,以先臣从游最久,遂授以大意,令具藁而自订正之。今朱熹 删改亲笔,一一具存。”
玉音云:“曾刊行?”臣奏:“坊中板行已久,蜀中 亦曾板行。今家有其书,掠取先臣之绪余以献者,亦皆窃陛下官爵。独先臣此书未得上彻圣览,臣所以冒昧缴进。”
玉音云:“昨已特付下尚书省议褒谥矣。”臣奏:“臣先臣此书,惟以未得彻圣览为恨。今既得彻圣览,此外臣何敢他有觊望。惟先臣此书,上蒙圣恩褒借,臣不胜受恩感激,容臣下殿谢恩。”遂退。
后省看详
中书后省准都省送到侍右郎官蔡抗 奏缴进朱熹 订正先臣沉 书集传 并书序 、问答 一十二册,送后省看详申:
今看详蔡君 沉 书解 ,得于朱文公 之指授,义理周浃,事证精切,多诸儒之所未讲。其言圣贤传心之法,帝王经世之具,天人会通之际,政治沿革之原,世变升降,民心离合,莫不得其指要,真足以垂世传远。其书宜藏之秘阁,以竢圣天子缉熙正学之须。
谨按:沉 ,西山先生 季通 子也。西山 为文公 畏友,文公 门人多从其学。沉 不坠其先之传,多有著述,而于讨索涵泳之中,又能真知实践,允谓醇儒。生虽不得仕,而学者敬慕之,真西山 文忠公 尝铭其墓,三致意其人。
昔邵先生 康节 殁于布衣而死得谥,今沉 亦宜得谥。近年得谥者,其家多有所希冀,或自陈乞。沉 之子孙于此深有所不愿也。圣朝何惜,不畀沉 以谥,而劝著书明理之儒哉?敬看详以闻。
右件元奏批头并书序 、问答 、集传 共壹拾贰册,随状见到,缴申尚书省。
淳祐 八年二月□□日朝请郎权尚书吏部侍郎兼权中书舍人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侍讲赵汝腾 状。
书传问答
赠太师徽国公朱熹与先臣沉手帖
熹比想冬寒,感时追慕,孝履支持。熹 年来病势交攻,困悴日甚,要是根本已衰,不复能与病为敌。看此气象,岂是久于人世者。诸书且随分,如此整顿一番,礼书 大段未了,最是书 说未有分付处。因思向日喻及尚书 “文义通贯犹是第二义,直须见得二帝 、三王 之心,而通其所可通,毋强通其所难通”,即此数语便已参到七八分。千万便拨置此来,议定纲领,早与下手为佳。诸说此间亦有之,但苏氏 伤于简,林氏 伤于繁,王氏 伤于凿,吕氏 伤于巧,然其间尽有好处,如制度之属,只以疏文为本。若其间有未稳处,更与挑剔,令分明耳。余干人未遣,更欲付一书也。熹 顿首仲默 贤契友。
又
熹承书,知服药有效,深以为喜。熊生 他处用药未闻如此,或是自有缘法相契也。星筮之说,俟更详看。但云“天绕地左旋一日一周”,此句下恐欠一两字。说地处却似亦说得有病。盖天绕地一周了更过一度,日之绕地比天虽退,然却一日只一周而无余也。岐 梁 恐须并存众说,而以晁氏 为断,但梁山 证据不甚明白耳。禹贡 有程尚书 说,册大难送,俟到此可见。稍暇,能早下来为佳。熹 顿首仲默 贤契友。
又
熹承示喻书 说数条皆是,但康诰 “外事”与“肆汝小子封 ”等处,自不可晓,只合阙疑。熹 尝谓尚书 有不必解者,有须着意解者,有略须解者,有不可解者。其不可解者,正谓此等处耳。熹 顿首仲默 贤契友。
熹承喻弗辟之说,只从郑氏 为是。向董叔重 得书,亦辨此条,一时信笔答之,谓当从古注说。后来思之不然。是时三叔方流言于国,周公 处兄弟骨肉之间,岂应以片言半语,便遽然兴师以诛之?圣人气象大不如此。又成王 方疑周公 ,周公 固不应不请而自诛之。若请之于王,王亦未必见从,则当时事势亦未必然。虽曰圣人之心公平正大,区区嫌疑自不必避,但舜 避尧 之子于南河 之南,禹 避舜 之子于阳城 ,自是合如此。若居尧 之宫,逼尧 之子,即为篡矣。或又谓成王 疑周公 ,故周公 居东,不幸成王 终不悟,不知周公 又如何处。愚谓:周公 亦惟尽其忠诚而已矣。胡氏家录 有一段论此,极有意味。熹 顿首仲默 贤契友。
陈淳安卿记朱熹语
临行拜别先生,曰:“安卿 今年已许人书会,冬间更烦出行一遭,不然,亦望自爱。李丈 禀白书 解且乞放缓,愿早成礼书 ,以幸万世。”先生曰:“书 解甚易,只等蔡仲默 来便了。礼书 大段未也。”
黄义刚毅然记朱熹语
蔡仲默 集注尚书 至“肇十有二州”,因云:“禹 即位后,又并作九州。”先生曰:“也见不得,但后面皆只说‘帝命式于九围’、‘以有九有之师’,不知是甚么时并作九州。”
蔡仲默 论五刑不赎之意,先生曰:“是穆王 方有赎法。尝见萧望之 言古不赎刑,熹 甚疑之,后来方省是赎刑不是古,因取望之传 看毕,曰:‘说得也。’无引证。”
蔡仲默 论五刑三就,先生曰:“熹 尝思量,以为用此五刑是就三处,如大辟弃于市,宫刑下蚕室,其他厎刑也是就个隐僻无风 [1] 处。不然,教那人当风割了耳鼻,岂不破伤风,胡乱死了人。”
义刚 归有日,先生曰:“公这数日也莫要闲。”义刚 言伯静 在此数日,因与之理会天度。问伯静 之说如何,义刚 言伯静 以为天是一日一周,日则不及一度,非天过一度也。先生曰:“此说不是。若以为天是一日一周,则四时中星如何解不同。若是如此,则日日一般,却如何纪岁,把甚么时节做定限。若以天为不过而日不及一度,则趱来趱去,将次午时便打三更矣。”因取礼记 月令 疏指其中说“早晚不同”及“更行一度”两处,曰:“此说得甚分明,其他历书都不如此说。盖非不晓,但是说滑了口后信口说,习而不察,更不去子细点检。而今若就天里看时,只是行得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若把天外来说,则是一日过了一度。季通 尝有言:论日月则在天里,论天则在太虚空里。若去太虚空里观那天,自是日日衮得,不在旧时处。”先生至此,以手画轮子曰:“谓如今日在这一处,明日自是又衮动着些子,又不在旧时处了。”又曰:“天无体,只二十八宿便是体。日月皆从角起,日则一日运一周,依旧只到那角上;天则一周了又过角些子,日日累上去,到一年便与日会。”
次日,蔡仲默 附至书传 天说,云:“天体至圆,周围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绕地左旋,常一日一周而过一度。日丽天而少迟,故日行一日亦绕地一周,而在天为不及一度。积三百六十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而与天会,是一岁日行之数也。月丽天而尤迟,一日常不及天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积二十九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四百九十九而与日会,十二会得全日三百四十八,余分之积又五千九百八十八,如日法九百四十而一,得六不尽三百四十八,通计得日三百五十四九百四十分日之三百四十八,是一岁月行之数也。岁有十二月,月有三十日,三百六十日者,一岁之常数也。故日与天会,而多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二百三十五者为气盈,月与日会,而少五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五百九十二者为朔虚,合气盈、朔虚而闰生焉。故一岁闰率则十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八百二十七,三岁一闰则三十二日九百四十分日之六百单一,五岁再闰则五十四日九百四十分日之三百七十五,十有九岁七闰则气朔分齐,是为一章也。”先生以此示义刚 ,曰:“此说分明。”
右赠太师徽国公 朱熹 与先臣沉 手帖 及问答语录 也。窃惟先臣沉 奉命传是书也,左右就养,逮启手足,诸篇纲领,悉经论定。凡得之面命口授者,已具载传中。其见于手帖 、语录 者仅止此,搜辑披玩,不胜感咽,于以见一时师友之际,其成是书也不易如此。谨附卷末,以致惓惓景仰孝慕之思云。臣抗 百拜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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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无风”,原阙,今据南涧书堂 本补。
九峰蔡先生书集传序
庆元 己未冬,先生文公 令沉 作书集传 。明年,先生殁。又十年,始克成编,总若干万言。
呜呼!书 岂易言哉!二帝 、三王 治天下之大经大法皆载此书,而浅见薄识岂足以尽发蕴奥?且生于数千载之下,而欲讲明于数千载之前,亦已难矣!然二帝 、三王 之治本于道,二帝 、三王 之道本于心,得其心则道与治固可得而言矣。何者?精一执中,尧 、舜 、禹 相授之心法也;建中建极,商汤 、周武 相传之心法也;曰德、曰仁、曰敬、曰诚,言虽殊而理则一,无非所以明此心之妙也。至于言天则严其心之所自出,言民则谨其心之所由施。礼乐教化,心之发也。典章文物,心之著也。家齐国治而天下平,心之推也。心之德,其盛矣乎!二帝 、三王 ,存此心者也;夏桀 、商受 ,亡此心者也;太甲 、成王 ,困而存此心者也。存则治,亡则乱,治乱之分,顾其心之存不存如何耳。后世人主有志于二帝 、三王 之治,不可不求其道;有志于二帝 、三王 之道,不可不求其心。求心之要,舍是书何以哉?
沉 自受读以来,沉潜其义,参考众说,融会贯通,乃敢折衷。微辞奥旨,多述旧闻。二典 、禹谟 ,先生盖尝是正 [1] ,手泽尚新。呜呼!惜哉!先生改本已附文集 中,其间亦有经承先生口授指画而未及尽改者,今悉更定,见本篇。 集传 本先生所命,故凡引用师说不复识别,四代之书分为六卷 [2] ,文以时异,治以道同。圣人之心见于书 ,犹化工之妙著于物,非精深不能识也。是传也,于尧 、舜 、禹 、汤 、文 、武 、周公 之心,虽未必能造其微,于尧 、舜 、禹 、汤 、文 、武 、周公 之书,因是训诂,亦可得其指意之大略矣。
嘉定 己巳三月既望,武夷 蔡沉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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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是正”,原倒,今据德星堂 本、四库 本乙正。
[2] 此下,德星堂 本有“虞 一卷、夏 一卷、商 一卷、周 三卷,书凡百篇。遭秦 火后,今所存者仅五十八篇”二十九字。
书序
[1]
汉 孔安国 曰:“古者伏牺氏 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 陆氏 曰:“伏牺 ,风 姓,以木德王,即太皞 也。书契,刻木而书其侧以约 [2] 事也。易 系辞 云:‘上古结绳而治,后世圣人易之以书契。’文,文字也。籍,书籍也。” 伏牺 、神农 、黄帝 之书谓之三坟 ,言大道也。少昊 、颛顼 、高辛 、唐 、虞 之书谓之五典 ,言常道也。至于夏 、商 、周 之书,虽设教不伦,雅诰奥义,其归一揆,是故历代宝之,以为大训。 陆氏 曰:“神农 ,炎帝 也,姜 姓,以火德王。黄帝 ,轩辕 也,姬 姓,以土德王。一号有熊氏 。坟,大也。少昊 ,金天氏 ,名挚 ,己 姓,黄帝 之子,以金德王。颛顼 ,高阳氏 ,姬 姓,黄帝 之孙,以水德王。高辛 ,帝喾 也,黄帝 之曾孙,姬 姓,以木德王。唐 ,帝尧 也,姓伊耆氏 ,帝喾 之子,初为唐侯 ,后为天子,都陶 ,故号陶唐氏 ,以火德王。虞 ,帝舜 也,姓姚氏 ,国号有虞 ,颛顼 六世孙,以土德王。夏 ,禹 有天下之号也,以金德王。商 ,汤 有天下之号也,亦号殷 ,以水德王。周 ,文王 、武王 有天下之号也,以木德王。揆,度也。”八卦之说,谓之八索 ,求其义也。九州之志,谓之九丘 。丘,聚也,言九州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春秋左氏传 曰“楚 左史倚相 能读三坟 、五典 、八索 、九丘 ”,即谓上世帝王遗书也。 陆氏 曰:“索,求也。倚相 ,楚灵王 时史官也。”先君孔子 生于周 末,睹史籍之烦文,惧览之者不一,遂乃定礼乐,明旧章,删诗 为三百篇,约史记而修春秋 ,赞易 道以黜八索 ,述职方 以除九丘 ,讨论坟 典 ,断自唐 虞 以下,讫于周 ,芟夷烦乱,剪截浮辞,举其宏纲,撮其机要,足以垂世立教,典 、谟 、训 、诰 、誓 、命 之文凡百篇,所以恢弘至道,示人主以轨范也。帝王之制坦然明白,可举而行。三千之徒,并受其义。 程子 曰:“所谓大道,若性与天道之说,圣人岂得而去之哉?若言阴阳、四时、七政、五行之道,亦必至要之理,非如后世之繁衍末术也,固亦常道,圣人所以不去也。或者所谓羲 、农 之书,乃后人称述当时之事,失其义理,如许行 为神农 之言及阴阳、权变、医方称黄帝 之说耳,此圣人所以去之也。五典既皆常道,又去其三。盖上古虽已有文字,而制立法度,为治有迹,得以纪载,有史官以识其事,自尧 始耳。”○今按:周礼 外史 “掌三皇 、五帝 之书”,周公 所录必非伪妄。而春秋 时,三坟 、五典 、八索 、九丘 之书,犹有存者,若果全备,孔子 亦不应悉删去之。或其简编脱落,不可通晓;或是孔子 所见,止自唐 虞 以下,不可知耳。今亦不必深究其说也。及秦始皇 灭先代典籍,焚书坑儒,天下学士逃难解散,我先人用藏其家,书于屋壁。 秦 ,国名。始皇 名政 ,并六国,为天子,自号始皇帝 。焚诗 书 在三十四年,坑儒在三十五年。颜师古 曰:“家语 云:‘孔腾 ,字子襄 ,畏秦 法峻急,藏尚书 、孝经 、论语 于夫子旧堂壁中。’而汉记 尹敏传 云:‘孔鲋 所藏。’二说不同,未知 [3] 孰是。” 汉室 龙兴,开设学校,旁求儒雅,以阐大猷。济南 伏生 年过九十,失其本经,口以传授,裁二十余篇。以其上古之书,谓之尚书 。百篇之义,世莫得闻。 汉 艺文志 云:“尚书 :经二十九卷。”注云:“伏生 所授者。”儒林传 云:“伏生 名胜 ,为秦 博士,以秦 时禁书,伏生 壁藏之。其后大兵起,流亡。汉 定,伏生 求其书,亡数十篇,独得二十九篇,即以教于齐 鲁 之间。孝文 时,求能治尚书 者,天下无有闻,伏生 治之,欲召,时伏生 年九十余,老不能行。于是诏大常使掌故晁错 往受之。”颜师古 曰:“卫宏 定古文尚书 ,序云:‘伏生 老不能正言,言不可晓,使其女传言教错 。齐 人语多与颍川 异,错 所不知凡十二三,略以其意属读而已。’”陆氏 曰:“二十余篇,即马 、郑 所注二十九篇是也。”孔颖达 曰:“泰誓 本非伏生 所传,武帝 之世始出而得行,史因以入于伏生 所传之内,故云二十九篇也。”○今按:此序言“伏生 失其本经,口以传授”,汉书 乃言初亦壁藏,而后亡数十篇,其说与此序不同,盖传闻异辞尔。至于篇数亦复不同者,伏生 本但有尧典 、皋陶谟 、禹贡 、甘誓 、汤誓 、盘庚 、高宗肜日 、西伯戡黎 、微子 、牧誓 、洪范 、金縢 、大诰 、康诰 、酒诰 、梓材 、召诰 、洛诰 、多方 、多士 、立政 、无逸 、君奭 、顾命 、吕刑 、文侯之命 、费誓 、秦誓 凡二十八篇。今加泰誓 一篇,故为二十九篇耳。其泰誓 真伪之说,详见本篇,此未暇论也。至鲁共王 好治宫室,坏孔子 旧宅,以广其居,于壁中得先人所藏古文虞 、夏 、商 、周 之书,及传 、论语 、孝经 ,皆科斗文字。王又升孔子 堂,闻金石丝竹之音,乃不坏宅,悉以书还孔氏 。科斗书废已久,时人无能知者,以所闻伏生 之书考论文义,定其可知者为隶古定,更以竹简写之,增多伏生 二十五篇。伏生 又以舜典 合于尧典 ,益稷 合于皋陶谟 ,盘庚 三篇合为一,康王之诰 合于顾命 ,复出此篇,并序凡五十九篇,为四十六卷,其余错乱摩灭,弗可复知,悉上送官,藏之书府,以待能者。 陆氏 曰:“共王 ,汉景帝 子,名余 。传 谓春秋 也。一云:周易 十翼 非经,谓之传。科斗,虫名,虾蟇子,书形似之。为隶古定,谓用隶书以易 [4] 古文。”吴氏 曰:“伏生 传于既耄之时,而安国 为隶古文 [5] ,特定其所可知者,而一篇之中、一简之内其不可知者盖不无矣,乃欲以是尽求作书之本意与夫本末先后之义,其亦可谓难矣。而安国 所增多之书,今篇目具在,皆文从字顺,非若伏生 之书诘曲聱牙,至有不可读者。夫四代之书作者不一,乃至二人之手而遂定为二体乎?其亦难言矣。二十五篇者,谓大禹谟 、五子之歌 、胤征 、仲虺之诰 、汤诰 、伊训 、太甲 三篇、咸有一德 、说命 三篇、泰誓 三篇、武成 、旅獒 、微子之命 、蔡仲之命 、周官 、君陈 、毕命 、君牙 、冏命 也。复出者,舜典 、益稷 、盘庚 三篇、康王之诰 凡五篇。又百篇之序自为一篇,共五十九篇,即今所行五十八篇,而以序冠篇首者也。为四十六卷者,孔 疏以为同序者同卷,异序者异卷。同序者,太甲 、盘庚 、说命 、泰誓 皆三篇共序,凡十二篇,只四卷。又大禹 、皋陶谟 、益稷 、康诰 、酒诰 、梓材 亦各三篇共序,凡六篇,只二卷。外四十篇,篇各有序,凡四十卷,通共序者六卷,故为四十六卷也。其余错乱摩灭者,汩作 、九共 九篇、槀饫 、帝告 、釐沃 、汤征 、汝鸠 、汝方 、夏社 、疑至 、臣扈 、典宝 、明居 、肆命 、徂后 、沃丁 、咸乂 四篇、伊陟 、原命 、仲丁 、河亶甲 、祖乙 、高宗之训 、分器 、旅巢命 、归禾 、嘉禾 、成王政 、将蒲姑 、贿肃慎之命 、亳姑 ,凡四十二篇,今亡。”承诏为五十九篇作传,于是遂研精覃思,博考经籍,采摭群言,以立训传。约文申义,敷畅厥旨,庶几有补于将来。书序 序所以为作者之意,昭然义见,宜相附近,故引之各冠其篇首,定五十八篇。 详此章虽说“书序 序所以为作者之意”,而未尝以为孔子 所作。至刘歆 、班固 始以为孔子 所作。既毕,会国有巫蛊事,经籍道息,用不复以闻。传之子孙,以贻后代。若好古博雅君子,与我同志,亦所不隐也。” 陆氏 曰:“汉武帝 末,征和 中,江充 造 [6] 蛊,败戾太子 。”○今按:安国 此序,不类西京 文字,疑或后人所托,然无据,未敢必也。以其本末颇详,故备载之。读者宜考焉。
汉书 艺文志 云:“书 者,古之号令。号令于众,其言不立具,则听受施行者弗晓。古文读应尔雅,故解古今语而可知也。” 括苍 叶梦得 曰:“尚书 文皆奇涩,非作文者故欲如此,盖当时语自尔也。”今按:此说是也。大抵书 文训 诰 多奇 [7] 涩,而誓 命 多平易,盖训 诰 皆是记录当时号令于众之本语,故其间多有方言及古语,在当时则人所共晓,而于今世反为所难知。誓 命 则是当时史官所撰,僱括润色,粗有体制,故在今日亦不难晓耳。
孔颖达 曰:孔君 作传,值巫蛊不行以终。前汉 诸儒知孔 本五十八篇,不见孔 传 ,遂有张霸 之徒伪作舜典 、汩作 、九共 九篇、大禹谟 、益稷 、五子之歌 、胤征 、汤诰 、咸有一德 、典宝 、伊训 、肆命 、原命 、武成 、旅獒 、冏命 二十四篇,除九共 九篇共卷,为十六卷,盖亦略见百篇之序,故以伏生 二十八篇者复出舜典 、益稷 、盘庚 二篇、康王之诰 及泰誓 ,共为三十四篇,而伪作此二十四篇十六卷附,以求合于孔氏 之五十八篇四十六卷之数也。刘向 、班固 、刘歆 、贾逵 、马融 、郑玄 之徒皆不见真古文,而误以此为古文之书。服虔 、杜预 亦不之见,至晋 王肃 始似窃见。而晋书 又云:“郑冲 以古文授苏愉 ,愉 授梁柳 ,柳 之内兄皇甫谧 又从柳 得之,而柳 又以授臧曹 ,曹 始授梅赜 ,赜 乃于前晋 奏上其书而施行焉。” 汉书 所引泰誓 云“诬神者殃及三世”,又云“立功立事惟以永年”,疑即武帝 之世所得者。律历志 所引伊训 、毕命 ,字画有与古文略同者,疑伏生 口传而晁错 所属读者。其引武成 ,则伏生 无此篇,必张霸 所伪作者也。
今按:汉 儒以伏生 之书为今文,而谓安国 之书为古文,以今考之,则今文多艰涩,而古文反平易。或者以为今文自伏生 女子口授晁错 时失之,则先秦 古书所引之文皆已如此,恐其未必然也。或者以为记录之实语难工,而润色之雅词易好,故训 诰 誓 命 有难易之不同,此为近之。然伏生 倍文暗诵,乃偏得其所难;而安国 考定于科斗古书错乱摩灭之余,反专得其所易,则又有不可晓者。至于诸序之文,或颇与经不合,而安国 之序又绝不类西京 文字,亦皆可疑。独诸序之本不先经,则赖安国 之序而见,故今定此本,壹以诸篇本 [8] 文为经,而复合序篇于后,使览者得见圣经之旧,而又集传其所可知,姑阙其所不可知者云。
* * *
[1] “序”,原脱,今据南涧书堂 本补。
[2] “约”,大全 作“纪”。
[3] “知”,德星堂 本作“详”。案汉书注 作“知”。
[4] “易”,旁通 认为是“写”字之误。
[5] “文”,原作“又”,今据南涧书堂 本改。
[6] “造”下,南涧书堂 本有“巫”字,经典释文 无。
[7] “奇”,德星堂 本、四库 本、纂疏 作“艰”。
[8] “本”,德星堂 本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