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经

【原文】

元年春,王正月,公即位。

楚子[1]、陈侯[2]、随侯[3]、许男[4]围蔡。

鼷鼠食郊牛[5],改卜牛。

夏四月辛巳,郊。

秋,齐侯[6]、卫侯[7]伐晋。

冬,仲孙何忌[8]帅师伐邾。

【注释】

[1]楚子:指楚昭王。

[2]陈侯:指陈闵公。

[3]随侯:所指未详。

[4]许男:指许元公。

[5]郊牛:郊祭用的牛。《穀梁传》作“郊牛角”。

[6]齐侯:指齐景公。

[7]卫侯:指卫灵公。

[8]仲孙何忌:鲁国大夫孟懿子,孔子的弟子。

【译文】

元年春季,周历正月,哀公即位。

楚子、陈侯、随侯、许男包围蔡国。

鼷鼠啃食郊牛的角,改为占卜选择别的牛。

夏季四月辛巳日,举行郊祭。

秋季,齐侯、卫侯讨伐晋国。

冬季,仲孙何忌率领军队讨伐邾国。

元年传

【原文】

元年春,楚子围蔡,报柏举也。里而栽[1],广丈,高倍[2]。夫屯昼夜九日,如子西之素[3]。蔡人男女以辨[4],使疆[5]于江、汝之间而还。蔡于是乎请迁于吴。

【注释】

[1]栽:设板筑为壁垒。

[2]高倍:高是广的一倍,即高二丈。

[3]素:预先,指计划。

[4]辨:分别捆绑。

[5]疆:划定疆界。

【译文】

元年春季,楚子包围蔡国,是为报柏举之仇。楚军在一里外设板筑为壁垒,厚一丈,高加倍。士兵屯驻九个昼夜而筑好壁垒,都是按照子西的计划进行的。蔡国人把男女分别捆绑出降,楚子让蔡国在长江、汝水之间划定新的疆界后就返回了。蔡国在这个时候请求迁移到吴国境内。

【原文】

吴王夫差败越于夫椒,报檇李也。遂入越。越子[1]以甲楯五千保于会稽,使大夫种因吴大宰嚭以行成[2]。吴子将许之。伍员曰:“不可。臣闻之:‘树德莫如滋[3],去疾莫如尽。’昔有过浇杀斟灌以伐斟鄩,灭夏后相[4]。后缗[5]方娠,逃出自窦[6],归于有仍,生少康焉。为仍牧正[7],惎[8]浇能戒之。浇使椒求之,逃奔有虞,为之庖正[9],以除其害。虞思于是妻之以二姚,而邑诸纶。有田一成[10],有众一旅。能布其德,而兆[11]其谋,以收夏众,抚其官职。使女艾谍浇,使季杼诱豷,遂灭过、戈,复禹之绩。祀夏配天,不失旧物[12]。今吴不如过,而越大于少康,或将丰之,不亦难乎!句践能亲而务施,施不失人,亲不弃劳。与我同壤,而世为仇雠。于是乎克而弗取,将又存之,违天而长寇雠,后虽悔之,不可食已。姬之衰也,日可俟也。介[13]在蛮夷,而长寇仇,以是求伯[14],必不行矣。”弗听。退而告人曰:“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三月,越及吴平。吴入越,不书,吴不告庆,越不告败也。

夏四月,齐侯、卫侯救邯郸,围五鹿。

【注释】

[1]越子:指越王句践。

[2]行成:议和。

[3]滋:浸润。

[4]夏后相:夏朝第四位帝王,启之孙。后,帝王。

[5]后缗:相之妻。

[6]窦:洞穴。

[7]牧正:官名,主管畜牧。

[8]惎:憎恨。

[9]庖正:官名,主管饮食。

[10]成:方圆十里。

[11]兆:开始。

[12]旧物:指原有的典章制度。

[13]介:居其中。

[14]伯:霸主,即诸侯盟主。

【译文】

吴王夫差在夫椒打败越国,报檇李之仇。吴军最终进入越国境内。越子率领披甲持盾的士兵五千人防守会稽山,派大夫种通过吴国太宰嚭来议和。吴子将要答应。伍员说:“不可以。我听说:‘树立德行没有比慢慢浸润更好的,治疗疾病没有比完全除去更好的。’从前有过氏的浇杀死斟灌而攻打斟鄩,灭掉夏后相。后缗正怀孕,从洞穴中逃出去,回到有仍氏,生下少康。少康担任有仍氏的牧正,憎恨浇而能对他加以戒备。浇派椒寻找少康,少康就逃到有虞氏,担任该国的庖正,来躲避浇的杀害。虞思于是把两个女儿嫁给他,在纶建立食邑。少康有食田一成,有兵众一旅。他能布施恩德,并且开始谋划,来收拢夏后氏的部众,安抚他的官员。他派女艾到浇那里做间谍,派季抒去引诱豷,最终灭掉过、戈二国,复兴了大禹的事业。少康奉祀夏朝先祖配享天帝,不丧失原有的典章制度。现在吴国不如有过氏,而越国比少康强大,上天或许将要使其壮大,这样不也是很困难的吗!句践能亲近别人而努力布舍,布施部众不落下任何人,亲近别人不抛弃劳苦者。越国和我国接壤,又世代是仇敌。在这个时候打败对方而不夺取土地,又将要保全他们,这违背了天意而助长了仇敌,以后即使为此懊悔,也不能吞下他们了。姬姓的衰微,指日可待了。我国处在蛮夷之地,却助长仇敌,以此来求得霸业,一定行不通了。”吴子不听。伍员退下告诉别人说:“越国用十年时间繁衍人口积聚财富,再用十年时间教化民众训练军队,二十年以后,吴国大概会变成沼泽吧!”三月,越国和吴国议和。吴军进入越国,经书不记载,是因为吴国没有通报胜利,越国没有通报失败。

夏季四月,齐侯、卫侯救援邯郸,包围五鹿。

【原文】

吴之入楚也,使召陈怀公。怀公朝国人而问焉,曰:“欲与[1]楚者右,欲与吴者左。陈人从田[2],无田从党[3]。”逢滑当公而进,曰:“臣闻国之兴也以福,其亡也以祸。今吴未有福,楚未有祸,楚未可弃,吴未可从。而晋,盟主也,若以晋辞吴,若何?”公曰:“国胜君亡[4],非祸而何?”对曰:“国之有是多矣,何必不复?小国犹复,况大国乎?臣闻,国之兴也,视民如伤[5],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为土芥[6],是其祸也。楚虽无德,亦不艾杀[7]其民。吴日敝于兵,暴骨如莽,而未见德焉。天其或者正训楚也,祸之适吴,其何日之有?”陈侯从之。及夫差克越,乃修先君[8]之怨。秋八月,吴侵陈,修旧怨也。

【注释】

[1]与:赞成,支持。

[2]从田:指站在田的左或右。

[3]党:乡里。

[4]国胜君亡:指楚国被吴国打败后楚昭王逃亡之事。国胜,国家被敌人战胜。

[5]视民如伤:看待民众就像有伤病的人,形容为政者关怀爱护人民。

[6]土芥:泥土和草芥。

[7]艾杀:残害。艾,通“刈”,割,斩。

[8]先君:指吴王阖庐。

【译文】

吴军进入楚国境内时,派人召见陈怀公。怀公朝见国人而询问对策,说:“想要支持楚国的站在右边,想要支持吴国的站在左边。陈国人站在食田的左边或右边,没有食田的站在乡里的左边或右边。”逢滑面向怀公走上前,说:“我听说国家的兴起是因为福运,灭亡是因为灾祸。现在吴国还没有福运,楚国还没有灾祸,楚国还不能抛弃,吴国还不能追随。而晋国,是诸侯盟主,如果以晋国为借口拒绝吴国,怎么样?”怀公说:“国家被打败后国君逃亡在外,这不是灾祸是什么?”逢滑回答说:“国家有这种情况的太多了,为什么一定不能复兴呢?小国尚且能复兴,何况是大国呢?我听说,国家兴起时,看待民众就像有伤病的人,这是它的福运;国家灭亡时,看待民众就像泥土和草芥,这是它的灾祸。楚国虽然没有德行,但是也没有残害本国民众。吴国整天疲于用兵,尸骨暴露在外就像荒草,也没有展现德行。上天大概是在给楚国一次教训,灾祸降临到吴国,日子不会太远了吧?”陈怀公听从了他的建议。等到夫差战胜越国,就要报先君的仇怨。秋季八月,吴国侵入陈国,是为了报以前的仇怨。

【原文】

齐侯、卫侯会于乾侯,救范氏也。师及齐师、卫孔圉、鲜虞人伐晋,取棘蒲。

吴师在陈,楚大夫皆惧,曰:“阖庐唯能用其民,以败我于柏举。今闻其嗣又甚焉,将若之何?”子西曰:“二三子[1]恤[2]不相睦,无患吴矣。昔阖庐食不二味,居不重席,室不崇坛[3],器不彤镂[4],宫室不观[5],舟车不饰,衣服财用,择不取费[6]。在国,天有灾疠[7],亲巡其孤寡而共其乏困。在军,熟食者分,而后敢食,其所尝者,卒乘与焉。勤恤其民,而与之劳逸,是以民不罢劳,死知不旷[8]。吾先大夫子常易[9]之,所以败我也。今闻夫差,次有台榭陂池焉,宿有妃嫱嫔御焉。一日之行,所欲必成,玩好必从。珍异是聚,观乐是务。视民如仇,而用之日新。夫先自败也已,安能败我?”

冬十一月,晋赵鞅[10]伐朝歌。

【注释】

[1]二三子:各位。

[2]恤:忧虑。

[3]室不崇坛:建造宫室不加高地基。

[4]彤镂:涂饰丹漆和雕刻花纹。

[5]观:高大的亭台楼阁。

[6]择不取费:指选择实用的器物,不崇尚奢靡。

[7]灾疠:灾害和瘟疫。

[8]旷:指白死。

[9]易:改变。

[10]赵鞅:晋国上卿,谥号简,称赵简子。

【译文】

齐侯、卫侯在乾侯会面,是为了救援范氏。我国的军队和齐国的军队、卫国的孔圉、鲜虞人讨伐晋国,攻取棘蒲。

吴军在陈国,楚国的大夫都很害怕,说:“阖庐能役使他的民众,在柏举把我们打败了。现在听说他的继承人更厉害,将要怎么办呢?”子西说:“各位只应当忧虑自己不相互和睦,不要再担心吴国了。从前阖庐吃饭不会有两种滋味,起居不会用两层席子,宫室不加高地基,器物不涂饰丹漆和雕刻花纹,宫室里没有高大的亭台楼阁,车船上没有华丽的装饰,衣服和财物,只选取实用的而不崇尚奢靡。在国都,上天降下灾害和瘟疫,他就亲自巡视孤寡之人并资助穷困之人。在军队,煮熟的食物要分给众人,然后自己才敢食用,他所吃的膳食,士兵都能得到一份。他勤敏体恤民众,并与民众同甘共苦,所以民众不觉得疲劳,死也知道不会白死。我国的先大夫子常却改变这种做法,所以吴国打败了我国。现在我听说夫差,停驻的地方有亭台池沼,留宿的地方有嫔妃侍妾。为期一天的出行,他所想要的东西也一定要得到,玩赏的东西也一定会带上。将珍奇异物聚集在身边,把玩耍游乐当成要务。他把民众视为仇人,却每天都役使他们。他先自取失败了,怎么能打败我国呢?”

冬季十一月,晋国的赵鞅讨伐朝歌。

二年经

【原文】

二年春,王二月,季孙斯、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伐邾,取漷东田及沂西田。

癸巳,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及邾子[1]盟于句绎。

夏四月丙子,卫侯元卒。

滕子[2]来朝。

晋赵鞅帅师纳卫世子蒯聩于戚。

秋八月甲戌,晋赵鞅帅师及郑罕达帅师战于铁,郑师败绩。

冬十月,葬卫灵公。

十有一月,蔡迁于州来。

蔡杀其大夫公子驷。

【注释】

[1]邾子:指邾隐公。

[2]滕子:指滕顷公。

【译文】

二年春季周历二月,季孙斯、叔孙州仇、仲孙何忌率领军队讨伐邾国,攻取漷水以东的土地和沂水以西的土地。

癸巳日,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和邾子在句绎会盟。

夏季四月丙子日,卫侯元去世。

滕子前来朝见国君。

晋国的赵鞅率领军队护送卫国太子蒯聩到戚邑。

秋季八月甲戌日,晋国的赵鞅率领军队和郑国罕达率领的军队在铁丘交战,郑军战败。

冬季十月,安葬卫灵公。

十一月,蔡国都城迁到州来。

蔡国杀死该国的大夫公子驷。

句践三战灭东吴

越国战败后,句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最后灭亡了吴国。

二年传

【原文】

二年春,伐邾,将伐绞。邾人爱其土,故赂以漷、沂之田而受盟。

初,卫侯游于郊,子南[1]仆[2]。公曰:“余无子[3],将立女[4]。”不对。他日,又谓之。对曰:“郢不足以辱社稷,君其改图。君夫人[5]在堂,三揖[6]在下。君命只辱。”

夏,卫灵公卒。夫人曰:“命公子郢为大子,君命也。”对曰:“郢异于他子,且君没于吾手,若有之,郢必闻之。且亡人[7]之子辄在。”乃立辄。

六月乙酉,晋赵鞅纳卫大子于戚。宵迷,阳虎曰:“右河而南,必至焉。”使大子絻[8],八人衰绖[9],伪自卫逆者。告于门,哭而入,遂居之。

【注释】

[1]子南:公子郢,字子南,卫灵公少子。

[2]仆:驾车。

[3]无子:卫灵公太子蒯聩因刺杀南子未遂,出逃在外,所以卫灵公称自己“无子”。

[4]女:通“汝”,你。

[5]君夫人:指南子。

[6]三揖:指卿、大夫、士。

[7]亡人:逃亡的人,指蒯聩。

[8]絻:吊丧时脱帽,以布包头。

[9]衰绖:也作“缞绖”,泛指丧服。

【译文】

二年春季,我国讨伐邾国,将要讨伐绞邑。邾国人吝惜绞邑的土地,所以用漷水、沂水的土地贿赂我国并接受盟约。

当初,卫侯到郊外游玩,子南驾车。卫侯说:“我没有嫡子,将要立你为嗣。”子南没有回应。另一天,卫侯又对他说这些话。子南回答说:“我不足以辱没国家,请您改变计划。君夫人在堂上,卿、大夫、士在堂下。立我为嗣只能辱没您的命令。”

夏季,卫灵公去世。夫人说:“册命公子郢为太子,这是国君的命令。”子南回答说:“我和别的公子不同,况且国君是在我服侍时去世的,如果有这样的命令,我一定能听到。况且逃亡之人的儿子辄就在国内。”于是立辄为国君。

六月乙酉日,晋国的赵鞅护送卫国太子到戚邑。夜里迷路了,阳虎说:“向西渡过黄河再向南,一定能到达。”赵鞅让太子脱帽致哀,有八个人身穿丧服,假扮成从卫国来迎接的人。他们告诉戚邑的守门人,哭着进入境内,就住在那里了。

【原文】

秋八月,齐人输范氏粟,郑子姚[1]、子般[2]送之。士吉射逆之,赵鞅御之,遇于戚。阳虎曰:“吾车少,以兵车之旆[3]与罕、驷兵车先陈。罕、驷自后随而从之,彼见吾貌,必有惧心,于是乎会之,必大败之。”从之。卜战,龟焦。乐丁曰:“《诗》[4]曰:‘爰始爰谋,爰契[5]我龟。’谋协以故兆,询可也。”简子誓曰:“范氏、中行氏反易天明,斩艾百姓,欲擅晋国而灭其君。寡君[6]恃郑而保焉。今郑为不道,弃君助臣,二三子顺天明,从君命,经德义,除诟耻,在此行也。克敌者,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士田十万,庶人工商遂[7],人臣隶[8]圉免。志父[9]无罪,君实图之。若其有罪,绞缢以戮,桐棺三寸,不设属辟[10],素车朴马[11],无入于兆[12],下卿之罚也。”

【注释】

[1]子姚:罕达,字子姚,郑国上卿。

[2]子般:驷弘,字子般,郑国大夫。

[3]兵车之旆:主将的旌旗。

[4]《诗》:指《诗经·大雅·緜》。

[5]契:同“锲”,用刀刻划。

[6]寡君:谦称,指本国的国君。

[7]遂:指做官。

[8]人臣隶:奴隶。

[9]志父:赵简子改名志父,《春秋》仍称其为赵鞅。

[10]属辟:也作“属椑”,指属棺和椑棺,属棺在椑棺之外。属棺用梓木,椑棺用椴木。

[11]素车朴马:不加修饰的车和鬃毛未修剪的马。

[12]兆:指墓地。

【译文】

秋季八月,齐国人运输粮食给范氏,郑国的子姚、子般押送粮食。士吉射迎接他们,赵鞅抵御他们,在戚邑相遇。阳虎说:“我们的兵车很少,用主将的旌旗和罕达、驷弘的兵车率先对阵。罕达、驷弘从后面跟上来,他们见到我们的阵容,一定有恐惧之心,在这时与他们交战,一定会将他们打得大败。”赵鞅采纳了他的建议。卜问战事的吉凶,龟甲被烧焦。乐丁说:“《诗》中说:‘于是开始谋划,然后刻划龟甲。’谋划一致所以得到这样的卜兆,询问神灵的结果的可以行动。”赵简子誓师说:“范氏、中行氏违背天命,残杀百姓,想要独揽晋国大权并灭掉国君。寡君仰仗郑国来保护自己。现在郑国做出不守道义的事情,抛弃国君帮助叛臣,各位顺应天命,服从君命,推行德义,消除耻辱,就在这次行动。打败敌人的,上大夫授予一个县的食邑,下大夫授予一个郡的食邑,士可以得到土地十万亩,庶人和工商业者可以做官,奴隶可以赦免。我如果没有罪,请国君考虑我的话。我如果有罪,就用绞刑处死我,装在三寸厚的桐木棺材里,不设置属棺和椑棺,用不加修饰的车和鬃毛未修剪的马送葬,不要葬在家族的墓地,按照下卿的标准来惩罚我。”

【原文】

甲戌,将战,邮无恤御简子,卫太子为右[1]。登铁上,望见郑师众,大子惧,自投于车下。子良[2]授大子绥[3]而乘之,曰:“妇人也。”简子巡列,曰:“毕万[4],匹夫也,七战皆获,有马百乘[5],死于牖下[6]。群子勉之,死不在寇。”繁羽御赵罗,宋勇为右。罗无勇,麇[7]之。吏诘之,御对曰:“痁[8]作而伏。”卫大子祷曰:“曾孙蒯聩,敢昭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郑胜[9]乱从,晋午[10]在难,不能治乱,使鞅讨之。蒯聩不敢自佚,备持矛焉。敢告无绝筋,无折骨,无面伤,以集大事,无作三祖羞。大命不敢请,佩玉不敢爱。”

【注释】

[1]右:车右,又称参乘,指兵车中在御者右边负责保护主将的武士。

[2]子良:邮无恤字子良。

[3]绥:登车时手挽的绳子。

[4]毕万:晋献公时的大夫,魏氏的始祖。

[5]乘:四匹马拉的一辆车,也指四匹马。

[6]牖下:窗下,代指寿终正寝。

[7]麇:捆缚。

[8]痁:疟疾。

[9]郑胜:郑声公名胜。

[10]晋午:晋定公名午。

【译文】

甲戌日,将要交战,邮无恤为赵简子驾车,卫国太子做车右。登上铁丘,望见郑军人多,太子害怕了,自己跳到车下。子良把登车时手挽的绳子递给太子让他上车,说:“你就像个女人。”赵简子巡视队伍,说:“毕万,只是个普通人,七次作战都能俘获敌人,有马匹一百乘,最后寿终正寝。各位请努力,不会死在敌人手中。”繁羽为赵罗驾车,宋勇做车右。赵罗没有勇气,被人捆在车上。军吏询问原因,车夫回答说:“疟疾发作就倒下了。”卫国太子祈祷说:“后世子孙蒯聩,冒昧地禀告皇祖文王、烈祖康叔、文祖襄公:郑君胜扰乱常道,晋君午身处危难,不能平定祸乱,派赵鞅讨伐敌人。蒯聩不敢自我放纵,也手持长矛参与其中。冒昧地祈求不要让我断筋,不要让我折骨,不要让我毁容,来成就大事,不使三位祖先蒙羞。性命之事不敢请求,敬献佩玉不敢吝惜。”

【原文】

郑人击简子,中肩,毙[1]于车中,获其蜂旗。大子救之以戈,郑师北,获温大夫赵罗[2]。大子复伐之,郑师大败,获齐粟千车。赵孟[3]喜曰:“可矣。”傅傁曰:“虽克郑,犹有知在,忧未艾也。”

初,周人与范氏田,公孙尨税焉,赵氏得而献之。吏请杀之,赵孟曰:“为其主也,何罪?”止而与之田。及铁之战,以徒五百人宵攻郑师,取蜂旗于子姚之幕下,献,曰:“请报主德。”追郑师,姚、般、公孙林殿[4]而射,前列多死。赵孟曰:“国无小。”既战,简子曰:“吾伏弢[5]呕血,鼓音不衰,今日我上也。”大子曰:“吾救主于车,退敌于下,我右之上也。”邮良曰:“我两靷[6]将绝,吾能止之,我御之上也。”驾而乘材[7],两靷皆绝。

吴洩庸如蔡纳聘,而稍纳师。师毕入,众知之。蔡侯[8]告大夫,杀公子驷以说,哭而迁墓。冬,蔡迁于州来。

【注释】

[1]毙:仆倒。

[2]温大夫赵罗:不同于前文“无勇”的赵罗。

[3]赵孟:赵简子。

[4]殿:殿后,行军时走在最后。

[5]弢:弓袋。

[6]靷:牵引车子的皮带,一端套在车上,一端套在牲口胸前。

[7]乘材:在车上装载细小的木头。

[8]蔡侯:指蔡昭公。

【译文】

郑国人攻击赵简子,打中肩膀,仆倒在车里,郑国人得到他的蜂旗。太子持戈救援赵简子,郑军败逃,俘获温邑大夫赵罗。太子再次进攻敌人,郑军大败,缴获齐国的粮食一千车。赵简子高兴地说:“可以了。”傅傁说:“虽然打败郑国,还有知氏在国内,忧患还没有消除。”

当初,周王室的人赐给范氏土地,公孙尨为其收税,赵氏擒获他献给赵简子。军吏请求将他杀死。赵简子说:“各为其主,有什么罪过?”他制止军史并授予公孙尨土地。到铁丘之战时,公孙尨率领部下五百人在夜里进攻郑军,在子姚帐下夺取蜂旗,献给赵简子,说:“请让我报答主人的恩德。”追击郑军时,子姚、子般、公孙林殿后射箭,前排士兵大多战死。赵简子说:“战场无小国。”战斗结束后,赵简子说:“我趴在弓袋上吐血,击鼓的声音也没有减弱,今天我的功劳最大。”太子说:“我在车上援救主人,在车下击退敌人,我在车右中功劳最大。”邮良说:“我的两条靷带快要断了,我还能控制住车子,我在车夫中功劳最大。”他驾车并装载细小的木头,两条靷带都断了。

吴国的洩庸到蔡国送聘礼,却逐渐把军队送去。军队全部进入蔡国境内,众人才知道这件事。蔡侯告诉大夫,杀死公子驷来取悦吴国,哭着迁走了先祖的坟墓。冬季,蔡国把国都迁到州来。

三年经

【原文】

三年春,齐国夏、卫石曼姑帅师围戚。

夏四月甲午,地震。

五月辛卯,桓宫、僖宫灾。

季孙斯、叔孙州仇帅师城[1]启阳。

宋乐髡帅师伐曹。

秋七月丙子,季孙斯卒。

蔡人放其大夫公孙猎于吴。

冬十月癸卯,秦伯[2]卒。

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围邾。

【注释】

[1]城:筑城。

[2]秦伯:指秦惠公。

【译文】

三年春季,齐国的国夏、卫国的石曼姑率领军队包围戚邑。

夏季四月甲午日,发生地震。

五月辛卯日,桓公庙、僖公庙发生火灾。

季孙斯、叔孙州仇率领军队在启阳筑城。

宋国的乐髡率领军队讨伐曹国。

秋季七月丙子日,季孙斯去世。

蔡国人放逐该国大夫公孙猎到吴国。

冬季十月癸卯日,秦伯去世。

叔孙州仇、仲孙何忌率领军队包围邾国。

三年传

【原文】

三年春,齐、卫围戚,求援于中山。

夏五月辛卯,司铎[1]火。火逾公宫,桓、僖灾。救火者皆曰:“顾府。”南宫敬叔至,命周人[2]出御书,俟于宫,曰:“庀[3]女,而不在,死。”子服景伯至,命宰人[4]出礼书,以待命。命不共[5],有常刑。校人[6]乘马,巾车[7]脂辖[8],百官官备,府库慎守,官人[9]肃给。济濡帷幕,郁攸[10]从之。蒙葺公屋,自大庙始,外内以悛[11]。助所不给。有不用命,则有常刑,无赦。公父文伯至,命校人驾乘车。季桓子至,御公立于象魏[12]之外,命救火者,伤人则止,财可为也。命藏象魏,曰:“旧章不可亡也。”富父槐至,曰:“无备而官办者,犹拾沈[13]也。”于是乎去表之槁,道还公宫[14]。

孔子在陈,闻火,曰:“其桓、僖乎!”

【注释】

[1]司铎:鲁国宫名。

[2]周人:官名,掌管周书典籍。

[3]庀:通“庇”,保管。

[4]宰人:冢宰的属官。

[5]共:同“恭”,恭敬地服从。

[6]校人:官名,掌管马匹。

[7]巾车:官名,掌管车辆。

[8]脂辖:为车轴涂油脂以润滑。

[9]官人:也作“馆人”,官名,掌管馆舍。

[10]郁攸:火焰。

[11]悛:次序。

[12]象魏:宫门两侧的高大观楼,又称魏阙,为宣示政教的地方。

[13]沈:汁水。

[14]道还公宫:在公宫周围设隔火道。还,通“环”,环绕,周围。

【译文】

三年春季,齐国、卫国包围戚邑,戚人向中山国求援。

夏季五月辛卯日,司铎宫起火。大火越过公宫,桓公庙、僖公庙都发生火灾。救火的人都说:“照看府库。”南宫敬叔到来,命令周人取出进献给国君的书,在宫中等候,说:“交给你保管,如有遗失,就处死你。”子服景伯到来,命令宰人取出记载礼法的书,让他等候命令。不能恭敬地服从命令,就按照常规刑罚处治。校人准备车马,巾车在车轴上涂油脂,百官坚守各自的岗位,府库严加戒备,馆人认真供应。浸湿帷幕,随火势扑救。覆盖公家房屋,从太庙开始,依次从外到内。救助力量还是有不足的地方。有不奋力执行命令的,就按照常规刑罚处治,不会赦免。公父文伯来到,命令校人为乘车套上马。季桓子到来,驾车载着哀公立在象魏之外,命令救火的人,受伤就停下来,财物还可以再生产。他命令把文献收藏在象魏,说:“旧的典章不可以遗失。”富父槐到来,说:“没有准备却让百官仓促办事,就像拾起泼洒的汁水一样。”在这时搬开外围的干枯易燃之物,在公官周围设隔火道。

孔子在陈国,听说发生火灾,说:“大概是桓公庙、僖公庙吧!”

【原文】

刘氏、范氏世为婚姻,苌弘事刘文公,故周与范氏。赵鞅以为讨。六月癸卯,周人杀苌弘。

秋,季孙有疾,命正常曰:“无死[1]!南孺子之子,男也,则以告而立之;女也,则肥也可。”季孙卒,康子[2]即位。既葬,康子在朝。南氏生男,正常载以如朝,告曰:“夫子有遗言,命其圉臣[3]曰:‘南氏生男,则以告于君与大夫而立之。’今生矣,男也,敢告。”遂奔卫。康子请退。公使共刘视之,则或杀之矣,乃讨之。召正常,正常不反。

冬十月,晋赵鞅围朝歌,师于其南。荀寅伐其郛[4],使其徒自北门入,己犯师而出。癸丑,奔邯郸。十一月,赵鞅杀士皋夷,恶范氏也。

【注释】

[1]死:指为主人殉葬。

[2]康子:季桓子之子季孙肥,谥号康。

[3]圉臣:自谦之词,相当于微臣、小臣。

[4]郛:外城。

【译文】

刘氏、范氏世代结为婚姻,苌弘事奉刘文公,所以周王室支持范氏。赵鞅因此讨伐周王室。六月辛卯日,周王室处死苌弘。

秋季,季孙斯患重病,命令正常说:“不要为我殉葬!南孺子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就把我的话上报而立他为嗣;如果是女孩,就立肥为嗣。”季孙斯死了,季康子即位。下葬后,季康子在朝堂上。南孺子生下男孩,正常驾车载着他到朝堂上,报告说:“夫子有遗言,命令微臣说:‘南孺子生下男孩,就报告国君和大夫而立他为嗣。’现在孩子生下来,是男孩,所以我冒昧地前来报告。”于是他逃亡到卫国。季康子请求退位。哀公派共刘去探视那个孩子,却被人杀死了,于是追查凶手。哀公召见正常,正常不回国。

冬季十月,晋国的赵鞅包围朝歌,军队驻扎在城南。荀寅攻打外城,使他的部众从北门进入,自己突围而出。癸丑日,荀寅逃到邯郸。十一月,赵鞅杀死士皋夷,因为讨厌范氏。

四年经

【原文】

四年春,王二月庚戌,盗杀蔡侯申。

蔡公孙辰出奔吴。

葬秦惠公。

宋人执小邾子。

夏,蔡杀其大夫公孙姓、公孙霍。

晋人执戎蛮子赤归于楚。

城西郛。

六月辛丑,亳社[1]灾。

秋八月甲寅,滕子结卒。

冬十有二月,葬蔡昭公。

葬滕顷公。

【注释】

[1]亳社:殷社。殷商最初建都于亳,所以称亳社,周朝诸侯设亳社为亡国之戒。

【译文】

四年春季,周历二月庚戌日,盗贼杀死蔡侯申。

蔡国的公孙辰出逃到吴国。

安葬秦惠公。

宋国人擒获小邾子。

夏季,蔡国杀死该国的大夫公孙姓、公孙霍。

晋国人擒获戎蛮子赤送回楚国。

在国都西边筑外城。

六月辛丑日,亳社发生火灾。

秋季八月甲寅日,滕子结去世。

冬季十二月,安葬蔡昭公。

安葬滕顷公。

四年传

【原文】

四年春,蔡昭侯将如吴。诸大夫恐其又迁也,承[1]公孙翩逐而射之,入于家人而卒。以两矢门之,众莫敢进。文之锴后至,曰:“如墙而进,多而杀二人。”锴执弓而先,翩射之,中肘。锴遂杀之,故逐公孙辰而杀公孙姓、公孙盱。

【注释】

[1]承:继,追随。

【译文】

四年春季,蔡昭侯将要去吴国。众大夫担心他又要迁都,追随公孙翩追赶并朝他箭射,他逃到一户平民家中就死了。公孙翩手持两枝箭守在门口,众人没有敢进去的。文之锴后到,说:“我们排列成墙壁一样冲进去,他最多杀死两个人。”文之锴持弓走在前面,公孙翩朝他射箭,射中肘部。文之锴最终杀死公孙翩,所以驱逐公孙辰并杀死公孙姓、公孙盱。

【原文】

夏,楚人既克夷虎,乃谋北方。左司马眅、申公寿余、叶公诸梁致[1]蔡于负函,致方城之外于缯关,曰:“吴将泝[2]江入郢,将奔命[3]焉。”为一昔之期,袭梁及霍。单浮余围蛮氏,蛮氏溃。蛮子赤奔晋阴地。司马起丰、析与狄戎,以临上洛。左师军于菟和,右师军于仓野,使谓阴地之命大夫士蔑曰:“晋、楚有盟,好恶同之。若将不废,寡君之愿也。不然,将通于少习以听命。”士蔑请诸赵孟,赵孟曰:“晋国未宁,安能恶于楚?必速与之!”士蔑乃至九州之戎,将裂田以与蛮子而城之,且将为之卜。蛮子听卜,遂执之,与其五大夫,以畀[4]楚师于三户。司马致邑立宗焉,以诱其遗民,而尽俘以归。

【注释】

[1]致:聚集。

[2]泝:同“溯”,逆流而上。

[3]奔命:奔走听命。

[4]畀:给予。

【译文】

夏季,楚国人战胜夷虎后,就谋划出兵北方。左司马眅、申公寿余、叶公诸梁把蔡国人聚集在负函,把方城山之外的人聚集在缯关,说:“吴国将要沿长江逆流而上进入郢,我们要奔走听命。”约定一个晚上的期限,袭击梁和霍。单浮余包围蛮氏,蛮氏溃散。蛮子赤逃到晋国的阴地。司马征发丰、析和狄戎的人,逼近上洛。左军驻扎在菟和,右军驻扎在仓野,派人对阴地的命大夫士蔑说:“晋国、楚国有盟约,喜好和厌恶的事物相同。如果晋国不会废弃盟约,就是我国君的愿望。不这样做,我们将打通少习山来听取贵国的命令。”士蔑向赵简子请示,赵简子说:“晋国还没有安定,怎么能和楚国交恶?一定尽快答应他们!”士蔑就召集九州的戎人,将要分土地给蛮子并在那里筑城,而且将要为此卜问。蛮子前来听取占卜结果,晋国人就将他擒获,同时擒获他的五个大夫,在三户交给楚军。司马授予蛮子城邑,为他设立宗主,来引诱他逃散的民众,并且全部俘获回去。

【原文】

秋七月,齐陈乞、弦施、卫宁跪救范氏。庚午,围五鹿。九月,赵鞅围邯郸。冬十一月,邯郸降。荀寅奔鲜虞,赵稷奔临。十二月,弦施逆之,遂堕[1]临。国夏伐晋,取邢、任、栾、鄗、逆畤、阴人、盂、壶口,会鲜虞,纳荀寅于柏人。

【注释】

[1]堕:通“隳”,拆毁城墙。

【译文】

秋季七月,齐国的陈乞、弦施、卫国的宁跪救援范氏。庚午日,军队包围五鹿。九月,赵鞅包围邯郸。冬季十一月,邯郸投降。荀寅逃到鲜虞,赵稷逃到临邑。十二月,弦施迎接赵稷,于是拆毁临邑的城墙。国夏讨伐晋国,攻取邢、任、栾、鄗、逆畤、阴人、盂、壶口等地,会合鲜虞,护送荀寅到柏人。

五年经

【原文】

五年春,城毗。

夏,齐侯伐宋。

晋赵鞅帅师伐卫。

秋九月癸酉,齐侯杵臼卒。

冬,叔还如齐。

闰月[1],葬齐景公。

【注释】

[1]闰月:闰几月未详。

【译文】

五年春季,在毗筑城。

夏季,齐侯讨伐宋国。

晋国的赵鞅率领军队讨伐卫国。

秋季九月癸酉日,齐侯杵臼去世。

冬季,叔还去齐国。

闰月,安葬齐景公。

五年传

【原文】

五年春,晋围柏人,荀寅、士吉射奔齐。

初,范氏之臣王生恶张柳朔,言诸昭子,使为柏人。昭子曰:“夫非而仇乎?”对曰:“私仇不及公,好不废过,恶不去善,义之经[1]也,臣敢违之?”及范氏出,张柳朔谓其子:“尔从主,勉之!我将止死,王生授我矣,吾不可以僭[2]之。”遂死于柏人。

【注释】

[1]经:常规。

[2]僭:超越本分,引申为失信。

【译文】

五年春季,晋国包围柏人,苟寅、士吉射逃到齐国。

当初,范氏的家臣王生讨厌张柳朔,向范昭子进言,派张柳朔镇守柏人。范昭子说:“他不是你的仇人吗?”王生回答说:“私仇不能干涉公事,喜爱不能废弃过错,厌恶不能排除善良,这是道义的常规,我怎么敢违背呢?”等到范氏出逃,张柳朔对他的儿子说:“你跟随主人,努力吧!我将要留下死守,王生把道义交给我了,我不可以对他失信。”最终他在柏人战死。

【原文】

夏,赵鞅伐卫,范氏之故也,遂围中牟。

齐燕姬生子,不成而死。诸子[1]鬻姒之子荼嬖,诸大夫恐其为大子也,言于公曰:“君之齿长矣,未有大子,若之何?”公曰:“二三子间于忧虞,则有疾疢,亦姑谋乐,何忧于无君?”公疾,使国惠子、高昭子立荼,置群公子于莱。秋,齐景公卒。冬十月,公子嘉、公子驹、公子黔奔卫,公子鉏、公子阳生来奔。莱人歌之曰:“景公死乎不与埋,三军之事乎不与谋,师[2]乎师乎,何党之乎!”

【注释】

[1]诸子:天子、诸侯宫中的女官名。

[2]师:众。

【译文】

夏季,赵鞅讨伐卫国,是因为范氏的缘故,于是包围中牟。

齐国的燕姬生下儿子,没有长大就死了。诸子鬻姒的儿子荼受宠,众大夫担心他被立为太子,对齐景公说:“您的年纪大了,还没有太子,怎么办呢?”齐景公说:“各位处在忧虑之中,就会生病,也姑且去寻欢作乐,为什么要为没有国君担忧呢?”齐景公患重病,让国惠子、高昭子立荼为太子,把众公子安置在莱邑。秋季,齐景公去世。冬季十月,公子嘉、公子驹、公子黔逃到卫国,公子鉏、公子阳生逃到我国。莱人为此歌唱道:“景公死去啊不参与送葬,三军大事啊不参与商量,那么多人啊,要去哪里啊!”

【原文】

郑驷秦富而侈,嬖大夫[1]也,而常陈卿之车服于其庭。郑人恶而杀之。子思[2]曰:“《诗》[3]曰:‘不解[4]于位,民之攸塈[5]。’不守其位,而能久者鲜矣。《商颂》[6]曰:‘不僭不滥[7],不敢怠皇[8],命以多福[9]。’”

【注释】

[1]嬖大夫:下大夫。

[2]子思:郑国大夫子产的儿子,并非孔子的孙子。

[3]《诗》:指《诗经·大雅·假乐》。

[4]解:通“懈”,懈怠。

[5]塈:安乐。

[6]《商颂》:指《诗经·商颂·殷武》。

[7]不僭不滥:指赏罚得当。

[8]怠皇:也作“怠遑”,怠慢而安逸。

[9]命以多福:今本《诗经》作“命于下国,封建厥福”。

【译文】

郑国的驷秦富有而奢侈,只是下大夫,却经常把卿的车马服饰陈列在他的庭院里。郑国人讨厌他而将他杀死。子思说:“《诗》中说:‘在位不懈怠,民众乐开怀。’不恪尽职守,却能长久的人太少了。《商颂》中说:‘赏罚不滥用,为政不倦怠,天命降福运。’”

六年经

【原文】

六年春,城邾瑕。

晋赵鞅帅师伐鲜虞。

吴伐陈。

夏,齐国夏及高张来奔。

叔还会吴于柤。

秋七月庚寅,楚子轸[1]卒。

齐阳生入齐。

齐陈乞弑其君荼。

冬,仲孙何忌帅师伐邾。

宋向巢帅师伐曹。

【注释】

[1]楚子轸:指楚昭王。《史记》记载其名为“珍”。

【译文】

六年春季,在邾瑕修筑城墙。

晋国的赵鞅率领军队讨伐鲜虞。

吴国讨伐陈国。

夏季,齐国的国夏和高张逃到我国。

叔还在柤地和吴国人会面。

秋季七月庚寅日,楚子轸去世。

齐国的阳生进入齐国。

齐国的陈乞杀死他的国君荼。

冬季,仲孙何忌率领军队讨伐邾国。

宋国的向巢率领军队讨伐曹国。

六年传

【原文】

六年春,晋伐鲜虞,治范氏之乱也。

吴伐陈,复修旧怨也。楚子曰:“吾先君与陈有盟,不可以不救。”乃救陈,师于城父。

齐陈乞伪事高、国者,每朝必骖乘[1]焉。所从必言诸大夫,曰:“彼皆偃蹇[2],将弃子之命。皆曰:‘高、国得君,必偪我,盍去诸?’固将谋子,子早图之。图之,莫如尽灭之。需[3],事之下也。”及朝,则曰:“彼虎狼也,见我在子之侧,杀我无日矣。请就之位。”又谓诸大夫曰:“二子者祸矣!恃得君而欲谋二三子,曰:‘国之多难,贵宠之由,尽去之而后君定。’既成谋矣,盍及其未作也,先诸?作而后悔,亦无及也。”大夫从之。

【注释】

[1]骖乘:陪乘。

[2]偃蹇:傲慢。

[3]需:迟疑。

【译文】

六年春季,晋国讨伐鲜虞,是为了惩治其帮助范氏作乱。

吴国讨伐陈国,是为了报复旧怨。楚子说:“我国的先君和陈国有盟约,不能不援救。”于是楚国援救陈国,驻军在城父。

齐国的陈乞假装事奉高氏、国氏,每次上朝一定陪同乘车。他跟从时一定会说到众大夫,说:“他们都很傲慢,将要抛弃您的命令。他们都说:‘高氏、国氏受到国君的宠爱,一定会逼迫我们,为什么不除掉他们?’他们本来就将谋划对付您,您要尽早考虑对付他们。对付他们,不如把他们全部消灭。迟疑,就是下策。”到朝堂上时,他就说:“他们是虎狼,见到我在您的身边,杀我的日子的不远了。请让我到他们那边去。”他又对众大夫说:“这两位要出祸事了!仰仗国君的宠爱却要谋划对付各位,说:‘国家患难那么多,是权贵和宠臣造成的,把他们都除掉后国君才能安定。’计划已经定下了,为什么不在他们没有行动时抢先下手呢?他们行动再后悔,也来不及了。”众大夫采纳了他的建议。

【原文】

夏六月戊辰,陈乞、鲍牧及诸大夫,以甲入于公宫。昭子[1]闻之,与惠子[2]乘如公,战于庄,败。国人追之,国夏奔莒,遂及高张、晏圉、弦施来奔。

秋七月,楚子在城父,将救陈,卜战不吉,卜退不吉。王曰:“然则死也。再败楚师,不如死。弃盟逃仇,亦不如死。死一也,其死仇乎!”命公子申为王,不可;则命公子结,亦不可;则命公子启,五辞而后许。将战,王有疾。庚寅,昭王攻大冥,卒于城父。子闾退,曰:“君王舍其子而让群臣,敢忘君乎?从君之命,顺也。立君之子,亦顺也。二顺不可失也。”与子西、子期谋,潜师闭涂[3],逆越女之子章,立之而后还。

【注释】

[1]昭子:高张谥号昭。

[2]惠子:国夏谥号惠。

[3]闭涂:封锁道路,不使消息外泄。

【译文】

夏季六月戊辰日,陈乞、鲍牧和众大夫率领甲士进入公宫。高昭子听说后,和国惠子乘车到齐侯那里,在庄街作战,失败。国人追赶他们,国夏逃到莒国,就和高张、晏圉、弦施逃到我国。

秋季七月,楚子在城父,将要援救陈国,卜问战事不吉利,卜问退兵也不吉利。楚昭王说:“那么只有死了。让楚军第二次失败,不如死。背弃盟约逃避仇敌,也不如死。同样是死,大概会死在仇敌手中吧!”他命令公子申继承王位,公子申不同意;又命令公子结继承王位,公子结也不同意;又命令公子启继承王位,公子启推辞五次后同意了。将要作战,楚昭王患重病。庚寅日,楚昭王进攻大冥,在城父去世。子闾退兵,说:“君王舍弃他的儿子而让位给群臣,怎么敢忘记君王的恩德呢?服从君王的命令,这是顺应情理的。立君王的儿子为王,也是顺应情理的。两种顺应情理的做法都不能失掉。”他和子西、子期谋划,秘密转移军队并封锁消息,迎接越国女子所生的儿子章,立他为王,然后返回国内。

【原文】

是岁也,有云如众赤鸟,夹日以飞,三日。楚子使问诸周大史。周大史曰:“其当王身乎!若萗[1]之,可移于令尹、司马。”王曰:“除腹心之疾,而置诸股肱,何益?不谷[2]不有大过,天其夭诸?有罪受罚,又焉移之?”遂弗萗。

初,昭王有疾。卜曰:“河为祟。”王弗祭。大夫请祭诸郊。王曰:“三代命祀,祭不越望[3]。江、汉、睢、章,楚之望也。祸福之至,不是过也。不谷虽不德,河非所获罪也。”遂弗祭。

【注释】

[1]萗:一种祈求神灵消除灾祸的祭祀。

[2]不谷:诸侯用来自称的谦词,意思是不善之人。

[3]越望:遥祭本国以外的山川。望,遥望祭祀名山大川。

【译文】

这一年,有云彩好像一群红色的鸟,夹在太阳两边飞,连续三天如此。楚子派人询问周王室的太史。周太史说:“大概会在君王身上应验吧!如果举行萗祭,可以把灾祸转移到令尹、司马身上。”楚昭王说:“除去心腹的疾病,却转移到大腿手臂上,有什么用?我没有大过错,上天能使我短命吗?有罪受到惩罚,又能转移到哪里去呢?”最终他没有举行萗祭。

当初,楚昭王病重。卜者说:“是黄河之神在作怪。”楚昭王不去祭祀。大夫们请求在郊外祭祀。楚昭王说:“三代规定的祭祀制度,不能遥祭本国以外的山川。长江、汉水、睢水、章水,是楚国的大川。祸福的到来,不会超过这些地方。我即使没有德行,也不会得罪黄河之神。”最终他没有举行祭祀。

【原文】

孔子曰:“楚昭王知大道矣。其不失国也,宜哉!《夏书》[1]曰:‘惟彼陶唐[2],帅彼天常[3],有此冀方[4]。今失其行,乱其纪纲,乃灭而亡。’又曰:‘允出兹在兹[5]。’由己率常可矣。”

八月,齐邴意兹来奔。

陈僖子使召公子阳生。阳生驾而见南郭且于,曰:“尝献马于季孙,不入于上乘,故又献此,请与子乘之。”出莱门而告之故。阚止知之,先待诸外。公子曰:“事未可知,反与壬[6]也处。”戒之,遂行。逮夜至于齐,国人知之。僖子使子士之母养之,与馈者皆入。

【注释】

[1]《夏书》:此为《尚书》逸文,被作伪《古文尚书》者辑入《五子之歌》。

[2]陶唐:尧。

[3]天常:上天的常道。

[4]冀方:冀州,尧建都于此。代指国家。

[5]出兹在兹:推行此道的是此人。兹,此。前一个“兹”指德行,后一个“兹”指皋陶。出自伪《古文尚书》的《大禹谟》。

[6]壬:阳生之子。

【译文】

孔子说:“楚昭王算是懂得大道了。他没有丢掉国家,真适宜啊!《夏书》说:‘遥想唐尧之时,顺应上天之道,有冀州这个地方。现在背弃了他的善行,扰乱了他的法纪,才使国家走向灭亡。’又说:‘确实推行此道的就是此人。’由自己来遵从天道就可以了。”

八月,齐国的邴意兹逃到我国。

陈僖子派人召见公子阳生。阳生套上车去见南郭且于,说:“我曾经进献马匹给季孙,没有被编入他的上等车驾,所以又进献这些,请让我和您乘坐。”走出莱门后告诉他原因。阚止知道后,先在城外等待。公子阳生说:“情况还不清楚,返回后我和壬在一起。”他告诫阚止后,就出发了。到夜里抵达齐国,国人就知道了。陈僖子派子士的母亲照顾阳生,让阳生和送食物的人都入宫。

【原文】

冬十月丁卯,立之。将盟,鲍子醉而往。其臣差车[1]鲍点曰:“此谁之命也?”陈子曰:“受命于鲍子。”遂诬鲍子曰:“子之命也。”鲍子曰:“女忘君之为孺子牛[2]而折其齿乎?而背之也!”悼公[3]稽首,曰:“吾子[4]奉义而行者也。若我可,不必亡一大夫;若我不可,不必亡一公子。义则进,否则退,敢不唯子是从?废兴无以乱,则所愿也。”鲍子曰:“谁非君之子?”乃受盟。使胡姬以安孺子[5]如赖,去鬻姒,杀王甲,拘江说,囚王豹于句窦之丘。

公使朱毛告于陈子,曰:“微[6]子,则不及此。然君异于器,不可以二。器二不匮,君二多难。敢布诸大夫。”僖子不对而泣,曰:“君举[7]不信群臣乎?以齐国之困,困又有忧,少君不可以访,是以求长君,庶亦能容群臣乎!不然,夫孺子何罪?”毛复命,公悔之。毛曰:“君大访于陈子,而图其小,可也。”使毛迁孺子于骀,不至,杀诸野幕之下,葬诸殳冒淳。

【注释】

[1]差车:官名,主管车辆。

[2]为孺子牛:指齐景公为幼子荼当牛来骑。孺子,年幼的新君,这里指荼。

[3]悼公:齐侯阳生谥号悼。

[4]吾子:对人的尊称。

[5]安孺子:齐侯荼年幼被杀,无谥号,只称安孺子。安,也作“晏”。

[6]微:如果没有。

[7]举:都,全。

【译文】

冬季十月丁卯日,立阳生为国君。将要盟誓,鲍子醉酒前往去。他的家臣差车鲍点说:“这是谁的命令?”陈子说:“接受鲍子的命令。”于是他诬陷鲍子说:“这是您的命令。”鲍子说:“你忘记先君为孺子当牛骑而摔断牙齿的事了吗?现在却要违背先君的遗命!”齐悼公叩头下拜,说:“您是尊奉道义而行事的人。如果我适合做国君,不必杀死一位大夫;如果我不适合,不必杀死一位公子。符合道义就前进,不符合就后退,怎么敢不听从您的命令?废黜和兴立都不要因此发生动乱,就是我的愿望。”鲍子说:“谁不是先君的儿子呢?”于是接受盟约。齐悼公让胡姬带安孺去赖邑,驱逐鬻姒,杀死王甲,拘捕江说,把王豹囚禁在句窦之丘。

齐悼公派朱毛告诉陈僖子,说:“如果没有您,我就不能得到这些。然而国君和器物不同,不能有两个。器物有两件就不匮乏,国君有两个就祸难多。我冒昧地向您陈述。”陈僖子不回答而哭泣,说:“您完全不相信群臣了吗?因为齐国贫困,贫困又有忧患,年幼的国君不能够咨询政务,所以找来年长的国君,差不多能够宽容对待群臣吧!不是这样,荼有什么罪过?”朱毛返回报告,齐悼公后悔了。朱毛说:“您有大事向陈子咨询政务,小事自己谋划,这样就可以了。”齐悼公派朱毛把安孺子迁到骀邑,还没有到达,就在野外的帐幕中把他杀死了,葬在殳冒淳。

七年经

【原文】

七年春,宋皇瑗帅师侵郑。

晋魏曼多帅师侵卫。

夏,公会吴于鄫[1]。

秋,公伐邾。

八月己酉,入邾,以邾子益[2]来。

宋人围曹。

冬,郑驷弘帅师救曹。

【注释】

[1]鄫:在今山东省枣庄市东。

[2]邾子益:即邾隐公。

【译文】

七年春季,宋皇瑗率领军队侵袭郑国。

晋魏曼多率领军队侵袭卫国。

夏季,哀公与吴国人在鄫地相会。

秋季,哀公攻伐邾国。

八月己酉日,进入邾国,将邾子益押回国。

宋国人包围曹国。

冬季,郑驷弘率领军队救援曹国。

七年传

【原文】

七年春,宋师侵郑,郑叛晋故也。

晋师侵卫,卫不服也。

夏,公会吴于鄫。吴来征百牢,子服景伯对曰:“先王未之有也。”吴人曰:“宋百牢我,鲁不可以后宋。且鲁牢晋大夫过十,吴王百牢,不亦可乎?”景伯曰:“晋范鞅贪而弃礼,以大国惧敝邑,故敝邑十一牢之。君若以礼命于诸侯,则有数[1]矣。若亦弃礼,则有[2]淫[3]者矣。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今弃周礼,而曰必百牢,亦唯执事。”吴人弗听。景伯曰:“吴将亡矣,弃天而背本。不与,必弃疾[4]于我。”乃与之。

【注释】

[1]数:常数。《周礼·大行人》:“上公九牢,侯伯七牢,子男五牢。”是常数。

[2]有:又。

[3]淫:过份。

[4]弃疾:加害。

【译文】

七年春季,宋军侵袭郑国,这是因为郑国背叛晋国的缘故。

晋军入侵卫国,因为卫国不顺服。

夏季,鲁哀公和吴国人在鄫地会见。吴国前来要求取一百牢的牲畜,子服景伯回答说:“先王没有过这样的事。”吴国人说:“宋国送给我们一百牢的牲畜,鲁国不能比宋国少。而且鲁国享宴晋国大夫超过十牢牲畜,给吴王一百牢牲畜,不是也行吗?”子服景伯说:“晋国的范鞅贪婪而抛弃礼仪,用大国的势力来迫使敝邑恐惧,所以敝邑享他十一牢。君王如果用礼仪来命令诸侯,那么就有一定的数字。如果也抛弃礼仪,那么就更过分了。周朝统一天下,制定礼仪,上等的物品数字不过十二这个数字,因为这是上天的大数目。现在抛弃周礼,而说一定要一百牢,也只好听从执事的命令。”吴国人不听。子服景伯说:“吴国快要灭亡了,抛弃上天而违背根本。如果不给,一定要加害于我们。”就照数给了他们。

【原文】

太宰嚭召季康子,康子使子贡辞。大宰嚭曰:“国君道长,而大夫不出门,此何礼也?”对曰:“岂以为礼?畏大国也。大国不以礼命于诸侯,苟不以礼,岂可量也?寡君既共命焉,其老岂敢弃其国?大伯[1]端委[2]以治周礼,仲雍[3]嗣之,断发文身,裸以为饰,岂礼也哉?有由然也。”反自鄫,以吴为无能为也。

【注释】

[1]大伯:指吴太伯,吴国先祖。

[2]端委:指玄端之衣、委貌之冠,皆是周统一之前的礼服。

[3]仲雍:吴太伯弟。

【译文】

太宰噽召见季康子,康子让子贡去辞谢。太宰噽说:“我们的国君走了那么远的路程,而鲁国的大夫不出门,这是什么礼仪?”子贡回答说:“岂敢把这作为礼仪?只是由于害怕大国。大国不用礼仪来命令诸侯,如果不用礼仪,后果怎能估量?寡君既已奉命前来,他的老臣怎么敢丢下国家?太伯穿着玄端之衣戴着委貌之冠来推行周礼,仲雍继承他,把头发剪断,身上刺画花纹,作为裸体的装饰,难道合于礼吗?因为有理由所以才这样做的。”从鄫地回来,季康子认为吴国不能有什么作为。

【原文】

季康子欲伐邾,乃飨大夫以谋之。子服景伯曰:“小所以事大,信也;大所以保小,仁也。背大国,不信;伐小国,不仁。民保于城,城保于德。失二德[1]者,危,将焉保?”孟孙曰:“二三子以为何如?恶[2]贤而逆之。”对曰:“禹合诸侯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今其存者,无数十焉,唯大不字小,小不事大也。知必危,何故不言?”“鲁德如邾,而以众加之,可乎?”不乐而出。

【注释】

[1]二德:指仁与信。

[2]恶:何。

【译文】

季康子想要攻打邾国,就设享礼招待大夫们来一起商量。子服景伯说:“小国用来侍奉大国的,是信;大国用来保护小国的,是仁。违背大国,这是不信;攻打小国,这是不仁。百姓由城邑来保护,城邑由德行来保护。丢掉了信和仁两种德行,就危险了,哪里还能保护得了?”孟孙说:“各位以为怎么样?哪一种意见明智我就接受。”大夫们回答说:“大禹在涂山会合诸侯,拿着玉器和锦帛的有一万个国家。现在还存在的,没有几十个了,就是因为大国不养育小国,小国不侍奉大国。明知一定有危险,为什么不说?”孟孙说:“鲁国的德行和邾国一样,而要用大兵来施加压力,可以吗?”宴礼不欢而散。

【原文】

秋,伐邾,及范门[1],犹闻钟声。大夫谏,不听。茅成子[2]请告于吴,不许,曰:“鲁击柝闻于邾,吴二千里,不三月不至,何及于我?且国内岂不足?”成子以茅[3]叛。师遂入邾,处其公宫,众师昼掠。邾众保于绎[4]。师宵掠,以邾子益来,献于亳社,囚诸负瑕[5],负瑕故有绎。邾茅夷鸿以束帛、乘韦,自请救于吴,曰:“鲁弱晋而远吴,冯恃其众,而背君之盟,辟君之执事,以陵我小国。邾非敢自爱也,惧君威之不立。君威之不立,小国之忧也。若夏盟于鄫衍[6],秋而背之,成求而不违,四方诸侯,其何以事君?且鲁赋八百乘,君之贰也;邾赋六百乘,君之私也。以私奉贰,唯君图之。”吴子从之。

【注释】

[1]范门:邾国城门。

[2]茅成子:邾大夫茅夷鸿。

[3]茅:在今山东省金乡县西北。

[4]绎:今山东省邹城市东南的峄山。

[5]负瑕:在今山东省兖州市市西。

[6]鄫衍:即鄫。

【译文】

秋季,鲁国攻打邾国,到达范门,还能听到敲击乐钟的声音。大夫劝谏,邾子不听。茅成子请求向吴国报告,邾子不答应,说:“鲁国敲打梆子的声音,在邾国就可以听到,吴国相距二千里,没有三个月的时间到不了,哪里能管得了我们?而且国内的力量难道就不足够?”茅成子领着茅地人叛变了。鲁国的军队就涌进了邾国国都,各军白天抢劫。邾国的军队在绎山守卫。鲁军在夜里抢劫,带了邾子益回来,在亳社举行献俘仪式,囚禁在负瑕,负暇因此而有了绎人。邾国的茅夷鸿用五匹帛、四张熟牛皮作为礼物,自己去请求吴国救援,说:“鲁国以为晋国衰弱而吴国遥远,凭借着他们人多,而背弃了和君王订立的盟约,看不起君王的执事,来欺凌我们小国。邾国不敢自己爱惜,怕的是君王的威信不能建立。君王的威信不能建立,这是小国所担心的。如果夏季在鄫衍结盟,秋季就背弃它,鲁国得到了所求而没有阻力,四方的诸侯靠什么来侍奉君王?而且鲁国战车八百辆是君王的匹敌,邾国战车六百辆却是君王的私产。把私产送给与自己匹敌的国家,请君王考虑一下。”吴王听从了他。

【原文】

宋人围曹。郑桓子思曰:“宋人有曹,郑之患也,不可以不救。”冬,郑师救曹,侵宋。

初,曹人或梦众君子立于社宫[1],而谋亡曹,曹叔振铎[2]请待公孙彊,许之。旦而求之曹,无之。戒其子曰:“我死,尔闻公孙彊为政,必去之。”及曹伯阳即位,好田弋。曹鄙人公孙彊好弋,获白雁,献之,且言田弋之说,说之。因访政事,大说之。有宠,使为司城[3]以听政。梦者之子乃行。彊言霸说于曹伯,曹伯从之,乃背晋而奸[4]宋。宋人伐之,晋人不救,筑五邑于其郊,曰黍丘、揖丘、大城、钟、邗。

【注释】

[1]社宫:国社的围墙。

[2]曹叔振铎:周武王弟。

[3]司城:即司空。

[4]奸:侵犯。

【译文】

曹国被宋国人包围了。郑国的桓子思说:“宋国人如果据有曹国,这是郑国的忧患,不能不救。”冬季,郑军救援曹国,入侵宋国。

起初,曹国有人梦见一伙君子站在曹国国社的围墙边,商量灭亡曹国,曹叔振铎请求等一下公孙彊,大家答应了。早晨起来去寻找,曹国没有这个人。做梦的人告诫他儿子说:“我死以后,你听到公孙彊执政,一定要离开曹国。”等到曹伯阳即位,喜欢打猎射鸟。曹国边境上的人公孙彊喜欢射鸟,得到一只白雁,献给曹伯阳,而且还讲述了打猎射鸟的技巧,曹伯很喜欢他。由此而向公孙彊询问国家大事,他应对得十分好,曹伯阳更加喜欢他。公孙彊得到宠信,被任命为司城来执政。做梦的人的儿子这时就离开曹国。公孙彊向曹伯讲述称霸的策略,曹伯阳听从了,就背弃晋国而侵犯宋国。宋国人攻打曹国,晋国人不来救援,公孙彊在国都郊外建造了五个城邑,名叫黍丘、揖丘、大城、钟、邗。

八年经

【原文】

八年春,王正月,宋公入曹,以曹伯阳归。

吴伐我。

夏,齐人取讙[1]及阐[2]。

归邾子益于邾。

秋七月。

冬十有二月癸亥,杞伯过卒。

齐人归讙及阐。

【注释】

[1]讙:在今山东宁阳县北。

[2]阐:在今山东省宁阳县东北。

【译文】

八年春季,周历正月,宋景公进入曹国,把曹伯阳押回国。

吴国攻打我国。

夏季,齐国人占领讙地及阐地。

把邾隐公益送回邾国。

秋季七月。

冬季十二月癸亥日,杞僖公过去世。

齐国人归还讙地及阐地。

八年传

【原文】

八年春,宋公伐曹,将还,褚师子肥殿。曹人诟之,不行。师待之。公闻之,怒,命反之,遂灭曹。执曹伯及司城彊以归,杀之。

【译文】

八年春季,宋景公攻打了曹国,准备撤兵回去时,褚师子肥走在最后。曹国人辱骂他,他就停下来不走。全军等待褚师子肥。宋景公听说了这件事,非常生气,命令回兵,灭了曹国。逮捕了曹伯阳和司城官公孙彊回去,杀死了他们。

【原文】

吴为邾故,将伐鲁,问于叔孙辄。叔孙辄对曰:“鲁有名而无情[1],伐之必得志焉。”退而告公山不狃。公山不狃曰:“非礼也。君子违[2],不适仇国,未臣而有[3]伐之,奔命焉,死之可也。所托也则隐[4]。且夫人之行也,不以所恶废[5]乡。今子以小恶而欲覆宗国,不亦难乎?若使子率,子必辞,王将使我。”子张疾之。王问于子洩,对曰:“鲁虽无与立,必有与毙。诸侯将救之,未可以得志焉。晋与齐楚辅之,是四仇也。夫鲁,齐晋之唇。唇亡齿寒,君所知也,不救何为?”

【注释】

[1]情:事实。

[2]违:流亡。

[3]有:又。

[4]隐:回避,推脱。

[5]废:危害。

【译文】

吴国为了邾国的缘故,准备攻打鲁国,吴王询问叔孙辄。叔孙辄回答说:“鲁国有名而无实,攻打他们,一定能如愿以偿。”退出来告诉公山不狃。公山不狃说:“这是不合于礼的。君子离开自己的国家,不到敌国去,在鲁国没有尽到臣下的本分而又去攻打它,为吴国奔走听命,这就可以死去。有这样的委任就要避开。而且一个人离开国家,不应该因为有所怨恨而祸害乡土。现在您由于小怨而要颠覆国家,不也很困难吗?如果派您领兵先行,您一定要推辞。君王将会派我去。”叔孙辄悔恨自己说错了。吴王又问公山不狃,公山不狃回答说:“鲁国平时虽然没有亲近的盟国,危急的时候却一定会有愿意共同抵抗的援国。诸侯将会救援它,是不能如愿以偿的。晋国和齐国、楚国会帮助它,这就是吴国的四个敌国了。鲁国如同齐国和晋国的嘴唇,唇亡齿寒,这是您所知道的,他们不去救援还等什么?”

【原文】

三月,吴伐我,子洩率,故道险,从武城[1]。

初,武城人或有因于吴竟田焉,拘鄫人之沤菅者,曰:“何故使吾水滋[2]?”及吴师至,拘者道之,以伐武城,克之。王犯尝为之宰,澹台子羽之父好焉,国人惧。懿子谓景伯:“若之何?”对曰:“吴师来,斯与之战,何患焉?且召之而至,又何求焉?”吴师克东阳[3]而进,舍于五梧[4]。明日,舍于蚕室。公宾庚、公甲叔子与战于夷,获叔子与析朱鉏,献于王。王曰:“此同车,必使能,国未可望也。”明日,舍于庚宗,遂次于泗上。微虎欲宵攻王舍,私属徒七百人,三踊于幕庭,卒三百人,有若[5]与焉。及稷门之内,或谓季孙曰:“不足以害吴,而多杀国士,不如已也。”乃止之。吴子闻之,一夕三迁。

【注释】

[1]武城:在今山东省费县西南。

[2]滋:浑浊。

[3]东阳:在今山东省费县西南。

[4]五梧:在东阳西北。

[5]有若:孔子弟子。

【译文】

三月,吴国攻打鲁国,公山不狃领兵先行,故意从险路进军,经过武城。

起初,武城人有人在边境上种田,拘捕了浸泡菅草的鄫国人,说:“为什么把我的水弄脏?”等到吴军来到,被拘捕的那个人领着吴军攻打武城,攻下了这个城邑。王犯曾经做过武城的地方官,澹台子羽的父亲和王犯友好,国内的人们害怕。孟孙对景伯说:“怎么办?”景伯回答说:“吴军来就和他们作战,怕什么?而且是我们召他们来的,还要求什么?”吴军攻下东阳而后前进,驻在五梧。第二天,驻扎在蚕室。公宾庚、公甲叔子和吴军在夷地作战,吴军俘虏了叔子和析朱鉏,把尸体献给吴王。吴王说:“这是一辆战车上的人,鲁国一定任用了能人,这个国家还不能侥幸得到。”第二天,住在庚宗,就在泗水边上驻扎。微虎想要夜袭吴王的住处,让他的私人部队七百人在帐幕外的庭院里,每人向上跳三次,最后挑选了三百人,有若也在里边。出发到达稷门之内,有人对季孙说:“这样做不足让吴国受害,反而让许多国家中有才能的士人送了命,不如不干。”季孙就下令阻止。吴王听说这一情况,一晚上迁移了三次住处。

【原文】

吴人行成,将盟,景伯曰:“楚人围宋,易子而食,析骸而爨,犹无城下之盟。我未及亏,而有城下之盟,是弃国也。吴轻而远,不能久,将归矣,请少待之。”弗从。景伯负载[1],造于莱门。乃请释[2]子服何于吴,吴人许之。以王子姑曹当之,而后止。吴人盟而还。

齐悼公之来也,季康子以其妹妻之,即位而逆之。季鲂侯通焉,女言其情,弗敢与也。齐侯怒。夏五月,齐鲍牧帅师伐我,取讙及阐。

【注释】

[1]载:载书,即盟书。

[2]释:舍。指为人质。

【译文】

吴国人求和,鲁、吴两国将要订立盟约。子服景伯说:“楚国人包围宋国,宋国人交换儿子来吃,劈开尸骨烧饭,尚且没有订立城下之盟。我们还不到损耗得不能作战的地步,而有城下之盟,这是丢掉国家。吴国轻率而离本国很远,不能持久,快要回去了,请稍等一下。”鲁君不听他的话。景伯背着自己草拟的盟书,去到莱门。鲁国就请求把子服景伯留在吴国,吴国人答应了,鲁国又要求用王子姑曹相抵,结果是两边罢手不再交换人质。吴国人订立了盟约然后回国。

齐悼公来鲁国的时候,季康子把他的妹妹嫁给悼公,悼公即位以后来迎接她。季鲂侯和她私通,这个女人向季康子讲出了私通的情况,季康子不敢把她送到齐国去。齐悼公十分生气。夏季五月,齐国的鲍牧带兵进攻鲁国,占领了讙地和阐地。

【原文】

或谮胡姬于齐侯,曰:“安孺子之党也。”六月,齐侯杀胡姬。

齐侯使如吴请师,将以伐我,乃归邾子。邾子又无道,吴子使大宰子余讨之,囚请楼台,栫[1]之以棘,使诸大夫奉大子革以为政。

秋,及齐平。九月,臧宾如[2]如齐莅盟。齐闾丘明[3]来莅盟,且逆季姬以归,嬖。

鲍牧又谓群公子曰:“使女有马千乘乎?”公子愬之。公谓鲍子:“或谮子,子姑居于潞以察之。若有之,则分室以行;若无之,则反子之所。”出门,使以三分之一行。半道,使以二乘。及潞,麇之以入,遂杀之。

冬十二月,齐人归讙及阐,季姬嬖故也。

【注释】

[1]栫:围绕。

[2]臧宾如:臧会之子。

[3]闾丘明:闾丘婴之子。

【译文】

有人在齐悼公那里诬陷胡姬说:“她是安孺子的同党。”六月,齐悼公杀了胡姬。

齐悼公派人到吴国请求发兵,将要用来攻打鲁国,鲁国送回了邾子。邾子还是无道,吴正派太宰子余讨伐他,把他囚禁在楼台里,用荆棘做成篱笆围起来,让大夫们侍奉太子革执政。

秋季,和齐国讲和。九月,臧宾如去到齐国参加结盟。齐国的闾丘明前来参加结盟,而且迎接季姬回去,她很受闾丘明的宠爱。

鲍牧又对公子们说:“使你拥有一千乘马好吗?”公子们告诉了齐悼公。齐悼公对鲍牧说:“有人说您的坏话,您姑且住在潞地以待调查。如果有这件事,您就把家产的一半带走出国;如果没有,就回到原来的地方去。”鲍牧出门,让他带着家产的三分之一动身。走到半路,只让他带着两辆车子走。到达潞地,就把他捆绑了回来,接着便杀死了他。

冬季十二月,齐国人把讙地和阐地归还给鲁国,这是由于季姬受到宠爱的缘故。

九年经

【原文】

九年春,王二月,葬杞僖公。

宋皇瑗帅师取郑师于雍丘[1]。

夏,楚人伐陈。

秋,宋公伐郑。

冬十月。

【注释】

[1]雍丘:在今河南省杞县。

【译文】

九年春季,周历二月,安葬杞僖公。

宋皇瑗率领军队在雍丘歼灭郑国军队。

夏季,楚国人攻打陈国。

秋季,宋景公攻打郑国。

冬季十月。

九年传

【原文】

九年春,齐侯使公孟绰辞师于吴。吴子[1]曰:“昔岁寡人闻命,今又革之,不知所从,将进受命于君。”

郑武子賸[2]之嬖许瑕求邑,无以与之。请外取,许之,故围宋雍丘。宋皇瑗围郑师,每日迁舍,垒合,郑师哭。子姚救之,大败。二月甲戌,宋取郑师于雍丘,使有能者无死,以郏张与郑罗归。

夏,楚人伐陈,陈即吴故也。

宋公伐郑。

秋,吴城邗[3],沟通江、淮。

【注释】

[1]吴子:吴王夫差。

[2]武子賸:即罕达,字子賸,又字子姚。

[3]邗:在今江苏省扬州市北。

【译文】

九年春季,齐悼公派公孟绰到吴国辞谢出兵。吴王说:“去年我听到君王的命令,现在又改变了,不知道该听从什么,我打算去贵国接受君王的命令。”

郑国武子賸的宠臣许瑕求取封邑,没有地方可以赐给他。许瑕请求取之于外国,武子賸答应了,所以包围了宋国的雍丘。宋国的皇瑗又包围郑军,每天换一个地方挖沟修筑堡垒,连成一线,郑国军士都号啕大哭。武子賸前去救援,大败。二月甲戌日,宋军在雍丘全歼郑军,让有才能的人留下性命,带了郏张和郑罗回去。

夏季,楚国人因为陈国靠拢吴国而进攻陈国。

宋景公发兵攻打郑国。

秋季,吴国在邗地筑城,凿沟沟通长江、淮水。

【原文】

晋赵鞅卜救郑,遇水适火,占诸史赵、史墨、史龟。史龟曰:“是谓沈阳,可以兴兵。利以伐姜[1],不利子商[2]。伐齐则可,敌宋不吉。”史墨曰:“盈,水名也。子,水位也。名位敌,不可干也。炎帝为火师,姜姓其后也。水胜火,伐姜则可。”史赵曰:“是谓如川之满,不可游也。郑方有罪,不可救也。救郑则不吉,不知其他。”阳虎以《周易》筮之,遇泰之需,曰:“宋方吉,不可与也。微子启,帝乙之元子也。宋、郑,甥舅也。祉,禄也。若帝乙之元子归妹,而有吉禄,我安得吉焉?”乃止。

冬,吴子使来儆[3]师伐齐。

【注释】

[1]姜:指齐国。

[2]子商:指宋国。

[3]儆:告诫。这里是通报之意。

【译文】

晋国的赵鞅为救援郑国而占卜,得到的卦象是水流向火,向史赵、史墨、史龟询问卦象的吉凶。史龟说:“这叫做阳气下沉,可以发兵。利于攻打姜氏,不利于攻打子商。攻打齐国就可以,和宋国为敌就不吉利。”史墨说:“盈,是水的名称。子,是水的方位。名称方位相当,不能触犯。炎帝是火师,姜姓是他的后代。水胜火,攻打姜姓就可以。”史赵说:“这卦叫做像河水涨满,不能游。郑国正有罪,不能相救。救援郑国就不吉利,其他的不知道。”阳虎用《周易》占筮,得到泰卦变成需卦,说:“宋国正在吉利的时候,不能和他为敌。微子启,是帝乙的大儿子。宋国和郑国,是舅舅和外甥。福祉,是爵禄。如果帝乙的大儿子嫁女儿而又有吉利的爵禄,我们哪里能够吉利?”所以晋国就没有出兵。

冬季,吴王派人来鲁国通知出兵攻打齐国。

十年经

【原文】

十年春,王二月,邾子益来奔。

公会吴伐齐。

三月戊戌,齐侯阳生卒。

夏,宋人伐郑。

晋赵鞅帅师侵齐。

五月,公至自伐齐。

葬齐悼公。

卫公孟彄自齐归于卫。

薛伯夷卒。

秋,葬薛惠公。

冬,楚公子结帅师伐陈。

吴救陈。

【译文】

十年春季,周历二月,邾隐公逃到我国。

哀公会同吴国攻打齐国。

三月戊戌日,齐悼公阳生去世。

夏季,宋国人攻打郑国。

晋赵鞅率领军队侵袭齐国。

五月,哀公从攻打齐国的战役返回。

安葬齐悼公。

卫公孟彄从齐国回到卫国。

薛惠公夷去世。

秋季,安葬薛惠公。

冬季,楚公子结率领军队攻打陈国。

吴国救援陈国。

十年传

【原文】

十年春,邾隐公来奔,齐甥也,故遂奔齐。

公会吴子、邾子、郯子伐齐南鄙,师于鄎。

齐人弑悼公,赴于师。吴子三日哭于军门之外[1]。徐承帅舟师将自海入齐,齐人败之,吴师乃还。

【注释】

[1]三日哭于军门之外:是当时诸侯吊丧之礼。

【译文】

十年春季,邾隐公逃亡到鲁国来,他是齐国的外甥,因此就再逃亡到齐国。

哀公会合吴王、邾子、郯子攻打齐国南部边境,军队驻扎在鄎地。

齐国人杀死齐悼公,向军营发了讣告。吴王在军门外边号哭三天。徐承率领水军打算从海上进入齐国,被齐国人打败了,吴军就退兵回国。

【原文】

夏,赵鞅帅师伐齐,大夫请卜之。赵孟曰:“吾卜于此起兵,事不再令,卜不袭吉,行也。”于是乎取犁[1]及辕[2],毁高唐[3]之郭,侵及赖[4]而还。

秋,吴子使来复儆师。

冬,楚子期伐陈。吴延州来季子救陈,谓子期曰:“二君不务德,而力争诸侯,民何罪焉?我请退,以为子名,务德而安民。”乃还。

【注释】

[1]犁:即犁丘,在今山东省临邑县西。

[2]辕:在今山东省禹城市西北。

[3]高唐:在今禹城市西南。

[4]赖:在今山东省章丘县西北。

【译文】

夏季,赵鞅领兵攻打齐国,大夫请求占卜。赵鞅说:“我为对齐国出兵占卜过,事情不能再次占卜,占卜也不见得再次吉利,带兵出发吧。”因此占取了犁地和辕地,拆毁了高唐的外城,侵袭到赖地后返回。

秋季,吴王派人到鲁国来,再次通知出兵。

冬季,楚国的子期进攻陈国。吴国的延州来季子救援陈国,对子期说:“两国的国君不致力于德行,而用武力争夺诸侯,百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呢?我请求撤退,以此使您得到好名声,请您致力于德行而安定百姓。”于是就退兵回国。

十一年经

【原文】

十有一年春,齐国书帅师伐我。

夏,陈辕颇出奔郑。

五月,公会吴伐齐。

甲戌,齐国书帅师及吴战于艾陵[1],齐师败绩,获齐国书。

秋七月辛酉,滕子虞母卒。

冬十有一月,葬滕隐公。

卫世叔齐出奔宋。

【注释】

[1]艾陵:一说在今山东省泰安市,一说在莱芜市。

【译文】

十一年春季,齐国书率领军队攻打我国。

夏季,陈辕颇出逃到郑国。

五月,哀公会同吴国军队攻打齐国。

甲戌日,齐国书率领军队与吴国军队在艾陵交战,齐军大败,擒获齐国书。

秋季七月辛酉日,滕隐公虞母去世。

冬季十一月,安葬滕隐公。

卫世叔齐出逃到宋国。

十一年传

【原文】

十一年春,齐为鄎故,国书、高无[1]帅师伐我,及清[2]。季孙谓其宰冉求,曰:“齐师在清,必鲁故也,若之何?”求曰:“一子[3]守,二子[4]从公御诸竟。”季孙曰:“不能。”求曰:“居封疆[5]之间。”季孙告二子,二子不可。求曰:“若不可,则君无出。一子帅师背城而战。不属者,非鲁人也。鲁之群室[6],众于齐之兵车,一室敌车,优矣,子何患焉?二子之不欲战也宜,政在季氏。当子之身,齐人伐鲁而不能战,子之耻也。大不列于诸侯矣。”季孙使从于朝,俟于党氏之沟。武叔[7]呼而问战焉。对曰:“君子有远虑,小人何知?”懿子[8]强问之,对曰:“小人虑材而言,量力而共者也。”武叔曰:“是谓我不成丈夫也。”退而蒐乘,孟孺子洩[9]帅右师,颜羽御,邴洩为右。冉求帅左师,管周父御,樊迟为右。季孙曰:“须也弱。”有子曰:“就用命焉。”季氏之甲七千,冉有以武城人三百为己徒卒。老幼守宫,次于雩门之外。五日,右师从之。公叔务人见保者而泣曰:“事充[10]政重[11],上不能谋,士不能死,何以治民?吾既言之矣,敢不勉乎!”

【注释】

[1]高无:高张之子。

[2]清:一说在今山东省长清县东,一说在今山东省东阿县。

[3]一子:指季孙。

[4]二子:指孟孙、叔孙。

[5]封疆:指境内近郊之地。

[6]群室:指都邑中居民,即士大夫之家。

[7]武叔:叔孙州仇。

[8]懿子:孟孙何忌。

[9]孟孺子洩:孟懿子之子,名彘,谥号武伯。

[10]事充:指徭役烦重。

[11]政重:指税赋众多。

【译文】

十一年春季,齐国因为鄎地这一战的缘故,国书、高无带兵进攻我国,到达清地。季孙对他的家臣冉求说:“齐国驻扎在清地,必然是为了鲁国的缘故,怎么办?”冉求说:“您三位中间一位留守,两位跟着国君在边境抵御。”季孙说:“这样做不行。”冉求说:“那就在境内近郊抵御。”季孙告诉了叔孙、孟孙,这两人不同意。冉求说:“如果不同意,那么国君就不必出去。您一人带领军队,背城而作战。不参加战斗的就不能算是鲁国人。鲁国的卿大夫拥有的战车的总数比齐国的战车要多,即使您一家的战车也多于齐军,您害怕什么?他们两位不想作战是很自然的,因为政权掌握在季氏手里。在您在世的时候,齐国人攻打鲁国而不能作战,这是您的耻辱。这就完全不能和诸侯并列了。”季孙氏让冉求跟着他上朝,在党氏之沟等着。叔孙召来冉求问他关于作战的意见。冉求回答说:“君子有深谋远虑,小人知道什么?”孟孙一再问他,他回答说:“小人是考虑了才能而说话,估计了力量才出力的。”叔孙说:“这是说我成不了大丈夫啊。”退回去以后就检阅部队,孟孺子洩率领右军,颜羽为他驾御战车,邴洩作为车右。冉求率领左军,管周父为他驾御战车,樊迟作为车右。季孙说:“樊迟年纪太轻了。”冉求说:“因为他能够听从命令。”季氏的甲士七千人,冉求带着三百个武城人作为自己的卫兵。派年老的和年幼的士兵守卫宫室,驻扎在南门外边。过了五天,右军才跟上来。公叔务人见到守城的人就掉眼泪说:“徭役繁重而赋税繁重,上面的人不能谋划,战士不能拼命,用什么来治理百姓?我已经对别人这么说了,自己怎么敢不努力呢!”

【原文】

师及齐师战于郊,齐师自稷曲[1],师不逾沟。樊迟曰:“非不能也,不信子也。请三刻[2]而逾之。”如之,众从之。师入齐军,右师奔,齐人从之。陈瓘、陈庄涉泗。孟之侧后入以为殿,抽矢策其马曰:“马不进也。”林不狃之伍曰:“走乎?”不狃曰:“谁不如?”曰:“然则止乎?”不狃曰:“恶贤?”徐步而死。师获甲首八十,齐人不能师。宵,谍曰:“齐人遁。”冉有请从之三,季孙弗许。孟孺子语人曰:“我不如颜羽,而贤于邴洩。子羽锐敏,我不欲战而能默。洩曰:‘驱之。’”公为与其嬖僮汪锜乘,皆死,皆殡。孔子曰:“能执干戈以卫社稷,可无殇[3]也。”冉有用矛于齐师,故能入其军。孔子曰:“义也。”

【注释】

[1]稷曲:鲁郊外地名。

[2]三刻:指约束、申令三次。

[3]无殇:指不用未成年人之礼下葬。殇,夭折。

【译文】

鲁军和齐军在郊外作战,齐军从稷曲攻击鲁军,鲁军不敢过沟迎战。樊迟说:“不是不能,是不相信您。请您把号令申明三次,然后带头过沟。”冉求照他的话办,大家就跟着他过沟。左军攻入齐军,右军奔逃,齐人追赶。陈瓘、陈庄徒步渡过泗水。孟之侧在全军之后最后回来,他抽出箭来打他的马,说:“我走在最后是因为马不肯往前走。”林不狃的伙伴说:“逃跑吗?”不狃说:“谁不该逃跑?”伙伴说:“那么留下作战吗?”不狃说:“留下作战就高明么?”缓慢行走而被杀。鲁军砍下甲士的脑袋八十个,齐国人不能整顿军队。晚上,侦探报告说:“齐国人逃跑了。”冉有三次请求追击,季孙没有答应。孟孺子对别人说:“我不如颜羽,但比邴洩高明。颜羽精明敏捷,我不想作战,也只能不说话。邴洩却说:‘赶着马逃走。’”公为和他宠爱的小僮汪锜同坐一辆车,一起战死,都加以殡敛。孔子说:“能够拿起干戈保卫国家,可以不作为夭折来对待。”冉有使用矛攻杀齐军,所以能攻进去。孔子说:“这是合于道义的。”

【原文】

夏,陈辕颇出奔郑。初,辕颇为司徒,赋封田[1]以嫁公女,有余,以为己大器[2]。国人逐之,故出。道渴,其族辕咺进稻醴[3]、梁糗[4]、腶脯[5]焉。喜曰:“何其给也?”对曰:“器成而具。”曰:“何不吾谏?”对曰:“惧先行。”

【注释】

[1]封田:境内所有田地。

[2]大器:钟、鼎之类。

[3]稻醴:以稻米做成醴酒。

[4]梁糗:干饭。

[5]腶脯:一种干肉。

【译文】

夏季,陈国的辕颇逃亡到郑国。当初,辕颇做司徒,对封邑内的土地征收赋税为哀公的女儿出嫁之用,还有剩余的,就用来为自己铸造钟鼎。国内的人们驱逐他,所以出国。在路上口渴,他的部下辕咺奉上稻米甜酒、小米干饭、腌肉干。辕颇高兴地说:“为什么饭菜这样丰盛?”辕咺回答说:“器物铸成就准备好了。”辕颇说:“为什么不劝阻我?”辕咺回答说:“我怕被你先赶走。”

【原文】

为郊战故,公会吴子伐齐。五月,克博[1],壬申,至于嬴[2]。中军从王,胥门巢将上军,王子姑曹将下军,展如将右军。齐国书将中军,高无将上军,宗楼将下军。陈僖子谓其弟书:“尔死,我必得志。”宗子阳与闾丘明相厉[3]也。桑掩胥御国子。公孙夏曰:“二子必死。”将战,公孙夏命其徒歌《虞殡》[4]。陈子行命其徒具含玉。公孙挥命其徒曰:“人寻约,吴发短。”东郭书曰:“三战必死,于此三矣。”使问弦多以琴,曰:“吾不复见子矣。”陈书曰:“此行也,吾闻鼓而已,不闻金矣。”

【注释】

[1]博:在今山东省泰安市东。

[2]嬴:在今山东省莱芜市北。

[3]相厉:互相勉励,拼死战斗。

[4]《虞殡》:送葬的挽歌。

【译文】

为了在郊外作战的缘故,鲁哀公会令吴王进攻齐国。五月,攻下博地,壬申日到达赢地。中军跟随吴王,胥门率领上军,王子姑曹率领下军。展如率领右军,齐国的国书率领中军,高无率领上军,宗楼率领下军。陈僖子对他的弟弟陈书说:“你要是战死,我一定能够如愿。”宗子阳和闾且明也互相勉励。桑掩胥为国书驾御战车。公孙夏说:“这两个人一定会战死。”将要开始战斗,公孙夏命令他的部下唱《虞殡》。陈子行命令他的部下准备好含玉。公孙挥命令他的部下说:“每人拿起一根八尺的绳子,吴国人头发短。”东郭书说:“打仗打三回,一定得战死,在这里是第三回了。”东郭书派人拿琴做礼品去问候弦多,说:“我不会再见到您了。”陈书说:“这一回,我听到的只是进军鼓声,听不到退军的锣声了。”

【原文】

甲戌,战于艾陵,展如败高子,国子败胥门巢。王卒助之,大败齐师,获国书、公孙夏、闾丘明、陈书、东郭书,革车八百乘,甲首三千,以献于公。将战,吴子呼叔孙,曰:“而事何也?”对曰:“从司马[1]。”王赐之甲、剑铍,曰:“奉尔君事,敬无废命。”叔孙未能对,卫赐进曰:“州仇奉甲从君。”而拜。公使大史固归国子之元,寘之新箧,褽[2]之以玄纁[3],加组带[4]焉,寘书于其上曰:“天若不识不衷,何以使下国?”

【注释】

[1]从司马:谦词,犹言“备位司马”。

[2]褽:垫在下面。

[3]玄纁:青黑色与浅红色的绢帛。

[4]组带:编丝为带。

【译文】

甲戌日,两军在艾陵作战,展如打败高无丕,国书打败胥门巢。吴王率领的部队救助胥门巢,大败齐军,俘虏了国书、公孙夏、闾丘明、陈书、东郭书,革车八百辆,三千个甲士,用来献给哀公。快要战斗时,吴王喊叔孙说:“你担任什么职务?”叔孙说:“司马官。”吴王把甲、剑、铍赐给他,说:“认真地承担你们国君交给的任务,不要废弃命令。”叔孙不知该怎么样回答,子贡走向前面,说:“州仇接受铠甲跟随君王。”叔孙叩头接受了赏赐。哀公派太史送回国书的头,放在新做成的竹箱里,下面垫上黑色和红色的丝绸,加上绸带,在上面放上一封信,说:“上天如果不了解你们行为不正,怎么能让南方的国家得胜?”

【原文】

吴将伐齐,越子[1]率其众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馈赂。吴人皆喜,唯子胥惧,曰:“是豢吴也夫!”谏曰:“越在,我心腹之疾也。壤地同而有欲于我。夫其柔服,求济其欲也,不如早从事焉。得志于齐,犹获石田也,无所用之。越不为沼,吴其泯矣。使医除疾,而曰‘必遗类[2]焉’者,未之有也。《盘庚之诰》曰:‘其有颠越[3]不共,则劓殄无遗育,无俾易种于兹邑。’是商所以兴也。今君易之,将以求大,不亦难乎?”弗听。使于齐,属其子于鲍氏,为王孙氏。反役,王闻之,使赐之属镂[4]以死。将死,曰:“树吾墓槚,槚可材也,吴其亡乎!三年,其始弱矣。盈必毁,天之道也。”

【注释】

[1]越子:越王句践。

[2]类:同“纇”,病。

[3]颠越:狂乱。

[4]属镂:剑名。

【译文】

吴国将要攻打齐国,越王率领他的部下前去朝见,从吴王直到众甲士都送有礼。吴国人都很兴奋,只有伍子胥心里感到害怕,说:“这是在养肥吴国啊!”就劝谏说:“越国在我们这里,是心腹大患,同处在一块土地上而对我们有所欲望。他们的驯服,是为了要求达到他们的欲望,我们不如早点下手。在齐国如愿以偿,就好像得到了满是石块的土田,没法使用。我们不把越国变成池沼,吴国就会被灭掉了。好比让医生治病,而说‘一定要留下病根’,这种事是从来没有的。《盘庚之诰》说:‘如果有颠狂捣乱不听话的,就统统铲除不留后代,不要让他们在这里留下逆种。’这就是商朝所以兴起的原因。现在您的做法相反,想要用这种办法来求得称霸的大业,不是太困难了吗?”吴王夫差不听劝告。伍子胥出使齐国,把儿子托付给齐国的鲍氏,改姓王孙氏。伍子胥从齐国回来,吴王听说这件事,便派人把一把名叫“属镂”的宝剑赐给伍子胥让他自杀。伍子胥临死的时候说:“在我的坟墓上种植槚树,槚树可以成材的时候吴国大概就要灭亡!三年以后,吴国就要开始衰弱了。骄傲自满必然失败,这是自然的道理啊。”

【原文】

秋,季孙命修守备,曰:“小胜大,祸也。齐至无日矣。”

冬,卫大叔疾[1]出奔宋。初,疾娶于宋子朝,其娣嬖。子朝出,孔文子[2]使疾出其妻而妻之。疾使侍人诱其初妻之娣,寘于犁[3],而为之一宫,如二妻。文子怒,欲攻之,仲尼止之。遂夺其妻。或淫于外州[4],外州人夺之轩以献。耻是二者,故出。卫人立遗,使室孔姞。疾臣向魋,纳美珠焉,与之城鉏[5]。宋公求珠,魋不与,由是得罪。及桓氏出,城鉏人攻大叔疾,卫庄公复之,使处巢,死焉。殡于郧,葬于少禘。

【注释】

[1]大叔疾:即世叔齐。

[2]孔文子:即孔圉。

[3]犁:在今河南省安阳市。

[4]外州:卫地。今在何地不详。

[5]城鉏:在今河南省滑县东。

【译文】

秋季,季孙命令整顿防务,说:“小国战胜大国,这是祸患,齐国没有几天就会来到的。”

冬季,卫国的太叔疾逃亡到宋国。起初,太叔疾娶了宋国子朝的女儿,她的妹妹受到宠爱。子朝逃亡出国,孔文子让太叔疾休弃了他的妻子,而把女儿嫁给他。太叔疾派随从劝诱他的前妻的妹妹,把她安置在犁地而为她造了一所房子,好像有两个妻子一样。孔文子十分生气,想要攻打太叔疾,孔子加以劝阻。孔文子就夺回了女儿。太叔疾又在外州和另外一个女人通奸,外州人夺走了他的车子献给国君。太叔疾为这两件事感到羞耻,所以逃亡出国。卫国人立了遗做继承人,让他娶了孔姞。太叔疾做了向魋的家臣,把名贵的珍珠献给向魋,向魋赠给他城鉏。宋景公索取这珍珠,向魋不给,因此得罪了宋景公。等到桓氏逃亡出国,城鉏人攻打太叔疾,卫庄公又让他回卫国去,让他待在巢地,死在那里。棺材停放在郧地,安葬在少禘。

【原文】

初,晋悼公子慭亡在卫,使其女仆而田[1]。大叔懿子[2]止而饮之酒,遂聘之,生悼子[3]。悼子即位,故夏戊[4]为大夫。悼子亡,卫人翦[5]夏戊。孔文子之将攻大叔也,访于仲尼。仲尼曰:“胡簋之事[6],则尝学之矣。甲兵之事,未之闻也。”退,命驾而行,曰:“鸟则择木,木岂能择鸟?”文子遽止之,曰:“圉岂敢度其私?访卫国之难也。”将止,鲁人以币召之,乃归。

【注释】

[1]仆而田:驾车打猎。

[2]大叔懿子:太叔仪之孙。

[3]悼子:即太叔疾。

[4]夏戊:太叔疾之甥。

[5]翦:消掉爵位。

[6]胡簋之事:指祭祀事宜。胡、簋均为食器。

【译文】

当初,晋悼公的儿子慭逃亡在卫国,让他的女儿为他驾车打猎。太叔懿子留他喝酒,就聘他的女儿做妻子,生了悼子。悼子即位,所以夏戊做了大夫。悼子逃亡,卫国削去夏戊的官爵和封邑。孔文子将要攻打太叔,去征求孔子的意见。孔子说:“祭祀的事情,是我曾经学过的。打仗的事情,我没有听说过这种事。”退下去,叫人套上车子就走,说:“鸟要选择树木,树木哪里能选择鸟?”孔文子立刻阻止他,说:“我哪里敢为自己打算,为的是防止卫国的祸患。”孔子打算留下不走,鲁国人用玉帛礼物来召请他,于是就回到鲁国。

【原文】

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仲尼曰:“丘不识也。”三发,卒曰:“子为国老,待子而行,若之何子之不言也?”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其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如是,则以丘[1]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访焉?”弗听。

【注释】

[1]丘:十六井。方里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

【译文】

季孙想要按田亩征税,派冉有征求孔子的意见。孔子说:“我不懂得这个。”问了三次,最后说:“您是国老,等着您的意见办事,您为什么不说话呢?”孔子不作正式答复,私下对冉有说:“君子推行政事,要根据礼来衡量。施舍要力求丰厚,事情要做得恰到好处,赋敛要尽量微薄。如果这样,那么照我看来按丘征税也就够了。如果不根据礼来衡量,而贪婪没有满足,那么按丘征税,也是不够的。而且季孙如果要办事合于法度,那么周公的典章就在那里。如果随便办事,又何必征求我的意见呢?”季孙不听劝告。

十二年经

【原文】

十有二年春,用田赋。

夏五月甲辰,孟子[1]卒。

公会吴于橐皋[2]。

秋,公会卫侯[3]、宋皇瑗于郧[4]。

宋向巢帅师伐郑。

冬十有二月,螽。

【注释】

[1]孟子:昭公夫人。

[2]橐皋:在今安徽省旧巢县西北。

[3]卫侯:卫出公。

[4]郧:一说在今江苏省如皋县东;一说在今山东省莒县。

【译文】

十二年春季,推行依据田亩征税。

夏季五月甲辰日,孟子去世。

哀公与吴国人在橐皋相会。

秋季,哀公与卫出公、宋皇瑗在郧地相会。

宋向巢率领军队攻打郑国。

冬季十二月,发生蝗灾。

十二年传

【原文】

十二年春,王正月,用田赋。

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昭公娶于吴,故不书姓。死不赴,故不称夫人。不反哭,故不言葬小君。孔子与吊,适季氏。季氏不絻[1],放绖而拜。

公会吴于橐皋。吴子使大宰噽请寻盟。公不欲,使子贡对曰:“盟,所以周信也,故心以制之,玉帛以奉之,言以结之,明神以要之。寡君以为苟有盟焉,弗可改也已。若犹可改,日盟何益?今吾子曰‘必寻盟’。若可寻也,亦可寒也。”乃不寻盟。

【注释】

[1]不絻:不脱帽。指不行丧夫人之礼。

【译文】

十二年春季,周历正月,采用按田亩征税的制度。

夏季五月,鲁昭公夫人孟子去世了。昭公在吴国娶妻,所以《春秋》不记载孟子的姓。死了没有发讣告,所以不称夫人。安葬以后没有回到祖庙号哭,所以不说葬小君。孔子参加吊唁,到了季氏那里。季氏不脱帽,孔了除掉丧服下拜。

哀公在橐皋会见吴国人。吴王派太宰噽请求重修过去的盟约。哀公不愿意,派子贡回答说:“盟誓,是用来巩固信用的,所以用诚心来约束它,用玉帛来奉献它,用言语来完成它,用神灵来保证它。寡君认为如果有了盟约,就不能更改了。如果还是可以更改,每天盟誓又有什么用处?现在您说‘一定要重修过去的盟约’。如果可以重修,它同样是可以搁置的。”于是就没有重修盟约。

【原文】

吴征会于卫。初,卫人杀吴行人且姚而惧,谋于行人子羽[1]。子羽曰:“吴方无道,无乃辱吾君,不如止也。”子木[2]曰:“吴方无道,国无道,必弃疾于人。吴虽无道,犹足以患卫。往也!长木[3]之毙,无不摽[4]也。国狗之瘈[5],无不噬也,而况大国乎?”

【注释】

[1]子羽:卫大夫。

[2]子木:卫大夫。

[3]长木:高大的树木。

[4]摽:击。

[5]瘈:疯狂。

【译文】

吴国召集卫国参加诸侯会见。当初,卫国人因杀了吴国的使者且姚而害怕,就和使者子羽商量。子羽说:“吴国正在无道的时候,恐怕会羞辱我们国君,不如止住。”子木说:“吴国正在无道的时候,国家无道,必然加害于人。吴国即使无道,还足以祸害卫国。去吧!高大树倒下,遇到的东西没有不受打击的。一国最好的狗发疯,没有不咬人的,而何况是大国呢?”

【原文】

秋,卫侯会吴于郧。公及卫侯、宋皇瑗盟,而卒辞吴盟。吴人藩[1]卫侯之舍。子服景伯谓子贡曰:“夫诸侯之会,事既毕矣,侯伯致礼,地主归[2]饩,以相辞也。今吴不行礼于卫,而藩其君舍以难之,子盍见大宰?”乃请束锦以行。语及卫故,大宰嚭曰:“寡君愿事卫君,卫君之来也缓,寡君惧,故将止之。”子贡曰:“卫君之来,必谋于其众。其众或欲或否,是以缓来。其欲来者,子之党也。其不欲来者,子之仇也。若执卫君,是堕党而崇仇也。夫堕子者,得其志矣。且合诸侯而执卫君,谁敢不惧?堕党崇仇,而惧诸侯,或者难以霸乎!”大宰嚭说,乃舍[3]卫侯。卫侯归,效夷言。子之[4]尚幼,曰:“君必不免,其死于夷乎!执焉,而又说其言,从之固矣。”

【注释】

[1]藩:包围。

[2]归:同“馈”,赠送。

[3]舍:释放。

[4]子之:公孙弥牟,谥号文子。

【译文】

秋季,卫侯在郧地会见吴人。哀公和卫候、宋国皇瑗结盟,而终于辞谢了和吴国结盟。吴国人围住了卫出公的馆舍。子服景伯对子贡说:“诸侯的会见,事情完了,盟主礼宾,所在国的诸侯馈送食物,以此互相辞别。现在吴国对卫国不执行礼节,反而围住他们国君的馆舍使他为难,您何不去见太宰嚭?”子贡请求给了他五匹锦作为礼物,就去了。谈到卫国的事情,太宰嚭说:“寡君愿意侍奉卫国国君,但是他来晚了,寡君感到恐惧,所以要把他留下。”子贡说:“卫君前来,一定和他的臣下们商量。那些人有的愿意他来,有的不愿意他来,因此才来晚了。那些愿意的人,是您的朋友。那些不愿意的人,是您的仇人。如果拘禁了卫国国君,这是毁了朋友而抬高了仇人。那些想毁坏您的人就得意了。而且会合诸侯却拘留了卫国国君,谁敢不怕?毁坏了朋友,抬高了仇人,而又让诸侯害怕,也许难于称霸吧!”太宰嚭高兴了,就释放了卫出公。卫出公回国,学说夷人的话。子之当时还年幼,说:“国君必定不能免于祸难,恐怕会被夷人杀害吧!被他们拘禁还喜欢学他们的话,跟他们走是一定的了。”

【原文】

冬十二月,螽。季孙问诸仲尼,仲尼曰:“丘闻之,火[1]伏而后蜇者毕。今火犹西流,司历过也。”

宋郑之间有隙地[2]焉,曰弥作、顷丘、玉畅、嵒、戈、钖。子产与宋人为成,曰:“勿有是。”及宋平、元之族自萧奔郑,郑人为之城嵒、戈、钖。九月,宋向巢伐郑,取钖,杀元公之孙,遂围嵒。十二月,郑罕达救嵒,丙申,围宋师。

【注释】

[1]火:大火星,一般在夏正十月隐没。

[2]隙地:未开垦的荒地。

【译文】

冬季十二月,蝗虫成灾。季孙向孔子询问这件事,孔子说:“我听说,火宿下去以后昆虫也蛰伏完毕。现在火宿还向西方天空流动,这是司历官的过错。”

宋国和郑国之间有些空地,名叫弥作、顷丘、玉畅、嵒、戈、钖。子产和宋国人讲和,说:“不要这些地方了。”等到宋国平公、元公的族人从萧地逃亡到郑国,郑国人为他们在嵒地、戈地、钖地筑城。九月,宋国的向巢进攻郑国,占取钖地,杀了元公的孙子,进而包围了嵒地。十二月,郑国的军队救援嵒地,丙申日,包围了宋军。

十三年经

【原文】

十有三年春,郑罕达帅师取宋师于嵒。

夏,许男成卒。

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1]。

楚公子申帅师伐陈。

於越入吴。

秋,公至自会。

晋魏曼多帅师侵卫。

葬许元公。

九月,螽。

冬十有一月,有星孛于东方。

盗杀陈夏区夫。

十有二月,螽。

【注释】

[1]黄池:一说在今河南省封丘县。

【译文】

十三年春季,郑罕达率领军队在嵒地歼灭了宋军。

夏季,许男成去世。

哀公与晋侯、吴子在黄池相会。

楚公子申率领军队攻打陈国。

越国攻入吴国。

秋季,哀公从盟会回国。

晋魏曼多率领军队侵袭卫国。

安葬许元公。

九月,发生蝗灾。

冬季十一月,有彗星掠过东方。

盗贼杀死陈国的夏区夫。

十二月,发生蝗灾。

十三年传

【原文】

十三年春,宋向魋救其师。郑子賸使徇曰:“得桓魋者有赏。”魋也逃归,遂取宋师于嵒,获成讙、郜延。以六邑[1]为虚。

夏,公会单平公、晋定公、吴夫差于黄池。

六月丙子,越子伐吴,为二隧[2]。畴无余、讴阳自南方,先及郊。吴大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寿于姚自泓[3]上观之。弥庸见姑蔑之旗,曰:“吾父之旗也。不可以见仇而弗杀也。”大子曰:“战而不克,将亡国。请待之。”弥庸不可,属[4]徒五千,王子地助之。乙酉,战,弥庸获畴无余,地获讴阳。越子至,王子地守。丙戌,复战,大败吴师,获大子友、王孙弥庸、寿于姚。丁亥,入吴。吴人告败于王,王恶其闻也,自刭七人于幕下。

【注释】

[1]六邑:即弥作、顷丘、玉畅、嵒、戈、钖。

[2]隧:队,路。

[3]泓:水名。一说即越来溪。泓上即今江苏省旧吴县西南横山。

[4]属:聚集。

【译文】

十三年春季,宋国的向魋救援他们的军队。郑国的武子賸派人通告全军说:“抓到向魋的有赏。”向魋就逃回国。郑国就在嵒地全部歼灭宋军,俘虏了成讙、郜延。再次让这六个城邑荒废。

夏季,哀公在黄池会见单平公、晋定公、吴王夫差。

六月丙子日,越王攻打吴国,兵分两路。越国的畴无余、讴阳从南边走,先到达吴国国都的郊区。吴国的太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寿于姚在泓水上观察越军。弥庸见到姑蔑的旗帜,说:“那是我父亲的旗帜。我不能见到仇人而不杀死他们。”太子友说:“如果作战不能取胜,国家将会灭亡。请等一等。”王孙弥庸不同意,集合部下五千人出战,王子地帮助他。乙酉日,两军交战,弥庸俘虏了畴无余,王子地俘虏了讴阳。越王句践率军到达,王子地防守。丙戌日,再次交战,越军大败吴军,俘虏了太子友、王孙弥庸、寿于姚。丁亥日,进入吴国。吴国人向吴王报告战败的消息,吴王非常害怕诸侯听到这个消息,亲自把七个报信的吴人杀死在帐幕里边。

【原文】

秋七月辛丑,盟,吴晋争先。吴人曰:“于周室,我为长。”晋人曰:“于姬姓,我为伯。”赵鞅呼司马寅曰:“日旰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建鼓整列,二臣死之,长幼[1]必可知也。”对曰:“请姑视之。”反曰:“肉食者无墨[2]。今吴王有墨,国胜乎?太子死乎?且夷德轻,不忍久,请少待之。”乃先晋人。

【注释】

[1]长幼:先后顺序。

[2]墨:气色晦暗。

【译文】

秋季七月辛丑日,吴国和晋国争执歃血的先后。吴国人说:“在周王室中,我们的辈份大。”晋国人说:“在姬姓之中,我们是霸主。”赵鞅对司马寅说:“天已晚了,大事没有成功,是我们两个臣下的罪过。竖起旗帜整顿队列,我们两人战斗到死,次序先后一定可以见到分晓。”司马寅说:“请姑且到吴王那里观察一下。”回来,说:“高贵的人的气色没有灰暗无神的。现在吴王气色灰暗,是他的国家被敌人战胜了吗?或许是太子死了吧?而且夷人轻佻不沉着,不能长久忍耐,请稍等一等。”吴国人就让晋国人先歃血。

【原文】

吴人将以公见晋侯,子服景伯对使者曰:“王合诸侯,则伯帅侯牧以见于王。伯合诸侯,则侯帅子男以见于伯。自王以下,朝聘玉帛不同。故敝邑之职贡于吴,有丰于晋,无不及焉,以为伯也。今诸侯会,而君将以寡君见晋君,则晋成为伯矣,敝邑将改职贡。鲁赋于吴八百乘。若为子男,则将半邾以属于吴,而如邾以事晋。且执事以伯召诸侯,而以侯终之,何利之有焉?”吴人乃止。既而悔之,将囚景伯。景伯曰:“何也立后于鲁矣,将以二乘与六人从,迟速唯命。”遂囚以还。及户牖[1],谓太宰曰:“鲁将以十月上辛,有事于上帝先王,季辛而毕。何世有职焉,自襄以来,未之改也。若不会,祝宗将曰:‘吴实然。’且谓鲁不共,而执其贱者七人,何损焉?”大宰嚭言于王曰:“无损于鲁,而只为名,不如归之。”乃归景伯。

【注释】

[1]户牖:在今河南省兰考县东北。

【译文】

吴国人要带着哀公进见晋定公,子服景伯对使者说:“天子会合诸侯,那么就由霸主率领诸侯进见天子。霸主会合诸侯,那么诸侯就率领子、男进见霸主。从天子以下,朝聘时所用的玉帛也不相同。所以敝邑进贡给吴国的,要比晋国丰厚,而没有比不上的,因为把吴国作为诸侯的霸主。现在诸侯会见,而君王准备带领寡君进见晋君,那么晋国就成为诸侯的霸主了,敝邑将会改变进贡的数量。鲁国进贡按八百辆战车给贵国。如果变成子、男,那么将会按邾国战车的一半作为贡品,而按邾国战车的数来侍奉晋国。而且执事以霸主的身份召集诸侯,而以一般诸侯的身份结束,这有什么好处呢?”吴国人就没有那么做。不久又后悔了,打算囚禁景伯。景伯说:“我已经在鲁国立了继承人,打算带两辆车子和六个人跟随去,早走晚走惟命是听。”吴国人就囚禁了景伯,并将景伯带回去。到达户牖,景伯对太宰嚭说:“鲁国将要在十月的第一个辛日祭祀天帝和先王,最后一个辛日完毕。我世世代代都在祭祀中担任一定的职事,从鲁襄公以来没有改变过。如果我不参加,祸宗将会说:‘是吴国让他这样的。’而且贵国认为鲁国不恭敬,而只逮捕了他们七个卑微的人,对鲁国有什么损害呢?”太宰嚭对吴王说:“对鲁国没有损害,而只能造成坏名声,不如把放他回去。”所以就放回了景伯。

【原文】

吴申叔仪乞粮于公孙有山氏,曰:“佩玉繠[1]兮,余无所系之。旨酒一盛[2]兮,余与褐之父睨之。”对曰:“粱则无矣,粗则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则诺。”

王欲伐宋,杀其丈夫,而囚其妇人。大宰嚭曰:“可胜也,而弗能居也。”乃归。

冬,吴及越平。

【注释】

[1]繠:下垂的样子。

[2]一盛:一杯。

【译文】

吴国的申叔仪到公孙有山那里讨粮食,说:“佩玉往下垂啊,我没有地方系住它。甜酒一杯啊,我和贫苦的老头只能斜视着它。”公孙有山回答说:“细粮已经没了,粗粮还有一些。如果你登上首山喊‘庚癸吗!’就答应你。”

吴王夫差想要攻打宋国,杀死那里的男人而囚禁妇女。太宰嚭说:“我们虽然可以战胜,但不能在那里久留。”吴王这才同意回国。

冬季,吴国和越国讲和。

十四年经

【原文】

十有四年春,西狩获麟。

小邾射以句绎来奔。

夏四月,齐陈恒执其君,寘于舒州。

庚戌,叔还卒。

五月庚申朔,日有食之。

陈宗竖出奔楚。

宋向魋入于曹以叛。

莒子狂卒。

六月,宋向魋自曹[1]出奔卫。

宋向巢来奔。

齐人弑其君壬[2]于舒州。

秋,晋赵鞅帅师伐卫。

八月辛丑,仲孙何忌卒。

冬,陈宗竖自楚复入于陈,陈人杀之。

陈辕买出奔楚。

有星孛。

饥。

【注释】

[1]曹:原曹国,宋灭曹后为向魋采邑。

[2]壬:齐简公。

【译文】

十四年春季,在西部打猎捕获麒麟。

小邾国的大夫射带着句绎来投奔我国。

夏季四月,齐国的陈恒拘禁他的国君,安置在舒州。

庚戌日,叔还去世。

五月庚申朔日,发生日食。

陈宗竖出逃到楚国。

宋国的向魋进入曹邑发动叛乱。

莒子狂去世。

六月,宋向魋从曹邑出逃到卫国。

宋向巢逃来我国。

齐国人在舒州杀死他们的国君壬。

秋季,晋国的赵鞅率领军队攻打卫国。

八月辛丑日,仲孙何忌去世。

冬季,陈宗竖从楚国再次进入陈国,陈国人把他杀了。

陈辕买出逃到楚国。

出现彗星。

发生饥荒。

十四年传

【原文】

十四年春,西狩于大野[1],叔孙氏之车[2]子鉏商获麟,以为不祥,以赐虞人。仲尼观之,曰:“麟也。”然后取之。

小邾射以句绎来奔,曰:“使季路要我,吾无盟矣。”使子路,子路辞。季康子使冉有谓之曰:“千乘之国,不信其盟,而信子之言,子何辱焉?”对曰:“鲁有事于小邾,不敢问故,死其城下可也。彼不臣而济其言,是义之也,由弗能。”

【注释】

[1]大野:泽名,在今山东省巨野县一带。

[2]车:御者。

【译文】

十四年春季,在西部的大野打猎,叔孙氏的驾车人子鉏商猎获一只麒麟,认为不吉利,赏赐给管山林的人。孔子细看后,说:“这是麒麟。”然后收下它。

小邾国的大夫射带着句绎逃亡到我国,说:“派季路和我口头约定,可以不用盟誓了。”派子路去,子路不愿意去。季康子派冉有对子路说:“一千辆战车的国家,而对它的盟誓不相信反而相信您的话,您有什么屈辱呢?”子路回答说:“如果鲁国和小邾国发生战事,我不敢询问原因曲直,战死在城下就行了。他不尽臣道,反而使他的话得以实现,这是把他不尽臣道的行为当成是正义的,我不能那么办。”

【原文】

齐简公[1]之在鲁也,阚止[2]有宠焉。及即位,使为政。陈成子惮之,骤顾诸朝。诸御鞅言于公曰:“陈、阚不可并也,君其择焉。”弗听。子我夕,陈逆杀人,逢之,遂执以入。陈氏方睦,使疾而遗之潘沐[3],备酒肉焉,飨守囚者,醉而杀之而逃。子我盟诸陈于陈宗。

【注释】

[1]简公:悼公阳生之子壬。

[2]阚止:即子我。

[3]潘沐:米汁,古人用来洗头。

【译文】

齐简公在鲁国的时候,阚止受到宠信。等到简公即位,就让阚止执政。陈成子惧怕他,在朝廷上一次次回头看他。御者鞅对齐简公说:“陈氏、阚氏不能并列,你还是从二者中选择一个。”齐简公不听他的劝告。阚止晚上朝见齐简公,碰见陈逆杀人,就把他逮捕,带进公宫。陈氏一族正好和睦团结,族人就让陈逆假装生病,并送去洗头的淘米水,备有酒肉,请看守的人吃喝,看守喝醉以后就被陈逆杀了,然后逃走。阚止和陈氏族人在陈氏宗主家里结盟。

【原文】

初,陈豹欲为子我臣,使公孙言己,已有丧而止。既而言之,曰:“有陈豹者,长而上偻,望视[1],事君子必得志。欲为子臣,吾惮其为人也,故缓以告。”子我曰:“何害?是其在我也。”使为臣。他日,与之言政,说,遂有宠。谓之曰:“我尽逐陈氏,而立女,若何?”对曰:“我远于陈氏矣,且其违者,不过数人,何尽逐焉?”遂告陈氏。子行曰:“彼得君,弗先,必祸子。”子行舍于公宫。

【注释】

[1]望视:仰视。

【译文】

起初,陈豹想要当阚止的家臣,让公孙推荐自己,不久陈豹有丧事,就停下来。丧事办完了,公孙又对阚止谈起这件事说:“有一个叫陈豹的人,身高背驼,眼睛仰视,侍奉君子一定能让人满意,想要当您的家臣。我怕他人品不好,所以没有马上告诉您。”阚止说:“这有什么害处?这都在于我。”就让陈豹做了家臣。过了些日子,阚止和他谈政事,很高兴,于是就宠信他。阚止对陈豹说:“我把陈氏全部驱逐而立你做继承人,怎么样?”陈豹回答说:“我在陈氏中是远支,而且他们不服从的不过几个人,为什么要把他们全部驱逐出去呢?”就把话告诉了陈氏。子行对陈成子说:“他得到国君信任,不先下手,必然要加祸于您。”子行就在公宫里住下。

【原文】

夏五月壬申,成子兄弟四乘如公。子我在幄,出逆之。遂入,闭门。侍人御之,子行杀侍人。公与妇人饮酒于檀台[1],成子迁诸寝。公执戈,将击之。大史子余曰:“非不利也,将除害也。”成子出舍于库,闻公犹怒,将出,曰:“何所无君?”子行抽剑曰:“需[2],事之贼也。谁非陈宗?所不杀子者,有如陈宗!”乃止。

【注释】

[1]檀台:在临淄城东北。

[2]需:迟疑懦弱。

【译文】

夏季五月壬申日,成子兄弟四人坐一辆车到齐简公那里去。阚止正在帐里,出来迎接他们。成子兄弟就走进去,把阚止关在门外。侍者抵御他们,子行杀了侍者。齐简公和女人在檀台上喝酒,成子要让他迁到寝室里去。简公拿起戈,就要击打他们。太史子余说:“不是要对国君不利,而是要除掉有害的人。”成子搬出去住在府库里,听说简公还在生气,就准备逃亡,说:“哪个地方没有国君?”子行抽出剑,说:“迟疑软弱,反害大事。您要走了,谁不能做陈氏的宗主?您走,我要是不杀您,有历代宗主为证!”陈成子就停下没有走。

【原文】

子我归,属徒攻闱[1]与大门,皆不胜,乃出。陈氏追之,失道于弇中[2],适丰丘。丰丘[3]人执之以告,杀诸郭关。成子将杀大陆子方,陈逆请而免之,以公命取车于道。及耏[4],众知而东之。出雍门,陈豹与之车,弗受,曰:“逆为余请,豹与余车,余有私焉。事子我而有私于其仇,何以见鲁、卫之士?”东郭贾奔卫。庚辰,陈恒执公于舒州。公曰:“吾早从鞅之言,不及此。”

【注释】

[1]闱:宫墙小门。

[2]弇中:在临淄西南。

[3]丰丘:杜预谓“陈氏邑”。今在何地不详。

[4]耏:即时,在齐与鲁交界处。

【译文】

阚止回去,集合部下,攻打宫墙的小门和大门,都没有得胜就逃走了。陈氏追赶他,阚止在弇中迷了路,到了丰丘。丰丘人拘捕他,报告陈成子,把他杀死在外城城关。陈成子准备杀大陆子方,陈逆请求不杀而赦免了,子方用简公的名义在路上得到一辆车。到达耏地,众人发现了就逼他东行返回。出了雍门,陈豹给他车子,他不接受,说:“逆为我请求,豹给我车子,我和他们有私交。侍奉子我而和他的仇人有私交,怎么能和鲁国、卫国人士相见?”子方就逃亡到卫国。庚辰日,陈成子在舒州拘捕了齐简公。简公说:“我要早听了鞅的话,不会到这地步。”

【原文】

宋桓魋之宠,害于公。公使夫人骤请享焉,而将讨之。未及,魋先谋公,请以鞌易薄。公曰:“不可。薄,宗邑也。”乃益鞌七邑,而请享公焉。以日中为期,家备[1]尽往。公知之,告皇野[2]曰:“余长魋也。今将祸余,请即救。”司马子仲曰:“有臣不顺,神之所恶也,而况人乎?敢不承命。不得左师[3]不可,请以君命召之。”左师每食击钟。闻钟声,公曰:“夫子将食。”既食,又奏。公曰:“可矣。”以乘车往,曰:“迹人[4]来告曰:‘逢泽[5]有介[6]麇焉。’公曰:‘虽魋未来,得左师,吾与之田,若何?’君惮告子。野曰:‘尝私焉。’君欲速,故以乘车逆子。”与之乘,至,公告之故,拜不能起。司马曰:“君与之言。”公曰:“所难子者,上有天,下有先君。”对曰:“魋之不共,宋之祸也。敢不唯命是听。”司马请瑞焉,以命其徒攻桓氏。其父兄故臣曰:“不可。”其新臣曰:“从吾君之命。”遂攻之。子颀骋而告桓司马。司马欲入,子车止之,曰:“不能事君,而又伐国,民不与也,只取死焉。”向魋遂入于曹以叛。

六月,使左师巢伐之,欲质大夫以入焉。不能,亦入于曹取质。魋曰:“不可。既不能事君,又得罪于民,将若之何?”乃舍之。民遂叛之。向魋奔卫。向巢来奔,宋公使止之,曰:“寡人与子有言矣,不可以绝向氏之祀。”辞曰:“臣之罪大,尽灭桓氏可也。若以先臣之故,而使有后,君之惠也。若臣则不可以入矣。”

【注释】

[1]家备:私人甲士。

[2]皇野:司马子仲。

[3]左师:桓魋之兄向巢。

[4]迹人:掌管田猎、分辨野兽足迹的官员。

[5]逢泽:在今河南省商丘市南。

[6]介:孤。

【译文】

宋国桓魋受宠而扩充势力,发展到损害宋景公的地步。宋景公让夫人突然邀请桓魋参加享礼,打算乘机讨伐他。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桓魋先打宋景公的主意,请求用鞌地交换薄地。宋景公说:“不行。薄地,是宋国殷商祖庙的所在的城邑。”于是就把七个城邑并入鞌地,而请求设享礼答谢宋景公。以中午作为期限,桓魋把自己私家的兵器铠甲全部搬到了那里。宋景公知道了,告诉皇野说:“我把桓魋养育大了。现在他要加祸于我,请马上救我。”皇野说:“臣下不服从,这是神明都厌恶的,何况人呢?怎么敢不接受命令。但不得到左师官的支持是不行的,请用您的名义召见他。”左师每次吃饭,要敲打乐钟。听到钟声,宋景公说:“那一位快要吃饭了。”吃完饭以后,又奏乐。宋景公说:“行了。”皇野坐着一辆车子去了,说:“猎场的人来报告说:‘逢泽有离群的麋。’国君说:‘即使桓魋没有来,有了左师,我和他一起打猎,你看怎么样?’国君难于直接告诉您。皇野说:‘我试着私下和他谈谈。’国君想要快一点,所以用一辆车子来接您。”左师和皇野同乘一辆车,到达,宋景公把原因告诉他,左师下拜,不能起立。皇野说:“君王和他盟誓。”宋景公说:“如果要使您遭到祸难,上有天,下有先君。”左师回答说:“魋不恭敬,这是宋国的祸患。岂敢不惟命是听。”皇野请求兵符,以命令他的部下攻打桓魋。他的父老兄长和旧臣说:“不行。”他的新臣说:“服从我们国君的命令。”皇野就出兵。子颀纵马奔告桓魋。桓魋想要往宫里攻打宋景公,子车劝阻他,说:“不能侍奉国君,而又要攻打公室,百姓是不会亲附你的,只能找死。”桓魋就进入曹地叛变。

六月,宋景公派左师向巢攻打桓魋,左师想要得到大夫做人质而回来。没有办到,也进入曹地,取得人质。桓魋说:“这样做不行。既不能侍奉国君,又得罪了百姓,您打算怎么办?”于是就释放了人质。百姓就背叛了他们。桓魋逃亡到卫国。向巢逃到鲁国来,宋景公派人留下他,说:“我跟您有盟誓了,不能断绝向氏的祭。”向巢辞谢说:“我的罪过大,君王把桓氏全部灭亡也是可以的。如果由于先臣的缘故,而让桓氏有继承人,这是君王的恩惠。像我,那就不能再回来了。”

【原文】

司马牛致其邑与珪[1]焉,而适齐。向魋出于卫地,公文氏攻之,求夏后氏之璜焉。与之他玉,而奔齐,陈成子使为次卿。司马牛又致其邑焉,而适吴。吴人恶之而反。赵简子召之,陈成子亦召之,卒于鲁郭门之外,阬氏葬诸丘舆[2]。

甲午,齐陈恒弑其君壬于舒州。孔丘三日齐[3],而请伐齐三。公曰:“鲁为齐弱久矣,子之伐之,将若之何?”对曰:“陈恒弑其君,民之不与者半。以鲁之众,加齐之半,可克也。”公曰:“子告季孙。”孔子辞,退而告人,曰:“吾以从大夫之后也,故不敢不言。”

【注释】

[1]珪:守邑符信。

[2]丘舆:在今山东省费县西。

[3]齐:斋戒。

【译文】

司马牛把他的封邑和玉珪交了出来而去,就到了齐国。桓魋逃亡到卫国,公文氏攻打他,向他索取夏后氏的玉璜。桓魋给了公文氏别的玉,就逃亡到齐国,陈成子让桓魋做次卿。司马牛又把封邑交还齐国而去到吴国。吴人不欢迎他,他就回到宋国。晋国的赵简子召唤他去,齐国的陈成子也召唤他去,在途中死在鲁国国都的外城门外,阬氏把他葬在丘舆。

甲午日,齐国的陈桓在舒州杀了他们的国君壬。孔子斋戒三天,三次请求攻取齐国。哀公说:“鲁国被齐国削弱已经很久了,您攻打他们,打算怎么办?”孔子回答说:“陈桓杀了他们国君,百姓不归附他的有一半。以鲁国的群众加上齐国不服从陈桓的一半,是可以取胜的。”哀公说:“您告诉季孙。”孔子辞谢,退下去告诉别人说:“我由于曾经列于大夫之末,所以不敢不说话。”

【原文】

初,孟孺子洩将圉马于成。成宰公孙宿不受,曰:“孟孙为成之病[1],不圉马焉。”孺子怒,袭成。从者不得入,乃反。成有司使,孺子鞭之。秋八月辛丑,孟懿子卒。成人[2]奔丧,弗内。袒免哭于衢,听共。弗许。惧,不归。

【注释】

[1]病:百姓贫困。

[2]成人:即成宰。

【译文】

当初,孟孺子洩准备在成地养马。成地的宰臣公孙宿不接受,说:“孟孙由于成地贫困,不在这里养马。”孺子非常生气,侵袭成地。跟从的人们没能攻入,就回去了。成地官员派人去,孺子鞭打来人。秋季八月辛丑日,孟懿子死了。成地的宰臣去奔丧,孺子不接纳。成地的宰臣脱去上衣、帽子而在大路上号哭,表示愿供驱使,孺子不答应。成地的宰臣害怕,不敢回成地。

十五年经

【原文】

十有五年春,王正月,成叛。

夏五月,齐高无出奔北燕。

郑伯伐宋。

秋八月,大雩。

晋赵鞅帅师伐卫。

冬,晋侯伐郑。

及齐平。

卫公孟彄出奔齐。

【译文】

十五年春季,周历正月,成邑反叛。

夏季五月,齐高无出逃到北燕。

郑声公攻打宋国。

秋季八月,举行求雨的祭祀。

晋赵鞅率领军队攻打卫国。

冬季,晋定公攻打郑国。

与齐国讲和。

卫公孟彄出逃到齐国。

十五年传

【原文】

十五年春,成叛于齐。武伯伐成,不克,遂城输[1]。

夏,楚子西、子期伐吴,乃桐汭。陈侯使公孙贞子吊焉,及良[2]而卒。将以尸入,吴子使大宰嚭劳,且辞曰:“以水潦之不时,无乃廪然[3]陨大夫之尸,以重寡君之忧。寡君敢辞上介[4]。”芋尹盖对曰:“寡君闻楚为不道,荐[5]伐吴国,灭厥民人。寡君使盖备使,吊君之下吏。无禄,使人逢天之戚,大命陨队,绝世于良,废日共积,一日迁次。今君命逆使人曰:‘无以尸造于门。’是我寡君之命委于草莽也。且臣闻之曰:‘事死如事生,礼也。’于是乎有朝聘而终,以尸将事之礼,又有朝聘而遭丧之礼。若不以尸将命,是遭丧而还也,无乃不可乎!以礼防民,犹或逾之。今大夫曰‘死而弃之’,是弃礼也,其何以为诸侯主?先民有言曰:‘无秽虐士[6]。’备使奉尸将命,苟我寡君之命达于君所,虽陨于深渊,则天命也,非君与涉人[7]之过也。”吴人内之。

【注释】

[1]输:在成邑附近。

[2]良:在吴都附近。今在何地不详。

[3]廪然:泛滥。

[4]上介:副手。

[5]荐:多次。

[6]虐士:死者。

[7]涉人:津吏。

【译文】

十五年春季,成地背叛孟氏而投靠齐国。孟武伯攻打成地,没有攻下,于是就在输地筑城。

夏季,楚国的子西、子期攻打吴国,到达桐汭。陈闵公派公孙贞子去吴国慰问,到达良地就死了。副使准备把灵柩运进城里,吴王派太宰嚭慰劳,并且辞谢说:“由于雨水不合时令,恐怕大水泛滥而毁坏大夫的灵柩,增加寡君的忧虑。寡君谨此辞谢。”副使芋尹官盖回答说:“寡君听说楚国无道,多次攻打吴国,杀害吴国的百姓。寡君派盖充任使臣,向君王的官吏慰问。不幸,正使正逢上天的忧伤,丢了性命,在良地去世,我们耗费时间积聚殡敛的财物,又怕耽误使命而加紧赶路。现在您命令迎接使臣说:‘不要让灵柩到城门上来。’这就把寡君的命令,丢弃在杂草丛中了。而且下臣听说:‘侍奉死人像侍奉他活着一样,这是礼。’因此而有了朝聘过程中使臣死去,仍要由尸体完成使命的礼仪,同时又有在朝聘过程中,遇到所聘国家发生丧事的礼仪。如果不侍奉灵柩完成使命,这就像是遇到受聘国家发生丧事而回国一样了,恐怕这样不行吧!用礼仪来防止百姓,还恐怕有所逾越。现在您说‘死了就放弃使命’,这是丢掉礼仪,还怎么能当诸侯的盟主?从前有句话说:‘不要把死者看成污秽。’我奉着灵柩完成使命,如果我们寡君的命令能上达于贵君那里,即使在深渊中丧生,那么也是上天的意志,不是君王和官吏们的过错。”吴国人接纳了他们和灵柩。

【原文】

秋,齐陈瓘[1]如楚。过卫,仲由见之,曰:“天或者以陈氏为斧斤,既斫丧公室,而他人有之,不可知也。其使终飨之,亦不可知也。若善鲁以待时,不亦可乎?何必恶焉?”子玉曰:“然。吾受命矣。子使告我弟。”

冬,及齐平。子服景伯如齐,子贡为介,见公孙成[2],曰:“人皆臣人,而有背人之心,况齐人虽为子役,其[3]有不贰乎?子,周公之孙也。多飨大利,犹思不义。利不可得,而丧宗国,将焉用之?”成曰:“善哉!吾不早闻命。”

【注释】

[1]陈瓘:陈恒之兄,字子玉。

[2]公孙成:成宰公孙宿。

[3]其:同“岂”。

【译文】

秋季,齐国的陈瓘到楚国去。经过卫国,仲由拜见他,说:“上天或许是用陈氏作为斧子,把公室砍削以后又为别人所有,现在不能知道。可能让陈氏最后享有,现在也不能知道。如果和鲁国友好以等待时机,不是也可以的吗?为什么要交恶呢?”陈瓘说:“对。我接受命令了。你可以派人去告诉我的弟弟。”

冬季,鲁国和齐国讲和。子服景伯到齐国去,子贡做副使,拜见公孙成,说:“人们都是别人的臣下,有人还有背叛别人的念头,何况齐国这样的外国人,虽然为您服役,能没有别的心吗?您是周公的后代,享受到的利益很多,还想做不义的事情。利益不能得到,反而失掉了祖国,为什么要这样?”公孙成说:“对啊!我没有早听到您的话。”

【原文】

陈成子馆客[1],曰:“寡君使恒告曰,寡君愿事君如事卫君。”景伯揖子贡而进之。对曰:“寡君之愿也。昔晋人伐卫,齐为卫故,伐晋冠氏[2],丧车五百,因与卫地,自济以西,禚、媚、杏以南,书社五百。吴人加敝邑以乱,齐因其病,取讙与阐。寡君是以寒心。若得视卫君之事君也,则固所愿也。”成子病之,乃归成。公孙宿以其兵甲入于嬴[3]。

卫孔圉取大子蒯聩之姊,生悝。孔氏之竖浑良夫,长而美,孔文子卒,通于内。大子在戚,孔姬使之焉。大子与之言曰:“苟使我入获国,服冕乘轩,三死无与。”与之盟,为请于伯姬。

【注释】

[1]馆客:在客馆会见客人。

[2]冠氏:在今河北省冠县。

[3]嬴:在今山东省莱芜市西北。

【译文】

陈成子在宾馆会见客人,说:“寡君派恒报告您说,愿意侍奉君王就像侍奉卫国国君一样。”景伯向子贡作揖请他向前对答。子贡回答说:“这正是寡君的愿望。从前晋国人进攻卫国,齐国为了卫国的缘故,进攻晋国的冠氏,丧失了五百辆战车。由于这样就给了卫国土地,从济水以西和禚地、媚地、杏地以南,一共五百个村子。吴国人把动乱加于敝邑,齐国乘敝邑的困难,占取了讙地和阐地。寡君因此而寒心。如果能比照卫君那样侍奉贵君,那本来就是我们所希望的。”陈成子感到愧恨,就把成地归还给鲁国。公孙宿带了他的兵器铠甲进入赢地。

卫国的孔圉娶了太子蒯聩的姐姐,生了悝。孔氏的小僮浑良夫个子高又长得漂亮,孔圉死后,浑良夫就和孔姬私通。太子在戚地,孔姬派浑良夫前去。太子对他说:“如果让我回国即位,给你大夫的冠服、车子,赦免死罪三次。”浑良夫和太子盟誓,为他向孔姬请求。

【原文】

闰月,良夫与大子入,舍于孔氏之外圃。昏,二人蒙衣而乘,寺人罗御,如孔氏。孔氏之老栾宁问之,称姻妾以告。遂入,适伯姬氏。既食,孔伯姬杖戈而先,大子与五人介,舆豭从之。迫孔悝于厕[1],强盟之,遂劫以登台。栾宁将饮酒,炙未熟,闻乱,使告季子。召获驾乘车,行爵食炙,奉卫侯辄来奔。

【注释】

[1]厕:侧。

【译文】

闰月,浑良夫和太子回到国都,住在孔氏家外面菜园子里。天黑以后,两个人用头巾盖住脸,寺人罗为他们驾车,到了孔氏家里。孔氏的家老栾宁问他们,他们说是姻戚家的侍妾。就进了门,到了孔姬那里。吃完饭,孔姬拄着戈走在前面,太子和五个人身披皮甲,用车装上公猪跟着。把孔悝逼到墙角里强迫他发誓,就劫持他登上台去。栾宁正要喝酒,肉没有烤熟,听说有动乱,派人告诉子路。召唤获驾使着国君的乘车,在车上喝酒吃肉,侍奉卫侯辄逃亡到鲁国来。

【原文】

季子将入,遇子羔将出,曰:“门已闭矣。”季子曰:“吾姑至焉。”子羔曰:“弗及,不践其难。”季子曰:“食焉,不辟其难。”子羔遂出。子路入,及门,公孙敢门焉,曰:“无入为也。”季子曰:“是公孙也,求利焉而逃其难。由不然,利其禄,必救其患。”有使者出,乃入。曰:“大子焉用孔悝?虽杀之,必或继之。”且曰:“大子无勇,若燔台,半,必舍孔叔。”大子闻之惧,下石乞、盂黡敌子路。以戈击之,断缨。子路曰:“君子死,冠不免。”结缨而死。孔子闻卫乱,曰:“柴也其来,由也死矣。”孔悝立庄公。庄公害故政[1],欲尽去之,先谓司徒瞒成曰:“寡人离[2]病于外久矣,子请亦尝之。”归告褚师比,欲与之伐公,不果。

【注释】

[1]故政:指卫出公的卿、大夫。

[2]离:同“罹”。

【译文】

子路正要进入国都,遇上子羔正要出来,说:“城门已经关上了。”子路说:“我姑且去一下。”子羔说:“已经晚了,不要去遭受祸难。”子路说:“吃了他的俸禄,不应躲避祸难。”子羔就出去。子路进入,到达孔氏大门口,公孙敢在那里守门,说:“不要进去做什么了。”子路说:“这是公孙的声音,你在这里谋求利益而躲避祸难。我不是这样,以他的俸禄为利益,就一定要救援他的患难。”这时有使者出来,子路就乘机进去,说:“太子哪里用得着孔悝作帮手?就算他被人杀了,一定有人接替他。”而且说:“太子没有勇气,如果放火烧台,烧到一半,必然会释放孔叔。”太子听到了,很害怕,让石乞、孟黡下台和子路搏斗,用戈击中子路,把帽带也斩断了。子路说:“君子死,帽子也不能除掉。”于是子路系好帽带子就死了。孔子听到卫国发生动乱,说:“高柴会逃出来,仲由一定死了。”孔悝立了卫庄公。庄公认为原来的大臣都靠不住,想要全部杀掉他们,就先对司徒瞒成说:“我在外面遭遇忧患很久了,请您也尝一尝。”瞒成回去告诉褚师比,想要和他攻打庄公,这件事没有成功。

十六年经

【原文】

十有六年春,王正月己卯,卫世子蒯聩自戚入于卫。

卫侯辄[1]来奔。

二月,卫子还成出奔宋。

夏四月己丑,孔丘卒。

【注释】

[1]卫侯辄:即卫出公。

【译文】

十六年春季,周历正月己卯日,卫世子蒯聩从戚地进入卫国。

卫出公辄逃到我国。

二月,卫子还成出逃到宋国。

夏季四月己丑日,孔丘去世。

十六年传

【原文】

十六年春,瞒成、褚师比出奔宋。

卫侯使鄢武子[1]告于周,曰:“蒯聩得罪于君父君母,逋窜于晋。晋以王室之故,不弃兄弟,寘诸河上。天诱其衷,获嗣守封焉,使下臣肸敢告执事。”王使单平公对曰:“肸以嘉命来告余一人,往谓叔父,余嘉乃成世,复尔禄次,敬之哉!方天之休[2],弗敬弗休,悔其可追!”

夏四月己丑,孔丘卒。公诔之曰:“旻天不吊[3],不慭[4]遗一老。俾屏余一人以在位,茕茕余在疚。呜呼哀哉!尼父,无自律。”

【注释】

[1]鄢武子:卫大夫,名肸。

[2]休:赐予。

[3]不吊:不至。

[4]慭:暂且。

【译文】

十六年春季,瞒成、褚师比逃亡到宋国。

卫庄公派鄢武子向周王室报告说:“蒯聩得罪了君父、君母,逃亡到晋国。晋国由于王室的缘故,不抛弃兄弟,把蒯聩安置在黄河边上。上天开恩,得以继承保有封地,派下臣肸谨向执事报告。”周天子派单平公回答说:“肸把好消息带来告诉我,回去对叔父说,我赞许你继承先世,恢复你的禄位,要恭敬啊!这样才能得到上天赐福,不恭敬上天就不能赐福,后悔还来得及吗?”

夏季四月己丑日,孔丘死了,哀公致悼辞说:“上天不肯暂时留下这一位元老,让他庇护我处于国君的位置上,使我孤零零地忧愁成病。呜呼哀哉!尼父,我失去了律己的榜样。”

【原文】

子贡曰:“君其不没于鲁乎!夫子之言曰:‘礼失则昏,名失则愆。’失志为昏,失所为愆。生不能用,死而诔之,非礼也。称一人,非名也。君两失之。”

六月,卫侯饮孔悝酒于平阳[1],重酬之,大夫皆有纳[2]焉。醉而送之,夜半而遣之。载伯姬于平阳而行,及西门[3],使贰车反祏[4]于西圃。子伯季子初为孔氏臣,新登于公,请追之,遇载祏者,杀而乘其车。许公为反祏,遇之,曰:“与不仁人争,明无不胜。”必使先射,射三发,皆远许为。许为射之,殪。或以其车从,得祏于囊中。孔悝出奔宋。

【注释】

[1]平阳:在今河南省滑县东南。

[2]纳:赏赐财物。

[3]西门:指平阳城西门。

[4]祏:藏神主的石函。

【译文】

子贡说:“国君恐怕不能在鲁国善终吧!那个人说:‘礼仪丧失就要昏暗,名分丧失就有过错。’失去意志是昏暗,失去身份是过错。活着不能任用,死了又致悼辞,这不合于礼,自称‘一人’,这不合于名分。国君两样都丧失了。”

六月,卫庄公在平阳招待孔悝喝酒,对大夫都有所赠送。喝醉了送走他,半夜把他打发走。孔悝用车子装上伯姬动身去平阳,到达西门,派副车回到西圃宗庙中去取装着神主的石函。子伯季子起初是孔氏的家臣,近来晋升为卫庄公的大夫,请求追赶孔悝,路上碰到载着神主石函的副车,就杀了他而坐上他的车子。许公为回去迎接神主石函遇到子伯季子,许公为说:“和不仁的人争高下,没有不胜利的。”就一定要让子伯季子先射,射了三箭,箭都离许公为远远的。许公为射他,只一箭就把他射死了。有人坐着子伯季子的车子跟上去,在袋子里得到了神主石函。孔悝逃亡到宋国。

【原文】

楚大子建之遇谗也,自城父奔宋。又辟华氏之乱于郑,郑人甚善之。又适晋,与晋人谋袭郑,乃求复焉。郑人复之如初。晋人使谍于子木[1],请行而期焉。子木暴虐于其私邑,邑人诉之。郑人省[2]之,得晋谍焉,遂杀子木。其子曰胜,在吴。子西欲召之。叶公[3]曰:“吾闻胜也,诈而乱,无乃害乎?”子西曰:“吾闻胜也,信而勇,不为不利,舍诸边竟,使卫藩焉。”叶公曰:“周仁之谓信,率义之谓勇。吾闻胜也,好复言,而求死士,殆有私乎?复言,非信也。期死,非勇也。子必悔之。”弗从。召之,使处吴竟,为白公。请伐郑。子西曰:“楚未节也。不然,吾不忘也。”他日,又请,许之。未起师,晋人伐郑,楚救之,与之盟。胜怒曰:“郑人在此,仇不远矣。”

【注释】

[1]子木:即太子建。

[2]省:调查。

[3]叶公:沈诸梁,字子高。

【译文】

楚国太子建遭到诬陷的时候,从城父逃亡到宋国。又去郑国躲避宋国华氏之乱,郑国人待他很好。又去到晋国,和晋国人策划袭击郑国,为此就要求再回到郑国去。郑国人待他像以前一样。晋国人派间谍和太子建联系,事情完了准备回晋国,同时约定袭击郑国的日期。太子建在他的封邑里大肆暴虐,封邑的人告发他。郑国人来查问,发现了晋国的间谍,于是就杀死了太子建。太子建的儿子名叫胜,在吴国。子西想召他来。叶公说:“我听说胜这个人狡诈而好作乱,未免有祸害吧?”子西说:“我听说胜这个人诚实而勇敢,不做没有利的事情,把他安置在边境上,让他保卫边疆。”叶公说:“符合仁爱叫做诚信,遵循道义叫做勇敢。我听说胜这个人务求实践诺言,而又遍求不怕死的人,大概是有私心吧?不管什么话都要实践,这不是诚信。不管什么事情都不怕死,这不是勇敢。您一定会后悔的。”子西不听他的意见。把胜召回来,让他住在和吴国接壤的地方,号为白公。胜请求进攻郑国。子西说:“楚国一切政事还没纳入正常轨道。不是这样,我是不会忘记的。”过了些时候,胜又请求,子西同意了。还没有出兵,晋国攻打郑国,楚国却救援郑国,并和郑国结盟。白公胜十分生气,说:“郑国人在这里,仇人快来到了。”

【原文】

胜自厉剑,子期之子平见之,曰:“王孙何自厉也?”曰:“胜以直闻,不告女,庸为直乎?将以杀尔父。”平以告子西。子西曰:“胜如卵,余翼而长之。楚国第[1],我死,令尹、司马,非胜而谁?”胜闻之,曰:“令尹之狂也,得死,乃非我。”子西不悛[2]。胜谓石乞曰:“王与二卿士,皆五百人当之,则可矣。”乞曰:“不可得也。”曰:“市南有熊宜僚者,若得之,可以当五百人矣。”乃从白公而见之,与之言,说。告之故,辞。承之以剑,不动。胜曰:“不为利谄,不为威惕,不泄人言以求媚者,去之。”

【注释】

[1]第:用士的次第。

[2]悛:发觉。

【译文】

白公胜亲自磨剑,子期的儿子平见到,说:“您为什么亲自磨剑呢?”他说:“胜是以爽直著称的,不告诉您,哪里能算得上直爽呢?我要杀死你父亲。”平把这些话报告子西。子西说:“胜就像鸟蛋,在我庇护下而长大的。在楚国排次序,我死了,令尹、司马的位置,不归于胜还归于谁?”胜听了子西的话,说:“令尹真狂妄啊,他要得到好下场,我就不是我。”子西还是没有觉察。胜对石乞说:“君王和两位卿士,一共用五百个人对付,就可以了。”石乞说:“这五百个人是找不到的。”又说:“市场的南边有个叫熊宜僚的,如果找到他,可以抵五百个人。”石乞就跟着白公胜去见熊宜僚,和他谈话,十分投机。石乞把找他的原因告诉熊宜僚,熊宜僚拒绝了。把剑放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一动不动。白公胜说:“这是不为利诱、不怕威胁、不泄漏别人的话去讨好的人,离开这里吧。”

【原文】

吴人伐慎,白公败之。请以战备[1]献,许之,遂作乱。秋七月,杀子西、子期于朝,而劫惠王。子西以袂掩面而死。子期曰:“昔者吾以力事君,不可以弗终。”抉豫章以杀人而后死。石乞曰:“焚库弑王,不然不济。”白公曰:“不可。杀王不祥,焚库无聚,将何以守矣?”乞曰:“有楚国而治其民,以敬事神,可以得祥,且有聚矣,何患?”弗从。叶公在蔡,方城之外皆曰:“可以入矣。”子高曰:“吾闻之,以险徼幸者,其求无餍,偏重必离。”闻其杀齐管修也,而后入。

【注释】

[1]战备:与吴战之所得铠杖等兵器。

【译文】

吴国人攻打慎地,他们被白公胜打败了。白公胜请求奉献战利品,楚惠王同意了,白公胜就乘机发动叛乱。秋季七月,在朝廷上杀死了子西、子期,并且劫持楚惠王。子西用袖子遮着脸而死去。子期说:“过去我用勇力侍奉君王,不能不善始善终。”拔起一株樟树打死了敌人然后死去。石乞说:“焚烧府库,杀死君王,不这样,事情不能成功。”白公胜说:“不可以。杀死君王不吉祥,烧掉府库没有积蓄,将要用什么来保有楚国?”石乞说:“有了楚国而治理百姓,用恭敬来侍奉神灵,就能得到吉祥,而且还有积蓄,怕什么?”白公胜不肯听从。叶公住在蔡地,方城山外边的人都说:“可以进兵国都了。”叶公说:“我听说,用冒险而侥幸成功的,他的欲望不会满足,办事不公平,百姓必然离心。”听到白公胜杀了齐国的管修,然后才进入郢都。

【原文】

白公欲以子闾[1]为王,子闾不可,遂劫以兵。子闾曰:“王孙若安靖楚国,匡正王室,而后庇焉,启之愿也,敢不听从?若将专利,以倾王室,不顾楚国,有死不能。”遂杀之,而以王如高府[2],石乞尹门。圉公阳穴宫,负王以如昭夫人之宫。

【注释】

[1]子闾:平王子启。

[2]高府:楚国别府。

【译文】

白公胜想要让子闾做楚王,子闾不答应,就用武力劫持他。子闾说:“您如果安定楚国,匡扶王室,然后加以庇护,这是我的愿望,岂敢不听从?如果要专谋私利来倾覆王室,置国家于不顾,那么我宁死也不从。”于是白公胜杀死子闾,带着惠王来到高府,派石乞守门。圉公阳在宫墙上挖开一个窟窿,背上惠王到了昭夫人的宫中。

【原文】

叶公亦至,及北门,或遇之,曰:“君胡不胄?国人望君如望慈父母焉。盗贼之矢若伤君,是绝民望也。若之何不胄?”乃胄而进。又遇一人曰:“君胡胄?国人望君如望岁焉,日日以几[1]。若见君面,是得艾[2]也。民知不死,其亦夫有奋心,犹将旌君以徇于国,而反掩面以绝民望,不亦甚乎?”乃免胄而进。遇箴尹固,帅其属将与白公。子高曰:“微二子者,楚不国矣。弃德从贼,其可保乎?”乃从叶公。使与国人以攻白公,白公奔山而缢。其徒微之。生拘石乞,而问白公之死[3]焉。对曰:“余知其死所,而长者使余勿言。”曰:“不言将烹。”乞曰:“此事也,克则为卿,不克则烹,固其所也,何害?”乃烹石乞。王孙燕奔頯黄氏[4]。沈诸梁兼二事,国宁,乃使宁为令尹,使宽为司马,而老于叶。

【注释】

[1]几:同“冀”。

[2]艾:安宁。

[3]死:尸体。

[4]頯黄氏:吴地,或在今安徽省宣城市。

【译文】

叶公也在这时候来到,到达北门,有人在路上碰上他,说:“您为什么不戴上头盔?国内的人们盼望您好像盼望慈爱的父母。盗贼的箭如果射伤您,这就断绝了百姓的盼望。为什么不戴上头盔?”叶公就戴上头盔而进入。又遇到一个人他对叶公说:“您为什么戴上头盔?国内的人们盼望您好像盼望一年的收成,天天盼望。如果见到您的面,就能安心了。百姓知道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人人有奋战之心,还打算把您的名字写在旗帜上在都城里巡行,但是您又把脸遮起来以断绝百姓的盼望,不也太过分了吗?”叶公就脱下头盔而进入。遇到箴尹固率领他的部下,打算去帮助白公胜。叶公说:“如果没有子西他们两位,楚国就不成为国家了。抛弃德行跟从盗贼,难道会有保障吗?”箴尹固就跟随叶公。叶公派他和国内的人们攻打白公胜,白公胜逃到山上自己吊死了。他的部下把尸体藏起来。叶公活捉石乞而追问白公胜的尸体。石乞回答说:“我知道他尸体所藏的地方,但是白公让我不要说。”叶公说:“不说就烹了你。”石乞说:“这件事成功就是卿,不成功就被烹,这本来是应有的结果,有什么妨碍?”于是就烹了石乞。王孙燕逃亡到頯黄氏。叶公身兼令尹、司马二职,国家安定以后,就让宁做令尹,宽做司马,自己在叶地养老。

【原文】

卫侯占梦,嬖人求酒于大叔僖子[1],不得,与卜人比,而告公曰:“君有大臣在西南隅[2],弗去,惧害。”乃逐大叔遗。遗奔晋。卫侯谓浑良夫曰:“吾继先君,而不得其器,若之何?”良夫代执火者而言,曰:“疾与亡君,皆君之子也,召之而择材焉,可也。若不材,器可得也。”竖告大子。大子使五人舆豭[3]从己,劫公而强盟之,且请杀良夫。公曰:“其盟免三死。”曰:“请三之后,有罪杀之。”公曰:“诺哉!”

【注释】

[1]大叔僖子:即太叔遗。

[2]西南隅:太叔所居之地。

[3]豭:公猪。

【译文】

卫庄公占卜他做的梦,他的宠臣向太叔僖子要酒,没有得到,就和卜人勾结,而告诉卫庄公说:“您有大臣在西南角上,不杀死他,恐怕您会有危险。”于是就驱逐太叔遗。太叔遗逃亡到晋国。卫庄公对浑良夫说:“我继承了先君而没有得到他的宝器,怎么办?”浑良夫让执烛的侍者出去,自己代他执烛,说:“疾和逃亡在外的国君,都是您的儿子。召他来可以量才选择。如果没有才能就废掉他,宝器就可以得到了。”小僮把这件事密告太子。太子派五个人用车子装上公猪跟着自己,劫持卫庄公强迫和他盟誓,而且请求杀死浑良夫。卫庄公说:“和他盟誓说过要赦免死罪三次。”太子说:“请在三次以后有罪就再杀死他。”卫庄公说:“好啊!”

十七年传

【原文】

十七年春,卫侯为虎幄[1]于藉圃,成,求令名者,而与之始食焉。大子请使良夫。良夫乘衷甸[2]两牡,紫衣狐裘。至,袒裘,不释剑而食。大子使牵以退,数之以三罪而杀之。

三月,越子伐吴。吴子御之笠泽,夹水而陈。越子为左右句卒,使夜或左或右,鼓噪而进。吴师分以御之。越子以三军潜涉,当吴中军而鼓之,吴师大乱,遂败之。

晋赵鞅使告于卫曰:“君之在晋也,志父[3]为主。请君若大子来,以免志父。不然,寡君其曰,志父之为也。”卫侯辞以难。大子又使椓[4]之。

【注释】

[1]虎幄:以虎为饰的帷幕。

[2]衷甸:指两马一辕的车,为卿所乘。甸,通“乘”。

[3]志父:即赵鞅。

[4]椓:说坏话诽谤。

【译文】

十七年春季,卫庄公在藉圃建造了一座刻有虎兽纹的小木屋,造成了,要找一位有好名声的人和他在里边吃第一顿饭。太子请求找浑良夫。浑良夫坐在两匹公马驾着的车子上,穿上紫色衣服和狐皮袍。来到以后,敞开皮袍,没有解下佩剑就吃饭。太子派人牵着他退下,举出三条罪状而杀了他。

三月,越王发兵进攻吴国。吴王发兵在笠泽抵御,隔着一条河摆开阵势。越王设立左右两支部队,让他们在夜里忽左忽右,击鼓呐喊前进。吴军分兵抵御。越王带领三军偷渡,对准吴国的中军击鼓进攻,吴军大乱,于是越军就打败了吴军。

晋国的越鞅派人告诉卫国,说:“君王在晋国的时候,我是主人。现在请君王或者太子来一趟,以免除我的罪过。不这样做,寡君恐怕会说这是我授意这样做的。”卫庄公以国内有祸难加以推辞,太子又派人在使者面前说卫庄公的坏话。

【原文】

夏六月,赵鞅围卫。齐国观[1]、陈瓘救卫,得晋人之致师者。子玉使服[2]而见之,曰:“国子实执齐柄,而命瓘曰:‘无辟晋师。’岂敢废命?子又何辱?”简子曰:“我卜伐卫,未卜与齐战。”乃还。

【注释】

[1]国观:国书之子。

[2]服:释囚服,而服其本服。

【译文】

夏季六月,赵鞅包围卫国。齐国的国观、陈瓘救援卫国,俘虏了晋国前去挑战的人。陈瓘让被俘者穿上原来的服装然后接见他,说:“国氏掌握齐国政权,命令我说:‘不要逃避晋军。’我怎么敢废弃这个命令?怎么还用得着劳驾您呢?”赵鞅说:“我为攻打卫国占卜过,没有为和齐国作战占卜。”于是就撤兵回国。

【原文】

楚白公之乱,陈人恃其聚[1]而侵楚。楚既宁,将取陈麦。楚子问帅于大师子穀与叶公诸梁。子穀曰:“右领差车与左史老,皆相令尹、司马以伐陈,其可使也。”子高曰:“率[2]贱,民慢之,惧不用命焉。”子穀曰:“观丁父,鄀俘也,武王以为军率,是以克州、蓼,服随、唐,大启群蛮。彭仲爽,申俘也,文王以为令尹,实县申、息,朝陈、蔡,封畛于汝。唯其任也,何贱之有?”子高曰:“天命不謟[3]。令尹有憾于陈,天若亡之,其必令尹之子是与,君盍舍焉?臣惧右领与左史有二俘之贱,而无其令德也。”王卜之,武城尹吉,使帅师取陈麦。陈人御之,败。遂围陈。秋七月己卯,楚公孙朝帅师灭陈。

【注释】

[1]聚:积聚。指粮草充足。

[2]率:皆。

[3]謟:怀疑。

【译文】

楚国白公的那次动乱,陈国人仗着自己有积聚而侵袭楚国。楚国安定以后,准备夺取陈国的麦子。楚国向太师子穀和叶公诸梁询问统帅的人选,子穀说:“右领差车和左史老都辅佐过令尹、司马攻打陈国,大约可以派遣的。”子高说:“这两个人都是被俘虏过的,百姓轻慢他们,怕不会服从命令。”子穀说:“观丁父,做过鄀国的俘虏,武王让他做军帅,因此战胜州国、寥国,使随国、唐国顺服,大大地开导了各部蛮人。彭仲爽,做过申国的俘虏,文王让他做令尹,使申国、息国成为我国的两县,使陈国、蔡国前来朝见,开拓封疆到达汝水。只要他们能够胜任,做过俘虏有什么关系?”子高说:“上天的意志不能违抗。令尹对陈国有遗恨,上天如果要灭亡陈国,一定会保佑令尹儿子去完成,您为什么不任命他呢?我害怕右领和左史有那两个俘虏的卑贱名位而没有他们的美德。”楚惠王占卜,公孙朝吉利,就派他领兵夺取陈国的麦子。陈国人抵抗,战败。陈国被公孙朝包围了。秋季七月己卯日,公孙朝领兵灭掉陈国。

【原文】

王与叶公枚卜[1]子良,以为令尹。沈尹朱曰:“吉,过于其志[2]。”叶公曰:“王子而相国,过将何为?”他日,改卜子国,而使为令尹。

卫侯梦于北宫,见人登昆吾之观,被发北面而噪曰:“登此昆吾之虚,绵绵生之瓜。余为浑良夫,叫天无辜。”公亲筮之,胥弥赦占之,曰:“不害。”与之邑,寘之,而逃奔宋。卫侯贞卜[3],其繇曰:“如鱼竀[4]尾,衡[5]流而方羊[6]。裔[7]焉大国,灭之将亡。阖门塞窦,乃自后逾。”

冬十月,晋复伐卫,入其郛。将入城,简子曰:“止。叔向有言曰,怙乱灭国者无后。”卫人出庄公而与晋平。晋立襄公之孙般师而还。

【注释】

[1]枚卜:不祝告而卜。

[2]志:期望。

[3]贞卜:卜问。

[4]竀:同“赪”,浅赤色。

[5]衡:同“横”。

[6]方羊:同“彷徉”,不安貌。

[7]裔:边沿。这里指贴近。

【译文】

楚惠王和叶公为让子良做令尹而占卜。沈尹朱说:“吉利。超过了他的期望。”叶公说:“以王子的地位而辅助国王,超过这地位将会做什么?”过了几天,改为子国占卜而让他做了令尹。

卫庄公在北宫做梦,梦见一个人登上昆吾之观,披头散发脸朝着北面叫嚷说:“登上这昆吾之墟,有绵延不断生长出来的瓜。我是浑良夫,向上天诉说无辜。”卫庄公亲自占筮,胥弥赦预测说:“没有妨碍。”封给胥弥赦城邑,他不接受而逃亡到宋国。卫庄公又占卜,繇辞说:“像一条浅红色的鱼尾巴,穿过急流而犹豫彷徨。靠近大国,兴兵来侵犯,将要灭亡。关门塞洞,就越过后墙。”

冬季十月,晋国再次攻打卫国,进入外城。将要进入内城,赵简子说:“停止。叔向说过,依仗着动乱而灭掉别国的没有后嗣。”卫国人赶走了庄公而和晋国讲和。晋国人立了卫襄公的孙子般师为君然后回国。

【原文】

十一月,卫侯自鄄[1]入,般师出。

初,公登城以望,见戎州[2]。问之,以告。公曰:“我姬姓也,何戎之有焉?”剪之。公使匠久[3]。公欲逐石圃[4],未及而难作。辛巳,石圃因匠氏攻公,公阖门而请,弗许。逾于北方而队,折股。戎州人攻之,大子疾、公子青逾从公。戎州人杀之。公入于戎州己氏。初,公自城上见己氏之妻发美,使髡[5]之,以为吕姜髢[6]。既入焉,而示之璧,曰:“活我,吾与女璧。”己氏曰:“杀女,璧其焉往?”遂杀之而取其璧。卫人复公孙般师而立之。十二月,齐人伐卫,卫人请平。立公子起,执般师以归,舍诸潞。

【注释】

[1]鄄:在卫都濮阳县东。

[2]戎州:或指戎人所居之邑。

[3]久:不休息。

[4]石圃:卫卿,石恶子。

[5]髡:剃发。

[6]髢:假发。

【译文】

十一月,卫庄公从鄄地回国,般师出走。

当初,卫庄公登城远望,见到戎州。他问是怎么回事,有人告诉他那是戎人的居邑。卫庄公说:“我是姬姓,哪里有什么戎人?”就派人毁灭了戎州。卫庄公使用匠人,长久不让休息。他又想要驱逐国卿石圃,没有来得及而祸难发生了。辛巳日,石圃联合匠人攻打卫庄公,卫庄公关上门请求饶命,石圃不答应。卫庄公越过北墙掉下去,折断了大腿骨。戎州人攻打卫庄公,太子疾、公子青越墙跟从卫庄公。戎州人杀死了他们。卫庄公逃到了戎州己氏那里。起初,卫庄公从城上看到己氏妻子的头发漂亮,让她剪下来,作为吕姜的假发。到了己氏那里把玉璧给己氏看,说:“救我的命,给你玉璧。己氏说:“杀了你,玉璧会是谁的呢?”就杀死了卫庄公并获得了他的玉璧。卫国人让公孙般师回国并立他为君。十二月,卫国被齐国人袭击,卫国人请求讲和。齐国人立了公子起为卫君,拘捕了般师回去,让他住在潞地。

【原文】

公会齐侯,盟于蒙[1],孟武伯相。齐侯稽首,公拜。齐人怒,武伯曰:“非天子,寡君无所稽首。”武伯问于高柴曰:“诸侯盟,谁执牛耳[2]?”季羔[3]曰:“鄫衍之役,吴公子姑曹;发阳之役,卫石魋。”武伯曰:“然则彘也。”

宋皇瑗之子麇,有友曰田丙,而夺其兄酁般邑以与之。酁般愠而行,告桓司马之臣子仪克。子仪克适宋,告夫人曰:“麇将纳桓氏。”公问诸子仲。初,子仲将以杞姒之子非我为子。麇曰:“必立伯也,是良材。”子仲怒,弗从,故对曰:“右师则老矣,不识麇也。”公执之。皇瑗奔晋,召之。

【注释】

[1]蒙:在今山东省蒙阴县东。

[2]执牛耳:执牛耳以盛血。凡诸侯盟,大国先歃血,小国之相礼执牛耳。

[3]季羔:即高柴。

【译文】

哀公在蒙地会见齐平公并且结盟,孟武伯相礼。齐平公叩头,哀公弯腰作揖。齐国人不太高兴,孟武伯说:“不是天子,寡君向谁也不叩头。”孟武伯问高柴说:“诸侯结盟,谁执牛耳?”高柴说:“鄫衍那一次盟誓,执牛耳的是吴国公子姑曹;发阳那一次,是卫国石魋。”孟武伯说:“那么这次就是我了。”

宋国皇瑗的儿子麇有个朋友叫田丙,麇夺取了他哥哥酁般的封邑给了田丙。酁般含怒出走,告诉桓司马的家臣子仪克。子仪克去到宋国,告诉夫人说:“麇打算接纳桓氏。”宋景公询问子仲。起初,子仲打算把杞姒的儿子非我作为嫡子。麇说:“一定要立他的兄长,他是有才能的人。”子仲发怒,不听从,所以回答说:“右师已经老了,不会作乱,对麇就不了解了。”宋景公抓了麇。皇瑗逃亡到晋国,宋景公又派人把他召请回来。

十八年传

【原文】

十八年春,宋杀皇瑗。公闻其情,复皇氏之族,使皇缓为右师。

巴人伐楚,围鄾[1]。初,右司马子国之卜也,观瞻曰:“如志。”故命之。及巴师至,将卜帅。王曰:“宁如志,何卜焉?”使帅师而行。请承[2]。王曰:“寝尹、工尹,勤先君者也。”三月,楚公孙宁、吴由于、薳固败巴师于鄾,故封子国于析[3]。

【注释】

[1]鄾:在今湖北省襄阳市东北。

[2]承:副手。

[3]析:在今河南省内乡县。

【译文】

十八年春季,宋国杀死了皇瑗。哀公听说此事后,恢复了皇氏家庭,任命皇缓作右师。

巴人讨伐楚国,围攻鄾地。起初,用占卜来挑选右司马人选时,占卜师观瞻说:“子国会如您所愿。”于是任命子国作右司马。等到巴人军国来到时,又占卜迎敌的主帅。楚王说:“子国既然能完成此任,何必再占卜呢?”于是就让子国率领军队出发。子国请求辅佐人员。楚王说:“寝尹、工尹都是勤王之士。”三月,楚公孙宁、吴由于、薳固在鄾地打败巴国军队,因此楚王将子国分封在析地。

【原文】

君子曰:“惠王知志。《夏书》曰:‘官占,唯能蔽志,昆命于元龟。’其是之谓乎!《志》曰:‘圣人不烦卜筮。’惠王其有焉!”

夏,卫石圃逐其君起,起奔齐。卫侯辄自齐复归,逐石圃,而复石魋与大叔遗。

【译文】

君子说:“惠王了解人的意愿。《夏书》说:‘占卜的官员只有能够审察判断人的意愿,然后才能使用龟甲占卜。’说的就是这个吧!《志》说:‘圣人用不着占卜占筮。’楚惠王大概就能这样!”

夏季,卫国的石圃赶走了他的国君起,起逃亡到齐国。卫出公辄从齐国重新回国,赶走了石圃,恢复了石魋和太叔遗原来的官职。

十九年传

【原文】

十九年春,越人侵楚,以误吴[1]也。夏,楚公子庆、公孙宽追越师,至冥[2],不及,乃还。

秋,楚沈诸梁伐东夷,三夷[3]男女及楚师盟于敖[4]。

冬,叔青如京师,敬王崩故也。

【注释】

[1]误吴:使吴国不防备。

[2]冥:位于今安徽省广德县与今浙江省长兴县之间。

[3]三夷:指浙江省宁波、台州、温州三地。

[4]敖:东夷地。今在何地不详。

【译文】

十九年春季,越国人侵袭楚国,是用来迷惑吴国。夏季,楚国的公子庆、公孙宽追赶越军,到达冥地,没有追上,就撤兵回去了。

秋季,楚国的沈诸梁攻打东夷,三个种姓的夷人的男人和女人和楚军在敖地结盟。

冬季,因为周敬王去世,我国大夫叔青前往京师。

二十年传

【原文】

二十年春,齐人来会。夏,会于廪丘[1]。为郑故,谋伐晋。郑人辞诸侯。秋,师还。

吴公子庆忌骤谏吴子曰:“不改,必亡。”弗听,出居于艾[2],遂适楚。闻越将伐吴,冬,请归平越,遂归,欲除不忠者以说于越。吴人杀之。

【注释】

[1]廪丘:在今山东省范县东。

[2]艾:在今江西省修水县西。

【译文】

二十年春季,齐国人来到鲁国征召会见。夏季,在廪丘相会。为了郑国的缘故,计划攻打晋国。郑国人向诸侯辞谢。秋季,军队回国。

吴国的公子庆忌屡次劝谏吴王说:“如果不改变政令,一定会亡国。”吴王不听,庆忌就离开国都而住在艾地,又乘机前往楚国。庆忌听说越国打算进攻吴国,冬季,请求回国和越国讲和,想要除掉不忠于吴国的大臣来取悦越国。吴国人杀死了庆忌。

【原文】

十一月,越围吴,赵孟降于丧食。楚隆曰:“三年之丧,亲暱之极也。主又降之,无乃有故乎!”赵孟曰:“黄池之役,先主与吴王有质[1],曰:‘好恶同之。’今越围吴,嗣子不废旧业而敌之,非晋之所能及也,吾是以为降。”楚隆曰:“若使吴王知之,若何?”赵孟曰:“可乎?”隆曰:“请尝之。”乃往,先造于越军,曰:“吴犯间上国多矣,闻君亲讨焉,诸夏之人莫不欣喜,唯恐君志之不从,请入视之。”许之。告于吴王曰:“寡君之老无恤,使陪臣隆敢展谢[2]其不共。黄池之役,君之先臣志父得承齐盟,曰:‘好恶同之。’今君在难,无恤不敢惮劳,非晋国之所能及也,使陪臣敢展布之。”王拜稽首曰:“寡人不佞,不能事越,以为大夫忧,拜命之辱。”与之一箪珠,使问赵孟,曰:“句践将生忧寡人,寡人死之不得矣。”王曰:“溺人必笑,吾将有问也:史黯何以得为君子?”对曰:“黯也,进不见恶,退无谤言。”言史黯行如此也。王曰:“宜哉!”

【注释】

[1]质:盟誓。

[2]展谢:陈谢,致谢。

【译文】

十一月,吴国被越国军队包围,赵孟的饮食比居丧的饮食还要降等。楚隆说:“三年的丧礼,是表示亲人关系的顶点,现在您又降等,恐怕另有缘故吧!”赵孟说:“黄池那一次盟会,先主和吴王有过盟誓,说:‘同好共恶。’现在越国包围吴国,我想不废弃过去的誓言而帮助吴国,但这又不是晋国的力量所能达到的,我因此只能用饮食降等来表示心意。”楚隆说:“如果让吴王知道,怎么样?”赵孟说:“行吗?”楚隆说:“请试一试。”于是就前去,先到越军那里,说:“吴国冒犯中原国家的事情已经有很多了,听说君王亲自讨伐它,中原各国的人们莫不欢欣鼓舞,唯恐君王的意愿不能实现,请让我进入吴国去察看他们。”越王答应了。楚隆告诉吴王说:“寡君的老臣无恤派我前来,谨为他不能供奉而告罪。黄池那一次结盟,君王的先臣志父得以参加盟会,盟誓说:‘喜好和厌恶都相同。’现在君王处在危难之中,无恤不敢害怕辛劳,但又不是晋国的力量所能达到的,谨派我向君王报告。”吴王下拜叩头说:“寡人没有才能,不能侍奉越国,因而让大夫忧虑,谨拜谢大夫蒙受屈辱的命令。”给了楚隆一小竹箱珍珠,让他送给赵孟,说:“句践打算让我活着不好过,我是不得好死了。”又说:“快淹死的人必然是由于不懂水性,笑着被淹死的,我还要问你:史黯为什么能成为君子?”楚隆回答说:“史黯这个人做官没有人不欢迎他,不做官也没有人毁谤他。”吴王说:“真是说得恰当啊!”

二十一年传

【原文】

二十一年夏五月,越人始来。

秋八月,公及齐侯、邾子盟于顾[1]。齐人责稽首,因歌之曰:“鲁人之皋[2],数年不觉,使我高蹈[3]。唯其儒书,以为二国忧。”

是行也,公先至于阳穀。齐闾丘息曰:“君辱举玉趾,以在[4]寡君之军,群臣将传遽[5]以告寡君。比其复也,君无乃勤。为仆人之未次[6],请除馆于舟道。”辞曰:“敢勤仆人?”

【注释】

[1]顾:在今河南省范县。

[2]皋:不恭。

[3]高蹈:发怒状。

[4]在:存问。

[5]传遽:驿车。

[6]次:舍。这里指安排。

【译文】

二十一年夏季五月,越国人第一次来鲁国。

秋季八月,鲁哀公和齐平公、邾隐公在顾地结盟。齐国人责备哀公从前不叩头向齐平公答礼,因而唱歌说:“鲁人的罪过,几年还没有自己察觉,使我们发怒暴跳。正由于他们迷信儒家之书,造成了两国忧患。”

这一回,哀公先到阳穀。齐国的闾丘息说:“劳驾君王亲自光临,来慰劳寡君的军队,臣下们将要用驿车向寡君报告。等到他们报告回来,君王未免太劳累了。由于仆人没有准备好宾馆,请在舟道暂设行馆休息。”哀公辞谢说:“怎么敢烦劳贵国的仆人官?”

二十二年传

【原文】

二十二年夏四月,邾隐公自齐奔越,曰:“吴为无道,执父立子。”越人归之,大子革奔越。

冬十一月丁卯,越灭吴,请使吴王居甬东[1]。辞曰:“孤老矣,焉能事君?”乃缢。越人以归。

【注释】

[1]甬东:在今浙江省旧定海县东的翁山。

【译文】

二十二年夏季四月,邾隐公从齐国逃亡到越国,说:“吴国无道,抓了父亲立了儿子。”越国人把他送回去,太子革逃亡到越国。

冬季十一月丁卯日,越国灭亡吴国,请求让吴王住在甬东。吴王辞谢说:“我老了,怎么还能侍奉君王?”于是就上吊死了。他的尸体被越国人送了回去。

二十三年传

【原文】

二十三年春,宋景曹卒。季康子使冉有吊,且送葬,曰:“敝邑有社稷之事,使肥与有职竞[1]焉,是以不得助执绋,使求从舆人[2],曰:‘以肥之得备弥甥[3]也,有不腆先人之产马,使求荐诸夫人之宰,其可以称旌繁[4]乎!’”

夏六月,晋荀瑶伐齐,高无帅师御之。知伯视齐师,马骇,遂驱之,曰:“齐人知余旗,其谓余畏而反也。”乃垒而还。

【注释】

[1]职竞:事务繁忙。

[2]舆人:仆役。

[3]弥甥:远房外孙。

[4]旌繁:车马饰物。旌,车上的旗饰;繁,马缨。

【译文】

二十三年春季,宋国宋元公的夫人、宋景公的母亲景曹去世了。季康子派冉有去吊唁,并且为她送葬,说:“敝邑有国家大事,使肥事务繁忙,所以不能帮助手持牵引灵柩的绳索,特派我前来跟随在舆人官之后,说:‘由于肥得以充任宋国的远房外甥,有不丰厚的先人的马匹,派求来奉献给夫人的宰臣,也许能和夫人的马饰相称吧’”

夏季六月,晋国的荀瑶攻打齐国,高无率军抵御。荀瑶观察齐军的虚实,马受惊,就索性驱马前进,说:“齐国人已经看到我的旗帜,如果不向前进,恐怕要说我畏惧齐国而回去了。”到达齐军的营垒以后才回去。

【原文】

将战,长武子请卜。知伯曰:“君告于天子,而卜之以守龟于宗祧,吉矣,吾又何卜焉?且齐人取我英丘,君命瑶非敢耀武也,治英丘也。以辞伐罪足矣,何必卜?”壬辰,战于犁丘。齐师败绩,知伯亲禽颜庚。

秋八月,叔青如越,始使越也。越诸鞅来聘,报叔青也。

【译文】

将要作战,长武子请求占卜。荀瑶说:“国君报告了天子,而且在宗庙里已经用龟占卜过,卦象很吉利,我又占卜什么呢?况且齐国人占领了我们的英丘。国君命令瑶,不是敢于炫耀武力,而是为了治理英丘。用正当的理由讨伐有罪者就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占卜?”壬辰日,在犁丘作战。齐军大败,荀瑶亲自捉住了颜庚。

秋季八月,叔青到越国去,这是他第一次到越国。越国的诸鞅前来鲁国聘问,这是回报叔青的出使。

二十四年传

【原文】

二十四年夏四月,晋侯将伐齐,使来乞师,曰:“昔臧文仲以楚师伐齐,取穀。宣叔以晋师伐齐,取汶阳。寡君欲徼福于周公,愿乞灵[1]于臧氏。”臧石[2]帅师会之,取廪丘。军吏令缮[3],将进。莱章曰:“君卑政暴,往岁克敌,今又胜都[4],天奉多矣,又焉能进?是躗[5]言也。役将班矣。”晋师乃还,饩臧石牛。大史谢之,曰:“以寡君之在行,牢礼不度,敢展谢之。”

【注释】

[1]乞灵:即乞福。这里指请求臧氏率领军队。

[2]臧石:臧宾如之子。

[3]缮:修缮兵器、盔甲。

[4]胜都:指取得廪丘。都,都邑。

[5]躗:欺诈。

【译文】

二十四年夏季四月,晋出公准备发兵攻打齐国,派人来鲁国请求出兵,说:“从前臧文仲带领楚军进攻齐国,占取穀地。宣叔带领晋军进攻齐国,占取汶阳。寡君想要向周公求福,也愿意向臧氏求福。”臧石领兵和晋军会合,占取廪丘。军吏下令作好战前准备,将要进军。莱章说:“晋国国君地位低下而政事暴虐,去年战胜敌人,现在又攻占都邑,上天赐给他们的已经很多了,又哪里能够前进?这是在说大话。军队将要回去了。”晋军果真撤退回国,晋国人把活牛送给臧石。太史表示歉意说:“由于寡君出行在外,使用的牲口不够礼仪规定的标准,谨敢拜谢。”

【原文】

邾子又无道,越人执之以归,而立公子何。何亦无道。

公子荆之母嬖,将以为夫人,使宗人衅夏献其礼。对曰:“无之。”公怒曰:“女为宗司,立夫人,国之大礼也,何故无之?”对曰:“周公及武公[1]娶于薛,孝、惠[2]娶于商,自桓以下娶于齐,此礼也则有。若以妾为夫人,则固无其礼也。”公卒立之,而以荆为大子,国人始恶之。

闰月,公如越,得[3]大子适郢,将妻公,而多与之地。公孙有山使告于季孙。季孙惧,使因大宰嚭而纳赂焉,乃止。

【注释】

[1]武公:指武公敖。

[2]孝、惠:指孝公称、惠公弗皇。

[3]得:相处融洽。

【译文】

邾隐公还是无道,越国人把他拘捕带回去,而立了公子何为君。公子何也同样无道。

公子荆的母亲受到宠爱,哀公打算立她为夫人,派宗人衅夏献上立为夫人的礼品。衅夏回答说:“没有这样的札节。”哀公发怒说:“你做宗司,立夫人,这是国家的大礼,为什么没有?”衅夏回答说:“周公和武公在薛国娶妻,孝公、惠公在宋国娶妻,从桓公以下在齐国娶妻,这样的礼节是有的。如果把妾作为夫人,那就本来没有这样的礼节。”哀公最后还是立了她为夫人,而把荆立为太子,国内的人们开始不喜欢哀公。

闰月,哀公到越国去,和太子适郢关系很融洽,太子适郢要把女儿嫁给哀公而且多给他们土地。公孙有山派人告诉季孙。季孙害怕,派人走太宰噽的门路并且送上财物,事情才停止。

二十五年传

【原文】

二十五年夏五月庚辰,卫侯出奔宋。卫侯为灵台于藉圃,与诸大夫饮酒焉。褚师声子袜而登席。公怒。辞曰:“臣有疾,异于人。若见之,君将嗀[1]之,是以不敢。”公愈怒。大夫辞之,不可。褚师出,公戟其手,曰:“必断而足!”闻之,褚师与司寇亥乘曰:“今日幸而后亡。”

【注释】

[1]嗀:呕吐。

【译文】

二十五年夏季五月庚辰日,卫出公逃亡到宋国。卫出公在藉圃修造了灵台,和大夫们在那里喝酒。褚师声子穿着袜子登上席子。卫出公发怒。褚师辩解说:“我脚上生疮,和别人不一样。如果见到了,您会呕吐,因此不敢脱去袜子。”卫出公更加生气。大夫们都为褚师辩解,卫出公不同意。褚师退出,卫出公把手叉在腰上,说:“一定要砍断你的脚!”褚师听了这话,就和司寇亥一起上车子说:“今天的这事能够逃亡就是侥幸。”

【原文】

公之入也,夺南氏邑,而夺司寇亥政。公使侍人纳公文懿子之车于池。初,卫人翦夏丁氏[1],以其帑赐彭封弥子。弥子饮公酒,纳夏戊之女,嬖,以为夫人。其弟期,大叔疾之从孙甥也,少畜于公,以为司徒。夫人宠衰,期得罪。公使三匠久。公使优狡[2]盟拳弥,而甚近信之。故褚师比、公孙弥牟、公文要、司寇亥、司徒期因三匠与拳弥以作乱,皆执利兵,无者执斤。使拳弥入于公宫,而自大子疾之宫噪以攻公。鄄子士请御之。弥援其手曰:“子则勇矣,将若君何?不见先君乎?君何所不逞欲?且君尝在外矣,岂必不反?当今不可,众怒难犯,休而易间也。”乃出。将适蒲,弥曰:“晋无信,不可。”将适鄄,弥曰:“齐、晋争我,不可。”将适泠,弥曰:“鲁不足与,请适城鉏以钩越,越有君。”乃适城鉏。弥曰:“卫盗不可知也,请速,自我始。”乃载宝以归。

【注释】

[1]夏丁氏:即夏戊。

[2]优狡:俳优,名狡。

【译文】

卫出公回国的时候,夺取了公孙弥牟的封邑,夺取了司寇亥的政权。卫出公又派侍者把公文懿子的车子推到池塘里。当初,卫国人灭了夏丁氏,把他的家财赐给彭封弥子。弥子请卫出公喝酒,进献夏戊的女儿,卫出公宠爱她,让她做了夫人。她的兄弟期,是太叔疾的外孙,小时候养在卫出公的宫中,卫出公让他做司徒。夫人的宠爱衰减,期也就有了罪过。卫出公役使三种工匠,长期不让他们休息。卫出公派优狡和拳弥盟誓,而又亲近信任他。所以褚师比、公孙弥牟、公文要、司寇亥、司徒期利用三种工匠和拳弥来发动叛乱,都手持着锐利的武器,没有武器的人拿着斧子。派拳弥进入公宫,而从太子疾的宫里呐喊攻打卫出公。鄄子士请求抵御。拳弥拉着他的手,说:“您固然勇敢,可是准备把国君怎么办?您没有见到过先君的结局吗?君王到哪里不能满足愿望呢?而且君王曾经在外面待过,真的就一定不能回来吗?现在不能那么做,众怒难犯,叛乱平定才容易离间作乱的人。”于是卫出公就动身出走。准备到蒲地去,拳弥说:“晋国没有信用,不行。”准备到鄄地去,拳弥说:“齐国和晋国在争夺我们,不行。”准备到泠地去,拳弥说:“鲁国不足以亲附,请到城鉏去,可以联系越国,越国有能干的国君。”于是就去了城鉏。拳弥说:“卫国的盗贼是不是会来袭击您,还不能知道,请快点离开,从我这里开始作为先导。”于是就带着宝物回到了卫国。

【原文】

公为支离[1]之卒,因祝史挥以侵卫。卫人病之。懿子知之,见子之,请逐挥。文子曰:“无罪。”懿子曰:“彼好专利而妄[2],夫见君之入也,将先道焉。若逐之,必出于南门而适君所。夫越新得诸侯,将必请师焉。”挥在朝,使吏遣诸其室。挥出,信[3],弗内。五日,乃馆诸外里,遂有宠,使如越请师。

【注释】

[1]支离:分散。

[2]妄:不法。

[3]信:再宿。

【译文】

卫出公把士兵加以分散部署,利用祝史挥作为内应侵袭卫国。卫国人以此为患。公文懿子知道了,进见公孙弥牟,请求驱逐祝史挥。公孙弥牟说:“他没有罪过。”懿子说:“他专权好利而又胡作非为,要是见到国君进入,会在前面引路的。如果赶走他,一定出南门而去国君那里。越国最近得到诸侯,一定会请求他们出兵的。”祝史挥正在朝廷上,下朝后,懿子就派官吏把他从家里遣送走了。祝史挥出了城,住了两晚,想要回城,没有被接受。过了五天,就前去卫出公所在的外里居住,所以就受到卫出公的宠信,派他到越国去请求出兵。

【原文】

六月,公至自越。季康子、孟武伯逆于五梧[1]。郭重仆,见二子,曰:“恶言多矣,君请尽之。”公宴于五梧,武伯为祝,恶郭重,曰:“何肥也?”季孙曰:“请饮彘也。以鲁国之密迩仇雠,臣是以不获从君,克免于大行,又谓重也肥。”公曰:“是食言多矣,能无肥乎?”饮酒不乐,公与大夫始有恶。

【注释】

[1]五梧:在鲁国南部边境。

【译文】

六月,哀公从越国回来。季康子、孟武伯到五梧迎接。郭重为哀公驾车,见到他们,回来对哀公说:“这两位的坏话很多,请国君当面一一追究。”哀公在五梧设宴,武伯敬酒祝寿,不喜欢郭重,说:“你为什么那么肥胖?”季康子说:“请求罚孟孙彘喝酒。由于鲁国紧挨着敌国,臣下因此不能跟随国君,使国君能够避免远行,可是他又偏偏认为奔波劳苦的郭重长得肥胖。”哀公说:“这个人食言太多了,能不肥胖吗?”大家虽然喝酒但都不高兴,哀公和大夫从此就互相厌恶。

二十六年传

【原文】

二十六年夏五月,叔孙舒帅师会越皋如、舌庸、宋乐茷纳卫侯,文子[1]欲纳之。懿子曰:“君愎而虐,少待之,必毒于民,乃睦于子矣。”师侵外州,大获。出御之,大败。掘褚师定子[2]之墓,焚之于平庄之上。

【注释】

[1]文子:公孙弥牟。

[2]定子:褚师比之父。

【译文】

二十六年夏季五月,叔孙舒带兵会合越国的皋如、舌庸、宋国的乐茷送卫出公回国,公孙弥牟想要接纳他。懿子说:“国君执拗又暴虐,稍等一些时候,必然残害百姓,百姓就会跟您和睦了。”护送卫出公的军队侵袭郊外的城邑,并且大肆劫掠。卫军出去抵抗,大败。卫出公发掘褚师定子的坟墓,在平庄上放火烧了棺材。

【原文】

文子使王孙齐私于皋如,曰:“子将大灭卫乎,抑纳君而已乎?”皋如曰:“寡君之命无他,纳卫君而已。”文子致众而问焉,曰:“君以蛮夷伐国,国几亡矣,请纳之。”众曰:“勿纳。”曰:“弥牟亡而有益,请自北门出。”众曰:“勿出。”重赂越人,申开[1]守陴[2]而纳公,公不敢入。师还,立悼公,南氏相之。以城鉏与越人。公曰:“期则为此。”令苟有怨于夫人者报之。司徒期聘于越,公攻而夺之币。期告王,王命取之。期以众取之。公怒,杀期之甥之为大子者。遂卒于越。

【注释】

[1]申开:大开重门。

[2]陴:女墙。

【译文】

公孙弥派王孙齐私下去见皋如,说:“您是准备大举灭亡卫国呢,还是把国君送回来就算了呢?”皋如说:“寡君的命令没有别的,只是把卫君送回来就算了。”公孙弥牟召集大家征求意见,说:“国君带着蛮夷来攻打我们国家,国家差一点灭亡了,请接纳他。”大家说:“不要接纳。”公孙弥牟说:“如果我逃亡对大家有好处,请让我从北门出去。”大家说:“不要出走。”公孙弥牟用厚礼贿赂越国人,大开城门接纳卫出公,卫出公不敢进城。护送卫出公的军队退兵回去,卫国立了悼公,南氏辅助他。卫国把城鉏给越国人。卫出公说:“是司徒官期造成这次祸乱。”命令如果有怨恨卫出公夫人的人可以报复。司徒期到越国聘问,卫出公攻打他并且夺走了礼物。司徒期报告给越王,越王命令取回来。司徒期带了一批人又把礼物取了回来。卫出公非常生气,杀死了太子,太子是司徒期的外甥。卫出公也就死在越国。

【原文】

宋景公无子,取公孙周之子得与启,畜诸公宫,未有立焉。于是皇缓为右师,皇非我为大司马,皇怀为司徒,灵不缓为左师,乐茷为司城,乐朱鉏为大司寇。六卿三族降[1]听政,因大尹[2]以达。大尹常不告,而以其欲称君命以令。国人恶之。司城欲去大尹,左师曰:“纵之,使盈其罪。重而无基,能无敝乎?”

【注释】

[1]降:共同。

[2]大尹:近侍官。

【译文】

宋景公没有儿子,要来公孙周的儿子得和启养在公宫里,还没有立继承人。当时皇缓做右师,皇非我做大司马,皇怀做司徒,灵不缓做左师,乐茷做司城,乐朱鉏做大司寇。六卿三族共同听取政事,通过大尹上达国君。大尹经常不向宋景公报告,而是按照自己的意图假称君命以发号施令。国内的人们不喜欢他。司城想要除掉大尹,左师说:“随他去,让他恶贯满盈。权势重而没有基础,能够不失败吗?”

【原文】

冬十月,公游于空泽[1]。辛巳,卒于连中[2]。大尹兴空泽之士千甲,奉公自空桐入,如沃宫[3]。使召六子曰:“闻下[4]有师,君请六子画。”六子至,以甲劫之,曰:“君有疾病,请二三子盟。”乃盟于少寝之庭,曰:“无为公室不利。”大尹立启,奉丧殡于大宫[5]。三日而后国人知之。司城茷使宣言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君而专其利,令君无疾而死,死又匿之,是无他矣,大尹之罪也。”得梦启北首而寝于卢门[6]之外,己为乌而集于其上,咮加于南门,尾加于桐门[7]。曰:“余梦美,必立。”

【注释】

[1]空泽:即空桐泽,在今河南省虞城县南,现已湮没。

[2]连中:馆名,位于空泽之后。

[3]沃宫:宋都宫名。

[4]下:下邑。

[5]大宫:宋祖庙。

[6]卢门:宋都东门。

[7]桐门:北门。

【译文】

冬季十月,宋景公在空泽游玩。辛巳日,死在名叫连中的馆舍中。大尹出动空泽的甲士一千人,带着宋景公的尸体从空桐进入国都,到了沃宫。派人召来六卿,说:“听说下邑有战事,国君请六卿一起谋划。”六卿到达,派士兵劫持他们说:“国君有重病,请诸位盟誓。”就在小寝宫殿的前庭盟誓,说:“不做对公室不利的事。”太尹官扶立启为国君,带着宋景公的尸体在宗庙里主持殡敛。三天以后国内的人们才知道这件事。司城茷派人在国内宣布说:“太尹官蛊惑他的国君,专权好利,现在国君没有生病就死了,死了以后又隐匿丧事,这没有别的好说了,就是太尹官的罪过。”得梦见启头向北睡在卢门的外边,自己变作大乌鸦栖息在他的上面,嘴巴搁在南门上,尾巴搁在北门上。醒来以后说:“我的梦很好,一定被立为国君。”

【原文】

大尹谋曰:“我不在盟,无乃逐我,复盟之乎?”使祝为载书。六子在唐盂[1],将盟之。祝襄以载书告皇非我。皇非我因子潞[2]、门尹得、左师谋曰:“民与我,逐之乎!”皆归授甲,使徇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君,以陵虐公室。与我者,救君者也。”众曰:“与之。”大尹徇曰:“戴氏[3]、皇氏将不利公室,与我者,无忧不富。”众曰:“无别。”戴氏、皇氏欲伐公。乐得曰:“不可。彼以陵公有罪,我伐公,则甚焉。”使国人施于大尹。大尹奉启以奔楚,乃立得。司城为上卿,盟曰:“三族共政,无相害也。”

【注释】

[1]唐盂:宋都郊外地名。

[2]唐盂:即乐茷。

[3]戴氏:指乐氏,为宋戴公后裔。

【译文】

太尹官和别人策划说:“我没有参加盟誓,恐怕会赶走我吧,再跟他们盟誓吗?”让太祝制作盟书。六卿正在唐盂,准备和他盟誓。太祝襄把盟书的内容告诉皇非我。皇非我依靠乐茷、门尹得、左师谋划说:“百姓亲附我们,把他赶走吧!”于是都回去把武器铠甲发给部下,让他们在国都内巡行,宣布说:“太尹官蛊惑他的国君,欺压虐待公室。亲附我们的人,就是救援国君的人。”大家说:“亲附他们。”大尹也巡行,宣布说:“戴氏、皇氏准备对公室不利,亲附我的,不要担心不发财。”大家说:“你和国君没有什么不一样。”戴氏、皇氏想要攻打启,乐得说:“不可以这样做。他因为欺凌国君有罪,我们要是出兵攻打,罪就更大了。”让国内的人们把罪过算在太尹官身上。太尹官侍奉启逃亡到楚国,于是就立得为国君。司城做了上卿,盟誓说:“三个宗族共同掌握国政,不要彼此危害。”

【原文】

卫出公自城鉏使以弓问子贡,且曰:“吾其入乎?”子贡稽首受弓,对曰:“臣不识也。”私于使者曰:“昔成公孙[1]于陈,宁武子、孙庄子为宛濮之盟而君入。献公孙于卫齐,子鲜、子展为夷仪之盟而君入。今君再在孙矣,内不闻献之亲,外不闻成之卿,则赐不识所由入也。《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顺之。’若得其人,四方以为主,而国于何有?”

【注释】

[1]孙:同“逊”,避居。

【译文】

卫出公从城鉏派人用弓问候子贡,并且说:“我可以回国吗?”子贡叩头受弓,回答说:“我不懂得。”私下对使者说:“从前成公流亡到陈国,宁武子、孙庄子在宛濮结盟然后国君回国。献公流亡到齐国,子鲜、子展在夷仪结盟然后国君回国。现在国君再流亡在外,内部没有听说有像献公时代的亲信,外部没有听说有像成公时代的大臣,那么我就不懂得根据什么能回国。《诗》说:‘得到人才能够强大,四方将会顺服。’如果得到这样的人,四方把他作为主人,取得国家又会有什么困难呢?”

二十七年传

【原文】

二十七年春,越子使舌庸来聘,且言邾田,封于骀上[1]。

二月,盟于平阳,三子[2]皆从。康子病之,言及子贡,曰:“若在此,吾不及此夫!”武伯曰:“然。何不召?”曰:“固将召之。”文子曰:“他日请念。”

夏四月己亥,季康子卒。公吊焉,降礼。

【注释】

[1]骀上:在山东省藤县东南。

[2]三子:指季康子、叔孙文子、孟武伯。

【译文】

二十七年春季,越王派舌庸来鲁国聘问,并且商谈邾国土地的事,协议以骀上作为鲁、邾两国的边界。

二月,在平阳结盟,季康子等三位都跟随前去。季康子忧虑这件事,谈到子贡说:“如果他在这里,我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孟武伯说:“对。为什么不召请他前来?”季康子说:“本来是要召请他的。”叔孙文子说:“今后请仍然记着他。”

夏季四月己亥日,季康子去世了。哀公前去吊丧,礼节降了等级。

【原文】

晋荀瑶帅师伐郑,次于桐丘[1]。郑驷弘[2]请救于齐。齐师将兴,陈成子属孤子[3],三日朝。设乘车两马,系五邑焉。召颜涿聚之子晋,曰:“隰之役,而父死焉。以国之多难,未女恤也。今君命女以是邑也,服车而朝,毋废前劳。”乃救郑。及留舒,违穀七里,穀人不知。及濮,雨,不涉。子思[4]曰:“大国在敝邑之宇下,是以告急。今师不行,恐无及也。”成子衣制[5],杖戈,立于阪上,马不出者,助之鞭之。知伯闻之,乃还,曰:“我卜伐郑,不卜敌齐。”使谓成子曰:“大夫陈子,陈之自出。陈之不祀,郑之罪也。故寡君使瑶察陈衷[6]焉,谓大夫其恤陈乎?若利本之颠,瑶何有焉?”成子怒曰:“多陵人者皆不在[7],知伯其[8]能久乎?”

【注释】

[1]桐丘:在今河南省扶沟县西。

[2]驷弘:驷歂子,字子般。

[3]孤子:为国战死者之子。

[4]子思:子产之子国参。

[5]制:雨衣。

[6]察陈衷:分析陈国灭亡的原因。

[7]在:好结果。

[8]其:同“岂”。

【译文】

晋国的知伯领兵进攻郑国,驻扎在桐丘。郑国的驷弘到齐国请求救援。齐军准备出发,陈成子集合为国战死者的儿子在三天内朝见国君。设置了一辆车两匹马,把册书放在五个口袋里。召见颜涿聚的儿子晋,说:“隰地那一役,你的父亲死在那里。因为国家多难,没有能抚恤你。现在国君命令把这个城邑给你,穿着朝服驾着车子去朝见,不要废弃你父亲的辛劳。”所以就出兵救援郑国。到达留舒,离开穀地七里,穀地人竟没有发觉。到达濮地,天下雨,军队不肯渡河。子思说:“大国的人马就在敝邑的屋檐底下,因此告急。现在军队不走,也许要来不及了。”陈成子披着雨衣拄着戈,站在山坡上,有不肯出来的马,就帮助鞭打它。知伯听说,就收兵回去,说:“我占卜过进攻郑国,没有占卜和齐国作战。”派人对陈成子说:“大夫陈子,您这一族是从陈国分支出来的。陈国断绝祭祀是郑国的罪过。所以寡君派我来调查陈国被灭亡的内情,还要询问您还为陈国忧虑吗?如果您认为您的根本被颠覆是有利的,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陈成子发怒说:“经常欺压别人的人,都没有好结果,知伯难道能够活久吗?”

【原文】

中行文子[1]告成子。曰:“有自晋师告寅者,将为轻车千乘,以厌[2]齐师之门,则可尽也。”成子曰:“寡君命恒曰:‘无及寡,无畏众。’虽过千乘,敢辟之乎?将以子之命告寡君。”文子曰:“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谋也,始、衷、终皆举[3]之,而后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

【注释】

[1]中行文子:荀寅。当时逃亡在齐国。

[2]厌:同“压”,迫近。

[3]举:谋。

【译文】

中行文子告诉陈成子说:“有一个从晋军中来告诉我的人说,晋军准备出动轻车一千辆,追击齐军的营门,就可以全部歼灭齐军。”陈成子说:“寡君命令我说:‘不要追赶零星的士卒,不要害怕大批的敌人。’敌军即使超过一千辆战车,怎么敢避开他们呢?我将要把您的话报告寡君。”中行文子说:“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为什么逃亡在外了。君子谋划一件事,对开始、发展、结果都要考虑到,然后向上报告。现在我对这三方面都不知道,就向上报告,不也是很难了吗?”

【原文】

公患三桓之侈[1]也,欲以诸侯去之。三桓亦患公之妄也,故君臣多间。公游于陵阪[2],遇孟武伯于孟氏之衢,曰:“请有问于子,余及死乎?”对曰:“臣无由知之。”三问,卒辞不对。公欲以越伐鲁,而去三桓。秋八月甲戌,公如公孙有陉氏,因孙[3]于邾,乃遂如越。国人施公孙有山氏。

【注释】

[1]侈:威胁。

[2]陵阪:在曲阜东北。

[3]孙:同“逊”,避居。

【译文】

哀公担忧季孙、叔孙、孟孙三族的威胁,想要利用诸侯除掉他们。三族也担忧哀公的狂妄昏乱,所以君臣之间嫌隙很多。哀公在陵坂游玩,在孟氏之衢碰上孟武伯,说:“请问您:我能有好下场吗?”孟武伯回答说:“我没法知道。”问了三次,始终辞谢不回答。哀公想要利用越国攻打鲁国而除掉三族。秋季八月甲戌日,哀公到了公孙有陉氏那里,由此又避居于邾国,后来就乘机去了越国。都城里的人们拘捕了公孙有山氏。

【原文】

悼之四年,晋荀瑶帅师围郑。未至,郑驷弘曰:“知伯愎而好胜,早下之,则可行[1]也。”乃先保南里以待之。知伯入南里,门于桔柣之门。郑人俘酅魁垒,赂之以知政,闭其口而死。将门,知伯谓赵孟:“入之。”对曰:“主[2]在此。”知伯曰:“恶而无勇,何以为子?”对曰:“以能忍耻,庶无害赵宗乎!”知伯不悛,赵襄子由是惎[3]知伯,遂丧之。知伯贪而愎,故韩、魏反而丧之。

【注释】

[1]行:退兵。

[2]主:指荀瑶。

[3]惎:憎恨。

【译文】

悼公四年,晋国的知伯领兵包围郑国。还没有到,郑国的驷弘说:“知伯执拗而好胜,我们及早向他表示软弱无能,他就可以退走了。”于是就先守在南里以等候晋军。知伯攻进南里,又包围了桔柣之门。郑国人俘虏了酅魁垒,用卿的地位来引诱他投降,他不答应,就把他的嘴塞住而杀了他。晋军将要攻打城门,知伯对赵孟说:“攻进去。”赵孟说:“主人在这里。”知伯说:“你的相貌丑而又缺乏勇气,为什么成了赵氏的继承人?”赵孟回答说:“因为我能够忍受耻辱,也许对赵氏宗族没有害处吧!”知伯不肯改悔对赵孟的态度,赵孟也因这事而嫉恨知伯,于是就灭亡了他。知伯贪婪而执拗,所以韩氏和魏氏反过来与赵氏一起灭亡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