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经
【原文】
元年春,王三月。
晋人执宋仲几于京师。
夏六月癸亥,公之丧至自乾侯。
戊辰,公即位。
秋七月癸巳,葬我君昭公。
九月,大雩。
立炀宫[1]。
冬,十月,陨霜杀菽。
【注释】
[1]炀宫:炀公之庙。炀公,名熙,伯禽之子,考公之弟。
【译文】
元年春季,周历三月。
晋国人在京师捉住宋仲。
夏季六月癸亥日,昭公的灵柩从乾侯运回国内。
戊辰日,定公即位。
秋季七月癸巳日,安葬我国国君昭公。
九月,举行规模很大的求雨祭祀。
建立炀公庙。
冬季十月,降霜杀死豆类。
元年传
【原文】
元年春,王正月辛巳,晋魏舒合诸侯之大夫于狄泉,将以城成周。魏子莅政[1]。卫彪徯曰:“将建天子[2],而易位以令,非义也。大事奸义,必有大咎。晋不失诸侯,魏子其不免乎?”是行也,魏献子属役于韩简子及原寿过[3],而田于大陆,焚焉。还,卒于宁。范献子去其柏椁[4],以其未复命而田也。
【注释】
[1]莅政:主持政事。
[2]建天子:为天子建造城池。
[3]原寿过:周大夫。
[4]柏椁:柏木外棺,大臣所用。去掉以示贬黜。
【译文】
元年春季,周历正月辛巳日,晋国的魏舒在狄泉会合诸侯的大夫,准备增筑成周城墙。魏舒主持这件事。卫国的彪徯说:“打算为天子筑城,而超越自己的地位来发号施令,这是不合于道义的。重大的事情违背道义,必然有大灾祸。晋国要不失去诸侯,魏子恐怕也不能躲过这场灾难吧!”这样一来,魏舒把事情交给韩简子和原寿过,自己跑到大陆泽去打猎,放火烧荒。回来,死在宁地。范献子撤除了安放魏舒尸体的柏木外棺,这是由于魏舒还没有复命就去打猎的缘故。
【原文】
孟懿子会城成周。庚寅,栽[1]。宋仲几不受功[2],曰:“滕、薛、郳,吾役也。”薛宰曰:“宋为无道,绝我小国于周,以我适楚,故我常从宋。晋文公为践土之盟,曰:‘凡我同盟,各复旧职。’若从践土,若从宋,亦唯命。”仲几曰:“践土固然。”薛宰曰:“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为夏车正。奚仲迁于邳,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若复旧职,将承王官,何故以役诸侯?”仲几曰:“三代各异物,薛焉得有旧?为宋役,亦其职也。”士弥牟曰:“晋之从政者新[3],子姑受功。归,吾视诸故府[4]。”仲几曰:“纵子忘之,山川鬼神其忘诸乎?”士伯怒,谓韩简子曰:“薛征于人,宋征于鬼,宋罪大矣,且己无辞而抑我以神,诬我也。‘启宠纳侮’,其此之谓矣。必以仲几为戮[5]。”乃执仲几以归。三月,归诸京师。
【注释】
[1]栽:设版筑夯土。
[2]功:任务。
[3]新:指韩简子刚刚成为卿。
[4]故府:存放档案的处所。
[5]戮:通“辱”。
【译文】
孟懿子参加修筑成周城墙。庚寅日,开始夯土。宋国的仲几不接受这个任务,说:“膝国、薛国、郳国,是为我们服役的。”薛国的宰臣说:“宋国无道,让我们小国和周朝断绝关系,带着我国侍奉楚国,所以我国常常服从宋国。晋文公主持了践土结盟,说:‘凡是我国的同盟,各自恢复原来的职位。’或者服从践土的盟约,或者服从宋国,都唯命是听。”仲几说:“践土的盟约本来就是让你们为宋国服役的。”薛国的宰臣说:“薛国的始祖奚仲住在薛地,做了夏朝的车正。奚仲迁居到邳地,仲虺住在薛地,做了汤的左相。如果恢复原来的职位,将会接受天子的官位,为什么要为诸侯服役?”仲几说:“三代的情事各不相同,薛国哪里能按旧章程办事?为宋国服役,也是你们的职责。”士弥牟说:“晋国的执政者是新人,您姑且接受工程任务。我去查看一下旧档案。”仲几说:“即使您忘了,山川的鬼神难道会忘记这些吗?”士弥牟发怒,对韩简子说:“薛国用人作证明,宋国用鬼神作证明,宋国的罪过大了,而且他自己无话可说,而用鬼神来向我们施加压力,这是欺骗我们。‘给予宠信反而招来侮辱’,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一定要惩罚仲几。”于是就抓了仲几回国。三月,他被送到京师。
【原文】
城三旬而毕,乃归诸侯之戌。
齐高张后,不从诸侯。晋女叔宽曰:“周苌弘、齐高张,皆将不免。苌叔违天,高子违人。天之所坏,不可支也。众之所为,不可奸也。”
夏,叔孙成子[1]逆公之丧于乾侯。季孙曰:“子家子亟言于我,未尝不中吾志也。吾欲与之从政,子必止之,且听命焉。”子家子不见叔孙,易几[2]而哭。叔孙请见子家子,子家子辞曰:“羁未得见,而从君以出。君不命而薨,羁不敢见。”叔孙使告之曰:“公衍、公为实使群臣不得事君。若公子宋[3]主社稷,则群臣之愿也。凡从君出而可以入者,将唯子是听。子家氏未有后,季孙愿与子从政。此皆季孙之愿也,使不敢以告。”对曰:“若立君,则有卿士大夫与守龟在,羁弗敢知。若从君者,则貌而出者,入可也;寇而出[4]者,行可也。若羁也,则君知其出也,而未知其入也,羁将逃也。”
丧及坏隤,公子宋先入,从公者皆自坏隤反。
【注释】
[1]叔孙成子:名不敢,叔孙婼之子。
[2]几:时间。
[3]公子宋:即定公,昭公弟。
[4]寇而出:指与季氏结仇而从君出者。
【译文】
增筑城墙的工程三十天完工,然后让诸侯的戍卒回国了。
齐国的高张迟到,没有赶上诸侯。晋国的女叔宽说:“周朝的苌弘、齐国的高张都将要不免于祸患。苌弘违背上天,高子违背人意。上天要毁坏谁,谁也不能保护他。大众所要做的事,谁也不能违抗他。”
夏季,叔孙成子到乾侯迎接昭公的灵枢。季孙说:“子家子多次和我谈话,没有一次不合我的心意。我想要让他参与政事,您一定要留下他,并且听取他的意见。”子家子不肯会见叔孙,改变了原定的哭丧时间。叔孙请求进见子家子,子家子辞谢说:“我没有见到您,就跟着国君出国了。国君没有命令就死了,我不敢见到您。”叔孙派人告诉他说:“公衍、公为确实不让臣下侍奉国君。如果公子宋主持国家,那是臣下们的愿望。凡是跟随国君出国的,谁可以回国,都将由您的命令决定。子家氏没有继承人,季孙愿意让您参与政事。这都是季孙的愿望,他不敢前来奉告。”子家子说:“如果立国君,那么有卿士、大夫和守龟在那里,我不敢参与。如果跟随国君的人,那么表面上跟着出国的,可以回去;和季氏结了仇而出国的,可以走开。至于我自己,那么是国君只知道我出国却不知道我回去,我准备逃走。”
昭公灵柩到达坏隤,公子宋先进入国内,跟随昭公的人都从坏隤往回走。
【原文】
六月癸亥,公之丧至自乾侯。戊辰,公即位。季孙使役如阚公氏[1],将沟焉。荣驾鹅[2]曰:“生不能事,死又离之,以自旌也。纵子忍之,后必或耻之。”乃止。季孙问于荣驾鹅曰:“吾欲为君谥,使子孙知之。”对曰:“生弗能事,死又恶之,以自信[3]也,将焉用之?”乃止。
秋七月癸巳,葬昭公于墓道南。孔子之为司寇也,沟而合诸墓。
昭公出故,季平子祷于炀公。九月,立炀宫。
周巩简公[4]弃其子弟,而好用远人[5]。
【注释】
[1]阚公氏:管墓地的大夫。
[2]荣驾鹅:即荣成伯,鲁国大夫。
[3]信:通“申”。
[4]巩简公:周卿士。
[5]远人:异族客卿。
【译文】
六月癸亥日,昭公的灵柩从乾侯到达。戊辰日,定公即位。季孙派遣劳役去到阚公氏那里,准备在那里挖沟。荣驾鹅说:“国君活着不能侍奉,死了又把他的坟墓和祖茔隔离,用这个来表明自己的过失。即使您忍心这样干,后来一定会有人以此为羞耻。”于是就停了下来。季孙问荣驾鹅说:“我要为国君制定谥号,让子子孙孙都知道。”荣驾鹅说:“活着不能侍奉,死了又给予恶谥,用这个来自我表白对他的厌恶,哪里用得着这么做?”于是就停下来了。
秋季七月癸巳日,在墓道南边安葬昭公。孔子做司寇的时候,在昭公坟墓外挖沟使它和先公的坟墓同在一个范围内。
因为昭公出国的缘故,季平子向炀公祈祷。九月,建立炀公庙。
周朝的巩简公丢开他的子弟,而喜欢任用疏远的异族客卿。
二年经
【原文】
二年春,王正月。
夏五月壬辰,雉门[1]及两观[2]灭。
秋,楚人伐吴。
冬十月,新作雉门及两观。
【注释】
[1]雉门:宫殿的南门。
[2]两观:雉门两旁的土台,上有重屋,可用来观望。
【译文】
二年春季,周历正月。
夏季五月壬辰日,雉门与两观被火焚毁。
秋季,楚国人讨伐吴国。
冬季十月,新建雉门与两观。
二年传
【原文】
二年夏四月辛酉,巩氏之群子弟贼简公。
桐叛楚。吴子使舒鸠氏[1]诱楚人,曰:“以师临我,我伐桐,为我使之无忌。”
秋,楚囊瓦伐吴师于豫章。吴人见舟于豫章,而潜师于巢。冬十月,吴军楚师于豫章,败之。遂围巢,克之,获楚公子繁[2]。
邾庄公与夷射姑饮酒,私[3]出。阍乞肉焉,夺之杖以敲之。
【注释】
[1]舒鸠氏:襄公二十五年时因叛楚而为楚所灭。
[2]公子繁:守巢大夫。
[3]私:小便。
【译文】
二年夏季四月辛酉日,巩氏的子弟们刺杀了巩简公。
桐地背叛楚国。吴王派舒鸠氏诱骗楚国人,说:“请楚国用军队逼近我国,我国就赶紧攻打桐地,是为了让他们对我国没有猜疑。”
秋季,楚国的囊瓦从豫章进攻吴国的军队。吴国人让战船出现在豫章,而偷偷地在巢地集结部队。冬季十月,吴军在豫章攻击楚军打败了他们。于是就包围巢地,攻占了它,俘虏了楚国的公子繁。
邾庄公和夷射姑喝酒,夷射姑出去小便。守门人向他讨肉,他夺过守门人手里的棍子就打过去。
三年经
【原文】
三年春,王正月,公如晋,至河,乃复。
二月辛卯,邾子穿卒。
夏四月。
秋,葬邾庄公。
冬,仲孙何忌及邾子[1]盟于拔。
【注释】
[1]邾子:邾隐公,曹姓,名益,春秋时期邾国第十七任君主,邾庄公之子。
【译文】
三年春,周历正月,定公前往晋国,到黄河边就回来了。
二月辛卯日,邾庄公穿去世。
夏季四月。
秋季,安葬邾庄公。
冬季,仲孙何忌与邾隐公在拔地会盟。
三年传
【原文】
三年春二月辛卯,邾子在门台,临廷。阍以缾水沃廷。邾子望见之,怒。阍曰:“夷射姑旋[1]焉。”命执之。弗得,滋怒,自投于床,废于炉炭,烂,遂卒。先葬以车五乘,殉五人。庄公卞急而好洁,故及是。
秋九月,鲜虞人败晋师于平中,获晋观虎,恃其勇也。
冬,盟于郯,修邾好也。
【注释】
[1]旋:小便。
【译文】
三年春季二月辛卯日,邾庄公在门楼上,下临庭院。守门人用缾盛水洒在庭院里。邾庄公远远看见了,大怒。守门人说:“夷射姑曾在这里小便。”邾庄公命令把夷射姑抓起来。没有抓到,更加气愤,自己从床上跳下来,摔在炉子里的炭火上,皮肉溃烂,便死去了。先用五辆车和五个人为他殉葬。邾庄公急躁而爱干净,所以才落到今天这地步。
秋季九月,鲜虞人在平中打败晋军,俘虏了晋国的观虎,这是因为他自恃勇敢。
冬季,仲孙何忌和邾子在郯地结盟,这是为了重修和邾国的友好。
【原文】
蔡昭侯为两佩与两裘,以如楚,献一佩一裘于昭王。昭王服之,以享蔡侯。蔡侯亦服其一。子常[1]欲之,弗与,三年止之。唐[2]成公如楚,有两肃爽[3]马,子常欲之,弗与,亦三年止之。唐人或相与谋,请代先从者,许之。饮先从者酒,醉之,窃马而献之子常。子常归唐侯。自拘于司败[4]曰:“君以弄马之故,隐君身,弃国家。群臣请相[5]夫人[6]以偿马,必如之。”唐侯曰:“寡人之过也。二三子无辱。”皆赏之。蔡人闻之,固请而献佩于子常。子常朝,见蔡侯之徒,命有司曰:“蔡君之久也,官不共[7]也。明日礼不毕,将死。”蔡侯归及汉,执玉而沈,曰:“余所有济汉而南者,有若大川!”蔡侯如晋,以其子元与其大夫之子为质焉,而请伐楚。
【注释】
[1]子常:令尹囊瓦。
[2]唐:小国,楚国附庸。
[3]肃爽:即后人所谓“骕骦”,品种优良的骏马。
[4]司败:即司寇。
[5]相:助。
[6]夫人:养马之人。
[7]不共:不供给送行的礼品。
【译文】
蔡昭侯制作了两块玉佩和两件皮衣去到楚国,把一块玉佩和一件皮衣献给楚昭王。昭王穿上皮衣带好王佩,设享礼招待蔡侯。蔡侯也穿带了另外一件皮衣和玉佩。子常想要蔡侯的皮衣和王佩,蔡侯不给,子常就把蔡侯扣留了三年。唐成公去到楚国,有两匹肃爽马,子常也想要,唐成公不给,子常也把唐成公扣留了三年。唐国有人互相商量,请求代替先跟成公去的人,子常答应了。唐人让先跟去的喝酒,灌醉了他们,偷了马献给子常。子常送回了唐侯。偷马人自缚到唐国司法官那里请罪,说:“国君因为玩马的缘故,使自身失去自由,抛弃了国家。臣子们请求帮助养马人赔偿马,一定会赔您同那两匹马一样的好的马。”唐侯说:“这是寡人的过错。您几位不要羞辱自己。”对他们全都给予赏赐。蔡国人听说了这件事,坚决请求,就把玉佩献给了子常。子常上朝,见到蔡侯的手下人,就命令官员们说:“蔡侯所以长久留在我国,都是因为你们不供给别的礼物。到明天礼物再不完备,你们就要被处死。”蔡侯回国,到达汉水,拿起玉丢入汉水中,说:“我要是再渡汉水往南,有大河为证!”蔡侯去到晋国,以他的儿子元和大夫的儿子作为人质,请求攻打楚国。
四年经
【原文】
四年春,王二月癸巳,陈侯吴卒。
三月,公会刘子[1]、晋侯[2]、宋公[3]、蔡侯[4]、卫侯[5]、陈子[6]、郑伯[7]、许男[8]、曹伯[9]、莒子[10]、邾子[11]、顿子、胡子、滕子[12]、薛伯[13]、杞伯[14]、小邾子[15]、齐国夏[16]于召陵,侵楚。
夏四月庚辰,蔡公孙姓帅师灭沈,以沈子嘉归,杀之。
五月,公及诸侯盟于皋鼬。
杞伯成卒于会。
六月,葬陈惠公。
许迁于容城。
秋七月,至自会。
刘卷卒。
葬杞悼公。
楚人围蔡。
晋士鞅[17]、卫孔围[18]帅师伐鲜虞。
葬刘文公。
冬十有一月庚午,蔡侯以吴子[19]及楚人战于柏举,楚师败绩。
楚囊瓦出奔郑。
庚辰,吴入郢。
【注释】
[1]刘子:刘文公。
[2]晋侯:晋定公。
[3]宋公:宋景公。
[4]蔡侯:蔡昭侯。
[5]卫侯:卫灵公。
[6]陈子:陈怀公。陈为侯国,因怀公之父惠公尚未下葬,故称“陈子”。
[7]郑伯:郑献公。
[8]许男:许斯。
[9]曹伯:曹隐公。
[10]莒子:莒郊公。
[11]邾子:邾隐公。
[12]滕子:滕顷公。
[13]薛伯:薛襄公。
[14]杞伯:杞悼公。
[15]小邾子:小邾穆公。
[16]国夏:国佐之孙。
[17]士鞅:祁姓,范氏,史称范献子。
[18]孔围:孔羁孙。
[19]吴子:吴王阖庐。
【译文】
四年春,周历二月癸巳日,陈子吴去世。
三月,定公与刘子、晋子、宋公、蔡侯、卫侯、陈子、郑伯、许男、曹伯、莒子、邾子、顿子、胡子、滕子、薛伯、杞伯、小邾子、齐国夏在召陵会面,入侵楚国。
夏季四月庚辰日,蔡公孙姓率领军队灭掉沈国,将沈子嘉带回国内,杀了。
五月,定公与诸侯在皋鼬会盟。
杞伯成在会盟期间去世。
六月,安葬陈惠公。
许国迁移到容城。
秋季七月,定公从盟会返回国内。
刘卷去世。安葬杞悼公。
楚国人包围蔡国。
晋国的士鞅、卫国的孔围率领军队讨伐鲜虞。
安葬刘文公。
冬季十一月庚午日,蔡侯与吴子在柏举与楚国人作战,楚国军队战败。
楚囊瓦出逃前往郑国。
庚辰日,吴军进入郢都。
四年传
【原文】
四年春三月,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谋伐楚也。
晋荀寅求货于蔡侯,弗得,言于范献子曰:“国家方危,诸侯方贰,将以袭敌,不亦难乎!水潦方降,疾疟方起,中山不服,弃盟取怨,无损于楚,而失中山,不如辞蔡侯。吾自方城[1]以来,楚未可以得志,只取勤焉。”乃辞蔡侯。
晋人假羽旄[2]于郑,郑人与之。明日,或旆以会。晋于是乎失诸侯。
【注释】
[1]方城:在今河南省。按杜预注,晋国打败楚国,入侵方城,发生在襄公十六年。
[2]羽旄:用来装饰旌旗的羽毛。
【译文】
四年春三月,为了策划如何攻打楚国,刘文公在召陵会合诸侯。
晋国的荀寅向蔡侯求取财货,没有得到,就对范献子说:“国家正在危急,诸侯怀有贰心,打算在这种情况下袭击敌人,不也是很困难吗!大雨正在下着,疟疾正在流行,中山不臣服,抛弃盟约而招来怨恨,对楚国没有什么损害,反而失去了中山,不如辞谢蔡侯。我们自从方城那次战役以后,到现在还不见得能在楚国得志,出兵只是白费力气。”所以就辞谢了蔡侯。
晋国人向郑国借用装饰旌旗的羽毛,郑国人给了他们。第二天,把羽毛装饰在旗杆顶上去参加朝会。晋国因此而失掉了诸侯的拥护。
【原文】
将会,卫子行敬子[1]言于灵公,曰:“会同难[2],啧[3]有烦言,莫之治也。其使祝佗[4]从。”公曰:“善。”乃使子鱼。子鱼辞曰:“臣展四体,以率旧职[5],犹惧不给,而烦刑书。若又共[6]二,徼大罪也。且夫祝,社稷之常隶也。社稷不动,祝不出竟,官之制也。君以军行,祓社[7]衅鼓,祝奉以从,于是乎出竟。若嘉好之事[8],君行师[9]从,卿行旅[10]从,臣无事焉。”公曰:“行也!”
【注释】
[1]子行敬子:卫国大夫。
[2]同难:难以意见相同。
[3]啧:至。
[4]祝佗:太祝名佗,字子鱼。
[5]率旧职:承袭先人的职务。
[6]共:通“供”。
[7]祓社:祭祀社神。
[8]嘉好之事:朝会等事。
[9]师:一师为二千五百人。
[10]旅:一旅为五百人。
【译文】
将要举行会见,卫国的子行敬子对卫灵公说:“朝会难得达到预期的目的,有分歧又争论不休,就不好办了。不如让祝佗跟随你。”卫灵公说:“好。”就派祝佗跟着去了。祝佗辞谢,说:“下臣竭力从事工作,继承先人的职位,尚且恐怕完不成任务而得到罪过。如果又从事第二种职务,就会获得大错了。况且太祝这职务,是土地神和五谷神经常使唤的小臣。土地神和五谷神不出动,神灵不出动,太祝不出国境,这是规定的制度。君王率领军队出征,祭祀神庙杀牲衅鼓,太祝这才走出国境。假如真是朝会一类的好事,国君出去有一师人马跟随,卿出去有一旅人马跟随,下臣是没有事情的。”卫灵公说:“你要去!”
【原文】
及皋鼬,将长蔡于卫[1]。卫侯使祝佗私于苌弘曰:“闻诸道路,不知信否。若闻蔡将先卫,信乎?”苌弘曰:“信。蔡叔,康叔之兄也,先卫,不亦可乎?”子鱼曰:“以先王观之,则尚德也。昔武王克商,成王定之,选建明德[2],以蕃屏周。故周公相王室,以尹[3]天下,于周为睦。分鲁公[4]以大路、大旂,夏后氏之璜,封父[5]之繁弱,殷民六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使帅其宗氏,辑[6]其分族,将其类丑[7],以法则周公,用即命于周。是使之职事于鲁,以昭周公之明德。分之土田陪敦[8],祝、宗、卜、史,备物、典策,官司[9]、彝器。因商奄[10]之民,命以《伯禽》[11]而封于少皞之虚。分康叔以大路、少帛、綪茷、旃旌、大吕,殷民七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畛[12]土略,自武父以南,及圃田之北竟,取于有阎之土,以共王职。取于相土[13]之东都,以会王之东蒐。聃季[14]授土,陶叔[15]授民,命以《康诰》[16],而封于殷虚。皆启以商政,疆以周索[17]。分唐叔以大路、密须[18]之鼓、阙巩[19]、沽洗,怀姓九宗,职官五正[20]。命以《唐诰》[21],而封于夏虚。启以夏政,疆以戎索。
【注释】
[1]长蔡于卫:让蔡国位列卫国前。
[2]选建明德:选择明德之人分封建国。
[3]尹:治理。
[4]鲁公:指伯禽。
[5]封父:诸侯国名。
[6]辑:集合。
[7]类丑:奴隶。
[8]土田陪敦:附庸的小国。
[9]官司:百官。
[10]商奄:古国名。
[11]《伯禽》:即《伯禽之命》,为《周书》之一篇,已佚。
[12]封畛:疆界。
[13]相土:商汤十一世祖。
[14]聃季:周公之弟,官司空。
[15]陶叔:官司徒。
[16]《康诰》:《周书》篇名。
[17]索:法。
[18]密须:古国名。
[19]阙巩:阙巩国生产的铠甲。
[20]五正:五官之长。
[21]《唐诰》:为《周书》之一篇,已佚。
【译文】
到达皋鼬,打算把蔡国安排在卫国前面歃血。卫灵公派祝佗私下对苌弘说:“在道路上听到,不知是否确实。听说把蔡国安排在卫国之前歃血,确实吗?”苌弘说:“确实。蔡叔,是康叔的哥哥,把位次排在卫国之前,不也是可以的吗?”祝佗说:“用先王的标准来看,是尊重德行。从前武王战胜商朝,成王平定天下,选择有明德的人分封,把他们作为保卫周朝的藩篱屏障。所以周公辅佐王室,以治理天下,诸侯也和周朝和睦相处。分赐给鲁公大路、大旂,夏后氏的璜玉,封父的良弓,还有殷朝的六个家族:条氏、徐氏、萧氏、索氏、长勺氏、尾勺氏,让他们率领本宗各氏族,集合其余的小宗族,统治六族的奴隶,来服从周公的法制,由此归附周朝听取命令。这是让他在鲁国执行职务,以宣扬周公的明德。分赐给鲁国的附庸小国,太祝、宗人、太卜、太吏,服用器物、典籍简册、百官、彝器。安抚商奄的百姓,用《伯禽》来告诫他们,而封在少皞的故城。分赐给康叔大路、少白、綪茷、旃旌、大吕,还有殷朝的七个家族,陶氏、施氏、繁氏、锜氏、樊氏、饥氏、终葵氏,封疆边界,从武父以南到达圃田北界,从有阎氏那里取得了土地,以执行王室任命的职务。取得了相土的东都,以协助天子在东方巡视。聃季授予土地,陶叔授予百姓,用《康诰》来告诫他,而封在殷朝的故城。鲁公和康叔都沿用商朝的政事,而按照周朝的制度来划定疆土。分赐给唐叔大路、密须的鼓、阙巩的甲、沽洗,还有怀姓的九个宗族,五正的职官。用《唐诰》来告诫他,而封在夏朝的故城。唐叔沿用夏朝的政事,用戎人的制度来划定疆土。
【原文】
“三者皆叔也,而有令德,故昭之以分物。不然,文、武、成、康之伯犹多,而不获是分也,唯不尚年也。管、蔡启商,惎间[1]王室,王于是乎杀管叔而蔡[2]蔡叔,以车七乘,徒七十人。其子蔡仲,改行帅[3]德,周公举之,以为己卿士,见诸王,而命之以蔡。其命书云:‘王曰:胡[4],无若尔考之违王命也!’若之何其使蔡先卫也?武王之母弟八人,周公为太宰,康叔为司寇,聃季为司空,五叔[5]无官,岂尚年哉?曹,文之昭也;晋,武之穆也。曹为伯甸,非尚年也。今将尚之,是反先王也。晋文公为践土之盟,卫成公不在,夷叔,其母弟也,犹先蔡。其载书云:‘王若曰:晋重[6]、鲁申、卫武、蔡甲午、郑捷、齐潘、宋王臣、莒期。’藏在周府,可覆视也。吾子欲复文、武之略,而不正其德,将如之何?”苌弘说,告刘子,与范献子谋之,乃长卫侯于盟。
【注释】
[1]惎间:危害。
[2]蔡:放逐。
[3]帅:通“率”,遵循。
[4]胡:蔡仲名胡。
[5]五叔:指管叔鲜、蔡叔度、成叔武、霍叔处和毛叔聘。
[6]晋重:晋文公重耳。
【译文】
“这三个人都是天子的兄弟而有美好的德行,所以用赏赐东西来为他们宣扬德行。不这样做,文王、武王、成王、康王的兄长还很多,而没有得到这些分赐,就因为不是崇尚年龄。管叔、蔡叔引诱商人,策划侵犯王室,管叔因为这个原因被天子杀害,蔡叔也因此被放逐,给了蔡叔七辆车子,七十个奴隶。蔡叔的儿子蔡仲改恶从善,周公举荐他,作为自己的卿士,让他拜见天子,天子命令他做了蔡侯。任命书说:‘天子说:胡,不要像你父亲那样违背天子的命令!’怎么能允许蔡国在卫国之前歃血呢?武王的同母兄弟八个人,周公做太宰,康叔做司寇,聃季做司空,五个叔父没有官职,难道是崇尚年龄吗?曹国,是文王的后代;晋国,这是武王的后代。曹国以伯爵作为甸服,并不是由于尊崇年龄。现在要尊崇它,这就是违反先王的遗制。晋文公召集践土的盟会,卫成公不在场,夷叔,是他的同母兄弟,尚且列在蔡国之前。盟书说:‘天子说:晋国的重、鲁国的申、卫国的武、蔡国的甲午、郑国的捷、齐国的潘、宋国的王臣、莒国的期。’藏在成周的府库里,这是可以查看的。您想要恢复文王、武王的法度,而不端正自己的德行,您准备怎么处理?”苌弘很高兴,告诉了刘子,和范献子商量这件事,在结盟时让卫侯在蔡侯之前歃血。
【原文】
反自召陵,郑子大叔未至而卒。晋赵简子为之临[1],甚哀,曰:“黄父之会[2],夫子语我九言,曰:‘无始乱,无怙富,无恃宠,无违同,无敖礼,无骄能,无复[3]怒,无谋非德,无犯非义。’”
沈人不会于召陵,晋人使蔡伐之。夏,蔡灭沈。
秋,楚为沈故,围蔡。伍员为吴行人以谋楚。
楚之杀郤宛也,伯氏之族出。伯州犁之孙嚭为吴大宰以谋楚。楚自昭王即位,无岁不有吴师,蔡侯因[4]之,以其子乾与其大夫之子为质于吴。
【注释】
[1]临:哭吊。
[2]黄父之会:事在昭公二十五年。
[3]复:重。
[4]因:依附。
【译文】
从召陵回国,郑国的子太叔没有回到国内就死了。晋国的赵简子吊丧号哭,很悲哀,说:“黄父那次会见,他老人家对我说了九句话,说:‘不要发动祸乱,不要凭借富有,不要仗恃宠信,不要违背共同的意愿,不要傲视有礼的人,不要自负有才能,不要为同一事情再次发怒,不要谋划不合道德的事,不要触犯不合正义的事。’”
沈国人不参加在召陵的会见,晋国人让蔡国人进攻沈国。夏季,沈国被蔡国灭掉了。
秋季,楚国由于沈国被灭亡的缘故,包围了蔡国。伍员作为吴国的外交官,策划对付楚国。
当楚国杀死郤宛的时候,伯氏的族人逃往国外。伯州犁的孙子伯嚭担任了吴国的宰相,也在策划对付楚国。楚国自从昭王即位以后,没有一年不和吴国交战,蔡昭侯想凭借吴国,把他的儿子乾和一个大夫的儿子放在吴国作为人质。
【原文】
冬,蔡侯、吴子、唐侯[1]伐楚。舍舟于淮汭,自豫章与楚夹汉。左司马戌[2]谓子常曰:“子沿汉而与之上下,我悉方城外以毁其舟,还塞大隧、直辕、冥阨。子济汉而伐之,我自后击之,必大败之。”既谋而行。武城黑[3]谓子常曰:“吴用木也,我用革也,不可久也,不如速战。”史皇谓子常:“楚人恶而好司马。若司马毁吴舟于淮,塞城口而入,是独克吴也。子必速战。不然,不免。”乃济汉而陈,自小别[4]至于大别。三战,子常知不可,欲奔。史皇曰:“安求其事,难而逃之,将何所入?子必死之,初罪必尽说[5]。”
【注释】
[1]唐侯:唐成公。
[2]左司马戌:指沈尹戌。
[3]武城黑:名黑,楚武城大夫。
[4]小别:与后文大别均为山名。
[5]说:通“脱”。
【译文】
冬季,蔡昭侯、吴王阖庐、唐成公联合发兵进攻楚国。他们把船停在淮汭,从豫章进发,和楚军隔着汉水对峙。楚国司马沈尹戌对子常说:“您沿着汉水和他们上下周旋,我带领方城山之外的全部人马来毁掉他们的船只,回来时再堵塞大隧、直辕、冥阨。这时,您渡过汉水而进攻,我从后面夹击,必定把他们打得大败。”商量完了就出发。楚国武城黑对子常说:“吴国人用木头制的战车,我们用皮革蒙的战车,天雨不能持久,不如速战速决。”史皇对子常说:“楚国人讨厌您而喜欢司马。如果沈司马在淮河边上毁掉了吴国的船,堵塞了城口而回来,这是他一个人战胜了吴军。您一定要速战速决。如果不这样,就不能免去一死。”于是就渡过汉水摆开阵势,从小别山直到大别山。打了三仗,子常知道不行,想逃走。史皇说:“国泰民安,您争着当权;国家有了祸难就逃避,你打算到哪里去?您一定要拼命打这一仗,以前的罪过必然可以全部免除。”
【原文】
十一月庚午,二师陈于柏举。阖庐之弟夫概王晨请于阖庐曰:“楚瓦不仁,其臣莫有死志。先伐之,其卒必奔。而后大师继之,必克。”弗许。夫概王曰:“所谓‘臣义而行,不待命’者,其此之谓也。今日我死[1],楚[2]可入也。”以其属五千先击子常之卒,子常之卒奔,楚师乱,吴师大败之。子常奔郑。史皇以其乘广死。吴从楚师及清发,将击之。夫概王曰:“困兽犹斗,况人乎?若知不免,而致死[3],必败我。若使先济者知免,后者慕之,蔑有[4]斗心矣。半济而后可击也。”从之,又败之。楚人为食[5],吴人及之,奔。食而从之,败诸雍澨。五战,及郢。
【注释】
[1]死:拼命。
[2]楚:指郢都。
[3]致死:拼命。
[4]蔑有:没有。
[5]为食:做饭。
【译文】
十一月庚午日,吴、楚两军在柏举摆开阵势。吴王阖庐的兄弟夫概王早晨请求阖庐说:“楚国的令尹子常不仁,他的部下没有死战的决心。我们抢先进攻,他们的士兵必定奔逃。然后大部队跟上去,必然得胜。”阖庐不答应。夫概王说:“所谓‘臣下合于道义就去做,不必等待命令’,说的就是这个吧。今天我拼命作战,楚国就可以攻进去了。”于是,夫概王带着他的部下五千人,抢先攻打子常的队伍,子常的士兵奔逃,楚军乱了阵脚,吴军大败楚军。子常逃亡到郑国。史皇带着子常的兵车战死。吴军追赶楚军,到达清发,准备发动攻击。夫概王说:“被困的野兽还要争斗,何况人呢?如果明知不免要死却还要同我们拼命,必然会打败我们。如果让先渡过河的楚军感到可以逃脱,后边的人羡慕他们,楚军就没有斗志了。渡过一半才可以攻击。”吴王听了他的话,又一次将楚军打败。楚军做饭,吴军又赶到了,楚军奔逃。吴军吃完楚军做的饭,又继续追击,在雍澨打败了楚军。经过五次战斗,吴军到达楚国的郢都。
【原文】
己卯,楚子取其妹季芈、畀我以出,涉雎。鍼尹固与王同舟,王使执燧象以奔吴师。
庚辰,吴入郢,以班处宫。子山[1]处令尹之宫,夫概王欲攻之,惧而去之,夫概王入之。
左司马戌及息而还,败吴师于雍澨,伤。初,司马臣阖庐,故耻为禽[2]焉,谓其臣曰:“谁能免吾首?”吴句卑曰:“臣贱,可乎?”司马曰:“我实失子,可哉!”三战皆伤,曰:“吾不可用也已。”句卑布[3]裳,刭而裹之,藏其身,而以其首免。
【注释】
[1]子山:吴王之子。
[2]禽:通“擒”。
[3]布:展开。
【译文】
己卯日,楚王带了他妹妹季芈、畀我逃出郢都,徒步渡过睢水。鍼尹固和楚王同船,楚昭王让鍼尹固迫使尾巴上点火的大象冲入吴军。
庚辰日,吴军进入郢都,按照上下次序分别住在楚国宫室里。吴王阖庐的儿子子山住进了令尹府,夫概王想要攻打他,子山害怕,离开了,夫概王就住进了令尹府。
左司马沈尹戌到达息地就往回退兵,在雍澨打败吴军,负了伤。当初,左司马曾经做过阖庐的臣下,所以把被吴军俘虏看成羞耻,对他的部下说:“谁能够不让吴国人得到我的脑袋?”吴句卑说:“下臣卑贱,能够担当这任务吗?”司马说:“我过去竟然没重视您,您行啊!”司马三次战斗都负了伤,说:“我不行了。”句卑展开裙子,割下沈司马的脑袋包裹起来,藏好尸体,便带着沈尹戌的头逃走了。
【原文】
楚子涉雎,济江,入于云中[1]。王寝,盗攻之,以戈击王,王孙由于以背受之,中肩。王奔郧,钟建[2]负季芈以从。由于徐苏而从。郧公辛[3]之弟怀将弑王,曰:“平王杀吾父,我杀其子,不亦可乎?”辛曰:“君讨臣,谁敢雠之?君命,天也。若死天命,将谁雠?《诗》[4]曰:‘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唯仁者能之。违[5]强陵弱,非勇也;乘人之约,非仁也;灭宗废祀,非孝也;动无令名,非知也。必犯是,余将杀女。”斗辛与其弟巢以王奔随。
【注释】
[1]云中:指云梦泽中。
[2]钟建:楚国大夫。
[3]郧公辛:令尹蔓成然之子。
[4]《诗》:引诗出自《诗经·大雅·烝民》。
[5]违:避。
【译文】
楚昭王渡过睢水,渡过长江,进入云梦泽。楚昭王在睡觉,强盗袭击了他,用戈刺击他,王孙由于用背去挡,击中了肩膀。楚昭王逃到郧地,钟建背着季芈跟随着。王孙由于慢慢苏醒过来以后,也跟上去。郧公辛的弟弟怀准备杀死楚昭王,说:“平王杀了我父亲,他的儿子被我杀了,不也是可以的吗?”辛说:“国君讨伐臣下,谁敢仇恨他?国君的命令,是上天的意志。如果死于天意,您打算仇恨谁?《诗》说:‘软的不吞下,硬的不吐掉。不欺鳏寡,不畏强暴。’这只有仁爱的人才能做到。逃避强大,欺凌弱小,这不是勇;乘人之危,这不是仁;灭亡宗教,废弃祭祀,这不是孝;举动没有正当的名义,这不是聪明。你要是一定这样做,我就先杀死你。”斗辛就和他的弟弟斗巢护卫着楚昭王逃亡到随国。
【原文】
吴人从之,谓随人曰:“周之子孙在汉川者,楚实尽[1]之。天诱其衷,致罚于楚,而君又窜[2]之。周室何罪?君若顾报周室,施及寡人,以奖[3]天衷,君之惠也。汉阳之田,君实有之。”楚子在公宫之北,吴人在其南。子期[4]似王,逃王,而己为王,曰:“以我与之,王必免。”随人卜与之,不吉,乃辞吴曰:“以随之辟小,而密迩于楚,楚实存之。世有盟誓,至于今未改。若难而弃之,何以事君?执事之患,不唯一人。若鸠[5]楚竟,敢不听命?”吴人乃退。鑢金[6]初宦于子期氏,实与随人要[7]言。王使见,辞曰:“不敢以约为利。”王割子期之心[8],以与随人盟。
【注释】
[1]尽:灭掉。
[2]窜:藏匿。
[3]奖:完成。
[4]子期:公子结,是昭王的庶兄。
[5]鸠:安抚。
[6]鑢金:公子结的家臣。
[7]要:约。
[8]割子期之心:割破胸口取血。
【译文】
吴国人追赶楚昭王,吴王派人对随国国君说:“周朝的子孙中被封在汉水一带的,全部都被楚国灭掉了。上天的意志,降罚于楚国,而您又把楚君藏匿起来。周室有什么罪?您如果报答周室的恩惠,波及于寡人,来完成天意,这是您的恩惠。汉水北边的土地,您就可以享有。”楚王住在随国宫殿的北面,吴军在随国宫殿的南面。子期长得像楚昭王,他逃到楚昭王那里,穿上楚昭王的服饰,说:“把我交给吴军,君王一定可以免祸。”随国人为交出子期占卜吉凶,不吉利,就辞谢吴国说:“以随国的偏僻狭小而紧挨着楚国,楚国确实保存了我们。随、楚世世代代都有盟誓,到今天没有改变。如果有了危难而抛弃了他们,又怎么能侍奉君王?执事所担心的并不在于昭王这一个人。如果对楚国境内加以安抚,我国哪敢不听您的命令?”吴军就撤退了。鑢金当初在子期氏那里做家臣,曾经和随国人有过约定不把楚昭王交给吴国人。楚昭王让他进见,他辞谢,说:“我们不敢因为君王处于因难而谋求私利。”楚昭王割破子期的胸口取血和随国人盟誓。
【原文】
初,伍员与申包胥友。其亡也,谓申包胥曰:“我必复[1]楚国。”申包胥曰:“勉之!子能复之,我必能兴之。”及昭王在随,申包胥如秦乞师,曰:“吴为封豕、长蛇,以荐食上国,虐始于楚。寡君失守社稷,越在草莽,使下臣告急,曰:‘夷德无厌,若邻于君,疆埸之患也。逮吴之未定,君其取分焉。若楚之遂亡,君之土也。若以君灵抚之,世以事君。’”秦伯使辞焉,曰:“寡人闻命矣,子姑就馆,将图而告。”对曰:“寡君越在草莽,未获所伏[2],下臣何敢即安?”立依于庭墙而哭,日夜不绝声,勺饮不入口七日。秦哀公为之赋《无衣》,九顿首而坐。秦师乃出。
【注释】
[1]复:颠覆。
[2]伏:安身处。
【译文】
当初,伍员和申包胥是朋友。伍员逃亡的时候,对申包胥说:“我一定要颠覆楚国。”申包胥说:“尽力干吧!您能颠覆楚国,我一家能复兴楚国。”等到楚昭王在随国避难,申包胥就到秦国去请求出兵,说:“吴国就是大猪、长蛇,一再吞食中原国家,为害从楚国开始。寡君失守国家,远在杂草丛林之中,使下臣报告急难,说:‘夷人的本性是贪得无厌,如果吴国成为君王的邻国,这是边境的祸患。乘着吴国没有安定下来,君王可以来分割楚国的土地。如果楚国就此灭亡,这里就是君王的土地。如果仰仗君王的威福派兵镇抚楚国,楚国将世世代代侍奉君王。’”秦哀公辞谢申包胥,说:“我知道您的意见了,您姑且到宾馆休息,我们要再商量一下再答复您。”申包胥回答说:“寡君逃亡到杂草丛林之中,还没有得到安身的地方,下臣怎么敢去休息呢?”申包胥靠着院墙站着嚎啕大哭,日夜哭声不断,七天不喝一口水。秦哀公大为感动,赋了《无衣》这首诗,申包胥叩头九次,然后坐下。秦军于是出动。
五年经
【原文】
五年春,王三月辛亥朔,日有食之。
夏,归粟于蔡。
於[1]越入吴。
六月丙申,季孙意如卒。
秋七月壬子,叔孙不敢卒。
冬,晋士鞅帅师围鲜虞。
【注释】
[1]於:发语词。
【译文】
五年春季,周历三月辛亥朔日,发生了日食。
夏季,送粮食给蔡国。
越国攻入吴国。
六月丙申日,季孙意如去世。
秋季七月壬子日,叔孙不敢去世。
冬季,晋士鞅率领军队包围了鲜虞。
五年传
【原文】
五年春,王人杀子朝于楚。
夏,归粟于蔡,以周亟[1],矜无资[2]。
越入吴,吴在楚也。
六月,季平子[3]行东野。还,未至,丙申,卒于房。阳虎将以玙璠[4]敛,仲梁怀[5]弗与,曰:“改步改玉。”阳虎欲逐之,告公山不狃[6]。不狃曰:“彼为君也,子何怨焉?”既葬,桓子[7]行东野,及费。子洩为费宰,逆劳于郊,桓子敬之。劳仲梁怀,仲梁怀弗敬。子洩怒,谓阳虎:“子行之乎?”
申包胥以秦师至,秦子蒲、子虎帅车五百乘以救楚。子蒲曰:“吾未知吴道[8]。”使楚人先与吴人战,而自稷会之,大败夫概王于沂。吴人获薳射[9]于柏举,其子帅奔徒[10]以从子西,败吴师于军祥。
【注释】
[1]亟:急难。
[2]资:粮食。
[3]季平子:季孙意如。
[4]玙璠:美玉。
[5]仲梁怀:季氏臣。
[6]公山不狃:字子洩,季氏臣,担任费宰。
[7]桓子:季孙斯,季平子之子。
[8]道:方法。
[9]薳射:楚国大夫。
[10]奔徒:逃兵。
【译文】
五年春季,王子朝在楚国被成周人杀死了。
夏季,鲁国把粮食送到蔡国,用来救济急难,怜悯他们没有粮食。
越国人进入吴国,这是由于吴国人侵入楚国。
六月,季平子巡视东野。回来时,还未到达,丙申日,死在房地。阳虎准备用美玉随葬,仲梁怀不给,说:“已经不代理国君,改回到大臣的步伐了,就也得改变敛藏的玉器。”阳虎想要赶走他,告诉公山不狃。不狃说:“他是为着国君,您有什么怨恨的呢?”安葬以后,桓子巡视东野,到达费地。子洩作为费地宰,在郊外迎接慰劳,桓子对他表示尊敬。慰劳仲梁怀,仲梁怀对他却不表示恭敬。子洩发怒,对阳虎说:“您要把他赶走吗?”
申包胥带着秦军到达,秦国的子蒲、子虎率领战车五百辆以救援楚国。子蒲说:“我不知道吴军的战术。”让楚军先和吴军作战,而从稷地领兵和吴军会合,在沂地大败夫概王。吴国人在柏举俘虏了薳射,薳射的儿子率领溃逃的士兵跟随子西,在军祥地方打败了吴军。
【原文】
秋七月,子期、子蒲灭唐。九月,夫概王归,自立也,以与王战,而败,奔楚,为堂谿氏。吴师败楚师于雍澨,秦师又败吴师。吴师居麇[1],子期将焚之,子西曰:“父兄亲暴骨焉,不能收,又焚之,不可。”子期曰:“国亡矣!死者若有知也,可[2]以歆旧祀?岂惮焚之?”焚之而又战,吴师败。又战于公婿之谿,吴师大败,吴子乃归。囚闉舆罢[3]。闉舆罢请先,遂逃归。叶公诸梁[4]之弟后臧从其母于吴,不待而归。叶公终不正视。
乙亥,阳虎囚季桓子及公父文伯[5],而逐仲梁怀。冬十月丁亥,杀公何藐[6]。己丑,盟桓子于稷门之内。庚寅,大诅,逐公父歜及秦遄[7],皆奔齐。
【注释】
[1]麇:今址不详。
[2]可:何。
[3]闉舆罢:楚国大夫。
[4]诸梁:字子高,沈尹戌之子。
[5]公父文伯:名歜,季桓子从父兄弟。
[6]公何藐:季氏族人。
[7]秦遄:季平子姑婿。
【译文】
秋季七月,子期、子蒲灭亡唐国。九月,夫概王回国,自立为王,因为和吴王阖庐作战,被打败,逃亡到楚国,就是后来的棠谿氏。吴军在雍澨打败楚军,秦军又打败了吴军。吴军驻扎在麇地,子期准备用火攻打吴军,子西说:“父兄亲戚的尸骨暴露在那里,不能收敛,又要烧掉,不行。”子期说:“国家将要灭亡了!死去的人如果有知觉,怎么还能享用以往的祭祀?哪里还怕烧掉尸骨?”楚军放火焚烧吴军,又接着进攻,吴军败退。又在公婿之谿作战,吴军大败,吴王就回国去了。吴军俘虏了闉舆罢。闉舆罢请求先行到吴国,就乘机逃回了楚国。叶公诸梁的弟弟后臧与他母亲在吴国,后来后臧抛弃了他的母亲回到楚国。叶公见后臧不仁不孝,就一直看不起他。
楚昭王乘船奔随
吴国攻打楚国,楚昭王兵败逃亡,申包胥向秦国借兵,历尽艰险,最终得以复国。
乙亥日,阳虎囚禁了季桓子和公父文伯,并驱逐了仲梁怀。冬季十月丁亥日,杀了公何藐。己丑日,与桓子在稷门里边盟誓。庚寅日,举行大的诅咒,驱逐了公父文伯和秦遄,两个人一起逃亡到齐国。
【原文】
楚子入于郢。初,斗辛闻吴人之争宫也,曰:“吾闻之:‘不让,则不和;不和,不可以远征。’吴争于楚,必有乱;有乱,则必归,焉能定楚?”王之奔随也,将涉于成臼。蓝尹亹涉其帑,不与王舟。及宁[1],王欲杀之。子西曰:“子常唯思旧怨以败,君何效焉?”王曰:“善。使复其所,吾以志前恶。”王赏斗辛、王孙由于、王孙圉、钟建、斗巢、申包胥、王孙贾、宋木、斗怀。子西曰:“请舍怀也。”王曰:“大德灭小怨,道也。”申包胥曰:“吾为君也,非为身也。君既定矣,又何求?且吾尤[2]子旗[3],其又为诸?”遂逃赏。王将嫁季芈,季芈辞曰:“所以为女子,远丈夫也。钟建负我矣。”以妻钟建,以为乐尹。
【注释】
[1]宁:安定,安宁。
[2]尤:恨。
[3]子旗:蔓成然,拥立平王有功后贪得无厌,最终被杀。
【译文】
郢都被楚昭王攻破。当初,斗辛听说吴军将帅争着住楚军宫室,说:“我听说:‘不谦让就会不和睦;不和睦就不能远征。’吴国人在楚国争夺,必定会发生动乱;发生动乱,就必定会撤军回国,哪里能平定楚国呢?”楚昭王逃亡到随国的时候,要在成臼渡河。蓝尹亹用船把他妻子儿女先渡过河,不把船给楚昭王用。等到楚国安定以后,楚昭王要杀他。子西说:“当初子常就因为记挂着过去的仇恨而失败,君王为什么学他呢?”楚昭王说:“好。让蓝尹亹官复原职,我用这件事来记住以往的过失。”楚昭王赏赐斗辛、王孙由于、王孙圉、钟建、斗巢、申包胥、王孙贾、宋木、斗怀。子西说:“请您不要赏赐斗怀。”楚昭王说:“大德消除了小怨,这是合于正道的。”申包胥说:“我是为了国君,不是为了自己。国君已经安定了,我还追求什么?而且我也恨子旗,难道又要去学子旗贪得无厌吗?”于是申包胥就逃走而没有接受楚王的赏赐。楚昭王准备让季芈出嫁,季芈辞谢说:“女人之所以为女人,就是要远离男人。钟建已经背叛过我了。”楚昭王把她嫁给钟建,让钟建做了乐尹。
【原文】
王之在随也,子西为王舆服以保路[1],国于脾洩。闻王所在,而后从王。王使由于城麇,复命,子西问高厚焉,弗知。子西曰:“不能,如辞。城不知高厚小大,何知?”对曰:“固辞不能,子使余也。人各有能有不能。王遇盗于云中,余受其戈,其所犹在。”袒而视[2]之背,曰:“此余所能也。脾洩之事,余亦弗能也。”
晋士鞅围鲜虞,报观虎之败也。
【注释】
[1]保路:保护逃难者。
[2]视:同“示”。
【译文】
楚昭王在随国的时候,子西仿制了楚昭王的车子和服饰来收集和保护溃散的人,在脾洩建立了国都以此安定人心。听到了楚昭王的下落,然后赶去。楚昭正派王孙由于在麇地筑城,王孙由于回来复命,子西问起城墙的高度厚度,王孙由于不知道。子西说:“你如果干不了,就应当推辞,你不知道城墙的高度、厚度,哪里知道城的大小?”王孙由于回答说:“我坚决推辞,说干不了,是您硬要让我去做。每个人都有干得了的事,也有干不了的事。君王在云梦泽碰上强盗,我挡住强盗的戈,伤处还在这里。”王孙由于脱去衣服把背部给子西看,说:“这是我干得了的。像在脾洩建立楚王行都的事情,我是干不了的。”
鲜虞被晋国的士鞅包围了,是为了报复观虎被俘的那次战役。
六年经
【原文】
六年春,王正月癸亥,郑游速帅师灭许,以许男斯归。
二月,公侵郑。
公至自侵郑。
夏,季孙斯、仲孙何忌如晋。
秋,晋人执宋行人乐祁犁。
冬,城中城[1]。
季孙斯、仲孙忌帅师围郓。
【注释】
[1]中城:内城。
【译文】
六年春季,周历正月癸亥日,郑游速率领军队灭掉许国,擒许男斯回国。
二月,定公入侵郑国。
定公从侵略郑国的战场回国。
夏季,季孙斯、仲孙何忌前往晋国。
秋季,晋国人捉住宋行人乐祁犁。
冬季,修筑内城城墙。
季孙斯、仲孙忌率领军队包围了郓邑。
六年传
【原文】
六年春,郑灭许,因楚败也。
二月,公侵郑,取匡,为晋讨郑之伐胥靡也。往不假道于卫。及还,阳虎使季、孟[1]自南门入,出自东门,舍于豚泽。卫侯怒,使弥子瑕追之。公叔文子[2]老矣,辇而如公,曰:“尤人而效之,非礼也。昭公之难,君将以文之舒鼎、成之昭兆[3]、定之鞶鉴[4],苟可以纳之,择用一焉。公子与二三臣之子,诸侯苟忧之,将以为之质。此群臣之所闻也。今将以小忿蒙旧德,无乃不可乎?大姒[5]之子,唯周公、康叔为相睦也,而效小人以弃之,不亦诬乎?天将多阳虎之罪以毙之,君姑待之,若何?”乃止。
【注释】
[1]季、孟:季桓子、孟献子。
[2]公叔文子:公叔发。
[3]昭兆:宝龟。
[4]鞶鉴:用铜镜做装饰的大带。
[5]大姒:周文王的妻子。
【译文】
六年春季,郑国灭亡许国,是由于楚国战败而不能救援的缘故。
二月,郑国遭到定公的侵袭,占领匡地,这是为晋国去讨伐郑国去攻打胥靡。去的时候不向卫国借路。等到回来,阳虎让季桓子、孟献子从卫国国都的南门进,东门出,住在豚泽。卫灵公发怒,派弥子瑕追赶他们。公叔文子已经告老退休了,坐了人拉的车子去进见卫灵公,说:“怨恨别人而效法他,这是不符合礼的。鲁昭公遭遇危难的时候,君王准备用文公的舒鼎、成公的宝龟、定公的鞶鉴作为赏赐,如果有人能送回鲁昭公,这些宝物就可以任意选用一件。君王的儿子和几位臣下的儿子,诸侯如果为鲁昭公操心,就可以让他们作为人质。这是下臣们所听到的。现在将要用小小的愤恨掩盖过去的恩德,恐怕不行吧?太姒的儿子,唯有周公、康叔是互相和睦的,而现在要效法小人而丢掉和睦,不是受骗吗?上天将要让阳虎的罪过增多而使他灭亡,君王姑且等着,看情况发展的怎么样?”卫灵公就停止出兵。
【原文】
夏,季桓子如晋,献郑俘也。阳虎强使孟懿子往报夫人之币。晋人兼享之。孟孙立于房外,谓范献子曰:“阳虎若不能居鲁,而息肩于晋,所不以为中军司马者,有如先君!”献子曰:“寡君有官,将使其人,鞅何知焉?”献子谓简子曰:“鲁人患阳虎矣。孟孙知其衅[1],以为必适晋,故强为之请,以取入焉。”
四月己丑,吴太子终累[2]败楚舟师,获潘子臣、小惟子[3]及大夫七人。楚国大惕,惧亡。子期又以陵师[4]败于繁扬。令尹子西喜曰:“乃今可为矣。”于是乎迁郢于鄀,而改纪[5]其政,以定楚国。
【注释】
[1]衅:预兆。
[2]终累:阖庐之子,夫差之兄。
[3]潘子臣、小惟子:楚国水军将领。
[4]陵师:陆军。
[5]纪:治理。
【译文】
夏季,季桓子去到晋国,这是为了奉献郑国的俘虏。阳虎硬派孟懿子前去向晋夫人回送财礼。晋国人同时设享礼招待他们。孟孙站在房外,对范献子说:“阳虎如果在鲁国住不下去,卸除职责而来晋国,晋国一定让他做中军司马,有先君为证!”范献子说:“寡君设置官职,将要选择适当的人选,我如何能决定?”范献子对赵简子说:“阳虎已经被鲁国人讨厌了。孟孙看到了这预兆,认为阳虎一定会来晋国,所以竭力为他请求,以期求得禄位而进入晋国。”
四月己丑日,吴国的太子终累打败楚国的水军,俘虏了潘子臣、小惟子和七个大夫。楚国大为恐惧,害怕灭亡。子期又带着陆军在繁阳被打败。令尹子西高兴地说:“现在可以治理了。”从这时开始把郢都迁到鄀地,更改治理政事的方法,以安定楚国。
【原文】
周儋翩[1]率王子朝之徒,因郑人将以作乱于周,郑于是乎伐冯、滑、胥靡、负黍、狐人、阙外。六月,晋阎没戍周,且城胥靡。
秋八月,宋乐祁言于景公曰:“诸侯唯我事晋,今使不往,晋其憾矣。”乐祁告其宰陈寅。陈寅曰:“必使子往。”他日,公谓乐祁曰:“唯寡人说子之言,子必往。”陈寅曰:“子立后而行,吾室亦不亡,唯君亦以我为知难而行也。”见溷[2]而行。赵简子逆而饮之酒于绵上,献杨楯六十于简子。陈寅曰:“昔吾主范氏,今子主赵氏,又有纳焉,以杨楯贾祸,弗可为也已。然子死晋国,子孙必得志于宋。”范献子言于晋侯曰:“以君命越疆而使,未致使而私饮酒,不敬二君[3],不可不讨也。”乃执乐祁。
阳虎又盟公及三桓于周社,盟国人于亳社,诅于五父之衢。
冬十二月,天王处于姑莸,辟儋翩之乱也。
【注释】
[1]儋翩:王子朝余党。
[2]溷:乐祁之子。
[3]二君:指晋定公和宋景公。
【译文】
周儋翩率领王子朝的部下倚仗郑国人,准备在成周发动叛乱,郑国在这时攻打冯地、滑地、胥靡、负黍、狐人、阙外。六月,晋国的阎没到成周戍守,并且在胥靡筑城。
秋季八月,宋国的乐祁对宋景公说:“诸侯中间唯有我们侍奉晋国,现在使者不去,晋国恐怕要埋怨我们了。”乐祁把话告诉了他的宰臣陈寅。陈寅说:“一定会让您去。”过了些时候,宋景公对乐祁说:“唯有寡人对您的话感到高兴,您一定得去。”陈寅说:“您立了继承人再动身,我们家也不会灭亡,国君也可以认为我们是明知困难才去的。”乐祁就让溷拜见了宋景公才动身。赵简子迎接乐祁,和他在绵上喝酒,乐祁奉献六十面杨木盾牌给赵简子。陈寅说:“从前我们侍奉范氏,现在您侍奉赵氏,又有进奉的东西,用杨木盾牌换取祸患,没办法挽救了。然而您出使晋国而死,子孙必然在宋国得志。”范献子对晋定公说:“由于国君的命令越过别国而出使,没有正式报告使命而私自饮酒,不尊敬两国国君,对这种人不能不加以诛戮。”于是晋国就抓了乐祁。
阳虎又和鲁定公与三桓在周社盟誓,和国内的人们在亳社盟誓,在五父之衢诅咒。
冬季十二月,周天子住在姑莸,逃避儋翩的祸乱。
七年经
【原文】
七年春,王正月。
夏四月。
秋,齐侯[1]、郑伯[2]盟于咸。
齐人执卫行人北宫结以侵卫。
齐侯、卫侯[3]盟于沙。
大雩。
齐国夏帅师伐我西鄙。
九月,大雩。
冬十月。
【注释】
[1]齐侯:齐景公。
[2]郑伯:郑献公。
[3]卫侯:卫灵公。
【译文】
七年春季,周历正月。
夏季四月。
秋季,齐景公、郑献公在咸地会盟。
齐国人捉住卫国行人北宫结,然后入侵卫国。
齐景公、卫灵公在沙地会盟。
大规模举行求雨的雩祭。
齐国夏率领军队进犯我国西部边境。
九月,大规模举行求雨的雩祭。
冬季十月。
七年传
【原文】
七年春二月,周儋翩入于仪栗以叛。
齐人归郓、阳关,阳虎居之以为政。
夏四月,单武公[1]、刘桓公[2]败尹氏于穷谷。
秋,齐侯、郑伯盟于咸,征会于卫。卫侯欲叛晋,诸大夫不可。使北宫结如齐,而私于齐侯曰:“执结以侵我。”齐侯从之,乃盟于琐[3]。
【注释】
[1]单武公:穆公之子。
[2]刘桓公:文公之子。
[3]琐:即经中所说的“沙”。
【译文】
七年春季二月,周朝的儋翩进入仪栗而叛变。
齐国人归还郓地、阳关,阳虎住在那里主持政事。
夏季四月,尹氏在穷谷被单武公、刘桓公打败。
秋季,齐景公、郑献公在咸地结盟,在卫国召集诸侯会见。卫灵公想要背叛晋国,大夫们认为不行。卫灵公派北宫结去到齐国,却私下告诉齐景公说:“为了侵袭我国,必须把结抓起来。”齐景公听从了他的话,就在琐地结盟。
【原文】
齐国夏伐我。阳虎御季桓子,公敛处父[1]御孟懿子,将宵军[2]齐师。齐师闻之,堕,伏而待之。处父曰:“虎不图祸,而必死。”苫夷曰:“虎陷二子于难,不待有司[3],余必杀女。”虎惧,乃还,不败。
冬十一月戊午,单子、刘子逆王于庆氏[4]。晋籍秦送王。己巳,王入于王城,馆于公族党氏[5],而后朝于庄宫。
【注释】
[1]公敛处父:孟氏的家臣。
[2]军:袭。
[3]有司:指执掌军法的人。
[4]庆氏:负责守卫姑莸的大夫。
[5]党氏:周大夫。
【译文】
齐国夏进攻我国。阳虎为季桓子驾御战车,公敛处父为孟献子驾御战车,准备夜袭齐军。齐军听到这个消息,假装没有防备,设下埋伏等待鲁军。公敛处父说:“阳虎你不考虑到这样做会引起祸患,你非死不可。”苫夷说:“阳虎你如果使他们两位陷入祸难,不等军法官的判处,我也一定杀了你。”阳虎害怕,就撤兵,才得以不败。
冬季十一月戊午日,单子、刘子在庆氏那里迎接周天子。晋国的籍秦护送周天子。己巳日,周天子进入王城,住在公族党氏家里,然后到庄王庙朝拜。
八年经
【原文】
八年春,王正月,公侵齐。
公至自侵齐。
二月,公侵齐。
三月,公至自侵齐。
曹伯露卒。
夏,齐国夏帅师伐我西鄙。
公会晋师于瓦。
公至自瓦。
秋七月戊辰,陈侯柳卒。
晋士鞅帅师侵郑,遂侵卫。
葬曹靖公。
九月,葬陈怀公。
季孙斯、仲孙何忌帅师侵卫。
冬,卫侯[1]、郑伯[2]盟于曲濮。
从祀先公[3]。
盗[4]窃宝玉、大弓。
【注释】
[1]卫侯:卫灵公。
[2]郑伯:郑献公。
[3]先公:指闵公、僖公。
[4]盗:指阳虎。
【译文】
八年春季,周历正月,定公入侵齐国。
定公从入侵齐国的战场回国。
二月,定公入侵齐国。
三月,定公从入侵齐国的战场回国。
曹靖公露去世。
夏季,齐国夏率领军队讨伐我国西部边境。
定公与晋国军队在瓦地会合。
定公从瓦地回国。
秋季七月戊辰日,陈怀公柳去世。
晋士鞅率领军队入侵郑国,接着入侵卫国。
安葬曹靖公。
九月,安葬陈怀公。
季孙斯、仲孙何忌率领军队入侵卫国。
冬季,卫灵公、郑献公在曲濮会盟。
按即位顺序祭祀闵公、僖公。
盗贼偷走了宝玉、大弓。
八年传
【原文】
八年春,王正月,公侵齐,门于阳州。士皆坐列,曰:“颜高之弓六钧[1]。”皆取而传观之。阳州人出,颜高夺人弱弓,籍丘子鉏[2]击之,与一人俱毙。偃,且射子鉏,中颊,殪。颜息射人中眉,退曰:“我无勇,吾志其目也。”师退,冉猛伪伤足而先。其兄会乃呼曰:“猛也殿!”
二月己丑,单子伐穀城,刘子伐仪栗。辛卯,单子伐简城,刘子伐盂,以定王室。
【注释】
[1]钧:一钧为三十斤。
[2]籍丘子鉏:齐国人。
【译文】
八年春季,周历正月,鲁定公侵袭齐国,攻打阳州的城门。战士都排成行列坐着,说:“颜高的硬弓有一百八十斤呢。”大家都拿过来传看。阳州人出战,颜高只好把别人的软弓抢过来准备射箭,籍丘子鉏敲击颜高,颜高和另外一个人都被击倒在地上。颜高倒在地上,向子鉏射了一箭,射中他的脸颊,把他射死了。颜息射人射中眉毛,退下来说:“我没有本事,我本来是想射他的眼睛。”军队撤退,冉猛假装脚上受伤而走在前面。他的哥哥冉会就大喊说:“猛啊,到后面去押阵吧!”
二月己丑日,单武公率兵进攻穀城,刘桓公发兵进攻仪栗。辛卯日,单武公发兵进攻简城,刘桓公发兵进攻盂地,以安定王室。
【原文】
赵鞅言于晋侯曰:“诸侯唯宋事晋,好逆其使,犹惧不至。今又执之,是绝诸侯也。”将归乐祁,士鞅曰:“三年止之,无故而归之,宋必叛晋。”献子[1]私谓子梁[2]曰:“寡君惧不得事宋君,是以止子。子姑使溷代子。”子梁以告陈寅。陈寅曰:“宋将叛晋,是弃溷也,不如侍之。”乐祁归,卒于大行。士鞅曰:“宋必叛,不如止其尸以求成焉。”乃止诸州。
公侵齐,攻廪丘之郛。主人焚冲[3],或濡马褐以救之,遂毁之。主人出,师奔。阳虎伪不见冉猛者,曰:“猛在此,必败。”猛逐之,顾而无继,伪颠。虎曰:“尽客气也。”
【注释】
[1]献子:范献子范鞅,也就是士鞅。
[2]子梁:乐祁。
[3]冲:攻城所用冲车。
【译文】
赵鞅对晋定公说:“诸侯之中唯有宋国侍奉晋国,好好迎接他们的使者还恐怕不来。现在又扣留了他,这样将会使自己断绝与诸侯的关系。”准备放回乐祁,士鞅说:“扣留了他三年,悄无声息地又把他放回去,宋国必然背叛晋国。”士鞅私下对乐祁说:“寡君害怕不能侍奉宋君,因此没有让您回去。您姑且让溷来代替您。”乐祁把这话告诉陈寅。陈寅说:“宋国将要背叛晋国,这是要抛弃溷,不如等一下。”乐祁动身回去,死在太行。士鞅说:“宋国必然背叛,不如留下他的尸体来求和。”于是就把尸体留在州地。
鲁定公入侵齐国,攻打廪丘的外城的。廪丘的守将放火焚烧冲城的战车,有人把麻布短衣沾湿了灭火就攻破了外城。守将出战,鲁军奔逃。阳虎假装没有看见冉猛的样子,说:“冉猛要是在这里,我们一定能打败他们。”冉猛追逐廪丘人,看到后面没有人跟上来,就假装从车上掉下来。阳虎说:“都是装的。”
【原文】
苫越生子,将待事而名之。阳州之役获焉,名之曰阳州。
夏,齐国夏、高张伐我西鄙。晋士鞅、赵鞅、荀寅救我。公会晋师于瓦,范献子执羔,赵简子[1]、中行文子[2]皆执雁。鲁于是始尚羔。
【注释】
[1]赵简子:赵鞅。
[2]中行文子:荀寅。
【译文】
苫越生了儿子,准备等到有了大事而以此命名。阳州这一役俘虏了敌人,就给儿子取名为阳州。
夏季,齐国的国夏、高张进攻我国西部边境。晋国的士鞅、赵鞅、荀寅救援我国。鲁定公在瓦地会见晋军,士鞅手拿小羔作为礼物,赵鞅、荀寅都手拿大雁作为礼物。鲁国从这时开始就以羔羊为贵重礼物。
【原文】
晋师将盟卫侯于鄟泽,赵简子曰:“群臣谁敢盟卫君者?”涉佗、成何[1]曰:“我能盟之。”卫人请执牛耳。成何曰:“卫,吾温、原也。焉得视诸侯?”将歃,涉佗捘[2]卫侯之手,及捥[3]。卫侯怒,王孙贾[4]趋进曰:“盟以信礼也。有如卫君,其敢不唯礼是事,而受此盟也?”
卫侯欲叛晋,而患诸大夫。王孙贾使次于郊,大夫问故。公以晋诟[5]语之,且曰:“寡人辱社稷,其改卜嗣,寡人从焉。”大夫曰:“是卫之祸,岂君之过也?”公曰:“又有患焉,谓寡人:‘必以而子与大夫之子为质。’”大夫曰:“苟有益也,公子则往,群臣之子敢不皆负羁绁以从?”将行,王孙贾曰:“苟卫国有难,工商未尝不为患,使皆行而后可。”公以告大夫,乃皆将行之。行有日公朝国人,使贾问焉,曰:“若卫叛晋,晋五伐我,病何如矣?”皆曰:“五伐我,犹可以能战。”贾曰:“然则如叛之,病而后质焉,何迟之有?”乃叛晋。晋人请改盟,弗许。
【注释】
[1]涉佗、成何:晋国大夫。
[2]捘:推。
[3]捥:通“腕”。
[4]王孙贾:卫国大夫。
[5]诟:侮辱。
【译文】
晋军将要和卫灵公在鄟泽结盟,赵简子说:“臣下们有谁敢和卫国国君结盟?”涉佗、成河说:“我们能和他结盟。”卫国人请他们两人执牛耳。成何说:“卫国,不过和我国温地、原地差不多,哪里能和诸侯一样看待?”将要歃血,涉佗推开卫灵公的手,血顺着淌到手腕上。卫灵公发怒,王孙贾快步走进,说:“结盟是用来倡导礼仪的。像卫国国君所做的那样,难道敢不奉行礼仪而接受这个盟约?”
卫灵公想要背叛晋国而又担心大夫们反对。王孙贾让卫灵公住在郊外,大夫问什么缘故。卫灵公把所受晋国人的侮辱告诉他们,而且说:“寡人使国家蒙受耻辱,还是改立其他人作为先君继承人,寡人愿意服从。”大夫说:“这是卫国的祸患,难道是君王的过错吗?”卫灵公说:“还有使人担心的事呢,他们对寡人说:‘一定要你的儿子和大夫的儿子作为人质。’”大夫说:“如果能得到益处,公子就去,臣下们的儿子就像背负着马笼头和马缰绳一样,谁敢不跟随前去?”将要动身,王孙贾说:“如果卫国有了灾难,工匠商人未尝不是祸患,要让他们全都走了才行。”卫灵公把话告诉大夫,于是就要他们都走。起程已经定了日期,卫灵公让国内的人们朝见,派王孙贾向大家说:“如果卫国背叛晋国,晋国攻打我们五次,会危险到什么程度?”大家都说:“攻打我们五次,还可以有能力作战。”王孙贾说:“那么应当先背叛晋国,发生危险再送人质,有什么来不及呢?”于是就背叛晋国。晋国人请求重新结盟,卫国人不答应。
【原文】
秋,晋士鞅会成桓公[1]侵郑,围虫牢,报伊阙也。遂侵卫。
九月,师侵卫,晋故也。
季寤[2]、公鉏极[3]、公山不狃皆不得志于季氏,叔孙辄[4]无宠于叔孙氏,叔仲志[5]不得志于鲁,故五人因阳虎。阳虎欲去三桓,以季寤更季氏,以叔孙辄更叔孙氏,己更孟氏。冬十月,顺祀先公而祈焉。辛卯,禘于僖公。壬辰,将享季氏于蒲圃而杀之,戒都车曰:“癸巳至。”
成宰公敛处父告孟孙曰:“季氏戒都车,何故?”孟孙曰:“吾弗闻。”处父曰:“然则乱也,必及于子,先备诸。”与孟孙以壬辰为期。
【注释】
[1]成桓公:周卿士。
[2]季寤:字子言,季桓子之弟。
[3]公鉏极:公弥曾孙。
[4]叔孙辄:叔孙氏的庶子。
[5]叔仲志:叔仲带之孙。
【译文】
秋季,晋国的士鞅会合成桓公侵袭郑国,包围虫牢,以报复伊阙那次战役。于是侵袭卫国。
九月,鲁军侵袭卫国,这是为了协同晋国作战的缘故。
季寤、公鉏极、公山不狃在季氏那里不得志,叔孙辄在叔孙氏那里不受宠信,叔孙志在鲁国不得志,所以这五个人投靠阳虎。阳虎想要去掉三桓,用季寤取代季氏,用叔孙辄取代叔孙氏,自己取代孟氏。冬季十月,依即位的先后次序祭祀先公并且祈祷。辛卯日,在僖公庙里举行大规模祭祀。壬辰日,准备在蒲辅设享礼招待季氏而杀死他,命令都邑里的战车部队说:“癸巳日那天都要来。”
成地的宰臣公敛处父告诉孟孙说:“季氏命令战车部队,是什么缘故?”孟孙说:“我没有听说过。”处父说:“那么这就是叛乱了,必定会涉及您,请预先准备一下。”和孟孙约定以壬辰日作为预定日期。
【原文】
阳虎前驱,林楚御桓子,虞人以铍、盾夹之,阳越[1]殿。将如蒲圃,桓子咋[2]谓林楚曰:“而先皆季氏之良也,尔以是继之。”对曰:“臣闻命后。阳虎为政,鲁国服焉,违之征死,死无益于主。”桓子曰:“何后之有?而能以我适孟氏乎?”对曰:“不敢爱死,惧不免主。”桓子曰:“往也!”孟氏选圉人之壮者三百人,以为公期筑室于门外。林楚怒马[3],及衢而骋,阳越射之,不中,筑者阖门。有自门间射阳越,杀之。阳虎劫公与武叔[4],以伐孟氏。公敛处父帅成人自上东门入,与阳氏战于南门之内,弗胜。又战于棘下,阳氏败。阳虎说甲如公宫,取宝玉、大弓以出,舍于五父之衢,寝而为食。其徒曰:“追其将至。”虎曰:“鲁人闻余出,喜于征死,何暇追余?”从者曰:“嘻!速驾,公敛阳[5]在。”公敛阳请追之,孟孙弗许。阳欲杀桓子,孟孙惧而归之。子言[6]辨舍爵于季氏之庙而出。阳虎入于讙、阳关以叛。
郑驷歂[7]嗣子大叔为政。
【注释】
[1]阳越:阳虎从弟。
[2]咋:通“乍”。
[3]怒马:使马怒,即使马加速奔跑。
[4]武叔:叔孙不敢之子州仇。
[5]公敛阳:即公处父。
[6]子言:即季寤。
[7]驷歂:字子然,驷乞子。
【译文】
阳虎驱车走在前边,林楚为桓子驾车,护卫军手持铍、盾守护在两边,阳越走在最后。将到蒲圃,桓子突然对林楚说:“你的先人都是季氏家里的忠良之臣,你也要以此来继承他们。”林楚说:“下臣听到这话已经晚了。阳虎执政,鲁国人都服从他,违背他就是找死,死了也对主人没有好处。”桓子说:“这有什么晚?你能带我去到孟氏那里吗?”林楚回答说:“我不敢爱惜一死,怕的是不能使主人躲过祸难。”桓子说:“去吧!”孟氏挑选了三百个健壮奴隶为公期在门外造房子。林楚鞭打乘马,到了大街上就飞驰而去,阳越用箭射他,没有射中,造房子的人关上大门。有人从门缝里用箭射阳越,阳越被杀死。阳虎劫持鲁定公和武叔以攻打孟氏。公敛处父率领成地人从上东门进入,和阳氏在南门里边作战,没有战胜。又在棘下作战,阳氏战败。阳虎脱去皮甲去到公宫,拿了宝玉、大弓出来,住在五父之衢,自己睡下而让别人做饭。他的同伙说:“追赶的人恐怕快来了。”阳虎说:“鲁国人听说我出去了,正高兴可以晚点死了,哪里有空来追我?”跟随的人说:“呀,快点套上马车吧,公敛处父在那里。”公敛处父请求追赶阳虎,孟孙不答应。公敛处父想要杀死季桓子,孟孙害怕,季桓子就被送回家去。季寤在季氏的祖庙里向祖宗逐一斟酒祭告然后逃走。阳虎进入讙地、阳关而叛变。
郑国的驷歂继承子太叔执政。
九年经
【原文】
九年春,王正月。
夏四月戊申,郑伯虿卒。
得宝玉、大弓。
六月,葬郑献公。
秋,齐侯[1]、卫侯[2]次于五氏。
秦伯卒。
冬,葬秦哀公。
【注释】
[1]齐侯:齐景公。
[2]卫侯:卫灵公。
【译文】
九年春季,周历正月。
夏季四月戊申日,郑献公虿去世。
得到宝太、大弓。
六月,安葬郑献公。
秋季,齐景公、卫灵公驻兵五氏。
秦哀公去世。
冬季,安葬秦哀公。
九年传
【原文】
九年春,宋公使乐大心盟于晋,且逆乐祁之尸。辞,伪有疾。乃使向巢[1]如晋盟,且逆子梁之尸。子明[2]谓桐门右师[3]出,曰:“吾犹衰绖,而子击钟,何也?”右师曰:“丧不在此故也。”既而告人曰:“己衰绖而生子,余何故舍钟?”子明闻之,怒,言于公曰:“右师将不利戴氏,不肯适晋,将作乱也。不然,无疾。”乃逐桐门右师。
郑驷歂杀邓析,而用其《竹刑》。君子谓:“子然于是不忠。苟有可以加于国家者,弃其邪可也。《静女》[4]之三章,取彤管焉。《竿旄》[5]‘何以告之’,取其忠也。故用其道,不弃其人。《诗》云[6]:‘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思其人,犹爱其树,况用其道而不恤其人乎?子然无以劝能矣。”
【注释】
[1]向巢:向戌孙。
[2]子明:乐溷。
[3]桐门右师:乐大心。
[4]《静女》:《诗经·邶风》篇名。
[5]《竿旄》:《诗经·鄘风》篇名。
[6]《诗》云:引诗出自《诗经·周南·甘棠》。
【译文】
九年春季,宋景公派乐大心到晋国结盟,并且迎接乐祁的灵柩。乐大心推辞,假装有病。于是就派向巢去到晋国结盟,并且连接乐祁的灵柩。子明要乐大心出国迎接灵柩,说:“我还穿着丧服,而你却敲钟作乐,这是为什么?”乐大心说:“这是因为丧事不在这里。”不久以后告诉别人说:“自己穿着丧服却生下了孩子,我为什么不敲钟?”子明听到了,非常生气,对宋景公说:“乐大心将要不利于宋国,他不肯去晋国,是要打算发动叛乱。不是这样,为什么没病装病?”于是就赶走了乐大心。
郑国的驷歂杀了邓析,而又用他的《竹刑》。君子认为:“驷歂在这件事情上不忠。如果有人对国家有利,就可以不指责他的邪恶。《静女》这三章诗,是采取它的彤管。《竿旄》的‘用什么来劝告他’,是采取它的忠诚。所以采用了一个人的主张,就不惩罚这个人。《诗》说:‘甘棠的树阴广蔽,不要剪除,不要砍伐,召伯曾在这里听讼执法。’怀念这个人,尚且爱护这棵树,何况用了他的主张,而不顾他的生命呢?驷歂没有办法勉励贤能的人了。”
【原文】
夏,阳虎归宝玉、大弓。书曰“得”,器用也。凡获器用曰得,得用焉曰获。
六月,伐阳关,阳虎使焚莱门。师惊,犯之而出,奔齐,请师以伐鲁,曰:“三加,必取之。”齐侯将许之。鲍文子谏曰:“臣尝为隶于施氏[1]矣,鲁未可取也。上下犹和,众庶犹睦,能事大国,而无天菑,若之何取之?阳虎欲勤齐师也,齐师罢,大臣必多死亡,己于是乎奋其诈谋。夫阳虎有宠于季氏,而将杀季孙,以不利鲁国,而求容[2]焉。亲富不亲仁,君焉用之?君富于季氏,而大于鲁国,兹阳虎所欲倾覆也。鲁免其疾,而君又收之,无乃害乎?”齐侯执阳虎,将东之。阳虎愿东,乃囚诸西鄙。尽借邑人之车,锲其轴,麻约而归之。载葱灵[3],寝于其中而逃。追而得之,囚于齐。又以葱灵逃,奔晋,适赵氏。仲尼曰:“赵氏其世有乱乎!”
【注释】
[1]施氏:鲁国大夫。
[2]求容:讨好。
[3]葱灵:有窗棂的装载衣物的车子。葱,通“窗”。
【译文】
夏季,阳虎送回宝玉、大弓。《春秋》记载说“得”,因为它们是器物用具。凡是获得器物用具叫做“得”,用器物来获得生物,叫做“获”。
六月,进攻阳关,阳虎派人焚烧了莱门。鲁军惊恐,阳虎突围而逃亡到齐国,请求出兵去进攻鲁国,说:“进攻三次,一定能占取鲁国。”齐景公准备答应他。鲍文子劝谏说:“下臣曾经在施氏那里做过家臣,鲁国是不能占取的。上下协调,百姓和睦,能够侍奉大国而没有天灾,怎么能占取它?阳虎想要劳动齐军,齐军困乏,大臣必然会死亡很多,他自己就在这里施展阴谋。阳虎受到季氏的宠信,而打算杀死季氏,以不利于鲁国而讨好别人。喜欢富有而不喜欢仁爱,君主哪里用得着他?君王比季氏富有,而比鲁国强大,这就是阳虎所要颠覆的。鲁国免掉了他的祸害,而君王又收容他,恐怕也是祸害吧?”齐景公逮捕了阳虎,准备把他囚禁在国内东部。阳虎佯装愿意,齐侯就把他囚禁在西部边境。阳虎把当地人的车子全都借来,用刀子在车轴上刻得很深,缠上麻然后归还。阳虎在车上装上衣服,躺在里边逃走。被齐国人追上去抓住了,囚禁在齐国都城。他又一次躺在装衣物的车子里逃走,逃亡到宋国,又乘势逃到晋国,归顺赵氏。孔子说:“赵氏恐怕世世代代会不得安宁吧!”
【原文】
秋,齐侯伐晋夷仪。敝无存之父将室之,辞,以与其弟,曰:“此役也,不死,反,必娶于高、国。”先登,求自门出,死于霤下。东郭书让[1]登,犁弥从之,曰:“子让而左,我让而右,使登者绝而后下。”书左,弥先下。书与王猛息,猛曰:“我先登。”书敛甲曰:“曩者之难,今又难焉。”猛笑曰:“吾从子,如骖之靳。”
【注释】
[1]让:通“攘”,抢。
【译文】
秋季,齐景公发兵攻打晋国的夷仪。敝无存的父亲准备为他娶妻,他推辞,给了他兄弟,说:“这一回,如果没有死,回来,一定要娶高氏、国氏的女子。”抢先登上夷仪的城墙,又想从城门里冲出去,死在城门的门檐下。东郭书抢着登上城墙,犁弥跟着他,说:“您抢着上去向左边,我抢着上去向右边,让登上城墙的人都来了再下去。”东郭书上城往左,犁弥先下了城。战斗结束,东郭书和犁弥一起休息,犁弥说:“我先登上城墙。”东郭书收拾一下皮甲,说:“上一次和我过不去,现在还要和我过不去。”犁弥笑着说:“我跟着您,好像骖马跟着辕马,怎么能抢先?”
【原文】
晋车千乘在中牟,卫侯将如五氏,卜过之[1],龟焦。卫侯曰:“可也。卫车当其半,寡人当其半,敌矣。”乃过中牟。中牟人欲伐之,卫褚师圃亡在中牟,曰:“卫虽小,其君在焉,未可胜也。齐师克城而骄,其帅又贱,遇,必败之,不如从齐。”乃伐齐师,败之。齐侯致禚、媚、杏于卫。
【注释】
[1]过之:经过中牟。
【译文】
晋国的战车一千辆在中牟,卫灵公准备去五氏,为经过中牟而占卜,龟甲烤焦了。卫灵公说:“行了。卫国的战车相当于他们的一半,寡人也相当于他们一半,这就相等了。”于是就经过中牟。中牟人想要攻打他们,卫国的褚师圃逃亡到中牟,说:“卫国虽然小,他们的国君在那里,是不能战胜的。齐军攻下城邑而骄傲,他们的元帅又地位低贱,两军相遇,一定可以打败他们,我们不如迎战齐军。”于是就进攻齐军,打败了齐军。齐景公把禚地、媚地、杏地送给卫灵公。
【原文】
齐侯赏犁弥,犁弥辞曰:“有先登者,臣从之,皙帻[1]而衣狸制[2]。”公使视东郭书,曰:“乃夫子也,吾贶子。”公赏东郭书,辞曰:“彼宾旅[3]也。”乃赏犁弥。
齐师之在夷仪也,齐侯谓夷仪人曰:“得敝无存者,以五家免。”乃得其尸。公三襚[4]之,与之犀轩[5]与直盖,而先归之。坐引者,以师哭之,亲推之三。
【注释】
[1]晳帻:牙齿整齐洁白。
[2]狸制:用狸皮制成的衣服。
[3]宾旅:羁旅之人。
[4]襚:为死者穿衣。
[5]犀轩:与下文的直盖均为贵人殡葬物品。
【译文】
齐景公赏赐犁弥,犁弥辞谢,说:“有先登上城墙的人,下臣跟着他,他戴着白色头巾,而披着狸皮斗篷。”齐景公让他看看是不是东郭书,他说:“正是那一位,我把赏赐让给他。”齐景公赏赐东郭书,东郭书辞谢,说:“他是客卿。”于是仍赏赐犁弥。
齐国军队在夷仪的时候,齐景公对夷仪人说:“得到敝无存的人,赏赐五户,免除劳役。”于是就找到了他的尸体。齐景公三次为尸体穿衣服,给他犀牛皮装饰的高贵车子和长柄伞作为殉葬品,而且先把尸体送回去。齐景公让拉车的人跪着行走,全军痛哭,景公自己还亲自推车三次。
十年经
【原文】
十年春,王三月,乃齐平。
夏,公会齐侯[1]于夹谷。
公至自夹谷。
晋赵鞅帅师围卫。
齐人来归郓、讙、龟阴田。
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围郈。
秋,叔孙州仇、仲孙何忌帅师围郈。
宋乐大心出奔曹。
宋公子地[2]出奔陈。
冬,齐侯、卫侯[3]、郑游速会于安甫。
叔孙州仇如齐。
宋公之弟辰[4]暨仲佗[5]、石彄[6]出奔陈。
【注释】
[1]齐侯:齐景公。
[2]公子弟:宋景公庶母所生的弟弟。
[3]卫侯:卫灵公。
[4]辰:宋景公同母弟。
[5]暨佗:仲几子,宋卿。
[6]石彄:褚师段子,宋卿。
【译文】
十年春季,周历三月,同齐国讲和。
夏季,定公与齐侯在夹谷会面。
定公从夹谷回国。
晋赵鞅率领军队包围卫国。
齐国人前来归还郓、讙、龟阴的土地。
叔孙州仇、仲孙何忌率领军队包围郈。
秋季,叔孙州仇、仲孙何忌率领军队包围郈。
宋乐大心出逃来到曹国。
宋公子地出逃来到陈国。
冬季,齐景公、卫灵公、郑游速在安甫会面。
叔孙州仇前往齐国。
宋公的弟弟辰与仲佗、石彄出逃来到陈国。
十年传
【原文】
十年春,及齐平。
夏,公会齐侯于祝其,实夹谷。孔丘相。犁弥言于齐侯曰:“孔丘知礼而无勇,若使莱人以兵劫鲁侯,必得志焉。”齐侯从之。孔丘以公退,曰:“士兵之!两君合好,而裔夷之俘以兵乱之,非齐君所以命诸侯也。裔不谋夏,夷不乱华,俘不干[1]盟,兵不偪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君必不然。”齐侯闻之,遽辟之。
【注释】
[1]干:侵犯。
【译文】
十年春季,鲁国和齐国讲和。
夏季,鲁定公在祝其会见齐景公,祝其也就是夹谷。孔丘相礼。犁弥对齐景公说:“孙丘懂得礼而缺乏勇,如果派莱地人用武力劫持鲁侯,一定可以如愿以偿。”齐景公听从了。孔丘领着定公退出,说:“士兵拿起武器攻上去!两国的国君会见友好,而边远的东夷俘虏用武力来捣乱。边远不能图谋中原,东夷不能搅乱华人,俘虏不能侵犯盟会,武力不能逼迫友好,这些对于神明来说是大不吉祥的,对于德行来说是丧失道义的,对于人们来说是丢弃礼仪的,君王一定不会这样做。”齐景公听了以后,很快就让莱地人避开。
【原文】
将盟,齐人加于载书曰:“齐师出竟,而不以甲车三百乘从我者,有如此盟!”孔丘使兹无还[1]揖对,曰:“而不反我汶阳之田,吾以共命者,亦如之!”
齐侯将享公,孔丘谓梁丘据曰:“齐、鲁之故,吾子何不闻焉?事既成矣,而又享之,是勤执事也。且牺、象[2]不出门,嘉乐不野合。飨而既具,是弃礼也。若其不具,用秕稗也。用秕稗,君辱。弃礼,名恶,子盍图之?夫享,所以昭德也。不昭,不如其已[3]也。”乃不果享。
齐人来归郓、讙、龟阴之田。
晋赵鞅围卫,报夷仪也。
【注释】
[1]兹无还:鲁国大夫。
[2]牺、象:洒器,牺尊和象尊。
[3]已:止。
【译文】
将要盟誓,齐国人在盟书上加上一句话说:“如果齐军出境,而鲁国不派三百辆甲车跟随他们的话,有盟誓为证!”孔丘让兹无还作揖回答说:“你们不归还我们汶阳的土田,让我们用来供应齐国的需要,也有盟誓为证!”
齐景公准备设享礼招待定公,孔丘对梁丘据说:“齐国、鲁国旧有的典礼,您为什么没有听说过呢?事情已经成功了,而又设享礼,这是徒然烦劳执事。而且牺尊、象尊不出国门,钟磬不在野外合奏。设享礼而全部具备这些东西,这是不合礼法。如果不具备这些,那就像秕子、稗子一样轻微而不郑重。像秕子、稗子一样,这是君王的耻辱。不合礼法,就名声不好,您怎么能不考虑一下呢?享礼,是用来宣扬德行的。不能宣扬,还不如停用。”于是终于没有设享礼。
齐国人前来归还郓地、讙地、龟阴的土田。
晋国的赵鞅包围卫国,这是为了报复夷仪那次战役。
【原文】
初,卫侯伐邯郸午[1]于寒氏,城其西北而守之,宵熸[2]。及晋围卫,午以徒七十人门于卫西门,杀人于门中,曰:“请报寒氏之役。”涉佗曰:“夫子则勇矣,然我往,必不敢启门。”亦以徒七十人,旦门焉,步左右,皆至而立,如植。日中不启门,乃退。反役,晋人讨[3]卫之叛故,曰:“由涉佗、成何。”于是执涉佗以求成于卫。卫人不许。晋人遂杀涉佗。成何奔燕。君子曰:“此之谓弃礼,必不钧[4]。《诗》曰[5]:‘人而无礼,胡不遄死?’涉佗亦遄矣哉!”
【注释】
[1]邯郸午:晋国邯郸大夫。
[2]熸:溃败。
[3]讨:责问。
[4]钧:相同。
[5]《诗》曰:引诗出自《诗经·鄘风·相鼠》。
【译文】
当初,卫侯在寒氏进攻邯郸午,攻破城西北角而派兵据守,邯郸午与众兵士趁黑夜溃散。等到晋国包围卫国,邯郸午带了七十个徒兵进攻卫国西门,在城门里杀了人,说:“用这来报复寒氏那次战役。”涉佗说:“这个人算得是勇敢了,然而我去,他们一定不敢开门。”也带领士兵七十人,早晨攻打城门,走向城门左右两边,全部站定,像树木一样不动。到中午不开城门,这才退回去。退兵以后,晋国人责问卫国背叛的原因,卫国人说:“由于涉佗、成何。”晋国人因此逮捕了涉佗,以此向卫国要求讲和。卫国人不答应。晋国人就杀了涉佗。成何逃亡到燕国。君子说:“这叫做不讲礼法,两个人的罪过必然轻重不同。《诗》说:‘做人而没有礼,为什么不快点死?’涉佗死得也算很快了!”
【原文】
初,叔孙成子欲立武叔,公若藐固谏曰:“不可。”成子立之而卒。公南[1]使贼射之,不能杀。公南为马正,使公若为郈宰。武叔既定,使郈马正侯犯杀公若,不能。其圉人曰:“吾以剑过朝,公若必曰:‘谁之剑也?’吾称子以告,必观之。吾伪固[2]而授之末[3],则可杀也。”使如之。公若曰:“尔欲吴王我乎?”遂杀公若。侯犯以郈叛,武叔懿子围郈,弗克。
【注释】
[1]公南:叔孙家臣。
[2]固:固陋,不懂礼节。
[3]末:剑尖。
【译文】
当初,叔孙成子想要立武叔做继承人,公若藐坚决劝谏说:“不行。”成子还是立了武叔然后死去。公南派坏人用箭暗射公若,没有成功。公南做马正,就让公若做郈地宰臣。武叔在大局已定之后,派郈地的马正侯犯谋杀公若,没有能办到。侯犯的管马人说:“我拿着剑经过大堂,公若一定会问:‘这剑是谁的?’我告诉他是您的,公若一定要细看这剑。我假装不懂礼节而把剑尖递给他,就可以把他杀死了。”侯犯就派他照办。公若说:“你要把我当吴王吗?”管马人就杀死了公若。侯犯带领郈地人叛变,武叔包围郈地,没有攻下。
【原文】
秋,二子及齐师复围郈,弗克。叔孙谓郈工师驷赤曰:“郈非唯叔孙氏之忧,社稷之患也,将若之何?”对曰:“臣之业,在《扬水》[1]卒章之四言矣。”叔孙稽首。驷赤谓侯犯曰:“居齐、鲁之际而无事,必不可矣。子盍求事于齐以临民?不然,将叛。”侯犯从之。齐使至,驷赤与郈人为之宣言于郈中,曰:“侯犯将以郈易于齐,齐人将迁郈民。”众凶惧。驷赤谓侯犯曰:“众言异矣。子不如易于齐,与其死也,犹是郈也,而得纾焉,何必此?齐人欲以此偪鲁,必倍与子地。且盍多舍[2]甲于子之门,以备不虞?”侯犯曰:“诺。”乃多舍甲焉。侯犯请易于齐,齐有司观郈。将至,驷赤使周走呼曰:“齐师至矣!”郈人大骇,介侯犯之门甲,以围侯犯。驷赤将射之,侯犯止之,曰:“谋免我。”侯犯请行,许之。驷赤先如宿,侯犯殿。每出一门,郈人闭之。及郭门,止之曰:“子以叔孙氏之甲出,有司若诛[3]之,群臣惧死。”驷赤曰:“叔孙氏之甲有物[4],吾未敢以出。”犯谓驷赤曰:“子止而与之数。”驷赤止而纳鲁人。侯犯奔齐,齐人乃至郈。
【注释】
[1]《扬水》:《扬之水》,《诗经·唐风》篇名。
[2]舍:置。
[3]诛:治罪。
[4]物:标记。
【译文】
秋季,武叔、公南两个人和齐军两次包围郈地,也没有攻下。武叔对郈地匠官驷赤说:“郈地不仅是叔孙氏的忧虑,而且是国家的祸患,将要怎么办?”驷赤说:“下臣的事情在《扬水》这首诗最后一章的四个字上了。”叔孙向他叩头。驷赤就对侯犯说:“处在齐国、鲁、国之间而不侍奉哪一国,必定是行不通的。您何不请求侍奉齐国以统治百姓?不这样做,他们恐怕将会叛变的。”侯犯听从了他的话。齐国的使者来到,驷赤和郈地人在郈地散布谣言说:“侯犯准备把郈地和齐国交换,齐国人准备迁走郈地的百姓。”大家吵吵嚷嚷很担心。驷赤对侯犯说:“大家的意见和您不一样。与其死,不如把郈地和齐国人交换,您所得到的等于这块郈地,而且可以缓和祸患,为什么非死抱着这里不放?齐国人想借此逼迫鲁国,必然加倍给您土地。而且为什么不多准备一些皮甲,放在门里以防意外?”侯犯说:“对。”于是就多准备些皮甲放在门里。侯犯请求在齐国换一块土地,齐国的官员要求视察郈地。将要到达,驷赤派人遍绕全城喊着说:“齐国的军队到了!”郈地人十分恐惧,穿上侯犯准备的皮甲来包围侯犯。驷赤要射这些人,侯犯阻止他,说:“想办法让我免除祸难。”侯犯请求出走,大家答应了。驷赤先去宿地,侯犯走在最后。每出一道门,郈地人就关上这道门。到了外城门,大家拦住侯犯说:“您带着叔孙氏的皮甲出去,官员们如果因此而要治罪,臣下们害怕被杀。”驷赤说:“叔孙氏的皮甲有标记,我没有敢带出去。”侯犯对驷赤说:“您留下来向他们点交。”驷赤留下,而接纳了鲁国人。侯犯逃亡到齐国。齐国人就把郈地送还给鲁国。
【原文】
宋公子地嬖蘧富猎,十一分其室,而以其五与之。公子地有白马四,公嬖向魋[1],魋欲之。公取而朱其尾、鬣以与之。地怒,使其徒抶魋而夺之。魋惧,将走,公闭门而泣之,目尽肿。母弟辰曰:“子分室以与猎也,而独卑魋,亦有颇[2]焉。子为君礼,不过出竟,君必止子。”公子地出奔陈,公弗止。辰为之请,弗听。辰曰:“是我■(辶壬)[3]吾兄也。吾以国人出,君谁与处?”冬,母弟辰暨仲佗、石彄出奔陈。
【注释】
[1]向魋:司马桓魋。
[2]颇:偏颇。
[3]■(辶壬):欺骗。
【译文】
宋国的公子地宠信蘧富猎,把家产分成十一份,给了蘧富猎五份。公子地有四匹白马,宋景公宠信向魋,向魋想要这四匹马。宋景公把马牵来,在马尾、马鬣上涂上红颜色给向魋。公子地生气,派手下人打了向魋一顿并且夺回马匹。向魋害怕,准备逃走,宋景公关上门对向魋哭泣,眼睛都肿了。宋景公的同母兄弟辰对公子地说:“您把家产分给猎,而唯独看不起魋,这也是不公平的。您平日对国君有礼,至多不过出国,国君必然留您。”公子地逃亡陈国,宋景公没有挽留他。公子辰为他请求,宋景公不听他的话。公子辰说:“这是我欺骗了我哥哥。我领着国内的人们出国,国君和谁去处在一起?”冬季,宋景公同母兄弟辰和仲佗、石彄逃亡到陈国。
【原文】
武叔聘于齐。齐侯享之,曰:“子叔孙!若使郈在君之他竟,寡人何知焉?属与敝邑际[1],故敢助君忧之。”对曰:“非寡君之望也。所以事君,封疆社稷是以,敢以家隶[2]勤君之执事?夫不令之臣,天下之所恶也,君岂以为寡君赐?”
【注释】
[1]际:交界。
[2]家隶:家臣。
【译文】
武叔到齐国聘问。齐景公设享礼招待他,说:“子叔孙!如果郈地在君王其他的边境上,寡人知道什么呢?这里刚好和敝邑交界,所以敢帮助您分忧。”武叔回答说:“这不是寡君的愿望。我们所以事奉君王,是为了国家疆土的安全,怎么敢为了家臣而劳驾君王的执事?不好的臣下,是天下所共同讨厌的,君王难道用这来作为对寡君的赏赐?”
十一年经
【原文】
十有一年春,宋公之弟辰及仲佗、石彄、公子地自陈入于萧以叛。
夏,四月。
秋,宋乐大心自曹入于萧。
冬,及郑平。
叔还[1]如郑莅盟。
【注释】
[1]叔还:叔诣曾孙。
【译文】
十一年春季,宋景公的弟弟辰和仲佗、石彄、公子地从陈国进入萧地发动叛乱。
夏季四月。
秋季,宋乐大心从曹国进入萧地。
冬季,和郑国讲和。
叔还前往郑国参加会盟。
十一年传
【原文】
十一年春,宋公母弟辰暨仲佗、石彄、公子地入于萧以叛。秋,乐大心从之,大为宋患,宠向魋故也。
冬,及郑平,始叛晋也。
【译文】
十一年春季,宋景公的同母兄弟辰和仲佗、石彄、公子地进入萧地而叛变。秋季,乐大心跟着叛变,大大地成为宋国的祸患,这是由于宠信向魋的缘故。
冬季,鲁国和郑国讲和,鲁国开始背叛晋国。
十二年经
【原文】
十有二年春,薛伯定卒。
夏,葬薛襄公。
叔孙州仇帅师堕郈。
卫公孟彄[1]帅师伐曹。
季孙斯、仲孙何忌帅师堕费。
秋,大雩。
冬十月癸亥,公会齐侯[2]盟于黄。
十有一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公至自黄。
十有二月,公围成。
公至自围成。
【注释】
[1]公孟彄:孟絷子。
[2]齐侯:齐景公。
【译文】
十二年春,薛襄公定去世。
夏季,安葬薛襄公。
叔孙州仇率领军队毁掉郈邑的城墙。
卫公孟彄率领军队讨伐曹国。
季孙斯、仲孙何忌率领军队毁掉费邑的城墙。
秋季,大规模举行求雨的雩祭。
冬季十一月癸亥日,定公与齐景公在黄地会盟。
十一月丙寅朔日,发生日食。
定公从黄地回国。
十二月,定公包围成邑。
定公从包围成邑的战场上回国。
十二年传
【原文】
十二年夏,卫公孟彄伐曹,克郊。还,滑罗[1]殿。未出,不退于列。其御曰:“殿而在列,其为无勇乎?”罗曰:“与其素厉[2],宁为无勇。”
仲由[3]为季氏宰,将堕三都。于是叔孙氏堕郈。季氏将堕费,公山不狃、叔孙辄帅费人以袭鲁。公与三子入于季氏之宫,登武子之台。费人攻之,弗克。入及公侧。仲尼命申句须、乐颀下伐之,费人北。国人追之,败诸姑蔑。二子奔齐。遂堕费。
【注释】
[1]滑罗:卫国大夫。
[2]素厉:空有勇猛的名声。
[3]仲由:字子路,孔子弟子。
【译文】
十二年夏季,卫国的公孟彄领兵攻打曹国,攻下郊地。军队回国,滑罗殿后。没有离开曹国,滑罗并不从队伍里退到最后。他的御者说:“殿后而持在队列里,恐怕是缺乏勇气吧?”滑罗说:“与其空有勇猛之名,不如让人说我缺乏勇气。”
仲由做季氏的家臣头子,打算毁掉三都。因此叔孙氏毁掉了郈邑。季氏打算毁掉费邑,公山不狃、叔孙辄率领费邑人袭击鲁国国都。鲁定公和季孙等三个人躲进季氏的宫室,登上武子之台。费邑人进攻,没有取胜。费邑人已经攻到了台下。孔子命令申句须、乐颀下台反击,费邑人战败。国内的人们追上去,在姑蔑打败了他们。公山不狃、叔孙辄逃亡齐国。于是就毁掉了费邑。
【原文】
将堕成,公敛处父谓孟孙:“堕成,齐人必至于北门。且成,孟氏之保障也。无成,是无孟氏也。子伪不知,我将不坠。”
冬十二月,公围成,弗克。
【译文】
将要毁掉成邑,公敛处父对孟孙说:“毁掉成邑,齐人一定可以直抵国境北门。而且成邑是孟氏的保障。没有成邑,这就是等于没有孟氏。您假装不知道,我打算不毁掉。”
冬季十二月,鲁定公领兵包围成邑,没有攻下。
十三年经
【原文】
十有三年春,齐侯[1]、卫侯[2]次于垂葭。
夏,筑蛇渊囿。
大蒐于比蒲。
卫公孟彄帅师伐曹。
晋赵鞅入于晋阳以叛。
冬,晋荀寅、士吉射[3]入于朝歌以叛。
晋赵鞅归于晋。
薛弑其君比。
【注释】
[1]齐侯:齐景公。
[2]卫侯:卫灵公。
[3]士吉射:士鞅子。
【译文】
十三年春季,齐景公、卫灵公驻扎于垂葭。
夏季,修筑蛇渊囿。
在比蒲大规模检阅军队。
卫公孟彄率领军队讨伐曹国。
晋赵鞅进入晋阳发动叛乱。
冬季,晋荀寅、士吉射进入朝歌发动叛乱。
晋赵鞅返回晋国都城。
薛国杀死他们的国君比。
十三年传
【原文】
十三年春,齐侯、卫侯次于垂葭,实郹氏。使师伐晋,将济河。诸大夫皆曰:“不可。”邴意兹曰:“可。锐师伐河内,传必数日而后及绛。绛不三月,不能出河,则我既济水矣。”乃伐河内。齐侯皆敛诸大夫之轩,唯邴意兹乘轩。齐侯欲与卫侯乘,与之宴,而驾乘广[1],载甲焉。使告曰:“晋师至矣。”齐侯曰:“比君之驾也,寡人请摄[2]。”乃介而与之乘,驱之。或告曰:“无晋师。”乃止。
【注释】
[1]乘广:兵车名。
[2]摄:代。
【译文】
十三年春季,齐景公、卫灵公住在垂葭,止于郹氏。派军队进攻晋国,将要渡过黄河。大夫们都说:“不行。”邴意兹说:“可以。用精兵攻打河内,传车一定需要几天才能到达绛邑。绎邑兵马不到三个月不能到达黄河,到那时我军已经回兵渡河了。”于是就率兵攻打河内。齐景公把大夫们的车子都收起来,只有邴意兹可以坐车。齐景公想和卫灵公同坐一辆车,跟他一起饮宴而驱驾着乘广车,载上甲兵。派人报告说:“晋军到了。”齐景公说:“等到君王的车子套好,寡人就代替您的御者驾车。”于是就披甲和卫灵公一起登车,驱车向前。有人报告说:“没有晋军。”这才把车停下。
【原文】
晋赵鞅谓邯郸午曰:“归我卫贡五百家,吾舍诸晋阳。”午许诺。归告其父兄。父兄皆曰:“不可。卫是以为邯郸,而寘诸晋阳,绝卫之道[1]也。不如侵齐而谋之。”乃如之,而归之于晋阳。赵孟怒,召午,而囚诸晋阳。使其从者说剑而入,涉宾[2]不可。乃使告邯郸人曰:“吾私有讨于午也,二三子唯所欲立。”遂杀午。赵稷、涉宾以邯郸叛。夏六月,上军司马籍秦围邯郸。邯郸午,荀寅之甥也;荀寅,范吉射[3]之姻也,而相与睦,故不与围邯郸,将作乱。董安于闻之,告赵孟曰:“先备诸?”赵孟曰:“晋国有命,始祸者死,为后可也。”安于曰:“与其害于民,宁我独死。请以我说。”赵孟不可。
秋七月,范氏、中行氏伐赵氏之宫,赵鞅奔晋阳,晋人围之。
【注释】
[1]绝卫之道:断绝与卫国友好的道路。
[2]涉宾:邯郸午的家臣。
[3]范吉射:即士吉射。
【译文】
晋国的赵鞅对邯郸午说:“把卫国进贡的五百家归还给我,我要把他们迁到晋阳去。”邯郸午答应了。回去告诉他的父老兄长。父老兄长都说:“不行。卫国是用这五百家来帮助邯郸午的,要安置在晋阳,这就是断绝和卫国的友好之路。不如用侵袭齐国的办法来解决。”于是就照着办,然后把五百家迁到晋阳。赵鞅生气,把邯郸午召来,囚禁在晋阳。赵鞅让邯郸午的随从解除佩剑再进来,涉宾不肯。赵鞅就派人告诉邯郸人说:“我私人对午进行惩罚,您几位可以按自己的愿望立继承人。”邯郸午就被杀了。赵稷、涉宾领着邯郸人叛变。夏季六月,上军司马籍秦包围邯郸。邯郸午,是荀寅的外甥;荀寅,是范吉射女婿的父亲,彼此和睦,所以不参与包围邯郸,准备发动叛乱。董安于听到了消息,报告赵鞅说:“先作好准备吗?”赵鞅说:“晋国有一条法令,开始将发动祸乱的人处死,我们跟在后面就行了。”董安于说:“与其危害百姓,宁可我一个人去死。请用我作为解释。”赵鞅不答应。
秋季七月,范氏、中行氏进攻赵氏的宫室,赵鞅逃亡到晋阳,晋国人包围晋阳。
【原文】
范皋夷[1]无宠于范吉射,而欲为乱于范氏。梁婴父[2]嬖于知文子[3],文子欲以为卿。韩简子[4]与中行文子相恶,魏襄子[5]亦与范昭子相恶。故五子谋,将逐荀寅,而以梁婴父代之,逐范吉射,而以范皋夷代之。荀跞言于晋侯曰:“君命大臣,始祸者死,载书在河。今三臣始祸,而独逐鞅,刑已不钧矣。请皆逐之。”
【注释】
[1]范皋夷:范氏侧室之子。
[2]梁婴父:晋国大夫。
[3]知文子:荀跞。
[4]韩简子:韩起之孙不信。
[5]魏襄子:魏舒之孙曼多。
【译文】
范皋夷不受范吉射的宠信,想要在范氏族中发动叛乱。梁婴父受到知文子的宠信,知文子想让他做卿。韩简子和荀寅互相讨厌,魏襄子也和范吉射互相不和。所以五个人策划,准备驱逐荀寅而用梁婴父代替他,驱逐范吉射而用范皋夷代替他。荀跞对晋定公说:“君王命令大臣,开始发动祸乱的人处死,盟书沉在黄河里。现在三个大臣开始发动祸乱,而唯独驱逐赵鞅,处罚已经不相同了。请把他们都驱逐出去。”
【原文】
冬十一月,荀跞、韩不信、魏曼多奉公以伐范氏、中行氏,弗克。二子将伐公。齐高彊[1]曰:“三折肱知为良医。唯伐君为不可,民弗与也。我以伐君在此矣。三家未睦,可尽克也。克之,君将谁与?若先伐君,是使睦也。”弗听,遂伐公。国人助公,二子败,从而伐之。丁未,荀寅、士吉射奔朝歌。
韩、魏以赵氏为请。十二月辛未,赵鞅入于绛,盟于公宫。
【注释】
[1]高彊:齐子尾之子,昭公十年出逃晋国。
【译文】
冬季十一月,荀跞、韩不信、魏曼多侍奉晋定公而攻打范氏、中行氏,没有攻下。这两个人准备进攻晋定公。齐国的高彊说:“久病成良医。唯有攻打国君是不行的,因为百姓不肯亲附。我正是因为攻打国君才待在这里啊。三家不和睦,可以全部攻他们。攻下了他们,国君还去亲近谁?如果先攻打国君,这是促使他们和睦。”两个人不听,于是就攻打晋定公。国内的人们帮助晋定公,两个人战败,三家跟着就去攻打他们。丁未日,荀寅、范吉射逃亡朝歌。
韩氏、魏氏替赵氏请求。十二月辛未日,赵鞅进入绛邑,在公宫盟誓。
【原文】
初,卫公叔文子朝,而请享灵公。退,见史[1]而告之。史曰:“子必祸矣!子富而君贪,其及子乎!”文子曰:“然。吾不先告子,是吾罪也。君既许我矣,其若之何?”史曰:“无害。子臣,可以免。富而能臣,必免于难。上下同之。戌[2]也骄,其亡乎!富而不骄者鲜,吾唯子之见。骄而不亡者,未之有也。戍必与焉。”及文子卒,卫侯始恶于公叔戍,以其富也。公叔戍又将去夫人[3]之党,夫人诉之曰:“戍将为乱。”
【注释】
[1]史:即史鱼。
[2]戌:文子之子公叔戌。
[3]夫人:灵公的夫人南子。
【译文】
起初,卫国的公孙文子上朝请求设宴招待卫灵公。退朝,见到史,告诉了他。史说:“您必然招来祸患了!您富有而国君贪婪,祸患恐怕要到您身上吧!”文子说:“是这样。我没有先告诉您,这是我的罪过。国君已经答应我了,怎么办?”史鳅说:“没有关系。您谨守臣道,可以避免祸。富有而能谨守臣道,一定能免于祸难。无论尊卑都适用这一原则的。戌骄傲,也许要逃亡吧!富有而不骄傲的人很少,我唯独见到了您一个人。骄傲而不逃亡的人,我还没有见过。戌必然要成为其中一个的。”等到文子死了,卫灵公才开始讨厌公叔戌,因为他富有。公叔戌又打算去掉夫人的党羽,夫人向卫灵公控告说:“戌将要发动叛乱。”
十四年经
【原文】
十有四年春,卫公叔戌来奔。
卫赵阳出奔宋。
二月辛巳,楚公子结、陈公孙佗人帅师灭顿[1],以顿子牂归。
夏,卫北宫结来奔。
五月,於越败吴于檇李。
吴子光卒。
公会齐侯[2]、卫侯[3]于牵。
公至自会。
秋,齐侯、宋公[4]会于洮。
天王[5]使石尚来归脤。
卫世子蒯瞶出奔宋。
卫公孟彄出奔郑。
宋公之弟辰自萧来奔。
大蒐于比蒲。
邾子[6]来会公。
城莒父及霄。
【注释】
[1]顿:古国名。
[2]齐侯:齐景公。
[3]卫侯:卫灵公。
[4]宋公:宋景公。
[5]天王:周敬王。
[6]邾子:邾隐公。
【译文】
十四年春季,卫公叔戌来投奔我国。
卫赵阳出逃到宋国。
二月辛巳日,楚公子结、陈公孙佗人率领军队灭掉了顿国,将顿子牂带回国内。
夏季,卫北宫结来投奔我国。
五月,越国在檇李打败了吴国。
吴王光去世。
定公与齐景公、宋景公在牵地会面。
定公从会面的地方回国。
秋季,齐景公、宋景公在洮地会面。
周敬王派石尚来送祭肉。
卫世子蒯瞆出逃到宋国。
卫公孟彄出逃到郑国。
宋景公的弟弟辰从萧地前来投奔我国。
在比蒲大规模检阅军队。
邾隐公前来与定公会面。
修筑莒父和霄地的城墙。
十四年传
【原文】
十四年春,卫侯逐公叔戍与其党,故赵阳奔宋,戍来奔。
梁婴父恶董安于,谓知文子曰:“不杀安于,使终为政于赵氏,赵氏必得晋国,盍以其先发难也,讨于赵氏?”文子使告于赵孟曰:“范、中行氏虽信为乱,安于则发之,是安于与谋乱也。晋国有命,始祸者死。二子既伏其罪矣,敢以告。”赵孟患之。安于曰:“我死而晋国宁,赵氏定,将焉用生?人谁不死?吾死莫[1]矣。”乃缢而死。赵孟尸诸市,而告于知氏曰:“主命戮罪人安于,既伏其罪矣,敢以告。”知伯[2]从赵孟盟,而后赵氏定,祀安于于庙。
顿子牂欲事晋,背楚而绝陈好。二月,楚灭顿。
【注释】
[1]莫:晚。
[2]知伯:荀跞。
【译文】
十四年春季,卫灵公驱逐公叔戌和他的党羽,所以赵阳逃亡宋国,戌逃亡来到鲁国。
梁婴父讨厌董安于,对知文子说:“不杀安于,让他始终在赵氏那里主持一切,赵氏一定能得到晋国,为什么不借口他先发动祸难而去责备赵氏?”知文子派人告诉赵鞅说:“范氏、中行氏虽然确实发动了叛乱,但这是安于挑起的,是安于谋划作乱。晋国有法令,开始发动祸乱的人处死。范氏、中行氏已经伏罪了,谨此奉告。”赵孟担心这件事。董安于说:“我死了而晋国安宁,赵氏安定,哪里用得着活下去?人有谁不死?我死得晚了。”于是就上吊死了。赵鞅把他暴尸在市上而告诉知氏说:“您命令诛戮罪人安于,他已经认罪了,谨此奉告。”知伯和赵鞅结盟,然后赵氏得以安定,赵氏把安于陪祀在宗庙里。
顿子牂想要侍奉晋国,背叛楚国而断绝和陈国的友好。二月,楚国灭亡了顿国。
【原文】
夏,卫北宫结来奔,公叔戍之故也。
吴伐越,越子句践御之,陈于檇李。句践患吴之整也,使死士再禽[1]焉,不动。使罪人三行,属剑于颈,而辞曰:“二君有治,臣奸旗鼓[2],不敏于君之行前,不敢逃刑,敢归死。”遂自刭也。师属之目,越子因而伐之,大败之。灵姑浮[3]以戈击阖庐,阖庐伤将指[4],取其一屦。还,卒于陉,去檇李七里。夫差[5]使人立于庭,苟出入,必谓己曰:“夫差,而忘越王之杀而父乎?”则对曰:“唯。不敢忘!”三年,乃报越。
【注释】
[1]禽:通“擒”。
[2]奸旗鼓:违反军令。
[3]灵姑浮:越国大夫。
[4]将指:指足的大趾。
[5]夫差:姬姓,吴氏,阖庐之子,春秋时期吴国末代国君。
【译文】
夏季,卫国的北宫结逃亡到鲁国来,这是由于公叔戌的缘故。
吴国进攻越国,越王句践抵御吴军,在檇李摆开阵势。句践担心吴军军阵严整,派敢死队再次冲锋擒捉吴军,吴军阵势不动。句践把罪犯排成三行,把剑架在脖子上而致辞说:“两国国君出兵交战,下臣触犯军令,在君王的队列之前显示出无能,不敢逃避刑罚,谨自首而死。”于是都自杀了。吴军都注意地看着,越王乘机下令进攻,战胜了吴军。灵姑浮用戈击刺吴王阖庐,阖庐的大脚趾受伤,灵姑浮得到吴王的一只鞋。阖庐退兵,死在陉地,距离檇李七里地。夫差派人站在院子里,只要自己一进出,都一定要对自己说:“夫差,你忘记越王杀了你的父亲吗?”夫差自己就回答说:“是。不敢忘记!”到第三年就向越国报了仇。
【原文】
晋人围朝歌,公会齐侯、卫侯于脾、上梁之间,谋救范、中行氏。析成鲋、小王桃甲率狄师以袭晋,战于绛中,不克而还。士鲋奔周,小王桃甲入于朝歌。秋,齐侯、宋公会于洮,范氏故也。
卫侯为夫人南子召宋朝,会于洮。太子蒯聩献盂于齐,过宋野。野人歌之曰:“既定尔娄猪[1],盍归吾艾豭[2]?”大子羞之,谓戏阳速[3]曰:“从我而朝少君,少君见我,我顾,乃杀之。”速曰:“诺。”乃朝夫人。夫人见大子,大子三顾,速不进。夫人见其色,啼而走,曰:“蒯聩将杀余。”公执其手以登台。大子奔宋,尽逐其党,故公孟彄出奔郑,自郑奔齐。
【注释】
[1]娄猪:杜预注:“求子猪,以喻南子。”
[2]艾豭:公猪。
[3]戏阳速:太子家臣。
【译文】
晋国人包围朝歌,鲁定公在脾地和上梁之间会见齐景公、卫灵公,谋划救援范氏、中行氏。析成鲋、小王桃甲率领狄军袭击晋国,在绛地作战,没有攻下而回来。析成鲋逃亡到成周,小王桃甲进入朝歌。秋季,齐景公、宋景公在洮地会见,这是为了营救范氏的缘故。
卫灵公为了夫人南子召见宋朝,在洮地会见。太子蒯聩把盂地献给齐国,路过宋国野外。野外的人唱歌说:“已经满足了你们的母猪,为什么不归还我们那漂亮的公猪?”太子感到羞耻,对戏阳速说:“跟着我去朝见夫人,夫人接见我,我用眼睛看你,你就杀死她。”戏阳速说:“是。”于是就去朝见夫人。夫人接见太子,太子三次用眼睛示意,戏阳速不肯向前。夫人看到了太子的脸色,号哭着逃走,说:“蒯聩将要杀死我。”卫灵公拉着她的手登上高台。太子逃亡到宋国,卫灵公把太子的党羽都赶走,所以公孟彄逃亡到郑国,又从郑国逃亡到齐国。
【原文】
大子告人曰:“戏阳速祸余。”戏阳速告人曰:“大子则祸余。大子无道,使余杀其母。余不许,将戕于余。若杀夫人,将以余说。余是故许而弗为,以纾余死。谚曰:‘民保于信’,吾以信义也。”
冬十二月,晋人败范、中行氏之师于潞,获籍秦、高彊。又败郑师及范氏之师于百泉。
【译文】
太子告诉别人说:“戏阳速故意害我。”戏阳速告诉别人说:“太子才是嫁祸于我哩。太子不讲道义,派我杀死他的母亲。我不答应,就会杀了我。如果我杀了夫人,他就会把罪过推到我的身上以解脱自己。我所以答应而不干,以此暂免一死。俗话说:‘百姓用信用保全自己。’我是用道义来作为信用的。”
冬季十二月,晋国人在潞地打败范氏、中行氏的军队,俘虏了籍秦、高彊。又在百泉打败了郑国和范氏的军队。
十五年经
【原文】
十有五年春,王正月,邾子[1]来朝。
鼷鼠食郊牛,牛死,改卜牛。
二月辛丑,楚子[2]灭胡,以胡子豹归。
夏五月辛亥,郊。
壬申,公薨于高寝。
郑罕达帅师伐宋。
齐侯[3]、卫侯[4]次于渠蒢。
邾子来奔丧。
秋七月壬申,姒氏[5]卒。
八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九月,滕子[6]来会葬。
丁巳,葬我君定公,雨,不克葬。
戊午,日下昃[7],乃克葬。
辛巳,葬定姒。
冬,城漆。
【注释】
[1]邾子:邾隐公。
[2]楚子:楚昭王。
[3]齐侯:齐景公。
[4]卫侯:卫灵公。
[5]姒氏:定公的夫人。
[6]滕子:滕顷公。
[7]下昃:日暮。
【译文】
十五年春季,周历正月,邾隐公到我来国朝见。
鼷鼠咬食郊祭所用之牛,牛死去,改用占卜所用之牛。
二月辛丑日,楚昭王灭掉胡国,将胡子豹带回国。
夏季五月辛亥日,举行郊祀。
壬申日,定公在高寝去世。
郑罕达率领军队讨伐宋国。
齐景公、卫灵公驻扎于渠蒢。
邾隐公来我国吊丧。
秋季七月壬申日,姒氏去世。
八月庚辰朔日,发生日食。
九月,滕顷公前来参加葬礼。
丁巳日,安葬我国国君定公,下雨,没能完成。
戊午日,太阳偏西,于是完成安葬。
辛巳日,安葬定姒。
冬季,修筑漆地的城墙。
十五年传
【原文】
十五年春,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1]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者,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2],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3]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
吴之入楚也,胡子尽俘楚邑之近胡者。楚既定,胡子豹又不事楚,曰:“存亡有命,事楚何为?多[4]取费[5]焉。”二月,楚灭胡。
【注释】
[1]容:脸。
[2]体:通“礼”。
[3]替:衰颓。
[4]多:只。
[5]取费:多花费。
【译文】
十五年春季,邾隐公前来鲁国朝见。子贡观礼。邾子把玉高高地举起,他的脸仰着。鲁定公谦卑地接受了玉,他的脸冲着地。子贡说:“用礼来看待这件事,两位国君都快要死亡了。礼,是死生存亡的主体,一举一动或左或右,以及揖让、进退、俯仰,就从这里来选取它。朝会、祭礼、丧事、征战,也从这里来观察它。现在在正月互相朝见,而都不合规定,两位国君的心里已经不存在礼了。朝会不符合礼仪,怎么能够长久?高和仰,这是骄傲;低和俯,这是衰颓。骄傲接近动乱,衰颓接近疾病。君王是国家的主人,恐怕会先死去吧!”
吴国进攻楚国的时候,胡子把楚国城邑靠近胡国的百姓全部俘虏。楚国安定以后,胡子豹又不侍奉楚国,说:“国家的存亡由于天命,侍奉楚国干什么?只不过多花费而已。”二月,楚国灭亡胡国。
【原文】
夏五月壬申,公薨。仲尼曰:“赐[1]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者也。”
郑罕达败宋师于老丘。
齐侯、卫侯次于蘧挐,谋救宋也。
秋七月壬申,姒氏卒。不称夫人,不赴,且不祔也。
葬定公。雨,不克襄[2]事,礼也。
葬定姒。不称小君,不成丧也。
冬,城漆。书,不时告也。
【注释】
[1]赐:端木赐,字子贡,孔子弟子。
[2]襄:成。
【译文】
夏季五月壬申日,鲁定公死了。孔丘说:“赐不幸而说中了,这件事使他成为多嘴的人了。”
郑国的罕达在老丘打败宋军。
齐景公、卫灵公住在蘧挐,这是为了商量救援宋国。
秋季七月壬申日,鲁定公夫人姒氏死了。《春秋》不称她为夫人,这是因为没有发讣告,而且也没有陪祀祖姑之庙。
安葬定公。由于下雨,没能办完事情,这是符合礼的。
安葬姒被。《春秋》不称她为小君,这是由于没有按国君夫人的葬礼来安葬。
冬季,在漆地筑城。《春秋》所以记载这件事,是由于没有按时祭告祖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