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首[1]
旅港怱怱已逾十稔，江湖意遠，人境地偏。樓後構風臺，雜蒔花草。以鐵筧導流泉，可以漉巾，可以濯硯，可以澆花，可以煑茗。泉之清泠，不減吾粵之九龍西華。蓋港人汲飲皆引導山泉為天廚玉液也。高簷見山，後榮近樹，榜曰“在山泉”，以志高寄，以寫幽思。排日編書，輙懷故侶，偶拾斷句，兼宗古人。書成，即以“在山泉”標目，五柳先生“停雲思親友”意也[2]。并題四詩[3]：“少日風華一鶴翩，老來甘作在山泉。書生素負談兵志，憂憤誠齋著述年。（楊誠齋贈二潘詩：‘大潘皎如鶴出林，二潘有似在山泉。’[4]宋孝宗曰：書生知兵無如楊萬里者。）”“十載香江署寓公，狂名慚播綺羅叢。誰知絲竹中年感，階上棋枰閱劫空。”“呌起國魂葛蘇士，苦爭憲約嘉富彌。黎里瑞湖成退步，山河猶在夢中思。”“北定王師幾歲還，不妨老子戀空山。草堂亦有閒泉石，置我詩名楊陸間。”[5]
珠江詩[6]
珠江詩，漁洋老人“夜半髮香人夢醒，銀絲開徧素馨花”[7]，細膩極矣。張南山竹枝詞“怪他奉使漁洋老，夜半何由覺髮香”[8]，蓋當時漁洋實以祭告南海至粵，令漁洋見張詩，亦啞然不能答。然珠江絕句，仍以杭堇甫“若將江作珠胎比，儂是江心一顆珠”、“凌波卻恐塵生步，不着鴉頭襪一雙”為最佳[9]。
陶榘林[10]
日本畫士山本梅涯來訪，海東名士也，游大江南北時，士夫多與把臂。山本出示行篋四巨册，皆吾華書畫名手，中有楚南陶榘林觀察森甲詩最佳。榘林，余柏林老友，海外訂交，視同手足。東歸後，忽越十六年，榘林在會稽貽書，囑余續婚葉氏才女，余宛轉辭却。自後，彼宦金陵，我蹲香海，音問遂疏矣。今睹其詩墨，塵睞為一豁也。詩為《丁亥元旦呈曾襲侯時同寓京師賢良寺》云：“長安食客逢元日，蕭寺盤桓地一弓。盛世雲霞縱閒鶴，經年泥雪逐征鴻。慙無考叔君羹遺，賸有風胡劍氣雄。脫畧公卿試回首，扶桑萬丈海門東。”“平生未見曾文正，家嗣通侯奕世賢。橫海功勛獨英挺，中朝耆舊半華顚。蓮花有幕容孤露，蓂莢當階倐一年。風虎雲龍吾豈敢，瀝觴聊復問青天。”典麗矞皇，自見身分，眞榘林之詩也。
居氏兩奇士[11]
余鄉在珠江之南，村之迤西曰古窰頭，一水溯洄，萬松排闥。百年來，居氏生兩奇士。一曰少楠先生，名溥。所為駢散文，樹骨兩漢，取豔六朝，詩學青蓮、玉谿，實為嶺表傑出。[12]聞其遊西粵歸，叢稿一箱，為人竊去，賣得多金。今《學海堂集》刻其文數篇，《楚庭耆舊遺詩》存其詩二十餘首，皆令人讀之心折者也。遺稿一本，寥寥無多，亦經余編定，交其子古泉丈收藏。二曰梅生先生，名巢，少楠猶子也。風骨高尚，性情澹逸，然平生頗切用世志，東官張德甫廉訪以禮羅致粵西營中。今讀軍中諸詞，激昂慷慨，如見其運籌帷幕時。癸未秋，余返鄉閭，梅生已歿十載[13]。楊丈椒坪出示遺詩，道其遺事，忻慕不置。余曾觀像賦詩，又至素馨田拜其停厝處。《烟語詞》一卷，擇刊入《粵東詞續鈔》[14]。其詩，則又手為編定者也。閩中邱菽園孝廉方撰《揮麈錄》，徵粵詩，因以副本遠寄，孝廉慨任刊貲。梅生之作，遂得行世。閱《今夕庵遺草》一卷，高深渾遠，意在言外，最得古樂府宗旨。卷中《豫章離筵送梁司馬旋里》、《石城曲》、《記陸小雲哀詞》、《農家有女行》、《記黎烈女殺賊》，皆必傳作也。
居梅生[15]
吾鄉居梅生山人詩，高警幽深，令人百思不到，人皆謂由二樵脫胎而來。其實山人浸淫漢魏，以《文選》樹骨，於樂府取神，洪北江所謂“造句造意”者[16]。《張麗人生日讀〈蓮香集〉》一篇，正與二樵同工異曲。今全錄於此。“對影自憐鏡，同心空意結。尤物古不牢，情絲死難絕。河伯乃娶婦，庶人豈樂王。鴉陣引靈旗，嚶嚀怨孤凰。逝者風流盡，恨人吟惻惻。捐植媚幽宮，青山妥魂魄。古春動遐慕，異代集詞人。人腊呼欲起，長夜復生辰。卽事已病風，遺篇展寒雨。悽吟不能曼，味此蓮心苦。”至其題二樵集云[17]：“神韻已告退，性靈方望塵”、“獨與造化語，遠於風雅親”。可謂眞知二樵，亦足見其心折矣。[18]
飛燕玉印[19]
從伯祖德輿方伯公（仕成）藏飛燕玉印，余少時聞而未得見，祗從《海山仙館集帖》見摹刻本耳。甲辰除夕，徘徊畫肆，忽睹一册，裝池中有朱拓此印，猩紅刺眼，驚喜欲狂。肆賈見余愛不忍釋，故昂其値。越日詢之，則已為一外省人購去。寶山徒手，滄海遺珠，令人嗟恨。按，印徑寸，厚五分，潔白如脂。紐作飛燕形。文曰“偼伃妾趙”四字，篆似秦璽，獨“趙”字以鳥跡寓名。嘉靖間藏嚴分宜家，後歸項墨林，又歸錫山華氏及李竹懶家，最後嘉興文后山得之。仁和龔定庵舍人以朱竹垞所藏宋拓《婁壽碑》相易，益以朱提五百，遂歸龔氏。定庵賦詩[20]，所謂“天教彌缺憾[21]，喜欲冠平生”、“自誇奇福至，端不換公卿”也。先方伯公殆又得之於龔氏，構寶燕樓藏之。曾倩何夢華拓以贈人，此豈夢華手跡耶？吳石華學博（蘭修）《荔村集》中有題飛燕印拓本四絕[22]，憶錄于此。“碧海雕殘出漢宮[23]，迴環小篆字尤工[24]。承恩可似綢繆印，親蘸香泥押臂紅。”“不將名字刻苕華，體製依然復內家。一自宮門哀燕燕，可憐孤負玉無瑕。”“黃門詔記未全誣，小印斜封記得無。回首故宮應惱悔[25]，再休重問赫蹏書。”“錦裹檀熏又幾時，摩挲尤物不勝思。烟雲过眼都成錄，轉憶龔家婁壽碑。”
宋紹濂[26]
番禺有清才小宋者，名紹濂，字子熙，文彩翩翩，如長吉之攖肺疾。嘗賦《白蓮》詩，有句云：“香藏世界無塵劫，夢墮清涼有月知。”又云：“聞香都不辨花水，有色何須傲雪霜。”[27]一時呼為“宋白蓮”。[28]其父愛幼弟，弟常譖之，因流離在外，鬱鬱以終。才人之厄，未有其甚者。同人經紀其喪，卹其妻子，并輯其遺稿，刊入《柳堂師友錄》中。昔長壽寺僧曾示我一箋[29]，乃子熙《秋日集半帆亭》七律一首[30]，今憶錄之，亦吉光片羽也。“亭前秋褉燕飛飛，亭下芭蕉綠尚肥。花近石闌憑點筆，節過寒露欲添衣。百年天地身何處，一劍風塵醉未非。誰是世間無著者，半帆早卸學皈依。”悽楚蒼涼，讀之慨歎。
黎二樵[31]
近代詩家，以單行集本風馳各省者，惟袁子才、厲樊榭、黃仲則、龔定庵及吾粵黎二樵，外此不多見。緣作者之詩，自成一家面目，故能受四海之歡迎。若二樵真髓，則造意造境，合昌黎、東野、昌谷鎔為一罏，早見稱於洪北江詩話。然二樵刻意鑿險，少年所作，多所刪裁。又每將極好之詩，改至辛澀，以防流入甜熟一派。故生平書扇題畫之作，多不載集中也。二樵以“三絕”稱於時，自負詩一、畫二、字三。書仿晋人，畫入清湘神境。余見佳構，必手錄其詩跋，今彙載於此，以誌夙好。龍山溫氏藏兩巨軸，自題云：“‘二樵居士天與閒，終歲弄筆鐫雲嵐。江村薄暮動紫翠，波上遠山如亂帆。霧汀烟渚百之折，時放扁舟深出沒。江心夜半萬丈天，世外胸中一輪月。平岡如切陡壁紅，得無裴迪隨詰翁。波瀾翻覆入衣帶，溟渤搖漾招天風。長堤行吟者誰子，夕露沾衣影寒水。意中似喚山上人，晼晚林光可歸矣。’己酉閏月生日，天氣微涼，坐竹影中，搖弄光景，末利花開，繁白如雪，濃香如雲，作此政自欣然。題誌之，懸諸五百四峰之堂，以為長物。”其一為《大烏峰圖》，題云：“‘娟娟江上露烟鬟，靉靉春愁怨女顏。最憶大烏深作態，竹梢烟烘一痕彎。’‘大烏峰頂月輪高，水面村舂靜不勞。一雙白鳥動天海，千里碧天明雪毛。’[32]右二絕，余客中憶大烏峰之作[33]，今日寫此紙頗似之，故書以題其上。前時作畫自怡，皆已被巧奪者得之。庚戌四月遭大故後，不復北行，得閒家居，日過慈度僧舍作此，藏之五百四峰之堂[34]。子孫能保則寶之，不能則須持此易擔石之米[35]，三日餓仍須留也[36]。二樵翁并記。”[37]按，此兩軸為二樵最稱心之作，價値數百金。吾鄉謝氏藏兩小軸，一為《南浦綠波圖》，題云：“南浦綠波圖，石濤得意之筆也，舊藏龍山富家，今不知其數易主也。墨氣陰洞，着色澹古，非深造宋元堂奧，未可臻此境界。晴川居士此道解人也，必以此紙為几席之玩，而重之以古人畫局，非重吾筆墨也。并題一絕句。‘叢葦風時暮照黃，汀波蕭瑟逼人涼。巖頭如個衣仍赭，河水無梁鬢易霜。’壬子十月十二日，黎簡記。”[38]一為《巫山圖》，題云：“‘作此巫山十二圖，與君相對足清娛。山頭獨坐誰家客，賦手蘭臺宋大夫。’[39]二樵居士簡為退谷世兄畫并題。”又，楊丈椒坪藏一墨梅扇面云：“居士湛然如鏡明，梅花映空如水清。就中非一亦非二，無以琉璃同水晶。”二樵寫花卉，僅見此一扇耳。[40]以上數詩，皆《五百四峰堂集》所未載。今雲烟過眼，藏者已易滄桑，幸此叢編貯余行篋，山水奇光，仍發現於世界也。
居氏從姊妹[41]
友人出示畫扇冊子，有紅梅一幀，吾縣女史居玉徵（政）畫也。女史為少楠先生女孫，少工吟詠，尤善書畫。張德甫方伯為相攸，得臨桂于丹九參軍，遂下玉鏡臺。時方伯方駐兵桂林，送女史成婚，即席以團扇索繪事。女史畫設色牡丹，丹九填詞以謝氷人，兩美雙絕，一時傳為佳話。嘉應張鳳曹（其翰）官柳州知府，賦長篇云：“花王歡喜不知秋，新曉凝妝下玉樓。十分春意嬌無語，一段柔香膩欲流。豐肌薄粉佳人面，密護深藏那輕見。誰把胭脂一捻痕，印來明月團團扇。禺山女史靜且姝，滑稽贅婿齊淳于。巧爭七夕妬牛女，便借東風開鼠姑。韻人韻事今誰例，金荃調格簪花字。却扇才聞罨畫香，揮毫同謝氤氳使。一樣生花筆兩枝，看花猶憶渡橋時。莫憎博望乘槎去，說與人間夫婦知。”[42]按，女史即晦若京卿（式枚）太夫人也。又，余曾購得佩徵女史（溶）所書芙蓉便面。佩徵，梅生先生女，與玉徵為從姊妹。設色不失家法，所作《梅花》七律十首，頗傳於時。許字林明仲主事，未婚而卒。陳朗山先生《梅窝集》有《悼居佩徵女士四首》[43]，曾誌其事。末一首云：“裙釵居然上將壇，百花低首讓梅寒。吳江軼事今重見，身是前朝葉小鸞。”許可謂至矣。
黃小松[44]
余少時每聞一新學術及見詞章佳句，必錄於讀書劄記之後。偶一展閱，迨如夢寐。蓋此三十年前事，今已無暇為之矣。猶記在羊城同古齋畫肆見一扇冊，不知何人付裱，題為“壬辰六月十三日，晴綺軒聯句奉送小松九哥歸杭，即題野雲所作圖後[45]”，調倚《摸魚子》云：“碧玻璃、明湖十里，讓君鷗約重赴（春渠）。晚風不作催涼信，卻送一枝柔櫓（玉池）。江外路。帶月影潮痕，搖過瓜州渡（石滄）。輕烟淡霧。指兩點金焦，樓臺似夢，畫出水天句（介亭）。 嫣然處。鏡裏紅香翠嫵。歸來花下容與。（雪礓）遙山漸學眉尖瘦，先入邀秋尊俎（橙里）。翻羡汝，向青翰舟中，挈箇塵梅侶（玉屏）[46]。從前逆旅。也聽夠愁聲，芭蕉殘燭，陣陣打窗雨（小松）。”朱野雲山人此圖惜未見，不審黃小松司馬（易）《秋庵集》有收此詞否耳[47]。
黃公度[48]
庚子，李相（鴻章）督粵，屢聘黃公度京卿（遵憲）出山。而京卿自戊戌歸里後，閉門著書，不預世事。以李相頻頻電促，乃謁帥轅。李相問治粵策，京卿答以莫先於設巡警、免米釐二事。蓋京卿陳臬楚南時，創設保衛勇，最稱得法也。未幾辭歸，過香港，枉駕寓樓，論文竟日。京卿謂：後人學藝，事事皆駕前人上，惟文字不然。以胸中筆下均有古人在，步步追摹，遂不能自成一家面目。是以宋不如唐，唐不如六朝，六朝不如漢魏也。京卿巍然大宗，推詩界維新鉅子，獲聆偉論，書作座銘。京卿出示詩冊，中有《長相思》三巨篇[49]，一言電線，一言輪車，一言照像，雄奇飄逸，恨未及錄出。謹記三律。《酬曾重伯編修》云：“廢君一月官書力，讀我連篇新派詩。風雅不亡由善變[50]，光豐之後益矜奇。文章巨蟹橫行日，世界羣龍見首時[51]。手挈芙蓉策虬駟[52]，出門惘惘更尋誰。”[53]《夜泊》云：“一行歸雁影零丁，相倚雙鳧睡未醒。人語沈沈蓬悄悄，沙光淡淡竹冥冥。近家鄉夢心尤亟[54]，拍枕濤聲耳厭聽。急趁天明催艣發[55]，開門斜月帶殘星。”《夜飲》云：“長風吹月過江來，照我華堂在手杯。莫管陰晴圓缺事，盡歡三萬六千回。胸中五嶽撐空起，眼底浮雲一掃開。玉笛銅琶兼鐵板[56]，與君扶醉上高臺。”三律皆戞戞獨造。
沈孝耕[57]
吾縣沈孝耕孝廉（宗疇）天才卓拔，倚馬萬言，所論時務之文，洋洋灑漉，洞中肯綮。其詩悽激清超，最近時賢之黃仲則，余素所心折。己亥，自維揚返粵[58]，過香海，僅一握手，今別七年矣。昨得京華書，言去歲入都，詩稿俱已散失，知余編錄詩話，特寄近作，屬存焉。余歡喜如得真珠船也。《將入都門留別南中諸友》云[59]：“秋深病骨強禁寒，驪唱聲中感百端。九曲煙波縈短夢，一家風雪戀微官。途窮誰廣絕交論，歲晚偏歌行路難。惜別傷時無限思[60]，清碪畫角滿江干。”“蕭蕭短髮戰西風，又作宣南踏雪鴻。如此江山雙涕淚，無多兄弟兩萍逢。功名弩末垂垂老，影事燈前了了紅。滄海橫流成獨往，可憐身世亂離中。”“廿載京華等逝波，青山青史總蹉跎。黃花病雨如人瘦[61]，落葉敲門少客過。閱盡炎涼翻見道，懺餘哀樂怕聞歌。年來交共黃金盡，偪仄風塵奈若何。”“離亭風笛起相思，潦倒心情濁酒巵。貴賤死生廷尉句，東西南北彥升兒。忍饑獨索長安米，錄別還添本事詩。誰似六朝山色好，依依青眼送班騅。”《讀梁長明比部（廣照）請收回粵漢路權疏敬題長句誌仰》云：“百年父老維桑意，一疏安危報國情。誰使嚴徐傳諫草，久聞東澈是書生。孤忠自昔多招謗，樸學由來不近名。我亦鄉人荷光寵，南禺今有鳳凰鳴。”“末利當時受惑深，南疆岌岌主權侵。鐵無可鑄神州錯，威豈能降志士心。（事見君所上伍侍郎箋。）不信駱駝都是疥，他生鸚鵡直須瘖。憐君伏闕空流涕，誰證歸裝陸賈金。”《長明兄遊學日本賦贈四首》云：“贈言字字是瓊瑰，報以新詩取次裁。君竟急裝何處去，道無中墜不須哀。一揮東海連鰲手，再見南州繡虎才。惆悵落鐙風裏別，凋年臘鼓漫相催。”“第一歡迎我國民，轟傳海外姓名真。同文學派從心好，絕代櫻花照眼新。亞槧試繙重譯稿，行裝不染自由塵。獨憐住久吳明可，別後空齋過往頻。（伯庸太史同居。）”“東遊恰好莫遲疑，廿紀文明反哺期。直以能行信蠻貊，却於先路得師資。匈奴未滅家原贅，島國多才事亦奇。話到淵源倍棖觸，久荒玄默授經帷。”“三長已備猶勤學，輦下逢君刮目驚。壯志喜談經世事，初心欲附使車行[62]。（君初欲隨唐京卿使西藏。）居夷詎足傷吾道[63]，越國當思保令名。折取冬青代楊柳，不堪持贈倍屏營。”《甲辰冬日陶然亭題壁》云：“劫火無知莫問他，江亭再到發悲歌。舊題壁認重泥後，殘臘天容載酒過。憑弔已然人痛定，登臨爭奈客愁多。拚將一掬傷時淚，灑向居堂燕雀窠。”“紛紛家國萬愁來，潦倒尊前祗自哀。往日填詞名寳瓠，中年揮淚上金臺。豈真虛牝能為厲，（謂賠欵用金事。）待訪明夷未易才。且食蛤蜊且酣飲[64]，今朝懷抱一時開。”“大好家居付五噫，當歌慷慨唾壺欹。浮雲掩蔽愁如許，玉宇高寒恐未宜。暮氣趁人疑有腳，山靈笑我尚無髭。一天瑤想蒼茫立，哭向西廂讀杜詩。（西廂廊下，舊有‘哭詩廊’三字榜。）”
翁公子[65]
常熟翁錦芝公子（之廉），叔平相國文孫也。年甫弱冠，文名藉甚。二年前，曾貽書通訊，購閱報紙并拙著《說劍堂集稿》，時余方赴佛山，竟稽裁覆，今猶耿耿也。近閱《花世界詩選》，有錦芝《告言》三絕，如坐菩提樹下，聽佛說華嚴，大澈大悟，非夙具慧根，安能成此一家言乎。亟錄之。“性靈不昧方能死，懺悔無從始悟痴。廣廈萬千晦冥夜，祗今一夢負孤兒。”“我豈前身是楚國，藥師說法普人天。屠刀儻合輕輕放，詩鉢聽經正枉然。”“一樣東西南北人，地窮天問悼斯辰。來朝欲詆桑田事，一瓣蓮花已染塵。”
邱菽園[66]
閩中邱菽園觀察（緯萲），秀出天南，才窮地軸，長劍銘膽，古書醉心。所著《天演齋文》，如黃河直瀉，其氣千里。詩句瑰瑋，近益奇肆[67]。年未三十，刊集已傳播海外，世人以邱、潘並稱。其實，余博覽羣籍不及菽園之半，安能比其富贍也。菽園有《詩中八賢歌》，見各家選本，余倖列其中，雖互相標榜，殆亦各有所長者歟。（用呂石帆跋黎二樵詩卷語，蓋當時黎、呂並稱也。）詩仿杜老《飲中八仙歌》云[68]：“更生水部倡維新，新詩偏與古豔親。龍蛇雷雨如有神，舌粲蓮花花滿身。（南海康廣廈）奇思壯采黃京卿，地球九萬堪縱橫。門戶不屑前人爭，當關虎豹驅心兵。（嘉應黃公度）林四風神成一家，絕句高唱天半霞。詩成寄我南海涯，風絃水調銅琵琶。（安溪林氅雲[69]）樂天嫡派唐灌陽，斐亭往迹凝清香。白頭吟望懷帝鄉，荻花滿船明月光。（灌湯唐薇卿）老蘭香江稱寓公，盡醉江頭杯不空。直從元始愁鴻濛，劍氣都化美人虹。（番禺潘蘭史）吾家仲閼發浩歌，鐵騎突出揮金戈。結廬近在東山阿，蒼生其奈不出何。（海陽邱仲閼）王廣文詩斫地哀，一官儋耳歸去來。輕身飛過洪濤堆，島上講學開蒿萊。（嘉應王曉滄）神州俠士任公任，日對天地悲飛沈。傾四海水作潮音，廿世紀中誰知心。（新會梁任公）”[70]絕句《題〈琵琶行〉後》云[71]：“回首當筵樂未休，四絃彈絕不勝愁。如何司馬青衫濕，竟過楊枝離別秋。”《讀玉谿生詩》云：“幕府才高亦謫仙，詩人遇苦古來然。傷春傷別知何限，錦瑟無端費鄭箋。”詠《楊妃》云：“粉黛三千寵一身，玉環麗質自無倫。金錢往事分明諱，史筆憐才到美人。”《二喬》云：“春深銅雀竟何如，十二年中快婿居。一笑阿瞞渾不識，兒家原自讀兵書。（按，孫、周娶二喬在建安三年，赤壁之戰在建安十二年，銅雀臺之築在十四年，首尾相距十二年，二喬蓋已老矣。）”[72]此四詩見《庚寅偶存》[73]，時菽園僅十七歲，而議論新警如此，殆天生異才者，余何敢望。
唐中丞[74]
灌陽唐薇卿中丞（景崧）自臺灣內渡，壬寅復擬出山，航海至港，過訪山居，余適外出未迓。越日，陪宴景泉[75]，清談宏獎，愧不敢承。中丞席上賦詩，有“樓臺海客金銀氣，簾几天吳錦繡紋”，咸嘆其工麗。余出紅拂小象請題，中丞書絕句云：“聞有扶餘在海濱，橫磨匣劍秘龍身。便宜一個張紅拂，附作虬髯傳裏人。”殆指一侑觴豔鬟也。逾年，將入都，以小疾歿于羊城。余輓長聯云：“建高牙長纛，統領全臺，成敗安足論英雄，恨無鵝鸛六軍，擊楫騎罌殲敵眾；記布襪青鞋，來尋野客，酬唱愧難陪大雅，喚取燕鶯十部，神絃法曲酹詩魂。”聞遺集均未刊。昨得閩中林景商觀察寄贈《師友風義錄》，展閱得中丞詩數章，喜極，謹錄入詩話。《呈寶佩蘅李蘭孫兩相國》云[76]：“狼星懸燄亙西方，又見傳烽到雒王。可有大刀平緬甸[77]，已無神弩出安陽[78]。何人更下求秦淚，說客將治使越裝。豈是唐衢輕痛哭，鄉關消息近倉皇。”“歲歲藤廳覆翠陰，花前獨悵受恩深。無才且學屠龍技，有臂先存射虎心。簡練陰符開夜篋，蕭疏雙鬢撫華簪。賈生欲報吳公薦，漢室陳書涕滿襟。”《逢舊識妓》云：“滬上看花記舊游，桂卿門巷雅卿樓。回思酒債慙前日，再話茶香歷幾秋。詩扇尚存名署尾，酒杯頻問事從頭。此生未必重相遇，聊借閒吟一寫愁。”《白燕》云：“梨花院落柳花天，形影分明瘦可憐。金屋去來留本色，白頭羈旅負華年。秋霜樓上佳人淚，璧月宮中狎客箋。何處素心尋舊侶，徘徊王謝畫堂前。”合觀四詩，英雄兒女、感憤纏綿盡之矣。
林浣香[79]
林浣香女士，吳縣人。幼失怙恃，習工詩畫。漂泊至滬，搆瘦秋樓以居。詩屏畫席，喜延結詞人。能以鐵筆炙繪紙絹，花鳥人物，氣韻生動，不減筆畫，是又於鐫摹織繡外，另立一格。披閱古今體諸詩稿，亦復清麗工雅，足見三吳閨閣，代有山川靈秀，不獨鍾於鬚眉男子也。近得女士貽書，謂曾讀《說劍堂集》，願作倉山弟子，師事簡公，并以五古一首寄題《江湖載酒圖》云：“舉世皆若夢，懵然處漏舟。酣歌雜恆舞，夤緣競要求。華堂結綺席，雕窗擲酒籌。憧憧擾擾輩，蠅營等侶籌。儘教沈大陸，哺糟仍未休。醉生說廣廈，泄沓頌商周。問孰具熱性，獨醒砥中流。廊廟棄典籍，江湖橐筆游。五百四峰頂，獨立增夷猶。懷才不輕試，乃為振瞶謀。千言運廣舌，萬紙日置郵。即此一枝筆，嘯傲凌滄洲。志和泛宅意，潘岳悼亡愁。拉雜寓圖畫，甯同浮水鷗。茫茫中酒感，天地寄浮漚。何日推尊起，折衝得志酬。”詩古雅脫盡雕飾，字寫黃庭，閨媛未易才也。
石黑忠悳[80]
余初抵柏林，日本中將福島安正即來旅邸相訪。時中將方官大尉，派往德京學操，閱報紙知余為東校長，故篤同洲之誼，越日邀宴寓樓。余賦詩有“柏林幾日卸行縢，大尉華筵許共登”之句。已而中將復偕男爵石黑忠德來。石黑字況齋，官軍醫總監，醫用西法，工書能詩，貌古情摯，殷殷致囑，客中有病，當來診視，尤可感佩。其歸海東，賦詩留別云：“客裏相逢客裏分，人間離合似浮雲。預知香港寄船夕，不懷故鄉先懷君。”今別將二十年矣，猶時時約余游東西京，并寄贈所著《況齋閒話》、山莊圖、夫人與令娘照像，又書一聯為余壽云：“詩卷動關天下計，文章早播聖明知。”海外故人，未有如況老之多情者。此聯長懸壁間，如相晤對，特不知看櫻花之約，何日能踐耳。
井上哲[81]
在柏林時，日本文士多往來游宴，有哲學博士井上哲最稱莫逆。井上字君迪，挾書百篋，著作千編，能以英、德、法語演說。年僅三十，而劬學博涉無出其右，德人皆稱之曰井上先生。與余同為東校長，鄰居三年，歸又同舟，海外文字緣，證以佛氏，必非無因者。生平最深哲學，所論見吳摯甫京卿《東游叢錄》[82]。復有《巽軒詩文》二卷，詩皆少作，蓋井上不欲以詩名也。兹錄其數首，亦清新可誦。《夜歸》云：“雲掠凄蟾走，長空忽迅飆。松聲疑鬼喚，茅影怪人招。壞寺圃邊路，破村林外橋。時應過夜半[83]，處處聽鳴梟。”《晚眺》云[84]：“一杵疏鐘遠，夕陽沈蓼花。漁翁猶未去，水底網殘霞。”《晚步》云[85]：“遠樹籠倉翠[86]，歸雲帶夕暉。收竿人已去，白鷺占苔磯。”《郊行》云[87]：“草埋幽徑泣潛蛩，秋色深邊少客踪。廢寺門前殘照冷，暮風吹碎木芙蓉。”《村夜》云[88]：“庭荒絡緯咽疏籬，祇有秋風繞屋吹。一夜空階疑月色，寒花狼藉白胡枝。”又句云：“石棋敲久雨，卭竹試新晴[89]。”[90]“枯崖露冷蟲將咽，古木風高鳥不棲。”“須知延壽本無術，只在一家和睦中。”[91]
仙洞綺語[92]
日東新橋、柳橋，綺寮傍水，短幕圍春，醉夢情禪，銷魂盪魄。長白桂竹君秋曹（桂林）為余道其冶豔，江山九姓船、珠海姻緣艇、日本芳原衣紋版皆不能及。余時作客海外，與竹君對榻夜談，真欲倩洋渤馮夷，吹夢過三神山也。竹君出示《仙洞綺話》一卷，為日人三木貞一所撰，乃鋪述新、柳二橋勝處。閱之，如見山影橫陳，月痕低印矣。其題詞亦多豔麗之句，采錄數聯，為蛉洲風月生色。夢香云[93]：“晴烟十里樹籠水[94]，春月半牆人立花。”蓉塘云[95]：“微燈搖水歌殘夜，新月窺人夢醒時。”“燕子箋留名士淚，牡丹亭返美人魂[96]。”“花月新聞歸彩筆，水天閒話付紅醪。”[97]春江云[98]：“滿樓歌吹月如水，十里香風花翳天。”[99]
海東詩派[100]
日本詩派多學王阮亭，雖遺神得髓，刻意描摹，然情韻自佳，終勝麤野一路。有日下部鳴鶴者，日之老詩人也。《秦淮燈舫中呈陳太守》云[101]：“寒烟沙月夜凄其，滿地荒涼劇可悲。今日秦淮河畔宿[102]，不堪吟諷玉溪詩[103]。”“玉樹金蓮逐水流[104]，燕脂井涸翠烟愁。六朝歌舞豪華盡，滿目江山繞帝邱。”“燈光酒影照氷絃，春在風流太守船。千古秦淮留韻事[105]，江南花伴海東仙。”北條直，字鷗處，年少工詩，書畫均楚楚有致。《墨江春游》云：“花霧濛濛散不收，沿隄戶戶把簾鈎。墨江若比秦淮水，何處丁家賣酒樓。”《上野看花》云：“小西湖上小南屏，我亦頻過賣酒亭。一杵疏鐘聲遠近，夕陽花裏佛頭青。（上野公園銅佛高三丈[106]。）”《湖樓題壁》云：“畫簾臨水酒家樓，楊柳依依天女洲。十日漁洋詩裏景，雨絲風片似殘秋。”《鷗夢樓夏夜》云：“曲曲闌干俯水光，渚蘋秋透半簾香。江樓不必花時好，第一誇人六月涼。”“殘霞猶隱塔層層，悄倚江樓待月升。好是風簷涼欲滴，小鬟點上水晶燈。”金井雄，字飛卿，一字秋蘋。《送別》云：“酒懷別緒太無聊，一曲離歌魂又銷。細雨簾櫳燈影小，吳娘水閣暮瀟瀟。”“嬉春舊約小紅樓，回首飛花古渡頭。宛轉休歌金縷曲，怕他殘柳不勝秋。”山崎謙，字士謙，有《鯢山詩稿》一卷。《墨水夜游》云[107]：“柳影花香嬌有情，新蟾恰自碧波生。春宵愛此橋東地[108]，人正歸時我正行[109]。柳豈無情花有情，春風此夕可憐生。半醒半醉滿隄月，恍在揚州夢裏行。”《九月十五日野澤逢雪》云：“荒村未夕掩門扉，怪石蒼松山四圍[110]。驚得信州寒氣早，菊花時節雪花飛。”遠田女史，名為之，字文香。《王子村看黃葉》云：“王子村前載酒游，溶溶澗水繞山流。披圖欲借倪迂筆，添寫危亭碧樹秋。”以上諸詩，皆客柏林東友所述，時方欲撰《蛉洲詩話》也。[111]
永井久[112]
方錄海東諸故人詩，忽有客造廬訪，視其刺，則永井久也。延入，道相慕，并致況齋、巽軒、秋蘋訊余起居意，為之驚喜，即以案上稿示之，彼此歎為文字之感，心氣相通有如此巧合者。永井字禾原，棄官為郵船會社長[113]，乘新造巨輪來游於此。越日出《檀欒集》一卷見贈[114]，蓋與森槐南（大來）、永版石埭（周）、本田種竹（秀）分題唱和之作[115]。永井隱於商而詩學實深，故與槐南、石埭輩並駕蛉洲也。有《墨東泛舟飲植半樓同次真韻》五絕[116]，風神秀倩，雖十洲嬉春圖畫，亦不能寫如此細膩。全錄於下。“剛是鶯啼草長辰，江東風物屬詩人。高枝猶滯殘花在，滿地斜陽惜逝春。”“女兒情事是嬉春，過眼繁華夢似塵。綠意黯然吹欲雨，牡丹天氣祭花神。”“看花三月過中旬，一舸空尋前度津。萬片飛紅流不盡，仙家自古愛留賓。”“鶯花總似去年春，不奈尊前白髮新。醉倚江樓如畫處，壁間題字暗籠塵。[117]”“山影依稀水作皴，無端紅雨到船唇。一天如夢春多恨，祗合商量與解人。”第二、第四首余尤愛誦之。
沈孝耕[118]
孝耕孝廉於十五年前隨宦潞河，偶游城南文昌閣，以所作《無題》二詩書壁間。越年餘，是處某太守忽奉常州相國京函，囑其飭人鈔錄二詩。及訪知為孝廉所作，潛命役至閣削去，而以壁經粉堊，無從鈔錄報。蓋相國請假出京，倉場侍郎餞之閣上[119]，相國心愛二詩，返京憶及，故有是舉。而某守不知原委，懼禍牽涉，密為彌縫，則以二詩一刺某大奄，一弔某侍御，恐語過傷時也。今搜得其逸稿，錄載編中。其一云：“冶容似穠李，梳洗樓上頭。亦有並肩人，寵愛誰能儔。朝進翡翠盤，暮索珊瑚鈎。眾剛為之摧，百神為之柔。氣足以籠罩，勢焉能暫收。笑彼買賦金，浪擲殊可羞。生小善操縱，其術竟得售。大欲終則償，芳餌徐徐投。但博阿母歡，不解郎君憂。舉杯祝阿母，長此千千秋。”其二云：“鸚鵡本能言，自視何其輕。汝不見凰鳳，盛世時一鳴[120]。亦有立仗馬，終身保榮名。又不見彼美，欲語猶含情。汝曷不三思，出此不祥聲。哀哉將就戮，哭汝淚縱橫。繼復轉一念，痛淚為之停。人孰不有死，死有榮於生。願視汝再來，一鳴破天扃。好月不長圓，好山不長青。人壽能幾何，念此心怦怦。回頭顧鸚鵡，身死目未瞑。”按，第一首收四語，可謂婉妙之至。方今國事日棘，內政尤非當時可比，縱有此等二百首，日諷誦於執政之前，亦自無補，況有心如常州相國者，已不可復得。鳴呼！傷矣。
尹仰衡[121]
余少時赴縣試，以《越王臺賦》置高等[122]。末場，邑侯侯小巢先生（甲瀛）親宴諸生於署廳，丹徒尹仰衡太守（恭保）出見，論文竟日，撝謙宏獎，貌如老書生。初疑為邑侯幕中賓席，終乃知為太守。蓋侯先生延其閱卷校士也。其後，太守從軍粵西，以其媳陳孺人殉節詩遺墨囑題，貽書約過河南村居相訪，未得再唔，今久疏音訊矣。太守以名孝廉官中書，少時名噪都下，已刊詩一卷，恨未獲讀。僅記其《過鸚鵡洲吊禰正平》一律云：“金石淵淵撾鼓聲，禰衡才調豈狂生。當時將相皆黃祖，絕代文章繼屈平。銅雀春深流水逝，野鷹臺圮短垣傾。即今鸚鵡洲邊過，長羨山川擅姓名。”詩筆超絕，足見一斑。
符子琴[123]
廣州魚雷局設於珠江南岸，大府特舉符子琴通守（翕）來襄局事。丙戌春，海氛已平，大集文士讌飲於約雲樓。陳古樵司馬以七旬詩叟欣然渡江，余年最少，不慙對客揮毫也。嗣是，楊氏鶴洲草堂、伍氏鏡香池館及余家梧桐庭院、海幢寺蓮公禪房時時作書畫高會，而約雲樓題句最多。[124]蕭伯瑤山人云：“催詩急借回帆鼓，被酒狂思射鴨弓。”楊椒坪郡丞云[125]：“極浦風帆收雨去，三城烟樹入窗來。”何一山貳尹云：“已曾擊浪三千里，獨控平蠻十二樓。”蓮西上人云[126]：“龍笛罷吟牛渚月，鯨魚來射海門潮[127]。”余亦有句云：“詩聲壯似談兵客，酒令嚴於繫虜軍。”詩皆存各家集稿，真一時之盛也。
丙申秋，子琴別駕由潮陽回，道出香海。久別相見，懽若平生。同人止而觴之，選勝徵歌，會逾十日，子琴意氣甚豪。[128]己亥春，余偕游龍山邱園，大會名士，作《雅集圖》[129]。迨是秋返里，子琴已臥病不起，握手依依，猶以詩稿相託。今遺稿為邱仲遲駕部任刊，屬余編定，子琴有知，可慰於地下，而余不勝墓門掛劍之悲矣。摘錄數首入詩話。《送章伯鶴入秦》：“迢遞長安道，書生此壯游。馬聲嘶落日，劍氣躍清秋。酒盡郵亭淚，山連絕塞愁。相期收虎穴，談笑看封侯。”《過洞庭湖》云：“征帆一片忽青蒼，鼓枻高吟入渺茫。北去波濤走巫峽，南來烟雨接瀟湘。乾坤放眼無餘子，身世飄蓬笑楚狂。八百湖程窮旦夕，清尊遙謝洞庭王。”《登采石磯》云：“地接名都勢拓開，江聲怒撼峭峰來。酒樓曉賸醉仙月，霸業空餘大帝臺。絕徑天劖森壁壘，荒烟歲鎖亂蒿萊。登峰不忍重回首，烽火猶聞東北哀。”五言句如“江添新漲綠，山近故園青”，“江山雄畫筆，兵火老詩才”；七言句如“壺漿祖道和愁飲，雲樹連天帶淚看”，“鮮聞大府籌長策，誰惜中原作戲場”，豪邁壯闊，與其所作書畫相稱。
歸省贈言[130]
姚子梁太守（文棟）隨使日本，假歸省親，日人多賦詩送行。蓋太守壇坫風流，輝映東海，三島文士，靡不與聯縞紵之懽也。太守輯為《歸省贈言錄》一卷，屬余裁定，其不叶平仄者改之。兹錄其佳句。向山榮云：“三年官壁題詩徧[131]，萬里家山入夢多。（自注：‘官壁題詩徧’，項斯贈姚合句；‘醉後家山入夢多’，姚巖傑句。[132]）”森魯直云：“紅樓春禊好詩話[133]，白紵夏歌新別離。”長岡護美云：“惜別但知今夕短，論文應恨故人稀。”[134]大沼厚云：“數年傳信惟憑雁，千里思親不為鱸。”山吉盛義云：“鷁尾雲迷愁裏月[135]，馬蹄花散夢中山。”小野長愿云：“升堂為獻知何物，采得蓬瀛仙藥多。”
梅影詩[136]
子梁專攻天文[137]，最精地理之學，嘗云：覽涉洋務，不熟究地理，必茫無把握。故隨使日本六年，撰《日本兵要地理志》、《琉球國志》，皆總理衙門刊刻進呈本；在柏林，又著《滇緬勘界記》，均為輿地要書。[138]其文集數種，攷證地理，尤萃一生精力也。顧子梁嗜風雅，尊俎游宴，題詠無虛。與日人唱和之作，彙為四卷，亦囑余編定，尚未刊行。兹僅記其《梅影》一題。小野長愿云：“水竹深緣應未盡[139]，雪霜清夜記來無。”森魯直云：“照來明鏡寒無語[140]，寫上冰綃悄有姿[141]。”“畫中消息詩先得，紙上安排筆未知。”[142]鎌田景弼云：“香浮短砌月初上，白滿虛堂人未眠。”“林下美人原是幻，枝頭明月本來無。”永坂周二郎云：“鉛華洗盡盈奩月，水墨拖來一帳烟。”“立窺淨碧烟先破，開傍昏黃月已知。”皆有情韻，有思致。
邱菽園[143]
菽園續刊《洞天揮麈拾遺》，于余緣情之作，收錄無遺，並為之注。文人結習，徒增異日笑柄耳。其實，菽園《無題》諸作，亦正工，有其事，有其人，非泛演蒲衣百律者。近得寄示八絕句，皆記星州宴游影事，聞其屬意為璧娘、英娘諸人，皆海外翹楚也。詩云：“要從花底活秦宮，萬綠如遮露片紅。香口代郎親發令，團圞人坐月明中。”“黃河遠上選歌新，安得雙清掌錦巾。我倚隱囊卿繡枕，半牀蝴蝶一般身。”“生年十五自盈盈，堂上文鴛乍目成。聞說娉婷猶未嫁，玉山何日貯瓊英。”“萬枝樺燭管絃新，戲語何緣玉女嗔。金扇暗遮雲鬢影，却從扇底暗窺人。”“天風鶴背競相招，午夜鸞笙散紫霄。明月漸低燈欲灺，滿堦花影下如潮。”“銅龍夜永漏聲微，月影如鈎貼繡幃。高處不勝寒露重，獨憐人瘦桂花肥。”“綠蔭簾櫳雨乍晴，匡牀八尺覺涼生。銀蟾影沒迴宵夢，花底間關聽曉鶯。”“相思無奈為情濃，長損餐眠意未慵。坐到月明風定後，雄心忽激五更鐘。”
梅窩先生[144]
少時應學海堂課卷，學長李奎垣（光延）、陳蘭甫（澧）、陳古樵（璞）三先生為延譽，呼余曰“桐圃鳳雛”。（雙桐圃為先大父文學君著書地。）前輩奬勉交至，實深慚恧。余年十六，謁陳朗山先生（良玉）於越王山下梅窩，呈詩卷，舊賦《秋月篇》有句云：“獨有肝腸未許人，願上青天嫁明月。”先生激賞，即批卷上云：“綺豔中時露奇矯之氣，天生此才，固自不凡。”并書扇贈余云：“蘭史夙承家學，後來詩人，罕見倫比。”自是時時論詩，謂書生當肄習有用之學，古之詩家無不讀書，杜老所謂“餘事作詩人”也[145]。余今漸老，學無一成，讀書又不能償歲月，循憶先言，若何滋愧。先生所著《梅窩集》，世已刊行。五、七古長篇，撐霆驅浪，聲出金石。其雄健，殆由韓、杜得來者。兹分錄五、七律數章，要亦為先生獨至處。蓋先生又嘗謂，游覽山川，一時一地，皆有真情景，萬不可膚泛模寫，故一落筆，皆戞戞成為一己之詩也。《游西樵白雲洞》云[146]：“陰洞呀然闢，白龍天半飛。山空晴助響，石陡怒衝圍。炎嶠推名瀑，何人老翠微。逍遙臺上坐，我欲賦忘歸。”《登滕王閣》云[147]：“劫外餘薨檻，江頭閱古今。估帆爭夕照，漁火散平林。盆口烽煙接[148]，（時武昌、金陵相繼俱陷。）天涯鬢雪侵。可憐詞賦客，勝地畏登臨。”《歲暮雜詩》云[149]：“兩載懷嬌女，朝來喜溢眉。縫紉猶仗母，乳哺解憐兒。歲晚歸程迫，宵分絮語遲。衰年親骨肉，此意近來知。”《十五夜王秋臺都統席上作》云[150]：“層臺苕帶接烟霄，華月當筵燭燄銷。千帳牙旗翻夜雪，萬家燈火漲春潮。杯深未用清歌勸，軍肅何妨酒令囂。却憶昆侖關外捷，定應奇績報元宵。（日內進攻股匪[151]，故云。）”《宿倚山樓》云[152]：“露下森然萬木稠，掩關人靜意幽幽。泉將鳥夢分中夜，風約松濤共一樓。暗壑有光看誤月，空山無寐坐驚秋。村雞未唱晨鐘動，十五年前憶舊游。”《訪許子湖應元道院留宿作》云[153]：“豈果旌陽愛學仙，仙居畢竟得幽便。百層石磴穿花上，一帶雲房壓樹偏。蟲聒山逾添夜寂，煙澄月更比秋妍。獨憐把酒臨風際，憶着通眉倍愴然。（李慕堂曾寓院中[154]。）”《張文烈（家玉）遺集書後》云[155]：“滄桑劫過市朝移，慷慨還興異代悲。裂眥難忘家國恨，撫膺不負死生期。日斜鬼魅驚逃影[156]，天半虹霓想誓師。猶有當時書稿在，流傳紀載足傳疑。（集中有《與張翰林書》，自述燕都陷賊時事甚詳。）”
蕭蘋溪[157]
余省先墓於濂泉蒲澗之間，將至蒲澗寺前，見土墳豎一碣，題曰“蕭蘋溪先生之墓”，為劉三山孝廉（華東）隸書。余下轎憑弔良久，因昔閱張南山《詩人徵略二編》卷五十八有蘋溪詩數聯，感而起敬也。按，《徵略》載：蘋溪名摶上，大埔人。諸生。有《慈竹草堂詩》一卷[158]，不行於世。高要黃琴山農部（德峻）舟過南昌，以蘋溪詩草及趙石臣遺稿囑南山輯入《詩人徵略》中，謂“兩君皆懷才不遇，中歲摧傷，所作詩文，已多散佚[159]”。南山摘錄其警句，并稱琴山“篤於友誼，生死不渝”云云。因歎我輩生前苦心琢句，生後賸稿叢殘，名沒不彰，草木同腐，誰復有拾遺編、過宿草而慨想生平者。使蘋溪交友不得如琴山，則零章斷句，非化為灰燼，即飽諸蠹魚矣。昔人云：一介之士，必有密友；友道之繋，於人豈徒聲氣之求，酒食之契[160]？蓋觀於生死之分，幽明之判，而友道之重，乃愈見也。蘋溪遺句有云：“美人戀別遺芳珮，詞客銷魂賦大招。”下七字，若謂余憑弔荒墳時詠者。
蘋溪《趙節婦詩》有句云：“朝梁暮晉知何許，道是鬚眉亦靦顏。”鬚眉而為貳臣[161]，有愧於巾幗之節婦多矣。南山亦有句云：“當塗典午多卿相，祗恐捫心愧綠珠。”均足發人深警。
趙石臣[162]
余既錄蕭蘋溪詩，不可不錄趙石臣詩。石臣絕句，有極佳者。《瑤溪晚歸》云：“一路香風送稻花，村南村北酒帘斜。板橋行盡松陰路，門對清流第二家。”《上元夜喜晴》云：“絲管沉沉酒未醒，忽看新月照春城。一年一度初圓夜，不信姮娥不世情。”《七夕》云：“輕雲如錦露如珠，烏鵲填橋事有無。若果銀河雙照影，廣寒應歎素娥孤。”《上元》、《七夕》二首，用意尤新。按，石臣名國柱，高要人。諸生。有《花南書屋詩存》。昔彭春洲明經（泰來）輯《端人集》，無石臣詩，蓋不知石臣為端州人，或未見其遺稿也。若非琴山收其零章賸墨，則再閱數十年，并無人知有趙石臣者矣。余嘗手錄何杞南師（藜青）、何一山（桂林）、李芷汀（東沅）、桂竹君（桂林）四家遺稿以寄邱菽園，請其選錄入《五百石洞天揮麈》及《客雲廬詩錄》，蓋恐有愧於黃琴山也。
何一山[163]
癸未冬，何一山貳尹丈（桂林）歸自越南，余留飲河南村舍。何丈，父執也，先君子相與話舊甚歎，命出法書名畫徧觀。余因以《桐院讀畫圖》請題，何丈席上成四絕云：“剪燭為歡話夕昏，昔年曾此飲清尊。到門啼鳥欣相賀，桐長新枝竹又孫。”“石闌臺榭構玲瓏，四座都於積翠中。欹枕又翻書葉響，此間真有古人風。”“石上清陰垂淺淡，壁間圖畫滿丹青。園林一角如相借，合署倪迂清秘銘。”“舊事前塵難記憶，梅花如雪我重留。而今老去詩情減，還許披圖作臥游。”何丈為張、黃入室弟子，詞壇耆宿，於余有義山冬郎之賞，踪跡半天下，著書叢稿尺餘，總名曰《大小山堂集》，以書多難梓。其詞，則余選入《粵東詞續鈔》也[164]。
一山先生少作，已見松心老人《藝談錄》。《秦良玉錦袍歌》尤膾炙人口，兹全錄云：“宮袍絢采雲錦新[165]，內家繡出銀麒麟。女中英雄誰不識，一軍爭拜秦夫人。夫人之功征播始，生年二十好女子。白棓縱橫數十春，赤心甘為朝廷死[166]。黑山賊起如蝟毛，長驅入蜀妖氛高。曾聞旌旆怒一拂，狼奔豕突紛紛逃。十盪十決勇無敵，兩川倚此作豎壁[167]。斗牛衣賜是何人，不死也應愧巾幗。下詔褒忠坐策勳，明堂拜舞有殊思[168]。褪將鎖子黃金甲，襯出交龍鬭鳳裙。此袍一著歡無極，三秦不作窺邊色。中原兵革幾時消，舊日戎衣曾化碧。惜哉隻手危難扶，扼要誰復知良圖。孤城石柱屹不動，通門二九亡成都。故宮羅綺今何有，玉匣珠襦忍回首。可憐無路請長纓，血碎桃花馬亦吼。錦繖西歸鬢已絲，尚餘忠勇繫人思。試尋舊篋遺衣在，猶見揮刀斷袖時。”
樂郭兩家艷體詩[169]
“有情”二字，始於《陳風》。（“子之蕩兮，宛邱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170]）[171]詩至齊梁，別為艷體，如無情韻，即不能謂之詩。然善言情者，以李義山為最。昔人目白樂天為“廣大教主”[172]，余目李義山為情天教主，其次則劉夢得、韓冬郎。至明之王次回，千篇一律，猥褻雜出，有“伊其相謔”之風，而無“寤寐求之”之雅矣[173]。[174]本朝詩人善言情者不少，以黃仲則、樂蓮裳、郭頻伽、黃莘田四家最擅長，悱惻芬芳，尋味無盡。[175]仲則、莘田兩家詩集，人人皆讀，蓮裳、頻伽則刊本不易覓也。因從選本摘錄，以餉同愛蓮裳、頻伽者。蓮裳初名宮譜，更名鈞。有《青芝山館集》。《綠春》六十首，一時無兩。采錄其四云：“丹臺翠水隔西東，同墮情天浩劫中。游戲散仙能作霧，夭斜少女亦為風。高低楊柳傷心綠，深淺桃花薄命紅。知是因緣知是夢，三生消息最難通。”“曲闌花影侵人寒，明月同心怕獨看。促織淒迷和趙瑟，流螢宛轉近齊紈。腰圍似柳先秋瘦，淚點如星向曉殘。記得芳姿仍彷彿，繡來猶易畫來難。”[176]“銀漢西流不向東，女牛雙影水光中。年年灑淚成秋雨，夜夜分愁寄曉風。少日過同飛電疾，情天賸有夕陽紅。何須更覓游仙枕，夢醒僧樓鼓一通。”“摶桑東樹有西枝，一霎晨光判早遲。至死難忘拋去事，相思已負過來時。中山酒為澆愁買，北里笙常帶恨吹。杜牧溫岐都老大，更無人賦惜春詞。”[177]其他佳句，如“解事更無秦吉了，贈行空有蜀當歸。”“誰知倩女離魂日，即是江郎賦別初。”“織女星沈秋漏短，美人雲散暮寒多。”“琴於夜鼓聲逾遠，酒以春名味更濃。”“桂樹滿時纔算月，桃花開後更無春。”“小徑隔花成絕塞，疏簾蔽月抵長門。”“棋因一劫全翻局，塔要三生始合尖。”“花神不肯分明見，只為諸姨總姓封。”[178]頻伽名麐[179]，有《靈芬山館集》，絕句尤多佳者。玆錄其一云：“一笑投壺掣電同。阿香車轂走隆隆。天公事事煩兒女，青女飛霜少女風。”[180]其他佳句，如“詩思逢秋容易瘦，美人如月本來孤。”“遠道人來煙雨外，傷心事在別離前。”“明知相見難於別，便恐重來不是春。”“容易相逢如夢寐，不多時節又黃昏。”“已悟散花餘結習，可能嚼蠟視橫陳。”“粉黛獨饒名士氣，畫圖還是女兒身。”“身能自主除非夢，事本難言賴有詩。”“定為情死為愁死，是不能尋不忍尋。”“有生合與情俱盡，已死難言色是空。”“自笑別人憐不受，為卿甘作可憐蟲。”“此生若再來人世，又是垂髫欲上時。”“韓偓香奩義山格，一般悽絕與誰論。”
廖夢生[181]
吾粵艷體詩，國初王蒲衣（隼）《無題》百首，才力最富[182]。繼之者，當推廖夢生孝廉（松）。夢生有《睫巢草》一卷，余從雙闕書肆購得之。言情之作，纏綿細致，有為蒲衣、仲則、蓮裳、頻伽所未道者。醉心盪魄，莫艷體詩若也。憶錄數聯。《無題》云：“虛牀怕冷先溫枕，濁酒防多強替巵。”“容有功名關妾分，怕彈絲竹感郎年。”“久向青衫憐落魄，敢忘紅拂矢歸心。”《傷春》云：“別船已強琵琶去，殘粉空餘蛺蝶癡。”皆能感人肺腑。夢生又熟於史部，其論古懷古，皆獨出心裁，令人歎服。《謁岳廟》云：“兩宮誓復應遭忌，三字雖無亦殺公。”《金陵懷古》云：“談空孰鑒前車覆，受禪無如此地多。”《鄴中懷古》云：“勸進何人碑竟勒，居心如鬼塚皆疑。”《錢塘懷古》云：“偏安局到符離定[183]，元氣殘憑太學延。”《桃花夫人廟》云[184]：“千古女兒無別術，只將啼笑動人心。”《于忠肅墓》云[185]：“若照岳王墳上例，也應添鐵鑄徐[186]。”道咸以來，吾粵詩才如夢生者，實不多見，而知其詩名竟尠，殊可歎也。
夢生《妾薄命詞》云：“踏徧北邙三十里，不知何處葬卿卿。”譚眉仙（襄文）《有贈》云：“卿自不言儂已省，愛卿愁到葬卿年。”一則已死而猶惓戀，一則未死而代綢繆，傾心至此，乃足當一“情”字。[187]
鮑覺生[188]
趙秋谷痛詆王漁洋，而謁馮定遠墓，則稱私淑弟子。[189]其實，定遠之詩，烏能比漁洋。亦足見人苟有可傳，不患後世無知己耳。鮑覺生侍郎（桂星）《讀孟東野集》云：“我為定詩品，五子壓四唐。杜李孟韓白，泰華恒嵩衡。”昔昌黎低頭拜東野，《薦士》一篇，力為推重[190]。而東坡顧不喜孟詩，乃云何苦將兩耳聽此寒蟲號[191]。張南山則謂“覺生尊孟於杜、李、韓、白之間[192]，比五公於五嶽，平心而論，東野實不及四家之大，[193]然亦可見自闢町畦，獨開生面，後世必有欣賞者”等語。余按，韓、孟聯句，功力悉敵，東野“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十字[194]，可括昌黎《南山詩》全篇。惟惜東野無專集行世，祇於《全唐詩鈔》見所選錄耳。[195]
陳子升[196]
吾縣陳喬生先生（子升），文忠公（子壯）弟也。鼎革後，文忠公起兵謀克復，銜鬚授命，大節凜然。先生草野隱居，作前朝之遺老，康熙間，猶與陳元孝、梁藥亭唱和。所著《中洲集》，與文忠遺稿同刊《粵十三家集》中。沈歸愚《別裁集》謂：“喬生詩麗而有骨，原本義山。[197]”則以其有“坐久月光動，歌停花氣來”、“香須薰宋玉，絲欲繡平原”等句。其實，《中洲集》傷懷故國，感憤時事，篇中有血，自不可磨滅。如五言古摘句“子羽不由徑，渡江能刺蛟。”“子房若婦人，椎秦翊漢朝。”“不為方有為，闇闇成昭昭。”七言律如《蜀中》云：“當關一士可勝萬，分鼎中原翻在邊。”《元日》云[198]：“米汁從今齋繡佛，露盤依舊捧銅仙。”《寄澹歸》云[199]：“何能容易談天下，祗學阿難白世尊。”《寄陳子明》云[200]：“水國有蘆遮伍相，閶門何廡寄梁鴻。”《哭雲淙兄》云：“一生心事長碧[201]，百粵經營伍子濤。”《喜翁山歸》云：“十年喪亂同王粲，萬里歸來獨子卿。”皆寓沈鬱悲憤之意。又句云：“萬里聲名千古業，只應相愛寂寥身。”“寄語離居數君子，道心隨處恐消磨。”國初時，吾粵遺老多以事異姓為恥，如陳元孝、何皇圖遭亂避地，屈翁山、韓宗騋削髮為僧，老作逸民，澹泊明志，然亦間有晚節不堅者，喬生先生作此規諷之，蓋利名稍動，道義即離。而“相愛寂寥身”五字尤可味，不獨錢牧齋、龔芝麓輩聲名墮落，即吳梅村一代美才，若使因母不死，（梅村《病革詞》云：“當初有母不敢死，豈料如今至於此。”人多悲之，余獨惜之。）著書不出，今日聲名豈非陶靖節、楊鐵崖一流人物？蓋亦是不耐寂寥耳。
何皇圖[202]
《樾巢集》一卷，前明大學士何吾騶子皇圖先生（鞏道）著也。先生生當喪亂，徜徉自廢，而故國之思，時時發露於吟詠之間。有七律一首云[203]：“日日悲笳海上來，蕭條風景暗相催。驚潮打鴨猶閒立[204]，深雨迷花尚鬭開。曉出不知心所往，夜吟惟有影相陪。天涯縱得投閒地，庾信江南未免哀。”此詩三語見李成棟輕騎襲廣州，蘇觀生不知設備；四語見永曆紹武自尋干戈，昏而不悟；末則自傷其遇也，憂思悽抑，感憤蒼涼。當時去國騷吟，惟陳獨漉與先生可抵“沈鬱”二宇。其他警句，如“積水化雲天路白，斷虹收雨海門深。”“酒曾西蜀罏邊醉，簫亦東吳市上吹。”“百戰江山如昨日，獨行踪跡似孤僧。”[205]皆稱可傳。而“別非垂老偏多淚，歸已無家復送行”二語，則如聞變徵之音矣。
袁曾論佛[206]
袁子才詩云：“英雄與文人，往往託佛老。匪自矜清超，即是貪壽考。”[207]英雄文人，晚年多談禪悅，自謂悟徹，然總不出子才二語。蓋子才天分極高，所論多發人所未經道者。至曾賓谷《題金陵報恩寺塔》云：“自昔大奸雄，君親有不顧。惟與說因果，貪嗔變恐怖。”[208]論甚警切。自古大奸大惡，惟畏鬼神，又每欲借佛力為之解罪消災，如梁武之舍身同泰寺，魏忠賢營葬地而供金以建禪林，耿精忠、尚可喜在粵多施巨金捐助古刹。是以佛氏因果報應之說，於世道人心不為無補也。
黎美周[209]
吾縣黎美周先生游揚州，與諸名士集鄭氏影園，即席賦黃牡丹詩十首，先生第一，鄭氏贈以金罍，諸名妓擁游廿四橋，咸稱“牡丹狀元”。[210]歸粵，悅校書張二喬，命之侑酒。二喬歿，與諸詩人種花塚側，名“百花墳”，并刻《蓮香集》行世。[211]先生風流倜儻，當時僅目之為太白後身。及其興師勤王，捐軀殉國，成仁取義，又復轟烈古今。讀先生《許衡論》云：“宋崇儒重道[212]，而其亡也[213]，文班止六人為之臣，未嘗有出一言以救國者，表裏合謀，接踵宵遁，所謂以死衛宗廟，稱大忠正氣者，乃在於豪華慷慨。聲伎滿前之文天祥，不能不為之慨。”蓋先生論史推重文山，引為同志，其後間關巷戰，馬革裹屍，實踐躬行，立言無愧。今讀《蓮鬚閣集》《上中興十事書》[214]，洋洋萬言，洞中綮肯，文章經濟，蓋蓄之有素者也。
美周先生晴眉閣故址，在五羊城內豪賢街梁氏家園[215]。昔先大父文學公與鄭小谷、譚玉生、李子虎諸先生，集海棠花館祝張麗人生日，即其地。（二喬著《蓮香集》，世稱為張麗人。）《蓮鬚閣集》，則玉生舍人刊之《粵十三家集》中，詩才飄逸，有似青蓮。其《俠士吟》一首云：“俠士氣如虹，虬髯向碧空。避仇猶奉母，為虎不依龍。短劍懷中水，悲歌耳後風。醉來垂淚盡，枉自說英雄。”“為虎不依龍”五字，眞警句也。
黃梨洲[216]
黃梨洲先生（宗羲）著《南雷文定》、《文約》、《明儒學案》等書，而《明夷待訪錄》尤為發民族主義之祖派。先生身遭鼎革，危言危行，不負所學，而苦心著述，能言人所不敢言者，洵所謂眞儒，所謂豪傑之士。康熙戊午，詔徵博學鴻儒，又聘修《明史》，均以老病辭不赴。[217]攷《浙江通志》本傳，先生為明御史尊素之子。天啓時，尊素以抗疏劾客魏死獄中。後魏璫伏誅，先生冒死報仇，袖鐵椎擊逆黨許顯仁于刑部堂，又擊殺獄卒顏咨、葉仲文，時以忠義孤兒，特宥之。其膽識如此。所著《南雷詩歷》有《題壁絕句》云[218]：“倦鈎簾幕晝沈沈[219]，難向庸醫話病深。不信詩人容易瘦[220]，一春花鳥總關心。”先生孝義高節，經史文章，表彰一代[221]，而詩情乃婉麗如此，誠大才不可測也。
黃先生[222]
黃公度先生騎箕尾於二月二十二日[223]，電耗傳來，各報誌悼，道亡國瘁，學界悽然。先生為吾國外交家能手，領商參軺，陳臬持節，碩畫奇勛，赫赫在人耳目。聞邱仲閼為撰傳，所編定《人境廬詩文稿》十二卷，梁飲冰任公梓行世焉。庚子秋，先生三顧余寓樓。自後，簡札往來，題圖書扇，謹藏行篋。去歲，自撰二聯，屬余書以刊木。顧余生平未工搦管，先生乃以見委，眞不可解者。聯文憶錄其一云：“藥是當歸，花宜旋復；蟲還無恙，鳥莫奈何。”其二云：“萬象函歸方丈室，四圍環列自家山。”二聯皆置人境廬中，均見寓意。聞先生製一艇方成，顏曰“安樂行窩”，并題聯云：“尚欲乘長風破萬里浪，不妨處南海弄明月珠。”飄飄欲仙，斯爲絕筆矣。先生爲余題圖者，一詩一詞，今珍若拱璧。題《獨立圖》云：“四億萬人黃種貴，二千餘歲黑甜濃。君看獨立山人側，多少他人臥榻容。”[224]題《羅浮紀游圖》調倚《雙雙燕》云[225]：“羅浮睡了，試召鶴呼龍，憑誰喚醒。塵封丹竈，賸有星殘月冷。欲問移家仙井。何處覓、風鬟霧鬢。只應獨立蒼茫，高唱萬峰峰頂[226]。 荒徑。蓬蒿半隱。幸空谷無人，棲身應穩。危樓倚徧，看到雲昏花暝。回首海波如鏡。忽露出、飛來舊影。又愁風雨合離，化作他人仙境。”末注云：“蘭史所著《羅浮游記》，引陳蘭甫先生‘羅浮睡了’一語[227]，便覺有對此茫茫、百端交集之感。先生真能移我情矣[228]。輒續成之。狗尾之誚，不敢辭也。又蘭史與其夫人舊有偕隱羅浮之約，故‘風鬟’句感及之[229]。”按，此詩此詞，傳鈔一時，已有錄入詩話、筆記者。遺編展誦，益愴予懷。
王曉滄[230]
方聞黃公度先生之喪，昨重晤邱仲閼工部，又驚悉王曉滄廣文（恩翔）于前月以足疾逝世矣。嘉應詩宗，同時并萎，梅水墮月，陰那落星，酹酒墓門，不知何日。昔漁洋感舊，惟有編錄精華，以奠良友一生心血而已[231]。曉滄貌樸情摯，和而能敬，一見知爲宿儒。官儋耳訓導，奉檄淮徐勸賑，又徧歷南洋各島，舟車所及，一發於詩。已刊傳《南游記》、《鷓鴣村人初集》。五古學淵明，七絕似白石，七律多感慨見眞意。擇錄數首。《讀邱工部渡海諸作》云：“滄海栽桑且莫哀，何人隻手捍全臺。憂時杜甫非詞客，草檄陳琳是覇才。滿地江湖歸夢闊，四山風雨逼秋來。戈船鐡馬男兒事，捲土雄心未肯灰[232]。”《憶內》云：“終歲奔馳匝月偕，衾稠忍學太常齋。漸多兒女歡情減，久與糟糠氣味諧。龜手也知甘井臼，牛衣不信慰裙釵。只須記取同心語，倒啖終嘗蔗境佳[233]。”《九日奉酬盧參宰過訪》云：“雲海相望益渺然，中原回首各烽煙。最憐佳節惟重九，同對清樽憶少年。一席青氈留客坐，數枝黃菊向人妍。知君厭作龍山會，獨念空齋老鄭虔。”《蘭史招飲香海酒樓席上次仲閼韻》云：“海山樓閣萬重青，來訪詩人李北溟。梵界象訛千佛劫，豪門鯖笑五侯腥。愁揮玉斝春無主，暗卜金錢夢不靈。傳語風光須護惜，莫教潘鬢上星星。”“綺筵分酌醉瓊膏，花下陽關客唱勞。鮫市珠光燈閃閃，龍山雪影浪滔滔。青銅海日磨如鏡，碧澗春流響似槽。別後相思望南斗，倚天長劍一樓高。”[234]曉滄游海外詩更堅蒼，惜未梓也。
客談南洋大霹靂島有秀娘者，十一妹中翹楚也，豐肌膩髮，儀態萬方，今年已過花風，而風致嫣然。猶想見堂上簸錢，堂下走時樣。退居巴羅枇杷門巷，有樓翼然，花竹几牀，位置楚楚。曉滄與客訪其居，秀娘奉觴乞詩，意甚眷戀。贈以七絕云：“秀娘風韻勝徐娘，窄窄衣襟楚楚裳。梳就巫雲好螺髻，七枝蓮蕊照明璫。”[235]一時盛傳。此詩，仲閼為題其後云：“三月春風動客思，遠山如黛寫雙眉。秀娘半老猶妖豔，消受王郎七字詩。”仲閼與曉滄唱和最多，曾刊有《金城唱和集》也。
泉州女史[236]
泉州女史潘瑤卿夫人，從曾伯祖棣旉太史公女[237]，適盛雲笙郎中（廷森）。工詩文，擅書畫，慧心懿德，見孟蒲生孝廉（鴻光）撰《傳》。夫人有《河陽泛春圖》，風姿如生，繪像者鍾南山，補景者蔣香湖，皆當時名手。而湖山似鏡，桃柳夾隄，則吾家天外蘋洲南墅[238]、萬松山房諸勝處也。昨由郎中之孫春臺廣文奉圖見示，卷中題者二十四人。余最愛蒲生《浪淘沙》一詞云：“人住木蘭舟。花比人稠。一層花住一層樓。中有一花開並蒂，別樣風流。 轉瞬已驚秋。花替人愁。洛陽松柏雪颼颼。一水便如銀漢闊，隔斷牽牛。”宋小野（延春）詩云：“鬢影照流水，東風送畫船。人行花外路，春滿鏡中天。佳儷傳三絕，浮生悟四禪。劇憐荀奉倩，展卷總悽然。”韋竹坪（坦）云：“舊日湖山今尚存，多情潘岳最銷魂。可憐春水年年綠，一瓣桃花一淚痕。路接仙源一棹輕，前身知是許飛瓊。柳陰匝地子規喚，環珮不歸空月明。”
潘瑤卿夫人[239]
瑤卿夫人復有《評詩讀畫圖》長卷，題者益多。溫伊初、譚玉生、儀墨農、侯君模、梁子春、吳石華、桂星垣、陳棠溪、許雲生、潘紱庭、慎芙卿、史鑾坡，皆詩文名輩也，所題多見本集。余最愛張南山（維屏）、黃蓉石（玉階）兩詞。南山用《摸魚兒》調云：“問情天、月輪如鏡，少圓多缺何苦。生天早證靈華業，似厭世間塵土。君看取。歎幻影、曇花一瞬留難住。鴛儔鳳侶。記繡閣評詩，香閨讀畫，舊緒定千縷。 丰神在，認是黃門愛女。停雲重感嵇呂。班昭謝韞聰明種，手有七襄機杼。人已古。看玉照、拈毫欲寫新題句。晨星暮雨。想熨體荀郎，悼亡詩就，獨夜更悽楚。”蓉石用《玉漏遲》調云：“舊絃摧怨軫，剎那光景，翠凋紅隕。幻影分明，憶得鏡奩香潤。當日啼鶯夢遠，更此日、啼鵑聲近。愁緒引。與君原是，一般長恨。 筆牀茶竈塵凝，歎詩賸遺箋，畫餘剝粉。病榻丁甯，有約再生重認。待說韋郎絮果，又怕見、蕭郎絲鬢。清淚忍，數載半衾眠穩。”[240]夫人卒年僅二十七，雲笙先生乃出兩圖，倩人題詠，故皆作哀悼語，然兩圖亦皆傳矣。
盛雲笙[241]
雲笙先生有詩稿三卷，藏于家。昔李子虎編《柳堂師友錄》，其書目有雲笙名，而無詩，想漏刊也。春臺表兄知余方撰詩話，抱遺稿囑爲編定。先生以孝廉公車往來南北，題詠最多，而尤以詠史長篇爲能事。其絕句有風調秀宕者，錄二首云：“陌上春歸柳色殘，紅羅裙上淚初乾。滿庭紅雨飛花落，垂却珠簾不忍看。”“短牆矮屋春草肥，家家燕子將雛飛。一聲何處棹歌發，湖上打魚人未歸。”先生官部郎十餘年，歿于京師。令嗣蘆舫茂才辛苦蓄資，迎柩歸葬。文孫春臺廣文復恐先德之不傳，校刊遣集。先生可謂有後矣。
李柳堂[242]
道咸間，張南山、黃香石兩先生以詩文壇坫盛嶺南，門下多才，時同載酒。南山七十生辰，陳蘭甫京卿爲撰壽序，以隨園相比。張、黃歸道山後，則騷壇文宴，咸推柳堂。堂在城南太平烟滸[243]，主人李子虎學博（長榮），南山入室弟子也，所編《柳堂師友詩錄》二百餘家，已刊行海內，惟詩文稿散佚無存。吾家多藏其詩札，則廣文與先大父文學公唱和最夥也。廣文長篇，魄力雄厚，取法大家，近體出筆如環，一氣轉折，要爲獨到之處。擷其精華數首，以見一斑。《八月廿八日爲阮亭先生生辰招鴻軒蔭泉子虛欖軒雲癯集杏林莊拜像賦詩》云[244]：“萬家秋柳和詩篇[245]，詩伯南來豈偶然。白社舊游榕葉寺，銀絲香夢素馨天。較朱潘趙尊持節[246]，（竹垞、稼堂、秋谷俱以游客來粵，公獨奉使至。）遇屈梁陳早拍肩。好繼愚山來上壽，（施愚山有祝公生日詩。）百年幾度閏秋年。（公以閏八月生。）”《戊午十二月十九日同鄧蔭泉中翰合邀張南山師喻少白參軍趙勉之刺史潘鴻軒茂才集杏林莊祝蘇文忠公生日》云：“此地此時逢此會，瓣香同壽大蘇來。嶺南人結江西社，（少白、勉之，俱江西人。）壺裏仙超刼外灰。（莊懸‘壺中春’額。）後約續盟詩老健，（謂南山師。）今年最盛杏花開。廬陵文字襄陽畫，（座設歐陽文忠公及米南宮像。）師友驂鸞聚粵臺。書生我愧李公擇，道士君眞鄧守安。一別都如前世幻，千秋猶作故交看。孤臣海外身同寄，大局朝中事總寒。莫對酒杯談世變，先生憂國亦艱難。”《三月十六日集海棠花館祝張麗人生日館卽黎忠愍公晴眉閣故址麗人曾侍忠愍酒者也賦六絕》云：“雨絲風片欲愁人，誰弔芳魂話凈因。記得百花墳上過，枝枝都是可憐春。”“香名獨冠綺羅叢，多少珠娘袖歛紅。比似牡丹人及第，萬花低首拜東風。”“海棠花下紫鸞翔，認得尚書舊草堂。紙上眞眞呼欲起，再生休借返魂香。”“艷說彭郎愛小姑，痴雲醉雨總模糊。東風唱出纏綿意，儂是鴛鴦客鷓鴣。”“小閣風簾手自披，遠山如笑酒人癡。明朝寄語蓮鬚主，不畫晴眉畫雨眉。”“曇花過眼總非真，愛汝青樓不朽身。識得表忠真意在，一佳人附兩傳人。”
珠海夜游圖[247]
臨桂倪雲癯大令（鴻），亦先大父雙桐圃唱酬友也。余少時在大令野水閒鷗館得觀《珠海夜游圖》，五羊耆舊，題詠無遺。最有感慨者，爲鄭小谷比部（獻甫）七絕三首。憶錄于此。“芙蓉水樹隔前溪[248]，茉莉紗燈悞上堤。豪竹哀絲何處去，驚鴻飛盡怪鴟啼。”“月子彎彎夜渡稀，月光黯黯夜潮歸。五更留得丁家鶴，城郭人民說是非。”“花田何必減桑田，好景回頭已黯然。空有一丸沙面月，夜深分照火輪船。”其他佳句，如何小範孝廉“海中自歷揚塵刧，如此笙歌得幾家。”陳蘭甫京卿“須知文酒尋常事，却是珠江全盛時。”皆以行樂樊川作感時飯顆，非流連光景所同也。
招子庸[249]
古人製詞，皆當自成一家，如屈子《離騷》、枚氏《七發》等類，依傍一空，獨成己之格調，斯爲可貴。吾粵招銘山大令（子庸）以土音作歌，創製《粵謳》（俗名《解心》），無語不香，有愁皆媚，言情處一意一轉，一字一淚，於詞曲外別爲一家言，眞才子之筆也。原本題者，皆嘉道名輩。余最愛熊笛江孝廉（景星）四絕云：“鐵板銅琶屬女郎，珠江沸耳聽宜黃。錦囊賸譜當時曲，檢點前塵鬢有霜。”“第一歌喉占綺筵，蘇娘遺韵散春烟。如何自厭麻姑爪，合掌慈雲繡佛前。”“別派新聲數莫愁，蕭郎陌路碧雲收。桂梁蘭室誰家婦，繡褓瑤環弄阿侯。”“莫上銷魂舊板橋，橋頭秋柳半飄蕭。無人解唱烟花地，苦海茫茫日夜潮。”[250]此皆道當時情事。而《粵謳》中《煙花地》一首，尤能喚起苦海迷津。李子虎廣文有詠其事云：“碧天初露海初潮，白玉蘭干紫玉簫。唱到招郎弔秋喜，十三兒女亦魂銷。”[251]蓋《弔秋喜》亦謳中名曲也。
林香溪[252]
侯官林香溪先生（昌彝），閩海經師，嶺南山長，先祖社友，先君之師也。先生論詩，上下千古，一空倚傍。其論粵東三家詩，有“挑去藥亭配二樵”句[253]。所著《衣隱山房集》、《海天琴思錄》、《射鷹樓詩話》，皆傳播海外。余童時得觀《海天琴思圖》，蓋先生與何子貞太史遇於廣州，圖繪子貞美少年高坐彈琴，先生以白頭老叟旁立傾聽，殆誌知音也。題者數十人，而陳蘭甫京卿一律最工謹。錄于此，奉作典型。“人間師弟尋常有，難得同時享盛名。況復老來重聚首，喜從客裏話平生。茫茫大海乘桴意，穆穆春風鼓瑟情。我亦有琴彈不得，成連去後變秋聲。（自注：謂程春海師。）”[254]
李芷汀[255]
慈溪李芷汀山人（東沅），江湖詩翁，諸侯賓客，曾佐彭剛直治軍粵東。性高介，不願保舉。不名一錢，賣文海上，窮老以終。殆獨行傳中人物。其論時務之文，切實可行，刻葛隱耕所輯《皇朝經世文續編》。詩稿可束牛腰，由鄭陶齋觀察寄余編定。余與山人神交十年，簡札往來，盈箱累篋，屢約相見，竟不得一扺掌快談。閱其遺稿，不知涕淚之何從也。余既賦輓詩，并序山人卷首，揭其一生行事，而猶恐湮沒不傳也。為擇錄五七言佳句于此。山人詩，世推為“幽燕老將”，與南昌萬劍盟齊名。劍盟生前自刻其集，山人則待梓於友人，亦可哀已。所著名《天香吟館詩鈔》。五言《送客》云：“秋風吹古木，葉落滿江城。”《夜坐》云：“坐久風生竹，詩成月到門。”《出鎮海口》云：“大海此歸東，兩山相對開。”《桐廬道中》云：“遠樹和烟澹，寒鴉背日來。”《曹娥廟》云：“江水無窮恨，神絃絕妙辭。”《秋曉》云：“離心碎跫語，鄉夢剪雞聲。”《送行》云：“此際方愁我，他鄉又送君。”《分經臺》云：“欲參無上法，須住最高峰。”《蜀道》云：“兩崖森立鐵，一水汩空舲。”《詠菊》云：“冬心真隱逸，秋色大文章。”七言《留別》云：“行李只添詩卷富，離筵不覺酒杯寬。”《旅懷》云：“異鄉風雨春難遣，故國鶯花客未還。”《有贈》云：“過來春夢無留影，臨去秋波好悟禪。”《隋煬帝》云：“生勞汴水開千里，死博雷塘土一邱。”《無題》云：“葉葉枝枝連理樹，鶯鶯燕燕可憐蟲。”《輓曾文正》云：“天下異人文潞國，當時名士武鄉侯。”《贈汪保申》云：“琴劍歸來如作客，干戈定後已無家。”《荅贈李谷生》云：“一介取人猶不屑，萬鍾於我又何加。”《寄潘蘭史》云：“眼中人物凋零盡，刧後文章感慨多。”《寄姚子梁》云：“舉世獨憐知己少，故人終怨別時多。”《贈沈孝耕》云：“伯輿幾為多情死，子美曾稱太瘦生。”《贈校書》云：“濃情似酒心先醉，私語如花口亦香。”《甲午感事》云：“未宣鐵勒三傳箭，誰取崑崙一舉杯。”《述懷》云：“田文門下譏彈鋏，魏武牀頭笑捉刀。”《寄題桃葉桃根萬古雙棲之閣》云：“玉簫錦瑟花雙笑，鈿閣珠簾月二分。”《九月桃花》云：“淵明肯為閒情累，崔護重尋舊約來。”以上皆可入摘句圖，余并為題一絕云：“射虎將軍竟不飛，罪言歌哭解人稀。秋燈忽吐蒼虹氣，自有傳人傳布衣。”
李芷汀又[256]
己亥十二月，聞芷汀訃，時邱仲閼工部、王曉滄廣文方在香江，乃設李山人照像哭奠，同賦輓詩。緣仲閼、曉滄均與芷汀唱和，詩札往來，未得一面。文字神交，道義相重，非同泛泛也。仲閼詩云：“布衣牢落病兼貧，南徼驚聞噩耗真。四海名流同哭寢，千秋文苑此傳人。談兵慷慨曾前席，鈎黨紛紜竟潔身。地下鬼雄應問訊，中原鼎沸未維新。”[257]曉滄云：“瓊瑤人枉和詩箋，撤瑟傳君更黯然。投老出門吟飯顆，上公殘客有誰憐。春陰漠漠海雲垂，痛絶天涯哭此時。未識放翁埋骨處，可曾穿塚傍要離。”余五古四章存敝集[258]，然邱、王數詩，可作芷汀小傳矣。
萬劍盟[259]
南昌萬劍盟參軍（釗），在江南總理營務文案，詩工長篇，最饒劍氣，享盛名三十年。曾介芷汀以填詞寄題亡婦《飛素集》，自是訂交。戊戌仲冬，余寄《望羅浮圖》請題[260]，劍盟病中次韻一律云：“手把芙蓉下九天，名山風雨夢千年。鐵橋倒影迷樵路，石壁飛空壓釣船。聞道丹砂能駐景，種來瑤草已成田。梅花萬樹相招隱，只在歸雲古洞邊。”芷汀來函，言此稿乃劍盟倚枕口占，屬代錄寄[261]，而不意竟成絕筆矣[262]。每披《鶴礀詩庵集》，為之泫然。
袁太常[263]
袁爽秋太常（昶）氣節文章，輝映海外。平日最擅詩名，已刊成兩集。一曰《漸邨江人集》[264]，為廻翔部曹之作；一曰《于湖小集》，為游宦皖南時作。詩格清癯幽峭，乃在柳州、山谷之間。余最愛其《曉發》云：“漠漠一江雲，風吹如擘絮。漸聞篙石喧，稍辨靑林曙。推篷廻望白雲飛，須臾復度前山去。”《三月廿一日泛海》云[265]：“稍覺淩風生羽翰，四維之外眾星乾。秋毫未信天池大，夏蚋焉知地軸寬。世變真如滄海幻[266]，仙心欲度赤城難。一杯濁酒窮愁志，燈火昏昏且強歡。”《養疴》云：“東風吹人不可出，窗外搖颺小桃枝。寢瘵還應謝人事，為園孤負隔年期。黃山松花玉色釀，白嶽筍束蒼龍肌。宛轉空齋資服食，過江持論養生宜。”《南檐》云：“新種篔簹成一谷[267]，且於人外拓佳觀。何如柳守栽柑趣，恰似韋公種藥謾。運有歲差儒不效，行無崖異世應寬。翛翛負得南檐曝，隱几蕭然侶鷸冠。”《題南田草衣畫》云[268]：“幽谷窮林晏坐便，茅堂晝寂煑清泉。仲長天隱瘖如許，貪看溪光石上眠。”
袁爽秋[269]
爽秋太常頗耽聲色[270]。戊戌過海上，與諸詞人排日為懽[271]。有《滬江曲》一首云[272]：“紅芙繡袢金沙色，碧玉華年貌傾國。檀槽一曲怨未終，珠簾月上梨花白[273]。江邊年少驕青春，寶馬流蘇光照塵。紅樓教唱白鸚鵡，繡幕斜壓金麒麟。花冠翠羽催啼曙[274]，雨散雲飛空何處。落花舞絮方春深，嬌鶯飛上櫻桃樹。”[275]此詩全仿玉谿，前兩集無此艷體，殆變格也。[276]
公度遺詩[277]
近人撰著詩話，靡不爭收公度先生遺作。蓋以《人境廬集》未出現於世，而公度詩又多刺時事，平生不欲自刻也。頃閱《平等閣詩話》，有公度七律二首，乃庚子傷亂時作。亟錄之。《聞駐蹕太原》云：“南海昆明付劫灰，西風汾水雁聲哀。勤王莫肯倡先晉，樂禍人猶奉子頹。兵甲誰清君側惡，衣冠各自賊中來。壺漿夾道民爭獻，願祝橋從萬里廻。”《聞車駕幸西安》云[278]：“羣公累月道旁謀，擾擾干戈未敢休。太白去天眞一握，裨瀛環海更西流。河山形勢成牛角，神鬼威靈尚虎頭。（端王所統虎神營，仍隨扈西行。）差喜長安今夜月，千年還照帝王州。”悲壯激烈，如讀韋端己、羅昭諫感事詩，每飯不忘君國，公度有焉。《飲冰室詩話》有公度五古三章，乃甲辰冬[279]，病中紀夢述寄梁任甫者。其一云：“陰風颯然來，君提君頭顱。自言逆旅中，倏遇狙客狙[280]。閃電刃一揮，忽如絳市蘇。道逢兩神人，排雲上天衢。此挹蹇民袖，彼搴烈士裾[281]。邂逅哭復歌，互訊今何如[282]。君言今少年，大罵余非夫。當報九世讐，折箠笞東胡。逐逐揮日戈，彎彎射天弧。[283]汝輩主立憲，寧非愚復迂[284]。我方欹枕聽，鳴雞驚亂呼[285]。殘月掛危簷[286]，猶照君眉鬚。遙知白日光，明明曜子軀[287]。子魂渡海來，道有風波無。蛟螭日攫人，子行猶坦途。懸金購君頭，彼輩安蔽辜[288]。在在神扶持[289]，天固弗忍誅。君頭倚我壁，滿壁紅模糊。起起拭眼看，噫嘻瓜分圖[290]。”其二云：“我生託此國，舉國重科第。記昔持墨卷，出應羣兒試。夢謁文宣王，旁立朱衣吏。手指平頭憲，云是汝名字。爾時意氣盛，年少矜爪嘴。謂彼牛醫兒，徒一虛名士[291]。不如黨錮傳，人人主清議。汪汪千頃波，陋彼蹄涔水[292]。投龜詬天呼[293]，區區竟余畀。烏知當是時，東海波騰沸。攘夷復尊王，僉議以法治。立憲定公名，君民同一體。果由此道行[294]，日幾太平世[295]。我隨使槎來，見此發深喟。嗚呼專制國，逮今四千世[296]。豈謂及余身，竟能見國會。以此名我名，蒼蒼果何意。人言廿世紀，無復容帝制。舉世趨大同，度勢有必至。懷刺久磨滅，惜哉吾老矣。日去不可追，河清渺難俟[297]。倘見德化成，願緩須臾死。”其三云：“子今歸自美，云夢俄羅斯。憤作顚倒想，故非癡人癡。中原今逐鹿，此角復彼掎。此鹿究誰得[298]，夢境猶迷離。遼東百萬家，戰血黃淋漓[299]。不特薄福龍，重重圍鐵圍。哀彼金翅鳥，毛羽咸離披。方圖食小龍，展翼漫天池。鼓衰氣三竭，徧體成瘡痍。吁嗟自專主，（華俄條約中之稱。）天鑒明在兹。人人自為戰，人人公忘私。人人心頭血，塗染紅日旗[300]。散作鎗礮聲，能無驚睡獅。睡獅果驚起，牙爪將何為。於今託中立，自忘當局危。[301]將來立憲詔[302]，太阿知在誰。我慙加富爾[303]，子慕瑪志尼。與子平生願，終難償所期。何時睡君榻，同話夢境奇[304]。即今不識路，夢亦徒相思。”
公度遺詩又[305]
公度遺詩，見者絕尠。昨有自署蘧伊者寄示七律二章[306]，吉光片羽，亦可珍已。亟錄入詩話。《夜泛秦淮和實甫》云[307]：“九州莽莽匆匆走，兩鬢蕭蕭漸漸枯。隔絕蓬萊來附鶴[308]，折餘楊柳可藏烏[309]。筆留白石飛仙句[310]，袖有青溪小妹圖。猶是人間乾凈土，莫將樂國當窮途。”《乙未秋偕實甫同泛秦淮實甫出魂南北集囑題成此》云[311]：“袖底魂南一束詩[312]，茫茫相對兩情痴。看揚玉海塵千斛，喜賸青溪櫓一枝。鶉首賜人天既醉[313]，龍泉伴我世誰知。尺書地下君先問，只恐回書說暫離。[314]”公度詩，自命另開一新面目，最不肯輕易落筆。此二律意境幽深，而字句却流麗，蓋和實甫，偶仿其派也。蘧伊有輓公度两律，並錄於此云：“人境百年公竟逝，詩潮千變世方驚。微聞廟議除鈎黨，初有江湖託死生。丹鳳人間留片羽，白榆天上變秋聲。憐才不盡悲才盡，六合蒼茫竟未平[315]。”“哭撫蒿陽百輩心，花間泉底賸哀吟。瘁身家國衰還在，嫉世文章死可尋。嶺表烽高猶照夢，海天調絕欲摧琴。臨邱一慟知何日，挂劍歸來宿草深。”所謂“沒，知與不知，應皆流涕”者歟！
陳先生[316]
陳蘭甫先生（澧）生前自刊經史攷據諸書，惟詩稿存而不刻，自謂不欲以詩人傳世也。少時，鈔得先生原稿數首，既寄菽園採入《五百石洞天揮麈》，復錄於此。天龍一爪，可悟五花樹底自有頷下珠也。五古《感舊》二首云[317]：“先師程侍郎，[318]雄文兼碩儒。昔於侍坐間[319]，問我讀何書。我以漢書對，又問讀何如。我言性善忘，讀過幾如無[320]。師言不在記[321]，記誦學乃粗[322]。豈欲摘雋語[323]，以資詞賦歟。漢室之興衰，班史之規模。讀之能識此，乃為握其樞。廿年記師說，書此置座隅。”“我年未弱冠，初見張南康。[324]請問讀書法，乞為道其詳。答云四庫書，提要挈宏綱。[325]從此識門徑，漸可登其堂[326]。又言讀書者，古書味最長。當時一古字，出口聲琅琅[327]。我得此二語，如暗室得光。我舉此二語，先生云已忘。賤子不敢忘，書此置座旁[328]。”五律《題潘鴻軒茂才百花卷》云[329]：“拈出五色筆，齊開百種花。暄之滄海日，爛若赤城霞。草木誰能狀，詩書信有華。騷壇推巨手，莫認畫師家。”七律《秋夜》云[330]：“樓頭缺月已三更，猶向池邊覓句行。蟹火漁燈風剪剪，豆棚瓜架露晶晶。潮痕退岸還歸海，山影和烟不見城。此際橫街秋草徧，更無人跡有蛩鳴。[331]”七絕《自橫沙過泌衝》云：“沙洲十里繞尋岡[332]，小艇搖搖泛夕陽。除卻蕪城兼廢壘，依然秋色滿江鄉。”
陳古樵[333]
三陳先生，惟蘭甫京卿不刻詩。朗山大令《梅窩詩詞集》，則平生手自校刊。而古樵司馬（璞）《尺岡草堂詩文集》最富，身後其子衍昌刻為八卷也。司馬五、七古取法大蘇，潛神伏采，趣味彌雋。先錄其古體數首。《山堂對月余夜半歸諸君皆留宿次朗山韻》云：“清絕山堂月，無夕不我待。而我不一至，竹木空光彩。今夕喜我來，幽意較常倍。似憐我別久，照見鬚髮改。又若愛我狂，袒裼不嫌浼。笑我二十年，浩浩墜塵海。更為濯我魄，滌蕩出庸猥。一夕清氣回，本性知尚在。境寂心自超，不遠庶其殆。胡為又獨歸，明日定成悔[334]。”《戴夢若自畫羅浮泉石小影囑題》云：“名山曾一遊，未盡泉石興。胸中富邱壑，筆下具巖磴。飛泉疊玉光，羅浮最奇勝。長作畫中人，畫外此身賸。何用再杖藜，情往已如贈。萬事皆幻影，鴻爪亦奚證。惟君號曰夢，是夢或既懵。終古幽厓間，見者呼欲應。前身老畫師，鬚眉有人認。”《同治甲戌除日暖甚獨行至山堂梅復大開視冬至時猶盛賦詩》云[335]：“梅花孤高致蕭散，避寒趨暖花應懶。何意寒開暖復開，知爾能寒亦能暖。人間寒暖本無定，昨日重裘今可袒[336]。芬芳璀璨吾自有，寒暖在人安得限。倘徒耐寒不耐暖，造物且將攻汝短。不見山堂寂寞歲垂盡，故放晴葩釀春滿。視前鬥雪香更濃，似勸徂年歸且緩。獨憐此意在空谷，終日閉門無客欵。我為作詩傳世人，花聞無言色微赧[337]。”《山堂連飲數日梅遂大開呂拔湖有詩余亦繼作》云[338]：“山堂寒梅百餘樹，年年作花娛酒人。酒人近似不能酒，花亦自惜枝頭春。連日招携玉缸倒，一杯在手安知老。林間漸有暗香來，忽覩繁花映晴昊。對花不飲花應嗤，是花更與酒相宜。勿論堂上千秋業，花香酒香無盡時。”四詩總不肯用一直筆，一轉一意，神趣自足，非大家不能語此恉也。
易實甫[339]
《丁戊之間行卷》，皆易實甫觀察（順鼎）少作。七律一種，如聽嬌簧，如聞新鶯，令人心醉神怡。擇錄數首于此。實甫眞天才也。《抵都門》云[340]：“一角觚棱話早朝，西山晴雪映簾消。春歸玉殿鶯初覺，人到金臺馬亦驕。紫陌驚心塵滾滾[341]，碧湘回首夢迢迢。短衣羽箭生涯在，更為將軍賦射雕。”《病起》云[342]：“裘馬紛紛厭五陵，紅闌獨自帶愁憑。養花天氣如中酒，隔水人家又上鐙。北地燕支春熨貼，東風簫管夢懵騰。鬢絲禪榻皈依久，况值維摩示疾曾。”《出都賦感》云[343]：“破帽殘衫不自聊，窮途僕馬各魂銷。夢中去路傳江筆，花底流年諡洞簫。平揖公卿非有恃，廣徵歌舞為無憀。如何袖却淩雲手，閒看他人賦早朝。”《薄游武漢將買舟旋湘》云[344]：“跨鶴仙人倚後樓，賦鸚名士葬時洲。漢唐才盡方題句，吳楚江空易感秋。赤壁今來烏鵲倦，黃陵此去鷓鴣愁。晴川閣上高吟客，風水明朝聽未休。”《春晴游城外》云[345]：“如夢春雲送出城，碧天苔色染新晴。蘼蕪客路初行馬[346]，楊柳人家欲住鶯。劫後風花留黯澹，愁邊煙草夢分明[347]。倦游總憶江南好，黃蝶飛來話隔生。”《訂近年詩卷感賦》云[348]：“如雪挑花壓酒船，江南春影畫堪憐。當頭破鏡期三九，入手明珠價幾千。偶着思量皆斷夢，最難消遣是華年。極天樓閣東風起，曾寫紅牆一惘然。”《立秋寄伯嚴》云[349]：“香草離騷舊導師，月明吹笛水仙祠。風人心性同秋冷，山鬼衣裳到楚宜。一榻古愁眠落葉，十年幽夢採華芝。千春多少媒勞怨，珍重相天獨立時。”余題兩絕于集後云[350]：“鬱鬱心香作麝薰，騷愁腕底出靈均。沈任以後齊梁筆，豔過江南蔣劍人。”“蓬山吟望苦低徊，萬劫千春鑄筆來。別有芳馨聞上帝，始驚人海謫仙才。”
易實甫又[351]
實甫近著《魂南北集》，詩格一變，眞力彌滿，而間有頹老之筆。今擇錄五律，慨當以慷，出筆如環，亦覺聲滿天地也。《舟泊閶門》云[352]：“金閶門外哭秋雲，城郭荒荒水二分。何不學仙丁令語，自然流涕子山文。江南有地堪埋我，天下無人尚識君。猶賸故交三兩在[353]，吹簫市上一相聞。”《曉發崔莊望岱》云：“昔年晞髮向陽阿，今日重來是枕戈。立馬岱宗青未了，聞雞天下白如何。帝京北望雲遮日，海國東看雪捲波。胸次携將千塊壘，欲持相對比嵯峨。”《將抵天津》云[354]：“津門望見乍心驚，八載重來是隔生。塞上短衣隨李廣，江南枯樹感蘭成。鳶肩火色賓王相，鶴唳風聲太傅兵。身世已非人事改[355]，愴懷家國豈勝情。”《感事》云[356]：“四郊環壘辱如何，一柱擎天愧已多[357]。滄景未收唐節鉞，燕雲竟損宋山河。中朝黨誤牛僧孺，西域胡譏馬伏波。時論吹毛終太刻，世蕃未必果通倭。”《將渡黃河》云[358]：“萬里辭家祗一身，故山魂夢總酸辛。回頭赤道偏南處，轉眼黃河以北人。蜀犬吳牛驚日月，越禽代馬悵風塵。健兒爭唱從軍樂，誰識書生淚滿巾。”
何先生[359]
余年十四，聞詩于何杞南先生（藜青），先生為講杜詩造意、造句、造境各法，又嘗論李杜詩界一樂一憂，各根心性，未可強為軒輊。著有《紅棉山館詩話》，論各大家作法，獨標見解，惜未成書。於及門中，惟獎余可以學李杜，然學李用筆必須參以杜之格律，否則呌囂粗率，如張船山所謂“怕讀假蘇詩”云云。循誦師言，奉為衣鉢。先生長篇騰踔變化，大氣旋折，源出李、杜，足覘所學。五律清俊高渾，不肯落宋人一語，《學海堂四集》多選刻者。猶憶先生病時，哲嗣先卒，先生屢語以詩稿見付。余日日奔走延醫，未敢遽請先生覔出，恐傷其心也。而先生叢稿，竟不可復得矣。余深疚有負先生委託，爰取錄零篇斷句寄邱菽園輯入《客雲廬詩錄》并《五百石洞天揮麈》，隨收隨錄，編列詩話中，庶幾先生精神其尚不死乎。噫嘻！昔日兩三及門謀築一室，以奉先生栗主，并梓其遺集以傳。今凌潤臺太守（福彭）、陳孔伯郎中（文海）皆宦遠地，余僅能以編詩自任，又僅能以文字謀食江湖，不深負先生當日之誨人不倦耶。回溯師門，曷勝鳴悒。《紅棉山館集》中《玉山樓玩月》云：“何人弄明月，招我玉山頭。萬瓦白成雪，諸峰寒一樓。鐘聲僧寺夢，人影越臺秋。長嘯抱琴去，神山未可留。”《別夢》云：“綠水舍南北，紅闌花暮朝。東風吹別夢，一夜渡江潮。漢女流霞佩，秦娥白玉簫。神山安可接，悵望碧雲遙。”《彭園琴集送蘭史之濠鏡》云[360]：“行蹤兀無定，與子宛鷺儔。又結梅花友，香兮琴曲秋。平生小濠濮，此地自清幽。再鼓離鸞操，松風吹滿樓。”《月夜有懷》云：“流雲吐涼月，虛籟動高林。似我風花夜，同誰氷雪襟。詩心清鐵笛，塵夢淡青琴。忽憶春江棹，長歌懷好音。”《題秋江曉月圖》云：“月落霜橫天氣寒，孤舟誰與共江干。推篷曉起聞人語，昨夜蘆花飛過灘。”《素馨燈》云：“舊事南朝夢已陳，香魂猶自喚眞眞。尋常一點殘螢火，照盡昌華苑裏人。”《集增步菱鏡堂即席分得門字韻》云[361]：“清秋天氣宜水村，日午抱琴來叩門。平生一曲流水操，重來滿徑青苔痕。殘蟬繞樹曳聲遠，亂竹壓簷垂影繁。偶然適意無過此，百斛且傾花外尊。”《花埭看花時芍藥初至嶺南賦詩》云[362]：“艷質名高閬苑班，天風環珮想珊珊。三千驛路春歸日，廿四番風客倚闌。金帶兆徵原有數，玉盤擎出不勝寒。鵝潭權作揚州會，次第看花到牡丹。”[363]
先生以《越王臺觀紅棉》長古擅名，憶錄于此云：“木棉之花高百尺，越王臺上訪陳迹。垂虹倒掛珊瑚枝，十里紅霞照天赤。龍川老吏人中雄，英姿如花神如龍。銜得秦家鹿一足，高臺嘯傲凌春風。三城權作歌舞地，竊倚天南笑劉季，探花日逐青絲騎。木棉開，陸生來，傍花高築朝漢臺。鷓鴣一聲行不得，木棉落盡江城隈。人去臺荒春亦老[364]，霸業蒼涼委秋草。年年開徧木棉花，行宮踏踐成官道。我來看花懷故宮，花顏應比當時紅。火神昨夜降祝融，千樹萬樹光熊熊，疑是臣佗當年夜宴醉春風。金燈幻作千芙蓉，晚霞萬點光騰空。山河大地春一色，等閒紅紫休爭席。何時歸來結茅齋，日倚高臺吹鐵笛。”
黎二樵[365]
二樵山人合少陵、東野、昌黎、山谷鎔為一罏，而鑄成為二樵之詩。晚年刻集，乃刪削多篇，惟恐不能自成一家面目。故張南山謂其每將極佳之詩削去，并將極好之詩改壞也[366]。余家藏二樵草書長卷七古一章，考《五百四峰堂集》亦不載。兹錄于此。題為《廣州僦居小病已呈袁升父并示呂石帆》云：“病軀動靜機最微，寒暄潛換先警肌。入春出門未十日，花氣藥烟猶滿衣。朅來僦居極交奧，侵語甘受強鄰欺。覔蟲大雞穴墻腳，繙爨餓犬狺齋期。物各有主吁可畏，婦可出走疾而馳。辭家抱病此生有，到處避人吾道非。石帆吾兄升甫弟，病境未見如此奇。夜來人起我始睡，夢有不赴夫何追。桐陰滿地茅屋小，水光動簷春日曦。就中石鼎曉葉火，正對繡佛勞荆妻。坐思村舍若萬里，幸此良友誠一時。虞翻骨屯豈倒置，靖節娥腰非任吹。白雲曉行碧草晚，俯仰若有棖觸之。身如溺拯救木偶，目不轉睛慙偃師。昨嘲吕生食羊肉，體忽加瘦妄誇肥。兹煩袁子致藥物，君素多病良知醫。仲叔不貪已爲累，馬卿久渴誰能治。艱難性命託友愛，如此古道甯失依。支牀扶病三太息，再拜需杖無容儀。”此詩古峭學韓，書用李北海法，乃二樵刻意之作，不知何以亦不入集也。
二樵近體戞戞自軋奇響，稍涉流麗者，皆從割爱。集中獨《寄上元朱徵君照鄰》云：“石城歸客愴南朝，不見秦淮舊板橋。白首新鶯春下淚，碧山殘月夜吹簫。吳趨歌者誰相識，楚些魂兮不待招。記否耆卿少年事，瘴天風雨柳飄蕭。[367]”又《村飮》云：“村飮家家醵酒錢，竹枝籬外野棠邊。縠絲久倍尋常價，父老休談少壯年。细雨人歸芳草晚，東風牛藉落花眠。秧苗已長桑芽短，忙甚春分寒食天。”[368]此二律，則格調妍秀，自是流麗一派。“東風牛藉落花眠”七字，可稱晚唐佳句。《寄朱徵君》一首，全似渔洋，眞樵夫集中變體之作也。
黃仲則陳仲卿七律[369]
少时讀諸家詩，未有如鄺湛若、黄仲則、陳仲卿三家之能醉余心者。《嶠雅》、《兩當軒》二集，風馳海外，惟仲卿《海騒》寥寥罕睹，家藏全帙，寳若璆琳。今老作遠游，三家集本俱隨行篋矣。仲則七律《金陵别邵大仲游》云[370]：“三千餘里五年遙，兩地同爲斷梗飄。縱有逢迎皆氣盡，不當離别亦魂銷。經過燕市仍吳市，相送皋橋又板橋。愁绝駝鈴催去急，白門烟柳晚蕭蕭。”仲卿《寄伯兄》云[371]：“無端又度九秋天，書與飛鸿竟渺然[372]。亦有傳聞來嶺嶠，祗言搖落滞幽燕。五年夢隔關山遠，萬里心同日月懸。堂上老人思汝甚，黑頭今已變華顚。”兩詩皆一氣轉折，痕跡渾融，代無數人，人無數首也。[373]
宋芷灣[374]
二百年來，吾粤詩家能自成一家面目者，惟黎二樵（簡）、宋芷灣（湘）、陳仲卿（曇）三人。二樵以奇峭勝，芷灣以雄大勝，仲卿以幽怨勝。餘子不能及。亦古人之所無，乃可謂獨開生面，自造一境也。芷灣著《紅杏山房集》，七律之魄力雄厚，雖韓杜復生，恐亦不能過。兹擷錄其最佳者，爲力闢新境界告焉。《查大理家藏謝文節橋亭卜卦硯屬余爲詩》云[375]：“摩挲賸墨玉庚庚，想見夷齊萬古情。國旣無人焉問卜，臣猶有母此埋名。從容豈愧文丞相，流落曾聞玉带生。同是山頭一方石，人歌人哭至今并。”《夏口》云：“仰視浮雲逐鳥飛，大江開處倒金罍。稀星明月悲秋夜，對酒當歌弔古來。此水豈宜規戰地，用兵終遜賦詩才。江鱼尚带東風血，一笑東坡舉網回。”《鸚鵡洲》云：“兩日停橈鸚鵡洲，接天波浪打江樓。靈風尚帶三撾怒，芳草難消一賦愁。從古異才無達命，惜君多難不低頭。秋墳莫厭村醪薄，何處曹黄土一抔。”《黄鶴樓題壁》云：“笛聲吹裂大江流，天上星辰歷歷秋。黄鶴白雲今夜别，美人香草古來愁。我行何止半天下，此去休論八督州。多少烟雲都過眼，酒杯多置五湖頭。”《舟泊岳陽郭外》云：“楚山千里來江上，秋色三分入洞庭。初夜星辰粘渚白，落帆天地撲船青。客心無寄吟山鬼，舟路多閒檢水經。明日移橈向何處，岳陽城郭樹冥冥。”《舟中讀范文正公〈岳陽樓記〉》云：“連朝風浪阻征期，三尺篷窗一酒巵。遣悶無如開卷好，對公眞悔讀書遲。先憂後樂何人語，去國懷鄉此日知。韲粥文章天下任，教人長憶秀才時。”《岳陽樓題壁》云：“纔吹黄鶴樓中笛，又醉岳陽樓上來。作客百年人易老，防身一劍我何才。乾坤風月爭漁艇，今古功名借酒杯。滿地江湖滿眼夢，登樓那得不頭回。”《游君山》云：“君山一點似湖雲，畧比湖雲青幾分。滄海割來蓬島股，清湘拖到練光裙。岳陽城郭中流見，黄帝笙鐘上界聞。説與少陵應我健，直提卭竹入蒼雯[376]。”《入洞庭》云：“客自長江入洞庭，长江回首已冥冥。湖中之水大何許，湖上君山終古青。深夜有神觴正則，孤舟無酒酹湘靈。燈前欲讀悲秋賦，又怕鱼龍跋浪聽。”《江夜聞楚歌》云：“莫是宫中舊舞腰，聲聲餘恨咽前朝。英雄兒女虞兮曲，落日哀猿下里謡。詞客有魂留夜渚，孤舟無伴讀離騒。如何一副千秋淚，不唱吾家大小招。”《大江》云：“東諸侯長朝天子，百谷王門走大江。天起風雲扶氣力，地開吳楚出旗幢。無愁兒女沙淘盡，有恨英雄浪打降。誰奏銅絃鐡綽板，萬山明月入船窗[377]。”
端節賞牡丹詩[378]
柏林天氣極寒，三月樹始發青，四月桃梅漸放，五月則牡丹、芍藥爛熳如錦矣。我國駐柏林公使署在斯布列河彎環處，樓臺如鏡，牡丹一本，高與簷齊。戊子重午日，陶榘林觀察曾邀集節署賞牡丹[379]。榘林賦七律二首云[380]：“桃笙葵扇酒酣時，簇簇天香出地遲。身奪龍標驚異族，眼看燕瘦妒新姿。雲裳有缝消炎酷，風氣無心聽轉移。偶共才人談富貴，沈香亭畔續題辭。”“絕代繁華指洛陽，海天剛賸小南强。留些國色圖春景，愛引薰風護艷妝。姚魏簪纓五絲續，王侯眷屬二喬忙。會須承露臨芳殿，一例聲光譟李唐。”當時，汪芝房參贊、承伯純户部與余均有和作，而榘林獨工[381]。或曰“身奪龍標”指洪文卿星使（鈞）由狀元出身，“妒新姿”則刺洪使携妓傅彩雲作夫人赴任也。
珠江顧曲圖[382]
珠江爲結客少年塲，红袖稱觴，黄河畫壁，自是才人樂境。今時移地易，風景全非，回首二十年前，恍如夢影，安得秋谷老人爲作《海鷗小譜》也。余舊有《珠江顧曲圖》，題者二十餘人，已半作古人矣。兹錄數家於此，不止白傅江頭，黄公罏下，感慨無端也。蕭伯瑤（敬常）云：“樊川舊夢憶薰香，説著燈船已斷腸。不信當年諸半臂，至今猶在女兒箱。”“钗鸞筝雁奈愁何，一曲楊枝寄慨多。此日畫圖開倦眼，鏡邊重欲拂多羅。”“何人香海負才名，聽説鵾絃遠恨生[383]。猶有檀奴如冠玉，怪他紅粉目偷成。”“七尺臨風玉樹枝，珠汀休恨酒船遲[384]。豪吟付與吹簫侣，已是尊前幼婦詞。”“黄門風調世間稀，酒畔雙鬟未忍違。絕愛素馨簾底月，夜凉初照紫綃衣。”“舊院秦淮廿四樓，板橋風月晚飕飕。何如珠海筝琶夜，繡箔花船盡上鈎。”“我忍浮名换淺斟，舊時鶯燕幾飛沈。十年紅豆飄零盡，欲賦相思半不禁。”李芷汀（東沅）云：“珠娘解唱解心謳，斜抱雲和半掩羞。借問儂家何處住，木棉花下小紅樓。”“萬點珠燈漾水明，好風徐引棹歌聲。願爲葵扇遮嬌面，消受衣香過一生。”“春風吹夢過天涯，尙有閒情判百花。記得晶簾銀燭下，雙鬟齊唱浣溪沙。”“人面桃花各鬥妍，珠江風月本情天。吳娘暮雨瀟瀟曲，何似山塘六柱船。”王曉滄（恩翔）云：“花舫球燈茉莉香，月中水調可憐涼。雙成小玉低鬟笑，又賺仙郎按拍忙。”“盈盈秋水動相思，何必英雄不女兒。妾唱南强郎説劍，特關情處兩心知。”昔秋谷自題《海鷗小譜》云[385]：“落絮沾泥會有時，鬢絲襌榻最堪思。阿難一笑花偏著[386]，合向楞嚴覓道師。”余欲以此詩題諸圖尾。[387]
羅秋浦[388]
癸巳秋，余游東官，主張子才明經（蝶聖）家園。明經置酒園中心舸，大集珊洲名士爲高會，忽報客來訪余，鳩笻鶴髮，狀若神仙，則八旬詩叟羅秋浦先生（嘉蓉）也。先生爲先祖詩友，巍巍丈人行，聞余至，乃出城相訪，并惠題《歸槎錄》長篇[389]。余席上呈詩有云：“三千佳弟子，八十老詩翁。”蓋以座上尹祥墀太史（慶舉）、鄧蓮裳廉訪（蓉鏡）均先生門下士。是日，校書黄佩仙入座捧觴，羣恐先生以爲褻，而先生戲冩一絕示余，有“無意到來花滿眼，强顏慙入少年叢”句，其老懷倜儻，絕不拘迂，又與随園、松廬同一風致矣。越日，余趨謁雲根老屋，承出示詩文集十四卷，《寳安詩正》一百卷，相與商榷，又命門人錄余詠東官詞家數首，編入縣志中。老輩虛懷宏奬，未有如先生之愛我者。别後，猶時寄書，期相見。今者大雅淪亡，舊時游侣亦多星散，珊洲風月，難拾墜懽矣。《雲根老屋全集》爲及門諸子共刊。甲午，余游西樵，先生聞之，曾手錄其《樵中所作》見寄[390]。今特著五、七言古各一首于编，欲窺全豹，以有《雲根全集》在也。《碧玉洞》云：“我有碧玉簫，無處藏其響。幽尋得洞府[391]，元音此間養。借與仙人吹，雲驚走千丈。餘韻不能沈，泉聲漫相倣[392]。”《出山留别西樵諸峰》云[393]：“七十二峰齊矯首，彷彿臨歧餞良友。大科突出亂雲巔，又似留賓惜分手。西樵游罷歸東樵，自憐身類煙霞叟[394]。告辭猿鶴登舊程，一路澗溪仍有情。奔雲出岫欲挽駕，野瀑裂石多離聲。屐尖不少徑苔破，杖頭尚有山嵐縈[395]。吾曹倘是神仙列[396]，詩骨罡風兩清絕。眼前山水喜相迎，背後林巒意猶結。一步一停回顧頗，何殊年少新婚别。”
賴虛舟[397]
戊子秋，余在外洋，得賴虚舟山人（學海）寄詩，有句云：“才若可施随地可，地球何處不蒼生。”[398]爲慨然久之。山人爲隠淪耆舊，高介通儒，乃蒙文字先施，結契於四萬里外，慰譽交至，感入肺腸。[399]迨余東歸，竟未一踐龍山訪戴之約。邱仲遲駕部以山人遺著《虛舟詩草》、《雪廬詩話》、《楹聯摘粹》三種，屬爲编定付梓，蓋山人遺命也。山人卒年六十九，無子，所著能傳，即其精神不朽矣。平生足跡大江南北，迭遭洪楊之亂[400]，余序所謂“感時憤事，神合杜陵，不求肖而自肖者”[401]，非歟？集中五、七古長篇，蔚然大作。兹先擇錄七律，俾易傳誦。《過無錫游慧山寺》云：“小溪迴轉路彎環，入望樓臺縹緲間。一脈泉香迎棹至，滿身雲重带詩還。按名遞賞寰中水，垂老來看亂後山。只怨負他三白酒，匆匆原是不曾閒。”[402]《舟出寳塔灣望金山》云：“煙波明滅浪縈迴[403]，孤塔凌空眼乍開。此足妙於奇處著，當頭忽自雨中來。荻蘆蕭颯聲無際，樓閣參差畫有胎。正欲登臨探勝景，却疑蜃氣轉徘徊。”《過鄺湛若海雪堂故址》兩律云：“挂劍携琴迹已陳，尚餘塵土共千春。試援綠绮彈三峽，猶黯青楓動四隣。蠻峒有天容爾傲，中原無地著君身。相思寨主猶存否，我亦人間失意人。”“滿目蒼煙宿草漫，悵吟何處倚闌干。琴無知己生何託，士不逢時死更難。詩麗爭傳鸚鵡賦，穴眞留得鳳凰丹。想當環列圖書日，晝錦将同一例看。”[404]《馬嵬驛題壁》三律云：“纔出延秋第幾程，霓裳忽變斷腸聲。豈曾海上仙相詔，其奈軍前馬不行。天子尚難消豔福，美人應悔卜他生。國殤亦有睢陽妾，可切君王掩面情。”“鼙鼓聲高羯鼓降，羅衣繫後羽衣荒。宗陵自較椒房重，離恨何如蜀道長。新鬼尚繁青海骨，明駝方發祿山香。馬前一死猶關福，多少妃娥入洛陽。”“古驛斜陽駐客鏕，玉環深感繫巾謠。六宮粉黛當年怨，萬丈冰山此地銷。畢竟美人原可念，從來外戚不宜驕。君王早悟千秋鑑，豈待行過萬里橋。”[405]此三律，不愧詩史。
虛舟先生博綜羣籍，著書滿家，而留心域外大勢，又不僅章句之儒。嘗著《海語》一書，考求各島風土人情，可補《海國聞見錄》所未備。尚有《讀史解頤》八卷、《述異志》八卷、《讀書小見》二卷、《西游漫解》四卷，均藏仲遲家。余客歐西，曾集女史二十六人為琴會，先生有詩紀其事云：“廿六妖娥翻舞袖，倚聲齊踏鷓鴣天。”[406]則此會可以傳矣。[407]
李陶村[408]
南海李陶村廣文丈（欣榮），松廬老人高弟，柳堂先生詩弟也[409]。以湖海詩翁為諸侯上客，享盛名數十年，公卿來粵，靡不敬禮廣文者。余重晤廣文于仙城客舍，八十五叟拄杖歡迎，話余家雙桐圃宴游舊事，娓娓忘倦。出贈《寸心草堂詩文全集》，命題句[410]。乙未割臺，廣文感時抒憤，賦《秋感》八律[411]，又賦《臺灣紀事》，直斥權臣悞國，言人所不敢言者。綜觀全集，五古學陶，五律學孟，淡遠堅蒼，不落浮靡摹彷家數，真學人之詩。獨七絕一種，神韻逼近漁洋，余時時愛誦之。為錄數首于此。《山塘觀競渡》云：“柳外斜陽掛碧天，玉簫金管兩頭船。願為斟酌橋邊水，（斟酌橋，在蘇城白公祠外。）盪盡衣香化酒泉。”“冶坊濱裏白公祠[412]，燈火猶龍夾岸宜。最是昵人腸斷處，紅蕉衫影雪膚肌。”《汾江七夕》云：“縹緲紅牆水不波，汾江如練隔銀河。定情一曲撩人思，細聽珠娘子夜歌。”“霧鬢風鬟劇可憐，阿儂朝暮祝生天。豈知乞遍天孫巧，輸與人間並蒂蓮。”《飲裘子靜家口占留別》云[413]：“征衣拂拭倦停驂，壓架藤陰瀹茗甘。零落一樽朋輩集，板橋衰柳話淮南[414]。”《崑山道中》云：“平川奧衍盡江鄉，碧柳參參夾道旁[415]。近水樓臺明瑟瑟，有烟村處有橋梁。（自注：此《崑山道中》題壁詩，曩客吳門，為人傳寫流播。後過金閶，多有錄此詩者。問主人作詩為誰，曰不識。吁！古有‘團扇家家畫放翁’韻事[416]，益增我身世飄零之感矣。[417]）”
《寸心草堂集》，多名卿題辭，而南皮張尚書（之洞）一律推許尤至，并錄于此云：“綵筆紛披五色斕，棣花曾共詠霓班。（原注：介弟文燦與余壬子科南北占一元。）沈深策略陳同甫，閎麗詩才李義山。便許渭濱猶晚節，其如盤谷早投閒。蓬萊方丈無難到，遲汝仙舟輒引還。”
陶村先生題余《西海紀行卷》一律云：“飄然劍俠渡滄溟，筆挾霜鋒斷海鯨。蜃霧樓臺窮絕域，鱟帆風雨壯長征。策勳不限三年例，記里當思四萬程。他日若持龍節去，再來宗慤早知名。”[418]先生遺作盡梓，此詩刊《陶村別集》中。末二語，獎勉期許交至，今讀之猶愧也。
伊墨卿[419]
伊墨卿太守（秉綬），人重其書，而罕見其集。余家藏東坡小像，有墨卿題一律云[420]：“自是星精降不辰，年年祀與感相因。子霞夢斷游儋耳，涑水名高冠黨人[421]。良夜卜成文字飲，荒齋寒卷海天春[422]。只今酣睡軒前鶴[423]，應念南圭舊德隣[424]。”又一山水扇面，墨卿自題云：“無師之畫，隨筆塗之，以破岑寂，雲谷見而取去。此乃生平第二作，真他日笑柄耳。”并一絕云：“白雲缺處見山椒，遙指城闉遠市囂。一縷龍涎小舟熱，西風吹荻晚蕭蕭。”[425]墨卿畫最難得，筆墨又極精細，此幀常置行篋也。
伍意莊贈余名家詩冊一本，又得墨卿一律，題為《寒食日曾賓谷方伯招飲》云：“少聯詩社老逾親，嶺海重逢更可人[426]。行省中書過寒食，同年進士坐比隣[427]。細添沈屑琴尊夜，却憶穠華鄠杜春。記否昔曾修禊事，紅橋攀得柳條新。”亦吉光片羽也。
此冊乃諸名家為葉雲谷農部（夢龍）作，中有張南山一律《墨卿太守枉駕草堂喜晤》云[428]：“我更多故似哀鴻，公亦頻年類轉蓬。心血漸衰憂患後，鬢鬚渾老道途中。蒼虬雨過鱗宜戢，雛鳳天高羽易豐。（謂令嗣少沂明經[429]。）一笑山靈正翹首，要看椽筆氣如虹。（時先生方作《雲泉山館記》，并書勒石。）[430]”南山復自題其後云[431]：“今年見先生[432]，鬚微白矣，故有第四語。先生曰[433]：此真詩也，此詩必存稿中[434]。”然考《松心十集》與《聽松廬詩鈔》均不載，不知何故也。[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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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
[2] 陶淵明《停雲（并序）》序云：“停雲，思親友也。罇酒新湛，園列初榮，願言不從，歎息彌襟。”詩云：“靄靄停雲，濛濛時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靜寄東軒，春醪獨撫。良朋悠邈，搔首延佇。停雲靄靄，時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陸成江。有酒有酒，閒飲東窗。願言懷人，舟車靡從。東園之樹，枝條再榮。競用新好，以怡余情。人亦有言，日月于征。安得促席，說彼平生。翩翩飛鳥，息我庭柯。斂翮閒止，好聲相和。豈無他人，念子實多。願言不獲，抱恨如何。”
[3] 《華字日報》甲辰年七月二十三日所載題作“書懷”。《廣東歷代詩鈔》卷八題作“自題在山泉（并序）”，序云：“寓樓後得隙地，構風臺，雜植花草。以鐵筧導流泉，可以漉巾，可以濯硯，可以澆花，可以煑茗。泉之清泠，不減吾粵之九龍西華。蓋港人汲飲皆引導山泉為天廚玉液也。高簷見山，後榮近樹，榜曰‘在山泉’，以志高寄，以寫幽思焉。”《說劍堂詩集》卷一以上序為題，“雜植”、“近樹”分別作“雜蒔”、“傍樹”。二者所選均為第一、四兩首。
[4] 楊萬里《題潘彦政叔姪濯纓齋（名師文）》：“愚溪之口湘江左，茆齋不小亦不大。齋前看江江只流，江中望齋齋更幽。兩潘讀書韻清壯，湘妃出聽魚吹浪。大潘皎如鶴出林，小潘不減在沙金。向來姓名到天府，市人莫笑渠塵土。濯纓當屬最閒人，兩潘且彈冠上塵。”
[5] 自“樓後”句以下，曾載於甲辰年七月二十三日《華字日報》：“寓樓後得隙地，構風臺，雜植花草。以鐵筧導流泉，可以漉巾，可以濯硯，可以澆花，可以煑茗。泉之清泠，不減吾粵之九龍西華。蓋港人汲飲皆引導山泉為天廚玉液也。高簷見山，後榮近樹，榜曰‘在山泉’，以志高寄焉，以寫幽思焉。賦《書懷》四首，乞海外同道投和焉。（詩略）”所錄詩中“兵志”作“兵事”。案：甲辰年七月二十四日《華字日報》即載楊其光“投和”之作《和蘭老書懷四首次原韻》：“黃門裘馬昔翩翩，倒瀉詞源萬斛泉。老了著書閒歲月，卻將憂憤換中年。”“湖海知名儗謝公，題詩多在百花叢。醉邊隱抱舂陵感，一劍騰騰欲躍空。”“閱劫棋枰心已寂，客塵排妄學須彌。只餘癡夢刪難盡，秋士離騷況旅思。”“新築山泉數往還，水天閒話故鄉山。倦遊倘有思歸志，與子相要泉石間。”甲辰年七月二十九日《華字日報》亦載武進賀彝《次韻奉和蘭老在山泉四首》：“勞勞人海似鴻翩，故態狂奴尚昔年。退步英雄寧學圃，聊蒐草木續平泉。”“使酒豪情蓋次公，未甘頭腦老書叢。枕流潄石平生志，世事浮雲付太空。”“縮地長房今已杳，何曾芥子納須彌。無端棖觸江湖想，勺水泠泠起遠思。”“扶搖大鳥倦飛還，恨未囊金遂買山。清濁都憑君領畧，故應勞我夢魂間。”
[6]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
[7] 《漁洋山人精華錄》卷九《廣州竹枝六首》其五：“鬊雲盤髻簇宫鴉，一線紅潮枕畔斜。夜半髮香人夢醒，銀絲開遍素馨花。”
[8] 《松心十錄》壬集《花地集》卷四《珠江雜詠》七首其四：“水閣花開助晚妝，素馨盤髻亦尋常。怪他奉使漁洋老，夜半何由覺髮香。（漁洋奉使來粵，而夜半髮香，夢醒，吟‘銀絲開遍素馨花’之句，似是身臨其境者。）”
[9] 《道古堂詩集》卷一八題作《珠江竹枝詞六首和何監州》，此處分別節錄自其中第四、一首：“論斛量珠買得無，魚珠爭及蚌珠粗。若將江作珠胎比，儂是江心一顆珠。”“村裏歌聲水面腔，阿奴生小住珠江。淩波只恐塵生步，不著鴉頭襪一雙。”案：《粟香隨筆》卷六的看法有所不同：“廣州竹枝詞，以漁洋山人六絕句為最佳。”
[10]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
[11]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案：《華字日報》甲辰年六月初九日“居巢”條所云可參：“居梅生以江湖畫師作諸侯賓客，張德甫廉訪督兵江西時，招致幕中。梅生知兵法，故軍中詞極激昂雄壯。梅生品高雅，性淡泊，不輕發一言。其畫則人視同拱璧，所謂與惲南田同價者也。詩新警幽深，戛戛獨造。有《今夕庵稿》一卷。”
[12] 陳璞《擬廣東文苑傳》所云可參：“居樟華，又名溥，最後更名鍠，字少楠。番禺人。聰敏好學，博涉經史，尤精熟《選》理。嘗作《白菊》詩百首，才名噪一時。工駢體文，沈博絕麗，鮮與為比，文章鉅公咸賞之。年四十餘，始補諸生。客死韶州。著述散逸。所存《灕江草》、《枝溪草》，皆少作云。”
[13] 據可推測居巢生年，且與本書卷三“梅邊索句圖”條中“年七十七矣”的居廉（古泉）所作詩中懷念其兄梅生之語“卅年忽記聯牀句”大體契合。而與經由楊永衍自序《粵東詞鈔二編》所推斷的結果不同：“吾粵詞家，自許青皋茂才、沈伯眉學博采入《粵東詞鈔》，古今作者皆備。其書刻於道光己酉春，距今閱四十餘載矣。故友居梅生工於詞，嘗欲續刻數家，以補許、沈之遺，未果。余又不能詞，然以詞為詩之餘，其纏綿悱惻、字句長短，實與古樂府相通。每見詞卷，或購藏，或鈔寫，或出友人投贈之作，江村無事，日手一編，而諷詠之意頗有會。今梅生化去將三十年，余衰老日甚，顧詞卷之橫陳案上，則猶往時興致也，因輯錄十餘家，為《粵東詞鈔二編》。梅生之作，名《烟語詞》，咸豐丁巳之冬，其板被兵火燬去，未經復刻，故多錄焉。是編刻成，惜梅生不及見矣。光緒十八年歲次壬辰秋九月，番禺楊永衍識於添茅小屋，時年七十五。”
[14] 《粵東詞鈔二編》擇錄居巢詞二十五首：《踏莎行》（俠骨鸞停）、《百花令》（故宮何處）、《南歌子》（井愛金闌好）、《醉花陰》（綠意欲肥紅不瘦）、《浪淘沙》（花格脫燕支）、《浪淘沙》（闌角影亭亭）、《生查子》（孤眠慣未能）、《齊天樂》（城中不省秋聲到）、《齊天樂》（瓜廬偪仄蒸還濕）、《好事近》（茉莉晚花明）、《沁園春》（約冷湖州）、《浪淘沙》（嵐氣罨花光）、《百字令》（味紅閣主）、《減蘭》（可人如玉）、《高陽臺》（旗影回春）、《滿江紅》（燕子磯頭）、《大有》（汐社頑民）、《浪淘沙令》（小小田田）、《高陽臺》（鐵甕山圍）、《高陽臺》（碧玉小家）、《喜遷鶯》（舊時月色）、《浣溪紗》（片片輕容妙翦裁）、《金縷曲》（天意真難問）、《浣溪紗》（自是尋春去較遲）、《夜合花》（玉雨頻吹）。
[15]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
[16] 《北江詩話》卷一：“黎明經簡詩，如怒猊飲澗，激電搜林”。卷三：“作詩造句難，造字更難。若造境造意，則非大家不能。近日順德黎明經簡，頗擅此長。惜年甫四十而卒。然所存諸詩，尚足以睥睨一世”。又，《雪廬詩話》：“作詩不問工不工，但問其成不成。成者，成一家之謂，未有不成家而能傳者。……吾鄉黎二樵苦心於鍊字、鍊句、鍊意，亦自成一家。此千古不磨者也。”
[17] 《今夕庵詩鈔》題作“讀二樵山人詩”，此處所錄為其中首聯和頸聯，頷聯和尾聯為：“輿臺競末路，奴主等陳人”、“此才天亦愛，山澤未淄磷”。
[18] 《南亭四話》卷一《莊諧詩話》“造句造意”條與此則僅首句中“吾鄉”作“番禺”異。
[19]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
[20] 《定盦文集補》上卷題作“乙酉十二月十九日得漢鳳紐白玉印一枚文曰緁伃妾趙既為之說載文集中矣喜極賦詩為寰中倡時丙戌上春也”，此處節錄自其中第一首。
[21] 缺憾：《定盦文集補》本作“缺陷”。
[22] 《荔村吟草》卷二題作“題趙飛燕印拓本後（玉印徑寸，厚五分，潔白如脂。紐作飛燕形。文曰‘倢伃妾趙’四字，篆似秦璽，獨‘趙’字以鳥跡寓名。嘉靖間藏嚴分宜家，後歸項墨林，又歸錫山華氏及李竹懶家，最後嘉興文復山得之。仁和龔定庵舍人以朱竹垞所藏宋拓《婁壽碑》相易，益以朱提五百，遂歸龔氏。此冊乃何夢華所拓也，後歸潘德畬方伯）”。《楚庭耆舊遺詩》後集卷一“文復山”作“文後山”，無“後歸”句。案：《石雲山人詩集》卷一九《漢鉤弋夫人婕妤小玉印》序有云：“余謂燕飛倉琅，根啄皇孫，且白虎殿晨傳失衣，羣眾讙嘩，縱金塗壁釭，制度侈美，而掖庭發狀，北宮啄矢，其印當毀，安得流傳至今。況婕妤之策拳夫人在前，自以鉤弋所佩為定。印為潘德輿比部（仕成）所得，屬考證并系以詩。”《樂志堂詩集》卷五《漢鳳紐白玉印歌》序云：“漢鳳紐白玉印，文曰‘婕妤妾趙’，向為龔定菴舍人所得，定為飛燕趙后物，詩文並載集中。後歸潘德畬郎中，而程春海侍郎、吳荷屋中丞又定為鉤弋夫人物，均未見其必不然。然鉤弋雖奇女，以視宜主幼聰悟，積思精切，且顓事膏沐，澡粉其費，無所愛者，其好事固當不同。至謂‘掖庭發狀，北宮啄矢，其印當毀，安得流傳’，則從幸甘泉，有過見責，以憂死者，又得流傳耶？況懋膺洪冊，踴躍遺書，則姊妹當並工詞翰，縱不必泥印末一字為鳥篆，鳥之喙三，鳥之趾二，故知隱寓其號，亦無不可，定為昭陽舍中物矣。楊妃之錦襪，明鄭貴妃之敕賜袈裟，世猶豔稱之。作詩以紀，怙寵者亦增人太息矣。”
[23] 殘：《荔村吟草》本作“鎪”，《楚庭耆舊遺詩》本作“搜”。
[24] 字：《荔村吟草》本作“迹”，《楚庭耆舊遺詩》本作“亦”。
[25] 惱：《荔村吟草》本、《楚庭耆舊遺詩》本作“懊”。
[26] 原刊於日報本甲辰年六月初十日（一九〇四年七月二十二日），未署名，題作“宋紹濂”，此處據補。
[27] 詩凡四首，此二聯分別出自其中第一、四首：“三十六陂清曉時，瓊花朶朶浸琉璃。香藏世界無塵劫，夢墮清涼有月知。仙掌盤空秋露冷，露筋祠靜野風吹。浣紗人去吳宮寂，烟鎖銀塘欲怨誰。”“莫是瑤池侍女妝，舞腰猶束素霓裳。聞香都不辨花水，有色何須傲雪霜。低護蝶魂銀帔冷，深籠鴛夢翠紗涼。謫仙名字香山姓，一瓣風流合溯將。”
[28] 以上文字，《嶺南畫徵略》卷一〇所引作“宋紹濂，字子熙，番禺人。花卉明麗。工詩，以賦白蓮得名，句云：‘香藏世界無塵劫，夢墮清涼有月知。’又云：‘聞香都不辨花水，有色何須傲雪霜。’人呼為‘宋白蓮’”。
[29] 僧：原作“儈”，據日報本校改。
[30] 子熙：日報本作“紹濂”。
[31]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案：《華字日報》甲辰年六月初八日“黎簡”條所云可參：“順德黎簡，字未裁，及游覽羅浮西樵歸，更字二樵，又名其室曰‘五百四峰堂’也。足跡不逾嶺，而名滿天下。其畫學倪高士，參以清湘。詩則於昌黎、東野外，自成一面目，洪北江詩話謂其‘造意造境’。當時有詩一、畫二、字三、印四之稱。其印章皆自製，直入漢人之室。聞簡作畫，成輒擲筆歎曰：‘五百年後，必有知我者。’不意歿後即有番禺潘鈞石文學，酷嗜其書畫，仿翁覃溪寶蘇室、陳仲卿鄺齋故事，顏所居曰‘黎齋’，以藏簡之遺墨。當時謝里甫太史為繪齋圖，並題詩云：‘三絕人推老鄭虔，關心猶恐死無傳。如今碎錦爭收拾，何必遙遙五百年。’又江西吳蘭雪先生《香蘇山館集》有《黎齋》詩。”
[32] 案：這兩首詩中的第一首，已見《五百四峰堂詩鈔》卷一七，為題作《絕句二首》的兩首詩中的第二首，惟“靉靉”作“靉靆”；第二首，已見《五百四峰堂詩鈔》卷一六，為題作《客居悶雨》的五首詩中的第四首，惟“大烏”、“天海”分別作“大夫”、“煙海”。
[33] 余：雜錄本作“予”。
[34] 五百四峰：雜錄本作“五百峰”。
[35] 擔：雜錄本作“甔”。
[36] 三日：雜錄本作“不三日”。
[37] 以上，雜錄本總題作“題山水”。
[38] 以上，雜錄本題作“題南浦綠波圖”。其中題詩，又見於廣東省博物館所藏題為“暮色叢葦圖”者，詩末款識為：“予為李正夫作畫冊，又為雲隱作，語多一快！秋階之蟲，以怨吟為命者耶？黎簡。”梁守中校輯本《五百四峰堂詩鈔》所錄，“汀波”、“巖頭如個”、“鬢易霜”分別作“江波”、“巖前若個”、“鬢易蒼”。
[39] 此詩，雜錄本題作“題巫山十二峰圖贈謝退谷”。
[40] “楊丈椒坪”諸句：《嶺南畫徵略》卷五引《綠水園讀畫記》作“楊氏鶴洲草堂有二樵墨梅扇面，自題云：‘居士湛然如鏡明，梅花映空如水清。就中非一亦非二，無以琉璃同水晶。’二樵寫花卉不多見。末語用《楞嚴經》，頗有禪趣”。
[41]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
[42] 自“張德甫方伯”句以下：《南亭四話》卷二《莊諧詩話》“牡丹扇”條作“于式枚京卿之父，名丹九，有才名。張德甫方伯為之作合，偶粵東居玉徵女士，女士善花卉。合婚之夕，張以團扇即席索繪設色牡丹一本，于填詞以謝冰人。嘉應張鳳曹時官柳州知府，賦長篇云云”。詩中“新曉”、“巧爭”分別作“侵曉”、“漫爭”。
[43] 《梅窝詩鈔》卷三有題注：“友人番禺居梅生女，許字同邑林明仲茂才，未婚而卒”。
[44]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
[45] 野雲：雜錄本作“朱野雲處士”。
[46] “挈箇”句下：雜錄本尚有注：“君此行擬挈眷出游”。
[47] 《秋庵遺稿·秋庵詞草》未見收錄此詞。
[48] 原未標目，此為整理者另擬。
[49] 《人境廬詩草》卷六《今別離》凡四首：“別腸轉如輪，一刻既萬周。眼見雙輪馳，益增中心憂。古亦有山川，古亦有車舟。車舟載離別，行止猶自由。今日舟與車，倂力生離愁。明知須臾景，不許稍綢繆。鐘聲一及時，頃刻不少留。雖有萬鈞柁，動如繞指柔。豈無打頭風，亦不畏石尤。送者未及返，君在天盡頭。望影倏不見，煙波杳悠悠。去矣一何速，歸定留滯不。所願君歸時，快乘輕氣球。”“朝寄平安語，暮寄相思字。馳書迅已極，云是君所寄。既非君手書，又無君默記。雖署花字名，知誰箝緡尾。尋常並坐語，未遽悉心事。況經三四譯，豈能達人意。只有班班墨，頗似臨行淚。門前兩行樹，離離到天際。中央亦有絲，有絲兩頭繋。如何君寄書，斷續不時至。每日百須臾，書到時有幾。一息不相聞，使我容顏悴。安得如電光，一閃至君旁。”“開函喜動色，分明是君容。自君鏡奩來，入妾懷袖中。臨行剪中衣，是妾親手縫。肥瘦妾自思，今昔得毋同。自別思見君，情如春酒濃。今日見君面，仍覺心忡忡。攬鏡妾自照，顏色桃花紅。開篋持贈君，如與君相逢。妾有釵插鬢，君有襟當胸。雙懸可憐影，汝我長相從。雖則長相從，別恨終無窮。對面不解語，若隔山萬重。自非夢來往，密意何由通。”“汝魂將何之，欲與君追隨。飄然渡滄海，不畏風波危。昨夕入君室，舉手搴君帷。披帷不見人，想君就枕遲。君魂倘尋我，會面亦難期。恐君魂來日，是妾不寐時。妾睡君或醒，君睡妾豈知。彼此不相聞，安怪常參差。舉頭見明月，明月方入扉。此時想君身，侵曉剛披衣。君在海之角，妾在天之涯。相去三萬里，晝夜相背馳。眠起不同時，魂夢難相依。地長不能縮，翼短不能飛。只有戀君心，海枯終不移。海水深復深，難以量相思。”
[50] 善變：《人境廬詩草》卷八作“善作”。
[51] 世界：《人境廬詩草》本作“世變”。
[52] 挈：《人境廬詩草》本作“擷”。
[53] 此為《人境廬詩草》本《酬曾重伯編修》二首其二。又，《新民叢報》第三年第四號所載題作“酧曾重伯編修並示蘭史”，有自序云：“重伯序余詩，謂古今以詩名家者，無不變體，而稱余善變，故詩意及之。”又，《華字日報》甲辰年九月初三日所載題作“論詩酬曾重伯編修並示蘭史”。
[54] 尤亟：《嶺南詩存》卷五作“猶怯”。
[55] 發：《嶺南詩存》本作“去”。
[56] 玉笛銅琶：《人境廬詩草》卷五作“玉管銅絃”。
[57]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正月十七日（一九〇五年二月二十日），題作“沈孝耕”，此處據補。
[58] 維揚：日報本作“揚州”。
[59] 《華字日報》甲辰年十月二十四日錄後二首，題作“將入都門感賦留別南中諸友并寄老蘭”。
[60] 無限：原作“無恨”，據日報本校改。
[61] 病：《華字日報》甲辰年十月二十四日所錄作“怯”。
[62] 使車：原作“便車”，據日報本校改。
[63] 夷：日報本作“彝”。
[64] 蛤蜊：日報本作“蛤利”。
[65]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正月十八日（一九〇五年二月二十一日），題作“翁公子”，此處據補。
[66]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正月十九日（一九〇五年二月二十二日），題作“邱菽園”，此處據補。
[67] 近益奇肆：日報本作“瓣香瑟人”。
[68] 案：杜甫《飲中八仙歌》：“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麯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宗之蕭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焦遂五斗方卓然，髙談雄辯驚四筵。”又，《飲冰室文集》之四十五（下）《廣詩中八賢歌》：“詩界革命誰歟豪，因明钜子天所驕。驅役教典庖丁刀，何況歐學皮與毛。（諸暨蔣智由觀雲。君邃於佛學，尤好慈恩宗，因自號因明子。）”“東甌布衣識絕倫，黎洲以後一天民。我非狂生生自云，詩成獨泣問麒麟。（平陽宋恕平子。）”“枚叔理文涵九流，五言直逼漢魏遒。蹈海歸來天地秋，西狩吾道其悠悠。（餘杭章炳麟太炎。）”“義寧公子壯且醇，每翻陳語逾清新。齧墨嚥淚常苦辛，竟作神州袖手人。（義甯陳三立伯嚴。君昔贈余詩有‘憑闌一片風雲氣，來作神州袖手人’之句。）”“哲學初祖天演嚴，遠販歐鉛攙亞槧。合與莎米（謂莎士比亞及米兒頓，皆歐洲近世大詩人也）為鰈鶼，奪我曹席太不廉。（侯官嚴復幾道。）”“放言玩世曾觙庵，造物無計逃鐫鑱。曼歌花叢酒正醰，說經何時詩道南。（湘鄉曾廣鈞重伯。君昔為余畫扇，作齊詩圖，跋語云：任公好余所治齊詩圖，予之詩道南矣。其狂率類此。）”“絕世少年丁令威，選字穠俊文深微。佯狂海上胡不歸，故山猿鶴故飛飛。（豐順丁惠康叔雅。）”“君遂之節如其才，呼天不譍歸去來。海枯石爛詩魂哀，吁嗟吾國其無雷。（淮南吳保初彥復。君抗疏憂國事，不得達，棄官歸，且凍餓，厚祿故人書招之，不出山也。）”又案：《香海集》有《畫中八賢歌》、《廣畫中八賢歌》。
[69] 林氅雲：日報本作“林敞雲”。
[70] 《丘菽園居士詩集》初編卷一題作《詩中八友歌（并序）》，序云：“案頭雜陳時賢詩稿，皆素識也。舊雨不來，秋風如訴，因成長歌，寫我懷人。”詩云：“南海先生倡維新，新詩偏與古豔親。筆端行氣兼行神，中心哀樂殊勝人。（康更生有為）公度恢奇足平生，員輿九萬常縱橫。門戶不屑前人爭，獨簡萬緣息心兵。（黃公度遵憲）林四丰神自一家，絕句高唱天半霞。詩成寄我南海涯，風絃水調銅琵琶。（林氅雲鶴年）兵間轉徙唐灌陽，斐亭往迹沉螺桑。荻花滿船明月光，白頭吟望涕浪浪。（唐薇卿景崧）蘭史香江稱寓公，盡醉江頭杯不空。直從元始愁鴻濛，劍氣都化美人虹。（潘蘭史飛聲）吾家仙根工悲歌，鐵騎突出揮金戈。短衣日暮南山阿，鬱勃誰當醉尉呵。（丘仙根逢甲）王郎王郎爾莫哀，手拔鯨角滄溟開。津頭劍躍洪濤堆，詩中日闢新蒿萊。（王曉滄恩翔）神州俠士任公任，日對天地悲飛沈。傾四海水作潮音，舉世滔滔誰知心。（梁任公啓超）”
[71] 《丘菽園居士詩集》初編卷七題作《題白傅〈琵琶行〉後》。
[72] 此為《庚寅偶存》中《再集聽雨樓詠古分得二首》其二，自注中“娶”、“二喬蓋已老矣”分別作“分納”、“蓋二喬已老矣”。又，《五百石洞天揮麈》卷九所錄，自注中“娶”、“十四年”分別作“分納”、“建安十四年”。案：注語不確。赤壁之戰發生在建安十三年，銅雀臺之建造是在建安十五年。又，關於赤壁，杭世駿《訂訛類編》卷五云：“《堅瓠集》云：曹操入荊州，孫權遣周瑜與劉備倂力逆操，遇於赤壁，操軍大敗。蓋謂鄂州蒲圻縣赤壁也。（案：今蒲圻、嘉魚皆屬武昌府。）黃州亦有赤壁，但非周瑜所戰之地。東坡《賦》曰：‘西望夏口，東望武昌。’（案：夏口今漢口。武昌今武昌縣。）非孟德之困於周郎者乎？蓋亦疑之。故作長短句云：‘人道是周郎赤壁。’謂之‘人道’，是則心知其非矣。韓子蒼知黃州日，聞賊起旁郡，作詩云：‘齊安城畔山危立，赤壁磯頭水倒流。此地能令阿瞞走，小偷何敢下蘆洲。’是直以齊安赤壁為周瑜所戰之地，豈非因東坡之語耶？又山西霍州亦有赤壁。《筠廊偶筆》云：《輿圖考》載楚中赤壁有二，一在嘉魚，一在黃州。嘉魚乃周瑜破曹操處。蘇子瞻以黃州赤山為赤壁，謬也。《棗林雜俎》（海寧談遷孺木著）：古赤壁，嘉魚縣北六七十里，赭石雄峙，即周瑜破曹操處，樵豎時得遺鏃沙礫間。北岸烏林，曹所戍守也。懸岸鑱額，蘇子瞻署之曰赤壁。其左就湮，僅見‘與弟’字。嘉靖辛亥，華亭莫如忠登其上，祀曰：長公于鑱石稱‘與弟’云者，固嘗偕子由來，表赤壁所在章矣。而《賦》作于黃州，要以即事寓言，不害為情之所託，俟好古者之自定也。”
[73] 詩：原誤作“時”，據日報本校改。
[74]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正月二十日（一九〇五年二月二十三日），題作“唐中丞”，此處據補。
[75] 《說劍堂詩集》卷一有《唐灌陽中丞（景崧）枉駕山居外出未迓補呈一詩》。又潘飛聲《景泉宴集次韻奉和灌中丞》：“檀板金尊勸客醺，畫筵花片坐繽紛。瓊枝歌字圓成串，璧月簾波細有紋。前擁貔貅後鶯燕，舊辭軒冕暫松雲。天南開府閻州督，宏獎風流四座欣。”載《鷺江報·詩界蒐羅集》一九〇四第七十六期。
[76] 《師友風義錄》題作“呈吉林寶佩蘅及高陽李蘭蓀相國”。
[77] “可有”句下：《師友風義錄》本有注：“用明劉綎事，指劉永福”。
[78] “已無”句下：《師友風義錄》本有注：“今越南乂安省”。
[7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正月二十一日（一九〇五年二月二十四日），題作“林浣香”，此處據補。
[80]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正月二十九日（一九〇五年三月四日），題作“石黑忠悳”，此處據補。
[81]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二月初一日（一九〇五年三月六日），題作“井上哲”，此處據補。
[82] 載《東游叢錄》卷四《井上哲次郎筆談》，如“問：久聞執事精研哲學、倫理學，願聞要領。答：哲學、倫理學之事，最要絮說，不能簡短述之也。然貴國古來之倫理雖大好，而在今日則有可補之者，是弟等所欲言也。問：請言今日當補之事。答：試舉其二三。曰崇人格之觀念，曰重個人之權利，曰自有平等之精神，曰知思想理想之要。其他不遑屈指，今如理想，殊重要者也。問：願問理想之重要。答：理想一也，而有個人之理想，有國家之理想。個人之理想，則倫理之本源也；國家之理想，則國家隆盛之原因也。理想者，非取模範於過去，而期將來者也，欲駕過去一切文明而上之者也，非尚古之意也，逐新而進之意也。”
[83] 夜半：《巽軒詩鈔》作“半夜”。
[84] 《巽軒詩鈔》題作《秋江晚眺二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二首。
[85] 《巽軒詩鈔》題作“秋江晚眺四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二首。
[86] “遠樹”句：《巽軒詩鈔》作“岸樹蒼烟罩”。倉翠，日報本作“蒼翠”。
[87] 《巽軒詩鈔》題作“郊行即目”。
[88] 《巽軒詩鈔》題作“村居雜吟”，凡二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二首。
[89] 卭竹：《巽軒詩鈔》作“笻竹”。
[90] 出自《巽軒詩鈔·塔澤閒居》。
[91] 出自《巽軒詩鈔·賀森田君令大母八十》。
[92]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二月十三日（一九〇五年三月十八日），題作“仙洞綺語”，此處據補。
[93] 夢香：《東都仙洞綺話》作“夢香情史”。
[94] “晴煙”句：《東都仙洞綺話》本作“紅樓十里煙籠水”。
[95] 蓉塘：《東都仙洞綺話》本作“蓉塘散史”。
[96] 牡丹亭：原誤作“壯丹亭”。
[97] “花月”一聯：《東都仙洞綺話》本未見。
[98] 春江：《東都仙洞綺話》本作“春江情仙”。
[99] “滿樓”一聯：《東都仙洞綺話》本未見。
[100]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二月十三日（一九〇五年三月十八日），題作“海東詩派”，此處據補。
[101] 《鳴鶴先生叢話》題作《金陵三首》。此處所錄，分別為其中第二、一、三首。
[102] 河畔：《鳴鶴先生叢話》本作“河上”。
[103] “不堪”句：《鳴鶴先生叢話》本作“何人更誦牧之詩”。
[104] 逐：《鳴鶴先生叢話》本作“逝”。
[105] 千古秦淮：《鳴鶴先生叢話》本作“桃葉渡江”。
[106] 尾注：日報本作“上野公園有銅佛高三丈”。
[107] 《鯢山詩稿》題作“墨水夜游詞同大戶五峰賦二首”。
[108] 愛：日報本作“受”。
[109] 正：《鯢山詩稿》本作“已”。
[110] 蒼松：日報本、《鯢山詩稿》本作“老松”。
[111] 蔡毅《潘飛聲〈在山泉詩話〉所收日本漢詩考》有云：“至於潘飛聲所云‘日本詩派多學王阮亭’，則似有以偏概全之嫌。日本對清詩的接受，在江戶時代，王漁洋固然享有盛名，但最流行者，實為袁枚。廣瀨淡窗《淡窗詩話》云：‘有學清詩者，皆師袁子才。’隨園之風靡天下，甚至導致了江戶後期著名詩人賴山陽的不滿：‘如何此間管窺豹，唯把一袁概全清。’（《夜讀清諸人詩戲賦》）明治維新後，中日文人開始直接交流，書籍流通也更為便捷，日本漢詩人不專一途，轉益多師，實難以漁洋一人概之。但具體就日下部詩作而言，潘飛聲此語或可當之。《（鳴鶴先生）叢話》所收詩作，絕大多數為五、七言絕句，空靈雋永，風神搖曳，頗有漁洋之‘神韻’。然日下部本以書法名世，漢詩乃其餘事，無論作品數量還是實際影響，在明治漢詩均不足道，潘氏所云‘日之老詩人也’，如果僅因其渡清時年已五十三歲而尊之為‘老’，則無疑也。”另，張伯偉《清代詩話東傳略論稿》亦可參。
[112]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二月十七日（一九〇五年三月二十二日），題作“永井久”，此處據補。
[113] “棄官”句：日報本作“為橫濱郵船會社長”。
[114] 《華字日報》乙巳年二月十五日載潘飛聲《日本永井禾原君（久）過訪并贈檀欒集即次集中第一會韻奉酬》：“空山風雨聽蛩音，一卷檀欒識素心。海外忽停徐福櫂，客中未碎伯牙琴。三邊捷報頻傳電，十日平原最自今。（時同約飲。）好酹軍神同解劍，唾壺高擊笑雄心。”
[115] 本田種竹：原誤作“本園種竹”。
[116] 《檀欒集》第二十三集題作“冷灰先生招同檀欒吟社泛舟到濹東飲植半樓即興有詩次韻如數和之”，《來青閣集》卷六題作“冷灰招同檀欒吟社諸友泛舟到濹東飲植半樓即興有詩次韻如數和之”。五：原誤作“四”。
[117] “醉倚”一聯：《來青閣集》本作“醉倚江樓欄一角，看詩誰拂壁間塵”。
[118]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六月初十日（一九〇五年七月十二日），題作“沈孝耕”，此處據補。
[119] 倉場：日報本作“倉”。
[120] 盛世：日報本作“盛此”。
[121]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二月初六日（一九〇五年三月十一日），題作“尹仰衡”，此處據補。
[122] 《老劍文稿》中《越臺秋望賦》：“噫嚱乎，金虎殺節，朱鳶成秋。登越臺以一望，杳炎海之悠悠。森寒煙於日腳，悲落木於城頭。念關河之歲暮，悼烽火於窮陬。對此西風殘角，古堞危樓，莫不溯滄波而欲絕，感戎馬以增愁。若夫萬瓦欲流，煙郭如畫，帆影無極，江聲忽邁。遵銅柱以為期，指金潾而問界。睇澤國之露零，聽土囊之秋噫。攬佳日以翱翔，席嵐翠而成疥。何乃頻催白雁，數刦紅羊。天慘慘而送雨，雲漠漠而含霜。風日淒緊，山川悲涼。悵攜尊於九日，愁捐玦於重洋。登高落帽，望遠沾裳。況復祅氛上河，蠻烟沈海。斷港蕭瑟，戈船逶迤。觸貪狼之兩角，掉飢蛟之一尾。初捲浪於龍堂，近吹腥於海市。黃灣之橋臥虹，魚珠之山對壘。咽哀笳而未斷，釣孤月而忽起。則登斯臺也，將有裂眥越裳，嚼齒五嶺，倚劍甌閩，揮旗參井，戮鯨鯢以封觀，洗劫灰於俄頃。正天地之義氣，壯河山於服領。豈必撫空谷之搖落，吊滄洲之頑獷也哉！於是僕本恨人，遙懷曷已。漆室同憂，危欄獨倚。方欲挽銀漢於高秋，請長纓於南紀。腸斷黃花，魂銷白水。下歌舞之岡頭，溯蒹葭於萬里。”
[123]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二月初八日（一九〇五年三月十三日），題作“符子琴”，此處據補。
[124] 自“廣州魚雷局”以下：《番禺河南小志》卷三作“潘飛聲《綠水園詩話》曰：‘魚雷局設於珠江南岸，大府特舉符子琴來襄局事。丙戌春，海氛已平，大集文士醼飲於約雲樓。嗣是，楊氏鶴洲草堂、伍氏鏡香館及余家梧桐庭院、海幢寺蓮公禪房時時作書畫高會，而約雲樓題句最多。’”案：據楊其光《花笑樓詞·花笑詞》中的《瑞鶴仙》（海樓凌碧落），當日同集者尚有陳璞、何維樸（詩孫）等。
[125] 郡丞：日報本作“丞”。
[126] 《蓮西詩存》卷下題作“符子琴步陳古翁韻見贈復疊韻荅之”。
[127] “鯨魚”句：《蓮西詩存》本作“鯨雷來射虎門潮”。
[128] 《香海集》有《符子琴通守（翕）自潮陽道出香海連夕醼集席上賦詩》四首。
[129] 《邱園雅集圖卷》藏於廣州美術館。光緒二十五年，邱誥桐在園中招待從上海來的名士符翕，並邀得潘飛聲、楊永衍及朝鮮人尹囷等一同雅集，覺得如此盛會不可不留下圖景，於是又請居廉作畫（居廉上年應邀創作《邱園八景圖》）。此手卷由邱家子弟晴波畫人像，居廉學生陳壽泉補畫衣冠，山水部分由居廉繪製。參照《邱園八景圖》，很容易分辨出卷中人物在園林中的活動地點，如“流春橋”上有潘飛聲的身影，等等。因居廉署款在伍意莊之後，該卷一直為人忽視。所幸符氏《蔬筍廬詩略》中《邱園雅集圖（并序）》一首記錄了當年雅集的情景，序云：“己亥春三月，余來順德龍山訪邱園主人，仲遲駕部大集名士，同作盛會。座上楊椒坪司馬年八十二、居古泉少尉七十二、溫瓞園觀察六十六、朝鮮尹溪石孝廉五十八、潘蘭史徵君四十二、丘仲閼工部三十六、仲遲駕部三十二，余年六十，忝列第四人。居古泉先生繪《邱園雅集圖》，諸名士皆賦詩，余首唱並記其事。”詩云：“招手金峰頂，山光到座隅。亭臺新竹石，池沼小江湖。逸少管弦感，張為主客圖。鬚眉吾已老，高詠愧潛夫。”
[130]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二月初九日（一九〇五年三月十四日），題作“歸省贈言”，此處據補。
[131] 官壁：原作“官閣”，據《歸省贈言》校改。
[132] 以下，《歸省贈言》本尚有“俱是君家故事，故用之”。案：《全唐詩》卷五五四《贈金州姚合使君》：“為郎名更重，領郡是蹉跎。官壁題詩盡，衙庭看鶴多。城池連草（一作竹）壍，籬落帶椒坡。未覺旗旛（一作旌）貴，閒行（一作遊）觸處過。”《全唐詩》卷六六七《報顔標》：“為報顔公識我麽，我心唯只與天和。眼前俗物關情少，醉後青山入意多。田子莫嫌彈鋏恨，寗生休唱飯牛歌。聖朝若為蒼生計，也合公車到薜蘿。”
[133] 紅樓：《春濤詩鈔》卷一八《歸省贈言》本作“紅橋”。案：此首，《春濤詩鈔》本題作《送姚志梁歸清國》：“會每相逢倒羽巵，不將衰病負佳期。紅橋春禊好詩話，白紵夏歌新別離。雪藕人愁花落後，采菱舟去月生時。重來能及重陽否，戲馬登臨多所思。”
[134] 《雲海詩鈔》卷下題作《送姚子梁通守還清國》：“江城五月送君還，杜宇聲中淚滿衣。惜別但知今夕短，論文應恨故人稀。魂隨畫鷁馳吳楚，夢趁征驂到海沂。莫厭九州西更遠，干戈戢日訪庭園。”
[135] 鷁尾：《歸省贈言》本作“客路”。
[136]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二月初十日（一九〇五年三月十五日），題作“梅影詩”，此處據補。
[137] 天文：原誤作“大文”。
[138] 《日本地理兵要》、《琉球地理志》、《雲南勘界籌邊記》只是姚文棟所撰輿地之書的一小部分。
[139] 緣：日報本作“綠”。
[140] 照來：《春濤詩鈔》卷一六作“笑臨”。案：《春濤詩鈔》題作“梅影四首和姚農盦原韻”，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三首聯：“瑤臺月下始逢時，半倚仙幃欲出遲。殘笛一聲腸又斷，古琴三弄指先知。笑臨明鏡寒無語，寫上冰綃悄有姿。猶覺賸香吹素袂，忽然相失恍然疑。”
[141] 冰：原作“水”，據日報本、《春濤詩鈔》本校改。
[142] “畫中”二句：為《春濤詩鈔》本《梅影四首和姚農盦原韻·疊韻》第三首頷聯：“心竅虛明閉目時，何嫌暗室月生遲。畫中消息詩先得，紙上安排筆未知。若捨本真求外貌，恐將形似損幽姿。離憂莊夢不平涉，千古肯容蜂蝶疑。”
[143]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二十七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二十九日），題作“邱菽園”，此處據補。
[144]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二月二十六日（一九〇五年三月三十一日），題作“梅窩先生”，此處據補。
[145] 此句實出自韓愈《和席八十二韻》：“絳闕銀河曙，東風右掖春。官隨名共美，花與思俱新。綺陌朝遊間，綾衾夜直頻。横門開日月，髙閣切星辰。庭變寒前草，天銷霽後塵。溝聲通苑急，柳色壓城匀。綸綍謀猷盛，丹青步武親。芳菲含斧藻，光景暢形神。傍砌看紅藥，廵池詠白蘋。多情懷酒伴，餘事作詩人。倚玉難藏拙，吹竽久混真。坐慙空自老，江海未還身。”
[146] 《梅窩詩鈔》卷一凡三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二首。
[147] 《梅窩詩鈔》卷二題作“滕王閣（道光丁未曾燬于火）”。
[148] 盆口：《梅窩詩鈔》本作“湓口”。
[149] 《梅窩詩鈔》卷二凡五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三首。
[150] 《梅窩詩鈔》卷二題作“十五夜王秋臺都統（鎮雄）席上口占”。
[151] 進攻股匪：《梅窩詩鈔》本作“進攻新造股匪”。
[152] 《梅窩詩鈔》卷一題作“宿白雲倚山樓”。
[153] 《梅窩詩鈔》卷三題作“同拔湖訪許竹湖（奇雋）刑部應元道院留宿作”。
[154] 李慕堂曾寓院中：《梅窩詩鈔》本作“謂南海李慕堂也”。
[155] 《梅窩詩鈔》卷二題作“明張文烈（家玉）遺集書後”。
[156] “日斜”句下：《梅窩詩鈔》本尚有注：“今縣中人家有病，驅祟者懸公像堂中，疾輒愈”。
[157]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三月二十五日（一九〇五年四月二十九日），題作“蕭蘋溪”，此處據補。
[158] 《慈竹草堂詩》一卷：《國朝詩人徵略二編》卷五八作“慈竹草堂詩存”。
[159] 已：《國朝詩人徵略二編》本作“亦”。
[160] 酒食：《國朝詩人徵略二編》本作“金蘭”。
[161] 貳臣，是指江山易主之際兼仕兩朝的大臣。突出的例子就是明清之際。其心態，略如吳偉業《戲題士女圖·出塞》所云：“玉關秋盡雁連天，磧裏明駝路幾千。夜半李陵臺上月，可能還似漢宮圓。”而使之成為一個惡諡的，則是在乾隆時代，詔於國史增列《貳臣傳》，將錢謙益等一百二十餘人釘上歷史的恥辱柱。後來，官修《續通志》也增列《貳臣傳》，更欲將自唐迄明之“貳臣”一網打盡。
[162]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三月二十七日（一九〇五年五月一日），題作“趙石臣”，此處據補。
[163]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二十九日（一九〇五年七月一日），題作“何一山”，此處據補。
[164] 《粵東詞鈔三編》選錄何桂林詞十四首：《十六字令》（花）、《如夢令》（露墮碧梧金井）、《菩薩蠻》（垂楊亂舞東風裊）（流黃帳底鴛衾冷）、《蘇幕遮》（擁寒襟）、《蝶戀花》（一櫂烟波簫鼓奏）、《滿庭芳》（綠樹遮門）、《滿庭芳》（蒼靄橫江）、《齊天樂》（晴雯一抹垂楊外）、《蝶戀花》（景物凄清寒食路）、《小樓連苑》（是誰卸了花冠）、《一枝春》（弄巧知誰）、《花心動》（庭院深深）、《永遇樂》（萬疊荒山）。
[165] 絢采：《五百石洞天揮麈》卷五作“綷縩”。
[166] 赤心：《五百石洞天揮麈》本作“一心”。
[167] 竪：日報本、《五百石洞天揮麈》卷五作“堅”。
[168] 思：日報本作“恩”。
[16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三月二十八日（一九〇五年五月二日），題作“樂郭兩家艷體詩”，此處據補。
[170] 《詩·陳風·宛丘》：“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
[171] 《海山詩屋詩話》卷八：“李子虎云：《陳風》‘子之蕩兮，宛邱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有情’二字從此始。”
[172] 出自張為《詩人主客圖》。案：李調元敘曰：“唐張為撰《詩人主客圖》一卷，所謂主者，白居易、孟雲卿、李益、鮑溶、孟郊、武元衡，皆有標目。餘有升堂、入室、及門之殊，皆所謂客也。宋人詩派之說實本於此。求之前代，亦如梁參軍鍾嶸分古今作者為三品，名曰《詩品》，上品十一人，中品三十九人，下品六十九人之例。然彼捃拾閎富，論者稱其精當無遺，兹則落落僅此數人，於唐代詩人中未及十分之三四。即所引諸人之詩，亦非其集中之傑出者，或第就其耳目所及而次第之，故不繁稱博引也。余喜其名之舊，前人有引以入詩歌者，且是本與陳振孫《書錄解題》所記符合，故刻以公世之聞其名而未見其書者。童山李調元序。”張書中所引“廣大教化主”白居易詩包括：《讀史詩》第四首、《秦中吟》十首之二（本集題曰《地重賦》）、《寓意詩》第一、二首，以及《及第後歸覲留別諸同年詩》斷句、無考斷句六和本集未載之《與薛濤》。
[173] 分別出自《詩·周南·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詩·鄭風·溱洧》：“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蕳兮。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且往觀乎？’洧之外，洵訏且樂。維士與女，伊其將謔，贈之以勺藥。”
[174] 朱彝尊《靜志居詩話》卷一九亦曾指出：“風懷之作，……存者，玉溪生最擅場，韓東郎次之，由其緘情不露，用事豔逸，造語新柔，令讀之者喚奈何，所以擅絕也。後之為豔體者，言之惟恐不盡，詩焉得工？故必琴瑟鐘鼓之樂少，而寤寐反側之情多，然後可以追韓軼李。金沙王次回，結撰深得唐人遺意。”而海納川《冷禪室詩話》有不同看法：“人祗知王次回《疑雨集》為言情之作，以為全集不脫香奩本事窠臼，其實亦不盡然。王集中凡朋友贈答之詩，山川憑弔之作，皆屏去浮華，力求簡奧，始信大家固無不能也。”所舉例證包括《寄懷唐雲客》二首、《贈馮元甫》、《寄孝先子巨鍾陵秋試》等。又云：“昔李義山以‘無題’見長，詞句隱深，號‘西崑體’。而《韓碑》、《籌筆驛》諸作，直逼韓、杜。此玉溪生所以千古也。吾於次回亦然。”（張寅彭《民國詩話叢編》二）
[175] 出自《國朝詩人徵略二編》卷五六：“凡言情之作，要矜貴，不可猥褻，可有‘寤寐求之’之意，不可有‘伊其相謔’之風。善言情者，以李義山為最。昔人目白樂天為‘廣大教主’，余目李義山為情天教主，其次則劉夢得、韓冬郎。至明王次回，則不免有猥褻之語矣。國朝詩人善言情者不少，以黃仲則、樂蓮裳、郭頻伽三家為最。頻伽含情若柳，吹氣如蘭，於憔悴婉篤之中，有悱惻芬芳之致。”
[176] 《青芝山館詩集》卷四題作“和綠春詞三十首（并序）”，序云：“是題創自近人，和者甚盛，友人裒示，俾繼聲焉。竊惟玉溪無題之製，冬郎有憶之篇，情溢詞表，悲流響外，感時悼遇，可得而窺。世或蹈辭害之蔽，昧思積之實，輒云遠鄭比之目，郁抑亦淺矣。走也旅思不聊，騷心靡託，鋪觀眾作，爰乃學步，意存綺麗，不惜自誣。要之，句由韻生，章以韻次，前後枝雜，茫無歸旨，繽焉藻飾，炯焉鏡空，覈其情文，固易明也。惟是抽黃對白，子厚之所譏，剪紅刻翠，文瑩之所貶，今之所為，殆兼二弊，所謂浮文弱植，縹緲附俗者歟？大雅覯之，翩其反矣，然燕巢蛛網，辛勤所成，犀角麝臍，愛惜孔至，比之遺簪墮履，固未能割棄矣。”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一、十四首。
[177] 《青芝山館詩集》卷二二題作“再和綠春詞三十首（并序）”，序云：“昔羈北平，遙寫南部，意因詞果，鬥靡時賢。爾來廿年，年近知命，才穎益退，思泉將涸。欲因側艷之體，以潤槁枯之腸，乃取斯題，和如前數。嗟乎！身若輕塵，家同漂梗，聽黃鳥而思邦族，履清霜而驚時序。老之將至，何所適歸，我歌且謠，政復難已。譬之蛩螿感露，自然吐音；松筠被霜，不忘發翠。於是悅吟魂以芳草，寄愁心於碧雲，摛藻花天，吹香墨海，雖復魯直豔歌，見訶於法秀；太虛麗句，取哂於遺山，良有恧焉，不遑恤矣。若夫事之泡影，仍等曩篇，知我有人，無足多辨。”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一、三首。
[178] 所摘之句，分別出自《和綠春詞三十首（并序）》第五、六、二十首，《再和綠春詞三十首（并序）》第二、十一、十三、二十九首以及《和綠春詞三十首（并序）》第二首。
[179] 麐：日報本作“麟”。
[180] 《國朝詩人徵略二編》卷五六所錄此節為：“頻伽絕句美不勝收，偶記得兩首，遂錄於左：‘一笑投壺掣電同云云。’‘蠹魚食字不成仙，雞犬紛紛多上天。莫怪華山陳處士，暫停棋子即高眠。’雞犬亦可升天，無怪陳摶高臥。”
[181]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三月二十九日（一九〇五年五月三日），題作“廖夢生”，此處據補。
[182] 王氏詩句，如“合歡枝上結相思，不斷纏綿是兔絲”、“欲撲流螢懶下階，願隨明月入君懷”、“侍兒亦解相思苦，偷種當歸與合歡”等，黃培芳《香石詩話》卷二曾舉以為例，謂皆“情深韻遠”。
[183] 符：《國朝詩人徵略二編》卷六四作“苻”。
[184] 《國朝詩人徵略二編》本題作“桃花廟”。
[185] 《國朝詩人徵略二編》本題作“西湖”。
[186] ：日報本作“埕”，《國朝詩人徵略二編》本作“珵”。
[187] 《華字日報》甲辰年六月二十五日“嶺南艷體詩”條所云可參：“吾粵以香奩體擅場者，國初時，推王蒲衣、易秋河兩家。嘉道間，則以潘鈞石、鄭棉舟兩茂才為最。二人之作，《國朝詩人徵略》及《楚庭耆舊集》均有收載。潘名正衡，有《感事》四首云：‘銀漢紅牆隔碧城，游仙夢裏未分明。禽能對語原多事，樹不連枝更有情。天上雙星期七夕，人間片石證三生。要知腸斷梅花賦，豈獨當時宋廣平。’‘無賴情懷強自寬，月明誰共倚闌干。紅燈綠酒迴腸易，碧海青天見面難。花事傷春催鬢短，露華如水中人寒。坐殘寸寸窗前燭，多恐心灰淚未乾。’‘從古生離易愴神，況逢風雨重懷人。卻緣別苦虛良夜，始覺香□是好春。夙約已寒瑤珮月，深情偏悵幕車塵。年來好事都辜負，只賸尊前現在身。’‘三山不見水迢迢，誰遣雙魚慰寂寥。郭府紫雲空悵望，喬家碧玉費招邀。花留後約追前度，鳳戀新巢別舊條。今日故衫零落盡，淚痕難共酒痕消。’鄭名棻，有《珠江春夜》一律云：‘昨夜虹船趁綺寮，笙歌催短可憐宵。百年鴛鴦纔同夢，萬里魚龍又早潮。傍柳衣香橫水渡，擔花人影漱珠橋。江天一角雲霞曙，烘出樓臺似六朝。’又《珠江夏夜》云：‘水銀屏下臥桃笙，涼透蕉衫夢不成。此際最宜花供養，前身況與月多情。雙鬟度曲王之渙，半臂禁寒宋子京。畢竟良宵春易短，一天紅日海雞鳴。’嶺南之有潘、鄭，猶江南之有黃仲則、樂蓮裳也。”
[188]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初一日（一九〇五年五月四日），題作“鮑覺生”，此處據補。
[189] 如《因園集》卷三《題大木所寄〈晴川集〉後》：“前年送君往武昌，贈君束錦充詩囊。男兒手持三寸管，取快正在江山長。鸚鵡洲邊久留滯，身騎黄鶴追鳳凰。歸來爛漫出妙句，頗疑胷已收三湘。我時縱觀屢擊節，頓從塵垢生清凉。矧今削跡處窮谷，遠寄無異瓊琳琅。楚騷風流日凌替，吾道欲付多岐羊。巨手有力惜不用，蠶魚路塞誰開張。漁洋詩翁老於事，一一狎視海鳥翔。賞拔題品什六七，時放瓦釜參宫商。蘇門上客雖旅進，未許與子為秦黄。兹集評點信精審，莫遣流輩輕料量。傳聲吠影兩無當，口似昭曠心蒼茫。我昔有志峻格律，失足羅網緣謗傷。人謂意氣定衰减，詎知胆力猶堅剛。會與五嶽果夙約，獨乘莽眇遊八方。他年自擕三萬首，要向君論抗雁行。”卷五《論詩二絕句》：“畫手權奇敵化工，寒林高下亂青紅。要知秋色分明處，只在空山落照中。”“無絃祗許陶彭澤，會得無絃響更長。若使無絃亦無響，人間悅耳足笙簧。”又如，《談龍錄》：“司寇昔以少詹事兼翰林侍講學士，奉使祭告南海，著《南海集》，其首章《留別相送諸子》云：‘盧溝橋上望，落日風塵昏。萬里自兹始，孤懐誰與論。’又云：‘此去珠江水，相思寄斷猿。’不識謫宦遷客更作何語？其次章《與友夜話》云：‘寒宵共杯酒，一笑失窮途。’窮途定何許？非所謂中無人者耶？余曾被酒於吳門亡友顧小謝（以安）宅漏言及此，坐客適有入都者，謁司寇，遂以告也，斯則致踈之始耳。”《粟香四筆》卷二：“余藏翁覃溪手批漁洋詩《嘉陽登舟》有‘飄零萬里一歸人’之句，抹之云：‘此則實不似典試途中語矣，何怪秋谷譏之？’”
[190] 韓愈《薦士》有云：“周詩三百篇，雅麗理訓誥。曾經聖人手，議論安敢到。五言出漢時，蘇李首更號。東都漸瀰漫，派别百川導。建安能者七，卓犖變風操。逶迤抵晉宋，氣象日凋耗。中間數鮑謝，比近最清奥。齊梁及陳隋，眾作等蟬噪。搜春摘花卉，沿襲傷剽盗。國朝盛文章，子昂始髙蹈。勃興得李杜，萬類困陵暴。後來相繼生，亦各臻閫奥。有窮者孟郊，受材實雄驁。冥觀洞古今，象外逐幽好。横空盤硬語，妥帖力排奡。”
[191] 蘇軾《讀孟郊詩二首》：“夜讀孟郊詩，細字如牛毛。寒燈照昏花，佳處時一遭。孤芳擢荒穢，苦語餘詩騷。水清石鑿鑿，湍激不受篙。初如食小魚，所得不償勞。又似煮彭，竟日嚼空螯。要當鬬僧清，未足當韓豪。人生如朝露，日夜火消膏。何苦將兩耳，聽此寒蟲號。不如且置之，飲我玉巵醪。”“我憎孟郊詩，復作孟郊語。饑腸自鳴喚，空壁轉饑鼠。詩從肺腑出，出輒愁肺腑。有如黄河魚，出膏以自煮。尚愛銅斗歌，鄙俚頗近古。桃弓射鴨罷，獨速短蓑舞。不憂踏船翻，踏浪不踏土。吳姬霜雪白，赤脚浣白紵。嫁與踏浪兒，不識離别苦。歌君江湖曲，感我長羈旅。”
[192] 覺生：《國朝詩人徵略二編》卷五一作“至覺生則”。
[193] “平心而論”二句：《國朝詩人徵略二編》本作“其實東野不及四家之大”。
[194] 孟郊《遊終南山》：“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髙峰夜留景，（太白峰西，黄昏後見餘日。）深谷晝未明。山中人自正，路險心亦平。長風驅松柏，聲拂萬壑清。到此悔讀書，朝朝近浮名。”
[195] 孟郊詩集，非無專集行世。據學界研究，孟郊詩集，唐時無定本，僅《才調集》中選了一首《古結愛》（《四部叢刊》本卷一作《結愛》）。北宋初葉，始有刻本。最早為汴吳鏤刻本，凡五卷一百二十四首。宋敏求編訂《孟東野詩集》，得十卷五百十一首，并分為樂府、感興、詠懷、游適、居處、行役、紀贈、懷寄、酬答、送別、詠物、雜題、哀傷、聯句等十四類，從此便成為後世所依據的祖本。孟郊詩集的傳本，有如黃丕烈所藏北宋蜀刻《孟東野集》十卷殘本、陸心源所藏汲古閣影宋精刻本（今存日本）、南宋景定三年武康令國材成德所刊《孟東野詩集》十卷、明嘉靖秦禾刊本、明張睿卿編刊本、明弘治年間楊一清刊本，等等，總計近三十種。
[196]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初五日（一九〇五年五月八日），題作“陳子升”，此處據補。
[197] 以下，《國朝詩別裁集》卷七尚有“近代中可儷楊升庵”。又，該集僅選陳子升《昔昔鹽》一首。
[198] 《中洲草堂遺集》卷一三題作“壬寅元日”。
[199] 《中洲草堂遺集》卷一二題作“寄澹歸上人（上人嘗與予同官，時在羅浮）”。
[200] 《中洲草堂遺集》卷一二題作“寄陳子明（家本高涼，今居蘇州）”。
[201] 長：日報本作“長宏”，《中洲草堂遺集》卷一一作“萇宏”。
[202]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初六日（一九〇五年五月九日），題作“何皇圖”，此處據補。
[203] 《越巢詩集》題作《日日詩三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三首。
[204] “驚潮”句：《越巢詩集》作“驚潮打鶴閒猶立”。
[205] 末一聯，出自《曉發羅溪》：“曉煙臨水樹層層，波影分明兩片燈。百戰江山如昨日，獨行蹤跡似孤僧。鴉驚落月翻衰葉，馬怯寒風立斷冰。欲謝紅塵就林壑，投閒曾有幾人能。”
[206]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初二日（一九〇五年五月五日），題作“袁曾論佛”，此處據補。
[207] 《小倉山房詩集》卷一五《陶淵明有飲酒二十首余天性不飲故反之作不飲酒二十首》其八：“名教有樂地，一誤殊難曉。英雄與文人，往往託佛老。匪自矜清超，即是貪壽考。譬如飲酒人，非此難自了。吾學無不窺，惟僧二氏書。看則縮其額，如嗜菖蒲菹。大道有周孔，奇兵出莊周。橫絕萬萬古，此外皆蚍蜉。君請擇於斯，何事更他求。”
[208] 《賞雨茅屋詩集》卷二《金陵報恩寺塔院作（明成祖造，即古長干寺也）》：“緇衣開國來，緇衣遜國去。奪國誰元勳，亦因和尚誤。有明丁殺運，佛乃與其數。火宅燒眾生，大乘不能度。云何造浮圖，曰以報恩故。斯時成祖心，豈真由孝慕。自昔大奸雄，君親有不顧。惟與說因果，貪嗔變恐怖。兹寺古長干，蕭梁設食處。生平篡弑孽，欲仗佛天護。而況靖難時，無辜慘刀鋸。懺悔期區區，地豈惜金布。一塔四百年，相輪尚完具。僧言月黑夜，啾啾聞鬼語。”
[20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初三日（一九〇五年五月六日），題作“黎美周”，此處據補。
[210] 《牧齋有學集》卷二〇《徐子能黃牡丹詩序》：“唐人宴集賦詩，必有人擅場。昇平公主之席，李端擅場；送王相鎮幽朔，韓翃擅場；送劉相巡江，錢起擅場。唐人誇之，以為太平盛事。往者國家全盛，淮海繁華。廣陵鄭超宗家園有黃牡丹之祥，盛集文士，宴賞賦詩，糊名馳書，屬余題首。余推南海黎美周第一，超宗鐫贈金爵，以旌異之。美周方應進士舉，徐子子能賦黃牡丹狀元詩，一時呼美周為黃牡丹狀元。此亦承平盛際唐人擅場之流風也。”《甲申朝事小記》卷一二：“奉虞山錢宗伯主壇坫，論定甲乙，以粵東黎美周詩為冠，鐫金斝遣傔致之，曰：賀牡丹狀元。一時傳為盛事。”《廣東新語》卷一二：“黎美周嘗客揚州，於鄭氏影園與詞人即席分賦《黃牡丹》七律十章，已糊名殿最，錢牧齋拔美周第一。鄭氏以書報曰：‘君已錄牡丹狀頭矣。’以二金罍賚之。其後美周過吳下，人皆稱牡丹狀元。其詩有曰：‘月華蘸露扶仙掌，粉汗更衣染御香。’又曰：‘燕銜落蕊成金屋，鳳蝕殘釵化寶胎。’皆麗句也。是時鄺湛若亦賦《赤鸚鵡》七律十章，其句有云：‘舞愛玉環低絳袖，歌憐樊素囀朱櫻。’又曰：‘飛瓊閬苑乘朱霧，小玉璇宮化紫煙。’一時人士傳誦，有黎牡丹、鄺鸚鵡之稱。”
[211] 案：《矩園餘墨·張二喬百花塚墓誌原刻拓本跋》所云可參：“馮秋雪得《百花塚墓誌》原刻拓本及重刻拓本，合裝一幀，以余之縈心百花塚事凡廿餘年，近日塚失所在，碑亦無存，拓本且不易得。余往者曾見舊石拓本，以原石在，易視之，未留校，而百花塚在邇，以隨時可往，亦因循未行。今則僅見此二拓本而已。聞今歲三月，穗城人士將于二喬生日為稱觴紀念，余老衰未能參與，展觀此幀，感慨係之，因跋其後。此幀諸題識以汪憬吾丈一段為最有關係，其于光緒時黃氏之重刻誌石發見重大之疏誤，言之甚詳，此誠值得糾正者。余維名士傾城之相悅，事本尋常，但紀載應根事實。新舊刻二喬《蓮香集》既皆載黎美周所作墓誌原文，則其字句自應以所載者爲準，今乾隆本《蓮香集》，一曰喬既長，母欲擇優贅焉，二曰且委身人妻，根本皆未遂之辭，不知何故。鈕琇于其所著《觚賸》乃硬加一‘已’字，遂成為‘且已委身’。鈕氏覺‘且已委身人妻’六字為不辭，於是改為‘且已委身字人’，不知‘字人’乃定婚之謂，此段文字本述二喬之語，意謂與其入侯門，不如偶貧賤，與二喬詩所云‘金屋貯嬌渾一夢，不如寒澹嫁書生’正復一致，並非追述事實，加一‘已’字，其意義與上下文反不聯屬。鈕氏望文且不能生訓，而強作解人，固無庸深責。獨不解乾隆間重刻《蓮香集》時，不但不據墓誌以糾正《觚賸》之誤，而反將《觚賸》此文刻入卷末，與卷首墓誌原文自相矛盾，可謂疏矣。其後伍氏刻《蓮鬚閣集》時，亦不能據碑文及舊刻《蓮香集》文以正其誤，反于委身為人妻上加一‘已’字，又改‘母欲擇優贅焉’為‘母欲（當作為）擇優之美者贅焉’。今觀墓誌舊拓，雖多漫漶，而‘母欲擇優贅焉’及‘顧喬志存文雅’二語相連，猶可辨認。夫‘欲’字改作‘為’字，又‘委身’上加一‘已’字，是直訟師羅織手段，不知伍氏何仇于二喬而為此。又墓誌原拓本無‘之美’二字，而伍氏增之；有‘顧喬志存文雅’等二十五字，而伍氏刪之，恰與《觚賸》略同。是伍氏刻黎集時，未據碑文以校刻本，反似據《觚賸》以改原本，殊不可解。而讀黎集者，遂以為事實係如此矣。黃氏重刊墓誌，復逕據黎集寫刻，如果流傳，將成鐵案，校訂古籍之難如此。二喬身後之阨，重疊而生，亦屬奇事。或者謂‘母欲擇優’之‘欲’字，草書作□，故鈕誤為‘將’，‘將’草寫與‘為’相似，故又誤作‘為’。事或有之，但無解于前後增減諸字及‘已’字之妄加耳。因為梳櫛以覆馮君，且以告世之重刊古籍者。百花生日，即以為獻禮何如。”
[212] 宋崇儒重道：《蓮鬚閣集》卷一一作“崇儒重道”。
[213] 而其亡也：《蓮鬚閣集》本作“而及其亡也”。
[214] 《蓮鬚閣集》卷一四載中興十事，大要以援虔州爲笫一要義，一曰勸學崇儒，二曰辨分定志，三曰定中圖大，四曰知人善任，五曰練兵措餉，六曰鼓舞民心，七曰減免賦税，八曰廣布間諜，九曰簡省訟獄，十曰審勢制勝。
[215] 在五羊城內：日報本作“即在城內”。
[216]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初七日（一九〇五年五月十日），題作“黃梨洲”，此處據補。
[217] 案：康熙十七年，“三藩之亂”戰局已根本扭轉，國勢漸趨穩定，康熙帝詔令“博學鴻詞”開科取士。據《清聖祖實錄》卷八〇及秦瀛《己未詞科錄》，當時內外各官薦舉凡一百八十六人，其中一百四十三人於次年三月初一日考試一賦一詩（《璿璣玉衡賦》、《省耕詩》五言排律二十韻）。二十九日放榜，共取一等二十名，二等三十名，各授侍讀、侍講、編修、檢討等職，俱纂修《明史》。與顧炎武、黃宗羲、李顒、冒襄的堅臥未出，以及傅山的抵死不試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姜宸英等人的汲汲以進；而大約在同時，不在薦舉之列的洪昇、蒲松齡，卻正在分別完成其《舞霓裳》（後來的三稿更名《長生殿》）、《聊齋志異》。
[218] 《南雷詩歷》卷三題作《五月二十八日書詩人壁》，凡三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三首。
[219] 倦鈎：《南雷詩歷》本作“不鈎”。
[220] “不信”句：《南雷詩歷》本作“不識詩人容易病”。
[221] 表彰：日報本作“彰彰”。
[222]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初八日（一九〇五年五月十一日），題作“黃先生”，此處據補。
[223] 梁啟超《嘉應黃先生墓誌銘》所記與此相差一日：“光緒三十一年二月二十三日，以疾卒於家。”
[224] 此詩，《飲冰室詩話》、《師友風義錄》題作《香港訪潘蘭史題其獨立圖》，“君看”作“可堪”。又，《華字日報》甲辰年九月初三日所載題作《題獨立山人獨立圖》。又，《師友風義錄》有尾注：“案：蘭史有獨立圖，一時名士題詠殆遍。余記邱倉海一聯云：‘黃人尚昧合群理，詩界差存自主權。’”案：潘飛聲從德國講學歸來之後，於光緒二十一年、二十二年先後向居廉、伍德彝定制兩幅《獨立山人圖》（現藏香港中文大學文物館），延請國內外友朋題跋，以資紀念。
[225] 《華字日報》甲辰年十一月十五日所載題作《奉題蘭史先生方家羅浮紀游圖》。《著作林》第一期“詞苑·雨花草堂詞選”專欄所載題作《雙雙燕·題潘蘭史羅浮紀游圖》。
[226] 峰頂：原作“峰項”，據日報本校改。
[227] 《憶江南館詞·集外詞》中的《醉吟商·龍溪書院門外見羅浮山》：“漸坐到三更，月影正穿林杪。水邊吟嘯。此際無人到。一片白雲低罩。羅浮睡了。（為鄭紀常書便面。）”
[228] 真：原文、日報本作“其”，據《飲冰室詩話》校改。
[229] “故風鬟句”句：《飲冰室詩話》本、《華字日報》甲辰年九月初三日所錄作“故‘風鬟’句及之”。
[230]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初十日（一九〇五年五月十三日），題作“王曉滄”，此處據補。
[231] 案：王士禛為清初詩壇領袖，當時有影響的詩人多與之有往來，他們生活的康熙初、中期，也正逢清詩發展第一個高潮，“遯世之遺老，興國之碩彥，無不萃會一時”（盧見曾《漁洋山人感舊集序》）。王氏晚年感時懷舊，因輯平生故人之詩，存歿兼錄，成《感舊集》十六卷。全書錄詩二千五百七十二首，作者三百三十三人，收集面雖廣，但並不濫。王氏在京為官時“巖廊翰苑，朝會宴喜，應制投贈之作，咸樂得先生甄綜之，顧寥寥數人外，多置而不錄”（朱彝尊《序》）。此集王士禛生前並未編成，王氏逝世之後，盧見曾在黃叔琳家見到這個抄本，遂又加以搜輯整理，每人附以小傳，並加補遺（補詩放在每大卷之末）。王士禛輯錄故人之詩，雖意在懷舊，但仍貫徹了自己一貫的論詩主張，偏重收錄追求具有“神韻”風貌的作品，正如盧見曾為該書所作《凡例》中所云，入選詩人“遭遇不同，情性各異，而一經先生選次，如金之入大冶，渣滓悉化，融鍊一色”。一些風格各異的作者，經過選家的處理，仿佛都成了風格恬淡、平和蘊藉的詩人，如錢謙益晚年風格沈鬱，吳偉業富於激情，邢窻念亂傷離的淒婉之作，都未能入選，而只選了和王氏風格相近的作品。可見，此集並不足以反映清初詩壇概貌和流變的全面情況。盧見曾編刻此書時，頗以己意更定，時距王士禛作《序》已近八十年（即從康熙十三年到乾隆十七年），故其流行之本，亦非王氏自輯之《感舊集》。
[232] “捲土”句下：《金城唱和集》有注：“‘百年如未死，捲土定重來。’工部句也”。案：《嶺雲海日樓詩鈔》卷二《送頌臣之臺灣（八首）》其六：“親友如相問，吾廬榜念臺。全輸非定局，已溺有燃灰。棄地原非策，呼天儻見哀。十年如未死，捲土定重來。”
[233] 啖：原作“睒”，據日報本校改。
[234] 丘逢甲原詩為《疊韻答潘蘭史送別（二首）》：“潮氣濛濛島嶼青，客心南去極滄溟。人逢裸國章縫賤，山入蠻荒草木腥。兵火未消天狗劫，風雷猶奉野狐靈。無窮萬里乘槎意，不為來看海上星。”“刀光寒閃鸊鵜膏，俠膽消沈客路勞。禁衛全軍歸呂祿，中原重鎮付朱滔。金牛假道愁窺蜀，石馬傳文詫共槽。海外且尋徐福去，蓬萊極目五雲高。”載《嶺雲海日樓詩鈔》卷七。
[235] 一九〇〇年五月二十三日新加坡《叻報》所載題作“蠻煙蛋雨越工吟·壩羅雜詩十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九首，“梳”作“綰”，有尾注：“有秀娘者，明眸善睞，為十一妹中翹楚也”。
[236]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十三日（一九〇五年五月十六日），題作“泉州女史”，此處據補。
[237] 旉：日報本作“敷”。
[238] 案：《華字日報》甲辰年六月初七日“潘有為”條所云可參：“番禺潘氏，自閩同安來粵，卜居河南。乾隆間，已成望族。再傳，即生才子潘有為，字毅堂。成進士後，在都中與吳穀人、袁子才、莊容可、鐵梅菴齊名。嘗夜集法梧門學士齋中，同賦《簾鈎》四首，有為冠其曹，一時詩名籍甚。和珅時方秉相權，欲羅有為于門下，使人說曰：‘君如謁相公，鼎甲必可得也。’有為卻之，遂抑置中書，為武英殿總校。及校《四庫全書》成，例得議敘，終以忤和相不獲。告假南歸，建別墅名‘天外蘋洲’，享林泉聲伎之樂。嘗有句云：‘半郭半村供臥隱，藕塘三月鶺鴒飛。’著《南雪巢集》，見邑志。”
[23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十五日（一九〇五年五月十八日），題作“潘瑤卿夫人”，此處據補。
[240] 案：張維屏此詞，《聽松廬詞鈔》未見收錄，或為遺佚之作。黃玉階此詞又見於周之琦《心日齋詞集·懷夢詞》，僅詞題作“重示巳生”，以及“剎那光景”、“筆牀茶竈”、“詩賸遺箋”、“畫餘剝粉”、“病榻丁甯”、“蕭郎”、“數載”分別作“十年前事”、“繡帷髣髴”、“錦字誰傳”、“彩鸞芳信”、“病枕叮嚀”、“潘郎”、“安排”異。
[241]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二十三日（一九〇五年五月二十六日），題作“盛雲笙”，此處據補。
[242]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二十四日（一九〇五年五月二十七日），題作“李柳堂”，此處據補。
[243] 城南：原作“域南”，據日報本校改。
[244] 雜錄本題作“閏八月集杏莊□漁洋先生生日”，又所錄無諸注文。
[245] 《漁洋山人精華錄》卷五《秋柳四首》：“秋來何處最消魂，殘照西風白下門。他日差池春燕影，祗今憔悴晩煙痕。愁生陌上黃驄曲，夢遠江南烏夜村。莫聽臨風三弄笛，玉關哀怨總難論。”“娟娟涼露欲為霜，萬縷千條拂玉塘。浦裏青荷中婦鏡，江干黃竹女兒箱。空憐板渚隋堤水，不見琅琊大道王。若過洛陽風景地，含情重問永豐坊。”“東風作絮糝春衣，太息蕭條景物非。扶荔宮中花事盡，靈和殿裏昔人稀。相逢南雁皆愁侶，好語西烏莫夜飛。往日風流問枚叔，梁園回首素心違。”“桃根桃葉鎮相憐，眺盡平蕪欲化煙。秋色向人猶旖旎，春閨曾與致纏綿。新愁帝子悲今日，舊事公孫憶往年。記否青門珠絡鼓，松枝相映夕陽邊。”
[246] “較朱”句：雜錄本作“較朱查趙尊使節”。
[247]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二十八日（一九〇五年五月三十一日），題作“珠海夜游圖”，此處據補。
[248] 樹：日報本作“榭”。
[24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二十九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一日），題作“招子庸”，此處據補。
[250] 《吉羊溪館詩鈔》卷一題作《題越謳四首》。
[251] 案：《夢苕庵詩話》：“公度《歲暮懷人詩》懷陳乙山工部云：‘珠江月上海初潮，酒侶詩朋次第邀。唱到招郎吊秋喜，桃花間竹最魂銷。’潘丈蘭史（飛聲）《在山泉詩話》載李子虎（長榮）廣文一詩云云。二詩字句略相同。子虎名輩在公度先，不當襲黃。然公度亦決非襲人者，殆下筆適然相同耶？”
[252]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二十六日（一九〇五年五月二十九日），題作“林香溪”，此處據補。
[253] 《衣讔山房詩集》卷七《論詩一百又五首（偶閱近代詩家詩戲作。其人存者不與，未見者不與，見而無容軒輊者不與，自順治至咸豐，成一百又五首，以視遺山、阮亭，又加贅焉）》其四十四：“奇筆天風捲海潮，生平字畫亦孤標。嶺南我定三家集，祧去藥亭配二樵。（順德黎二樵簡。王蒲衣定嶺南三大家詩屈翁山、陳元孝、梁藥亭，余輯《射鷹樓詩話》，擬祧去藥亭，配以二樵。）”
[254] 《陳東塾先生遺詩》題作“林香溪孝廉與其師何子貞先生遇於廣州作海天琴思圖屬題”。
[255]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四月三十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二日），題作“李芷汀”，此處據補。
[256]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初一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三日），題作“李芷汀”，此處據補。
[257] 《嶺雲海日樓詩鈔》卷七題作《哭李芷汀》，有尾注：“李芷汀，名東沅，曾充彭玉麟幕府。”
[258] 《說劍堂詩集》卷一《哭李芷汀四首》：“神交望相見，死別則已矣。前月接來書，囑我買蛤尾。其言摯以長，論文具條理。意君難老病，神氣足驅使。撒手謝人間，飛鳥詎靈鬼。頻年客申江，橐筆乃索米。有子隔家園，病革何所倚。丹旐何時歸，思之獨流涕。”“君言日多病，將欲歸甬東。遲我今秋來，海上當相從。亦知愛我深，恐不一面逢。恨我困謀食，倀侲無定蹤。夢魂欲奮飛，距海猶數重。急起視寫照，精神能感通。生死理一致，固不問達窮。君如再生世，復我交情終。”“慈谿老布衣，曾佐剛直軍。輒以其暇日，尊酒相論文。文章急救世，立論主維新。財賦與兵法，朗列如螺紋。皇朝經世編，惜無人上陳。鬱結發為詩，所積高邱墳。陶阮本憂世，杜韓惟愛君。我為揭精華，百載存其神。擬之可傳處，乃曰一字真。”“君於萬劍盟，治喪親為料。其子得所歸，死友古來少。君較劍盟貧，藥費早窮療。衾槨委良朋，肝膽亦相照。萬化皆沈淪，厥德自高耀。我哭不憑棺，奠斝不親弔。情往為哀傷，魂來共談笑。敢擬東野窮，私諡曰貞曜。”
[25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初一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三日），題作“萬劍盟”，此處據補。
[260] 《游羅浮日記》：（光緒二十八年三月十八日）“憶癸巳秋，余寓東官，何子遇、尹祥墀、張子才、尹棣軒、袁厚常邀余游此間，夜宴修竹園，徵歌選豔。當時卽擬游羅浮，因待一僧作導游者不至，興遂中輟。曾繪《望羅浮圖》，題詩云：‘前身我是朱明客，一別鐵橋卅六年。忽睹三峰如故侶，未拋塵夢又迴船。終隨葛令尋丹竈，要與麻姑種酒田。胡蝶養成文鳳大，洞門應記白雲邊。’此詩未編入集，和韻者二十餘人。”
[261] 屬代錄寄：日報本作“囑代錄寄余”。
[262] “而不意”句：日報本作“不意竟成絕筆矣”。
[263]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初五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七日），題作“袁太常”，此處據補。
[264] 《漸邨江人集》：《續修四庫全書》本所據光緒刻本集名作“漸西村人初集”。
[265] 《于湖小集》卷一所收凡三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一首。
[266] 滄海：《于湖小集》本作“蒼海”。
[267] 篔簹：原作“篔當”，據《于湖小集》卷四校改。
[268] 《于湖小集》卷四題作“南田草衣畫”。
[269] 原刊於日報本丙午年二月初九日（一九〇六年三月三日），題作“袁爽秋”，此處據補。又，《華字日報》乙巳年五月初五日所錄此段文字與上段連屬。案：《華字日報》乙巳年三月二十日“南亭雜錄”題“袁太常遺詩”：“袁爽秋太常昶頗耽聲色。戊戌曾過海上，與某某氏排日為懽，詩才絕豔。有《滬江曲》一首云云。觀此詩，則玉谿生不能專美於前矣。”
[270] “爽秋太常”句：日報本作“袁爽秋太常（昶），性情伉直，頗眈聲色”，《華字日報》乙巳年五月初五日所錄作“太常頗耽聲色”。
[271] “與諸詞人”句：日報本作“與友人排日為驩，詩才絕豔”。
[272] 首：日報本作“篇”。
[273] 珠簾：原作“珠廉”，據日報本校改。
[274] 曙：日報本作“雨”。
[275] 此詩，《平等閣詩話》卷一以為宋伯魯作：“陝西有二詩人，一禮泉宋芝棟侍御（伯魯），一咸陽李孟符水部（岳瑞）。宋儀度和雅，詩以沈着綿麗勝；李襟期蕭散，詩以俊偉博洽勝。兹並錄於此。宋之《滬江曲》云云。”其中，“空何處”、“方春深”分別作“定何處”、“芳春深”。
[276] “此詩”三句：日報本作“此詩仿玉谿、金荃到恰可地步”。
[277]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初七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九日），題作“公度遺詩”，此處據補。
[278] 《人境廬詩草》卷一〇題作“聞車駕又幸西安”。
[279] 甲辰冬：《人境廬詩草》卷一一詩題中無此三字。
[280] 客：《人境廬詩草》本作“擊”。
[281] “彼搴”句：《人境廬詩草》本作“彼褰烈士襦”。
[282] 何如：日報本作“如何”。
[283] “彎彎”句下：《人境廬詩草》本尚有“孰能張網羅，盡殺革命徒”。
[284] 復：《人境廬詩草》本作“欲”。
[285] 驚亂呼：《人境廬詩草》本作“亂驚呼”。
[286] 月：《人境廬詩草》本作“日”。
[287] 曜：《人境廬詩草》本作“耀”。
[288] 輩：《人境廬詩草》本作“又”。
[289] 扶：《人境廬詩草》本作“護”。
[290] 嘻：《人境廬詩草》本作“吁”。
[291] 虛：《人境廬詩草》本作“唐”。
[292] 彼蹄涔：《人境廬詩草》本作“比涔蹄”。
[293] 投：《人境廬詩草》本作“捧”。
[294] 由：《人境廬詩草》本作“遵”。
[295] 太：《人境廬詩草》本作“大”。
[296] “逮今”句：《人境廬詩草》本作“今既四千歲”。
[297] 渺：《人境廬詩草》本作“究”。
[298] 究：《人境廬詩草》本作“竟”。
[299] “戰血”句：《人境廬詩草》本作“戰黃血淋漓”。
[300] 塗染：《人境廬詩草》本作“濡染”。
[301] “於今”二句：《人境廬詩草》本在“濡染”句下，又“於”、“自”分別作“我”、“竟”。
[302] 將來立：《人境廬詩草》本作“將下布”。
[303] 加富爾：《人境廬詩草》本作“嘉富洱”。
[304] 奇：《人境廬詩草》本作“迷”。
[305]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初十日（一九〇五年六月十二日），題作“公度遺詩”，此處據補。
[306] 寄示：日報本作“鈔示”。
[307] 《人境廬詩草》卷八題作“又和實甫”。
[308] “隔絕”句：《人境廬詩草》本作“欲訪蓬萊難附鶴”。
[309] 折餘：《人境廬詩草》本作“暫攀”。
[310] 句：《人境廬詩草》本作“語”。
[311] 《飲冰室詩話》所收此詩凡二首，《人境廬詩草》本將第一首改題作“立秋日訪易實甫（順鼎）遂偕遊秦淮和實甫作”錄入，而刪去第二首。
[312] 袖底：《人境廬詩草》本作“袖裏”。
[313] 既：《人境廬詩草》本作“亦”。
[314] “尺書”二句：《人境廬詩草》本作“死亡無日難相見，況又相逢便說離”。
[315] 竟：《飲冰室詩話》作“意”。
[316]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十一日（一九〇五年六月十三日），題作“陳先生”，此處據補。
[317] 《陳東塾先生遺詩》題作《感舊三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一、二首。
[318] “先師”句下：《陳東塾先生遺詩》本有注：“春海先生”。
[319] 昔：《陳東塾先生遺詩》本作“嘗”。
[320] 幾如無：《陳東塾先生遺詩》本作“仍如無”。
[321] 師言不在記：《陳東塾先生遺詩》本作“師云豈在記”。
[322] 乃：《陳東塾先生遺詩》本作“至”。
[323] 摘雋語：《陳東塾先生遺詩》本作“獵華辭”。
[324] “初見”句下：《陳東塾先生遺詩》本有注：“南山先生”。
[325] “提要”句下：《陳東塾先生遺詩》本尚有“千門兼萬戶，真如古建章”。
[326] 登：《陳東塾先生遺詩》本作“升”。
[327] 出口：《陳東塾先生遺詩》本作“語重”。
[328] 置座旁：《陳東塾先生遺詩》本作“什襲藏”。
[329] 《陳東塾先生遺詩》本題作“題潘鴻軒百花卷子”。
[330] 《陳東塾先生遺詩》本、雜錄本題作“廿一夜”。
[331] “更無”句下：《陳東塾先生遺詩》本、雜錄本有注：“舊居在西橫街”。
[332] 尋岡：《陳東塾先生遺詩》本作“潯岡”。
[333]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十二日（一九〇五年六月十四日），題作“陳古樵”，此處據補。
[334] 定成：《尺岡草堂遺詩》卷七作“應自”。
[335] 《尺岡草堂遺詩》卷七題作“甲戌除日暖甚獨行至山堂梅復大開視冬至時尤盛”。
[336] 昨日：《尺岡草堂遺詩》本作“昨可”。
[337] “花聞”句下：《尺岡草堂遺詩》本有注：“有紅梅數株，亦漸開”。
[338] 《尺岡草堂遺詩》卷七題作“山堂連飲數日梅遂大開拔湖有詩余亦繼作”。
[33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十四日（一九〇五年六月十六日），題作“易實甫”，此處據補。
[340] 《丁戊之間行卷》卷三題作“抵都門作”。
[341] 滾滾：《丁戊之間行卷》卷三作“袞袞”。
[342] 《丁戊之間行卷》卷三題作“病起偶作”。
[343] 《丁戊之間行卷》卷三題作“將出都賦感四首”，此為其中第一首。
[344] 《丁戊之間行卷》卷三題作“薄游武漢將買舟旋湘作”，凡二首，此為其中第二首。
[345] 《丁戊之間行卷》卷四題作“春晴同次香夢巖諸人游城外二首”，此為其中第一首。
[346] 蘼蕪：原作“靡蕪”，據《丁戊之間行卷》卷四校改。
[347] 夢分明：《丁戊之間行卷》卷四作“費分明”。
[348] 《丁戊之間行卷》卷五題作“訂近年詩卷自癸酉至丁丑竟感賦六章”，此為其中第四首。
[349] 《丁戊之間行卷》卷六題作“立秋後一日寄伯嚴》。”
[350] 《說劍堂詩集》卷一題作“題易實甫觀察（順鼎）〈丁戊之間行卷〉”。
[351]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十五日（一九〇五年六月十七日），題作“易實甫”，此處據補。
[352] 《盾墨拾餘》卷七題作“舟泊閶門作”。
[353] 賸：《盾墨拾餘》卷七作“有”。
[354] 《盾墨拾餘》卷七題作“將抵天津作”。
[355] 身世：《盾墨拾餘》卷七作“身事”。
[356] 《盾墨拾餘》卷七題作“感事書懷四首”，此為其中第一首。
[357] 一柱擎天：日報本作“一柱驚天”。
[358] 《琴志樓詩集》卷一〇題作“齊河道中將渡黃河即事書懷四首”，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一首。
[35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十七日（一九〇五年六月十九日）題作“何先生”，此處據補。
[360] 《五百石洞天揮麈》卷三題作“彭園琴集即送蘭史之濠鏡”。
[361] 日報本題作“集曾步菱鏡堂即席分得門字韻”，《五百石洞天揮麈》本題作“初秋集罾步菱鏡堂即席分得門字韻”。
[362] 《五百石洞天揮麈》本題作“花埭看花時芍藥初至嶺南賦”。
[363] 《五百石洞天揮麈》本另錄有潘飛聲所寄之何藜青詩三首，而此處未載。《游離明觀》：“囊琴曾此一停橈，又逐荷香趁午潮。半壑松風招我到，綠陰如水鳥聲嬌。”又：“門臨罾步西溪水，簾卷佗城北郭山。最好夕陽新雨後，半江風笛放船還。”《花塢春遊》：“軟紅十丈嬉春路，鷓鴣勸我尋春去。城西十里荔灣東，道是劉王舊遊處。舊遊陳迹那堪陳，一度看花一愴神。楊柳亭臺環綠水，荔枝時節宴紅雲。紅雲宴罷昌華苑，拾翠洲前風景晚。香塵一簇載輕車，花共降王兩不返。花憔柳悴幾番經，惟有春風無限情。茉串歌殘么鳳曲，荔奴風入小蟬聲。翠華珠勒今何在，水榭風廊猶不改。杜曲鶯花二月天，若耶池館三篙水。尋芳紫陌試香驄，花塢春光日正濃。尊酒漫談花月地，畫橈齊傍柳波潀。奢淫風俗猶前日，夾岸園亭相對出。菱沼香消輦道塵，蕹塘波冷春宮月。春來春去春花新，流水斜陽總斷魂。莫上花田重弔古，海棠開徧素馨墳。”
[364] 人去臺荒春亦老：原作“去臺荒春亦老”，據日報本補。
[365]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十九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二十一日），題作“黎二樵”，此處據補。
[366] “并將”句：日報本作“并每將極好之改壞也”。
[367] 《五百四峰堂詩鈔》卷一二有尾注：“朱善詞曲，予所譜曲，嘗為點定焉。”
[368] 出自《五百四峰堂詩鈔》卷七。案：《春江牧牛圖》款識云：“己未春二月，心海沈兆涵寫牧童水牛，仲山補景於鴻雲社。”“‘細雨人歸芳草晚，東風牛藉落花眠。沈吟吾粵樵夫句，笛裏垂楊綠滿天。’‘細雨’、‘東風’二句，黎二樵先生社日集飲詩，見《五百四峰堂集》，以‘牛’字入詩，此為必傳之妙句。己未社日，過半淞圍觀新綠，適心海翁寫人物成，仲山補景，屬其友人尚湖釣叟潘飛聲題句誌之。”
[36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二十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二十二日），題作“黃仲則陳仲卿七律”，此處據補。又，自“仲則七律”以下文字，曾載《翦淞閣詩話》，未標目。
[370] 仲則七律：《翦淞閣詩話》本作“黃仲則”。
[371] 仲卿：《翦淞閣詩話》本作“陳仲卿”。
[372] “書與”句：《翦淞閣詩話》本作“雁札魚書總杳然”。
[373] “兩詩”四句：《翦淞閣詩話》本作“此二律一氣旋折，魄動筯搖，可謂代無數首”。
[374]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二十一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二十三日），題作“宋芷灣”，此處據補。
[375] 查大理：《紅杏山房詩鈔·燕臺賸瀋》作“查大理（淳）”。
[376] 直提：日報本、《紅杏山房詩鈔·南行草》作“真提”。
[377] 船窗：原作“窗船”，據《紅杏山房詩鈔·南行草》校改。
[378]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二十二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二十四日），題作“端節賞牡丹詩”，此處據補。
[379] 榘林：日報本作“矩林”。
[380] 榘林：日報本作“矩林”。
[381] 榘林：日報本作“矩林”。
[382]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五月二十八日（一九〇五年六月三十日），題作“珠江顧曲圖”，此處據補。
[383] 鵾絃：原誤作“鯤絃”，據日報本改。
[384] 珠汀：日報本作“珠江”。
[385] 《海鷗小譜》題作《自題二絕句》，此處所錄為其中第一首。另一首為：“曉漏趨朝夢已乖，日高和酒泥香懷。不教名輩輕揮扇，縱戀鱸魚亦復佳。”
[386] 著：《海鷗小譜》本作“看”。
[387] 案：《華字日報》甲辰年四月十八日另載楊其光《題劍老珠江顧曲圖》四絕：“風月琴尊此一時，旗亭曾唱綺懷詩。河陽才調平原似，繡盡珠娘五色絲。”“琵琶半掩目初成，彷彿么絃夢裏聽。怕向隔船聞舊曲，月明休按玉瓏玲。”“一拍紅牙總斷魂，花香濃處酒香溫。樽前試聽憐儂曲，莫道青衫有淚痕。”“我亦高陽舊酒徒，十年春夢未曾蘇。瓊漿一盞人千里，解得相如渴病無。”
[388]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六月初二日（一九〇五年七月四日），題作“羅秋浦”，此處據補。
[389] 《西海紀行卷》卷首“題辭”：“‘舊俗俄新更，用夏變夷詎無憑，令吾長嘯無孫登。珊洲草閣風泠泠，濤聲滾滾搖心旌。’蘭史世大兄來游東官，訪我於珊瑚洲畔，見贈《西海行卷》及《歸槎錄》，因題長篇，以誌快睹。石船叟羅嘉蓉書於雲根老屋，時年八十三。”
[390] 《西樵攬勝圖》手卷錄作：“‘全樵幽秀雲縈結，山靈養晦光不洩。天遣滎陽才子來，筆鋒驟攝精華竭。恠底白雲飛出山，迓君到此隨君還。朗吟聲徹白雲洞，款洽紛來猨鶴班。抗手作朋悅三壽，華蓋峰前驚瀑吼。笑指空中響雪飛，又訝雲巔怒雷鬬。飛流千尺對巃嵸，轟號谷籟淆笙鐘。知君定作飛仙想，直欲青天騎白龍。攬盡雲巒七十二，誰識扶興鍾毓意。得君詩卷揭其真，何須繙閱西樵志。’大作《遊樵吟草》並此奉題。蘭史世大兄以《西樵攬勝圖》詩屬和，率筆應之。丙申三月，八十五老人羅秋浦。”
[391] 洞府：《五百石洞天揮麈》卷五作“此洞”。
[392] 漫：《五百石洞天揮麈》本作“妄”。
[393] 《五百石洞天揮麈》卷五題作“出山留别西樵諸名峰”。
[394] 自：《五百石洞天揮麈》本作“共”。
[395] 杖頭：《五百石洞天揮麈》本作“筇端”。
[396] 倘：《五百石洞天揮麈》本作“自”。
[397]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六月初一日（一九〇五年七月三日），題作“賴虛舟”，此處據補。
[398] 《虛舟詩草》卷四《送潘蘭史典簿飛聲之泰西》二首：“談何容易說躬耕，慷慨乘桴羨此行。才若可施隨處好，華夷雖異總蒼生。”“壯懷初不雜離懷，向未曾經景定佳。為想搖鞭背花去，便攜孤月到天涯。”
[399] 以上，《虛舟詩草·雜錄》作：“番禺潘飛聲蘭史《柏林游記》：戊子秋，余在外洋，得賴虛舟先生寄詩，有句云：‘才若可施隨地可，地球何處不蒼生。’為概然久之。先生素未謀面，乃結契於四萬里外，所謂文章有神，交有道者歟。因奉答二律云：‘憶讀柳堂集，哦君詩百聲。風塵不相見，湖海各浮名。遠寄一函墨，難消萬里情。神交文字感，此事敢云輕。’‘西溟風雪路，為客忽經年。唱和輸朋舊，歸耕想舍田。我懷故鄉月，君夢大洋天。海上成連曲，何時共拂絃。’”
[400] 洪楊：日報本作“髮賊”。
[401] 《虛舟詩草序》作“感時憤事，出以沈痛悽激之言，其詩境則已神合杜陵，有不求肖而自肖者”。
[402] 《虛舟詩草》卷二題作“過無錫陪龍鏡帆大令（景甜）游慧山寺”，“彎環”、“縹緲”、“匆匆”分別作“灣環”、“渺縹”、“忽忽”。
[403] 縈迴：《虛舟詩草》卷三作“瀠迴”。
[404] 《虛舟詩草》卷一詩凡三首，此處所錄分別為其中第一和第三首，其中，“挂劍”句、“鸚鵡賦”、“將同”分別作“拄劍攜琴跡已陳”、“鸚鵡赤”、“同將”（日報本亦作“同將”）。其第二首為：“游倦歸來事已徂，枯桐空賸壯心孤。中書奉詔嗟何晚，蠻府參軍遇亦殊。毅魄尚應隨子壯，芳鄰剛近接楊孚。不知黃令閩中宅，可有人尋故址無。”
[405] 《虛舟詩草》卷二題作“馬嵬驛題壁四首”，此處所錄分別為其中第一、第三和第四首，其中，“客鏕”作“客鑣”。其第二首為：“椒房寵極勢終摧，惆悵當年舊馬嵬。錦襪尚能傾後世，紫茵何處出寒堆。軍同反逆非苛論，運際艱難要異才。最是麗人行賦罷，江頭旋起杜陵哀。”
[406] 出自《虛舟詩草》卷四《潘蘭史寄示〈海山詞〉中有記歐洲琴會一闋因為題之并序》，序云：“歐洲女史二十六人集蝶渡為琴會，請蘭史入座正曲，各獻其技以娛之。夫不惜纏頭，百美可致，此則出自中誠，蓋素慕其顧悞周郎且欲博一詞以附名姓，亦慧心人也。詞又言酒後諸女史贈花把盞，跳舞盡懽，亦海外不多得之會。余心豔焉，因賦詩二首，以詠其事。”詩云：“糾縵情雲結綺寮，萬花叢裏擁嬌嬈。文君自有求凰曲，不待相如玉軫挑。”“琴雖異體一般絃，得叶宮商韻總圓。廿六妖娥翻舞袖，倚聲齊踏鷓鴣天。”二詩作為題辭另載《海山詞》卷首。
[407] 以上，《虛舟詩草·雜錄》作：“潘飛聲《綠水園詩話》：虛舟先生博綜羣籍，著書滿家，而留心域外大勢，則又不僅章句之儒。嘗著《海語》一書，考求各島風土人情，可補《夷島誌略》、《海國聞見錄》所未備。身後詩稿十數卷，邱仲遲駕部屬余編定付梓，蓋以余與先生素託神交，為先生謬賞者也。余客歐西，曾集女史二十六人為琴會，先生有詩紀其事云：‘廿六妖娥翻舞袖，倚聲齊踏鷓鴣天。’則此會可以傳矣。”
[408]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六月初三日（一九〇五年七月五日），題作“李陶村”，此處據補。
[409] 詩弟：日報本作“喆弟”。
[410] 命題句：日報本作“命題句焉”。
[411] 《海上秋吟》以潘飛聲《秋感八首》“同作”之作予以附錄，另附錄何桂林“和作”、沈宗畧“和作次原韻”。
[412] “冶坊濱”以下：《寸心草堂詩鈔》卷六尚有注“地名”。
[413] 《寸心草堂詩鈔》卷六題作“薄暮飲裘子靜大使家榜人催發西湖諸勝不能遍覽口占三絕以訂後遊（錄一）”。
[414] “板橋”句以下：《寸心草堂詩鈔》本尚有注：“子靜前需次兩淮”。
[415] 參參：《寸心草堂詩鈔》卷六作“鬖髿”。
[416] 陸游《六月二十四日夜分夢范至能李知幾尤延之同集江亭諸公請予賦詩記江湖之樂詩成而覺忘數字而已》：“露箬霜筠織短篷，飄然来往淡烟中。偶經菱市尋谿友，却揀蘋汀下釣筒。白菡萏香初過雨，紅蜻蜓弱不禁風。吳中近事君知否，團扇家家畫放翁。”
[417] 以下：《寸心草堂詩鈔》本尚有“自記”。
[418] 《西海紀行卷》卷首題辭以下尚有詩跋：“甲午上元日，集海幢寺龍天常住，蘭史世大兄出示《西海行卷》，酒酣讀之，率題長句請正。八十二叟李欣榮。”
[419] 原刊於日報本乙巳年六月初八日（一九〇五年七月十日），題作“伊墨卿”，此處據補。又，以下第三段文字曾載《翦淞閣詩話》，未標目。
[420] 《留春草堂詩鈔》卷三題作“臘月十九日與宋芷灣張賢仲（思齊）伯樹（維屏）陳仲卿祀東坡”。
[421] 涑水名高：《留春草堂詩鈔》本作“涑水名同”。涑，原作“悚”，據改。
[422] 卷：《留春草堂詩鈔》本作“盡”。
[423] 只今：《留春草堂詩鈔》本作“此時”。
[424] 舊：原作“應”，據《留春草堂詩鈔》本校改。
[425] 此詩未入《留春草堂詩鈔》，當為散佚之作。周小英《跋伊墨卿〈留春草堂詩鈔〉》已為表出。
[426] “嶺海”句：《留春草堂詩鈔》卷六作“海畔重逢筆有神”。
[427] “同年”句下：《留春草堂詩鈔》本尚有注：“胡茂甫森”。
[428] “此冊”二句：《翦淞閣詩話》作“余藏南山手書詩冊《墨卿太守枉駕草堂喜晤有作》”。
[429] 雜錄本所錄詩無此注文，《翦淞閣詩話》本作“謂令嗣少汾明經”。
[430] “時先生”二句：據日報本斷其為注文。其中，《翦淞閣詩話》本“先生”作“太守”。
[431] 南山復自題其後：《翦淞閣詩話》本作“後跋”。
[432] 先生：《翦淞閣詩話》本作“太守”。
[433] 先生：《翦淞閣詩話》本作“太守”。
[434] 存：《翦淞閣詩話》本作“傳”。
[435] “然考”二句：《翦淞閣詩話》本作“然余考此詩，《松心集》不載，特錄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