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有志,犹国有史。史贵简该,志求详备,尽人而知之也。惟备而不失于繁,详而不流于冗,始得所统综,不至散而无纪耳。昔五代史褒贬失实,经欧阳文忠公用春秋之法,书减旧史之半,而事迹过之,简而该已。
其方志,宋有范成大志吴郡,施宿志会稽①,罗隐志新安,皆不下数百卷。至潜说友志临安②,卷帙益多,而惑于释氏果报之说,且为贾氏私人③。其书虽传,其文难信。惟本朝毛西河之志萧山④,宏深肃括,上备右文采录⑤,藏之四库,斯为矫矫。若陕志,明有韩邦靖志朝邑⑥,康海志武功⑦,孙丕扬志富平⑧,皆卓然可观,而意在文辞,考核或略。即谭吉璁之志延绥镇⑨,旁搜博采,考核綦详。乃或谓事必有征,往往传闻互异。甚矣,载笔之难也⑩。
神邑向无志书,余莅任后,遍为询问,得抄志四本于藏书家,未著姓名,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第错杂脱略,不足以付梓镢⑪。屡欲为之纂辑,而迭年荒歉,频筹赈济,迄未得有公余。
朱友一淞,武林博学士也⑫。幕游塞北三十余年,阅历既深,见闻斯广。客岁秋,与谈志事,以神木为从古边要之区,历朝沿革,或省或置,其间豪俊才识忠烈之士,更仆难终⑬。虽世远年湮,风微人往⑭,而载于史者,可以稽诸古;传于世者,可以证诸今。余是其言。即偕薛畹九广文⑮,遴选诸生十二人⑯,分途采访,延一淞相与商订。十阅月,得舆地、建置、人物、艺文四总志,而分各志类之,列为八卷。
夫以古人之贤,镂心呕血,勒成一书,说者犹不无訾议。况乎辁才谫陋⑰,学有咫闻,遽欲履古人之迹,且免古人之讥,诚知其非易。然而得不计失也,有或胜无也。俾其地其事其人,不皆磨灭于兵燹风霜之内,无他求矣。若云得所统综,备而不繁,详而不冗,志焉未逮⑱。是所望于后之君子欤!
道光二十一年辛丑(1841)夏日,知神木县事,萧山王致云谨序
[校注]
①施宿(1164—1222),字武子,长兴人,宋绍熙四年(1193)进士。纂修《嘉泰会稽志》。
②潜说友(1216—1288),字君高,缙云人。任临安(今杭州)知府期间,主修《咸淳临安志》。
③贾氏:指南宋晚期权相贾似道。据《宋史·唐震传》:“时潜说友尹京,恃贾似道势,甚骄蹇,政事一切无顾让。”
④毛西河:即毛奇龄(1623—1716),字大可,号西河,世称西河先生。著有《萧山县志刊误》。
⑤右文:训诂学上一种主张从声符推求字义的学说。此学说认为,声符相同的一组形声字具有共同的意义,这一意义由声符赋予,形符只决定该字所表示的一般事类范围。因声符大多居于字的右侧,故称。
⑥韩邦靖(1488—1523),明代官员、方志编纂家。字汝度,一作汝庆,号五泉,朝邑(今陕西大荔东)人。著有《朝邑县志》,史称《韩志》。
⑦康海(1475—1540),明代文学家,弘治十五年(1502)状元。字德涵,号对山、沜东渔父,陕西省武功县人。纂修《武功县志》,史称《康志》。
⑧孙丕扬(1532—1614),明朝著名大臣,陕西省富平县人。纂修《富平县志》,史称《孙志》。
⑨谭吉璁(1624—1680),浙江嘉兴人。字舟石。清初,吴三桂叛,谭守榆林城。纂修《延绥镇志》,著有《嘉树堂集》。
⑩载笔:携带文具以记录王事。借指史官。
⑪梓镢:一般作“梓劂”。梓,木头雕刻成印刷用的木板。劂,雕刻用的曲刀。付梓镢:雕版印刷。
⑫武林:杭州的别称,以杭州有武林山故名。朱一淞,即朱壎,浙江杭州人,清道光《神木县志》的编辑。
⑬更仆难终:同“更仆未罄”,换了几班侍者,谈话仍没有结束。形容人或事物很多,数也数不过来。
⑭风微人往:一般作“人往风微”,即先贤逝去,其遗风流韵渐次衰微。
⑮薛畹九:即薛兰皋,韩城举人,道光十九年(1839)特授神木县教谕,清道光《神木县志》的协修之一。广文:明清时期对教官的别称。
⑯诸生:明清时期经考试录取而进入府、州、县各级学校学习的生员,如廪生、增生、附生、例生等,统称诸生。
⑰辁才:浅薄之才。
⑱志焉未逮:志向目的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