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恕林译
前言
下面这些信函,是对有关两位自然科学家不幸遭遇询问的答复。信的内容是我的朋友阿德尔贝特·沙米索71刚从一次奇特的旅游回来时告诉我的。在这次旅游中,他环球航行一圈半。这些信似乎值得公开发表。人们怀着悲伤甚至恐惧的心情看到,一桩仿佛无关痛痒的事件,却常常把最诚挚友谊的最紧密纽带强行扯断,当人们以为有理由期待达到美满,获得最丰硕成果时,它却可以酿成毁灭性的灾难。
恩·特·阿·霍夫曼
1.致新南威尔士72总船长、总督阁下
6月21日于杰克逊港73
承蒙阁下赏脸,指令我的朋友布鲁松先生作为自然科学家同已配备了必需品的考察队同行,前往瓦胡岛74。长久以来,重访瓦胡岛乃是我的夙愿。如今,我这个愿望倍加强烈,因为我们——我与布鲁松先生——由于学术关系,由于同样的探索,过从甚密。长久以来,我们就习惯于共同考察,并通过及时通报考察情况,相互帮助。因此,我请求阁下批准我陪同我的朋友布鲁松随考察队前往瓦胡岛。
致以深深的敬意,等等,等等。
J.门西斯
附言:与我的朋友门西斯一样,我也请求并希望阁下赏光,准许他同我一起到瓦胡岛去。只有跟他在一起,只有当他以习以为常的友爱分担我的努力,我方可完成人们期待于我的事业。
A.布鲁松
2.总督的答复
我真诚地高兴地注意到,科学使你们,我的先生们,结成如此真挚的朋友,以至于人们可以期待从这个美好的结合,从这种共同的努力中结出最丰硕、最辉煌的成果来。由于这个原因,尽管迪斯柯弗里号船已满员,船舱很少,我也乐意允许门西斯先生随同考察船赴瓦胡岛,并在此刻向布莱格船长下达必要的指令。
总督(签字)
3.J.门西斯致伦敦爱·约翰斯顿
7月2日于迪斯柯弗里号船上
你说得对,我亲爱的朋友,当我最近一次给你写信时,我确实感染了一些怪病。我对杰克逊港的生活烦透了。现在我怀着深切渴望的心情思念着我的美好天堂——迷人的瓦胡岛。不久前我才离开了那里。我的朋友布鲁松是个博学多才,同时又和蔼可亲的人。唯独他能带给我快乐,使我爱好科学。同我一样,他也渴望离开杰克逊港,这儿只能为我们的研究要求提供很少的食粮。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曾经写信对你讲过,瓦胡岛国王,名叫泰莫突,曾许诺一艘漂亮的船将在杰克逊港建造并配备必需品。此事已付诸实现。布莱格船长奉命领船开赴瓦胡岛,在那儿逗留一些时候,以加强同泰莫突的友谊联系,我乐得心里怦怦直跳,因为我相信我肯定能同行。但是总督决定布鲁松乘船,他的决定犹如晴天霹雳击中了我。被指定运载考察队赴瓦胡岛的迪斯柯弗里号船,是一艘中型的船,除必要乘务员外,不宜于多接纳乘客。我的希望——实现陪同布鲁松前往的愿望,也就很渺茫了。期间,这位高贵的、最真诚地喜爱我的人,大力支持我那愿望的实现,使得总督终于同意了我的要求。你从信的标题看到了,我们——布鲁松和我——已踏上了旅途。
哦,我将迎接的是多么美好的生活啊!当我想到大自然将每天每日,甚至每时每刻向我打开它丰富的宝库,让我把这个、那个从未考察过的珍宝据为己有,将从未目睹过的奇迹称为我的,我的心里满怀希望,胸中充满渴望的要求!
我仿佛看见你在嘲弄地取笑我的痴狂,我好像听见你在说:“那好吧,他将要回来,口袋里装着一个全新的斯瓦姆默丹75。可如果我要询问那些他到过的异国他乡民族的爱好、风俗习惯、生活方式;倘若我想了解事情的细枝末节——这些在游记里都没有记述,只能是口口相传,辗转复述——那他会让我看看一些外套和一些珊瑚颈饰,此外无法讲得很多。他只顾他的螨,他的甲壳虫,他的蝴蝶,而把世人置诸脑后!”
我研究的内在动力,恰好是对昆虫王国的喜爱。我知道,你对此觉得很奇怪。事实上,除了下述原因外,我无法对你做出别的解答:永恒的力量恰好在我的内心里唤起这种喜爱,使我的整个自我只能在这种喜爱中形成。可你别责备我只顾这种你觉得稀奇的内在动力而忽略、忘却世人甚至亲戚朋友。——我永远也不会像那个荷兰老中校那样。你得把这个老人与我加以比较。为了通过比较使你息怒,我给你详细地讲述我刚刚想起来的一个令人觉得稀奇的故事。这位中校(我在柯尼斯堡同他结识),在昆虫研究上堪称最勤奋、最不倦的博物学家,这样的学者还从未有过。对他来说,除他以外其余所有的人都是不存在的。他让世人知道的仅仅是他那令人无法容忍的、最为可笑的悭吝和顽固不化。有一次他曾因一块白面包而中了毒——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这白面包在德语里叫做圆面包——每天早晨,他亲自烘烤这样的面包,请他入席时,他就拿着它,可他享受不到另一块面包。下述情况是可以向你证实他那令人难以置信的悭吝了:他虽然年事已高,却是个硬朗的人。他一步一步地从大街上走来,两条胳臂远离身躯伸出去,以保护好陈旧的制度免遭磨损!还是言归正传吧!这个老人除一个生活在阿姆斯特丹的弟弟外,在整个世界上举目无亲。兄弟俩三十年没有见面了。为再次见到哥哥的渴望所驱使,这个阿姆斯特丹人便踏上了赴柯尼斯堡之路。他步入老人房间时,老人正坐在桌旁,把头弯下去,借助放大镜观察着一张白纸上的一个小小黑点。他的弟弟高声欢呼起来,想要投入老人怀抱,可老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黑点,摆手示意他后退,一再命令他:“安……安……安静。”“哥哥,”阿姆斯特丹人喊道,“哥哥,你打算干什么!格奥尔格在这里,你的弟弟在这里。从阿姆斯特丹来的,三十年没有见面了,想在今生今世再见你一面!”但是老人仍然纹丝不动,低声说道:“安……安……安静。小动物正在死去!”阿姆斯特丹人此刻才察觉到那个黑点原来是一条小蛆虫,它蜷缩成一团,做垂死挣扎。阿姆斯特丹人尊重哥哥的痴狂,安静地坐到他身旁。但是一个小时已经过去了,老人连一眼都不瞧他的弟弟。这时他才不耐烦地跳起来,说着一句粗野的荷兰语骂人话离开了房间,启程返回阿姆斯特丹。老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一切!爱德华,你扪心自问,倘若你突然走进我的船舱,发现我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某个奇特的昆虫,我会一动不动地继续观察,还是投入你的怀抱呢?
我亲爱的朋友,你要想到,昆虫世界恰好是自然界中最奇妙、最神秘莫测的王国。如果说我的朋友布鲁松同植物世界和已完全形成的动物世界结下了不解之缘,那么我则移居于一些稀罕的、常常是玄妙莫测的生物的故乡,这些生物构成了两者之间的通道和纽带。好了,我不再谈这个话题了,免得你疲倦。为了使你安静下来,为了圆满地抚慰你那富有诗意的情感,我只补充说,一位才华横溢的德国诗人76,把以最柔美颜色来点缀的昆虫,称为自由自在的花朵77。愿你借助这个美好的比喻恢复精神吧!
我为什么说了那么多,本来就是为了替自己的癖好辩解吗?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说服自己吗?仅仅是普通的研究欲望不可抗拒地驱使我去瓦胡岛,而并非更多的是某个我将迎接的闻所未闻事件的预感?是的,爱德华,恰好此时此刻这一预感气势汹汹地向我袭击,我不得不就此搁笔!你将把我看作是个怪僻的梦幻者。可事情只能这样,我心里明白:在瓦胡岛等待着我的,要么是最大的幸福,要么是不可避免的毁灭!
你最忠诚的,等等。
4.J.门西斯致爱·约翰斯顿
12月12日于瓦胡岛火奴鲁鲁
不!我并非梦幻者,但有不迷惑人的预感!爱德华,我是太阳下最幸运的人,我登上了生活的最高点。可我将怎样把一切统统向你叙述,让你完全感受到我的欢乐,感受到我那无法形容的欣喜呢?我要镇静下来,想试一试能否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把这一切从容不迫地向你描述。
在国王泰莫突的京城火奴鲁鲁——国王在这儿友好地接待了我们——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美丽的森林。昨天开始日落时,我到那儿去。我打算尽可能捕捉到一只非常稀罕的蝴蝶(你对蝴蝶的名字不感兴趣),它在日落后开始迷乱的循环飞行。那时空气湿热,充满了杂草散发出的令人心旷神怡的芬芳。我一踏进森林,就有一种古怪的甜蜜的恐惧感,神秘莫测的害怕令我浑身颤抖。一只夜行鸟在紧靠我的前面展翅起飞,我想上前去捉它,双臂却无力地垂下,恍如患了全身僵硬症,寸步难行。它飞进森林中去了。这时,我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拽进灌木丛中,丛林飒飒作响,好像在用温和的饱含柔情蜜意的话语向我倾诉。我刚刚踏进丛林,就看见——哦,我的天哪!——在闪烁发光的五光十色的鸽子翅膀的羽毛上有个极其娇小玲珑、极其俊俏秀丽、极其可爱的海岛女居民。我还未见过她!唯独其外部轮廓表明,这个妩媚可爱的生物属于这个海岛的女居民之列——颜色、举止、外表,一切都与众不同。由于充满了喜悦的恐惧,我屏住气,小心翼翼地走近小家伙。她仿佛在睡觉。我捉住她,把她带走。岛上这个最精美的珍宝就是我的了!我称她为海玛托哈,用漂亮的金箔为她裱糊了一个极小的房间,并为她用恰好是五光十色、闪闪发光的鸽毛——我就是在鸽毛上找到了她的——准备了床铺。她似乎了解我,预感到她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原谅我,爱德华,我得向你告辞了,我得去看看我那可爱的生物,我的海玛托哈在干什么。我打开她的小房间,见到她躺在她的床上在玩五彩的小羽毛。哦,海玛托哈!再会,爱德华!
你最忠诚的,等等。
5.布鲁松致新南威尔士总督
12月20日于火奴鲁鲁
我们的布莱格船长就我们这次幸运的旅行业已向阁下做了详细的报告,也肯定不会把我们的朋友泰莫突对我们的友好接待忽略的。泰莫突对阁下送的厚礼感到很高兴,再三表示,凡是瓦胡岛的产品,只要对我们有用和有价值的,我们都可以视为自己的财产。阁下赏脸让我把那件金丝刺绣的外套作为为卡呼玛努王后选定的礼物捎给她。它给她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致她不再像先前那样无拘无束地快乐,而是耽于各种各样离奇的幻想。一大早,她就走进森林中最深邃、最僻静的灌木丛中,时而这样时而那样把外套披在身上,练习戏剧表演,借以招待晚上会聚在一起的宫廷臣仆和侍从。表演时,她时常流露出古怪的、郁郁寡欢的神情,引起善良的泰莫突国王不少的忧伤!在这期间,我屡屡成功地使愁容满面的王后笑逐颜开,喜上心头。办法是为她准备她喜欢吃的熏鱼早餐,随后给她端上一大杯杜松子酒或者朗姆酒,这杯酒显然为她消了愁,解了闷,缓解了她渴望的痛苦。奇怪的是,卡呼玛努处处都尾随着我们的门西斯,自以为可以人不知、鬼不觉地拥抱他,用最亲密的名字称呼他。我几乎相信,她悄悄地爱着他了。
另外,我感到非常遗憾的是,我得向阁下报告:我对门西斯本来寄予厚望,可现在他在研究上对我的妨碍多于促进。卡呼玛努的爱,他似乎不愿做出反应,却为另一种愚蠢的,甚至是罪恶的痴狂所攫住。这种痴狂诱使他恶毒地捉弄我,他要是不摆脱他的妄想,他对我的捉弄可能使我们永远分道扬镳。我后悔自己曾请求阁下允许他随考察队赴瓦胡岛。可我怎能相信一个我多年来一直认为靠得住的人,突然变了,奇怪地丧失了理智。我不揣冒昧向阁下详细地报告了这桩深深地伤害了我的事件。如果门西斯不改邪归正,不纠正他所做的事,我请求得到阁下的保护,以防范这样一个人的伤害:他在受到无成见的友好接待时,却恩将仇报,胆敢采取敌对行动。
致以深切的敬意,等等。
6.门西斯致布鲁松
我已忍无可忍!你避开我,向我投出带有愤怒与蔑视的目光。你谈及背信弃义,谈及背叛,让我得将其同自己挂起钩来!在可能性的整个王国里,我都找不到一个可以以某种方式为你对待你最忠诚的朋友的行为辩护的因由。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干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毫无疑问,只能是个误会。它让你片刻间对我的友爱、对我的忠诚产生了怀疑。布鲁松,我请求你揭开这个不幸的秘密,你还会成为我的朋友,正如你曾经成为我的朋友那样。
7.布鲁松致门西斯
你还要探问你怎样冒犯我吗?事实上,放荡不羁这顶帽子适于戴到令人气愤地违反友谊,不,违反资产阶级宪法中规定的普遍权利的人的头上!你不理解我吗?那好吧,我对着耳朵向你呼喊,让世人都听见并为你的罪行感到惊恐不安。我把表明你的罪行的名字呼喊出来:海玛托哈!是的,你称她为海玛托哈,你把她从我这里抢走,把她藏起来。她原是我的。我曾怀着甜蜜的自豪,想在永恒不断地发展的编年史中称她为我的!可不是这样!我还不愿意怀疑你的德行,我还愿意相信,你那颗忠诚的心将战胜不幸的狂热。这种狂热拖着你在险峻的心醉神迷中走!门西斯,把海玛托哈交出来吧!我将紧紧地拥抱你,把你当作我最忠诚的朋友,当作我最亲密的兄弟!那时,你由于你那不审慎行为给我带来的创伤和一切痛苦,都会忘掉。是的,仅仅是不审慎而已。我不愿把海玛托哈的掠夺称为不忠,称为罪恶。把海玛托哈交出来吧!
8.门西斯致布鲁松
朋友!怎样的一种稀奇的疯狂攫住了你呢!我掠夺了你的海玛托哈?“海玛托哈”,如同她的整个种类一样,与你都毫不相干。是我独自一人在野外发现她躺在最美丽的羽毛上睡觉,是我头一个用亲切的眼睛观看她,是我头一个给她起名并确定身份!如果你说我不忠诚,那我得责备你疯狂:你为可耻的妒忌而失去理智,要求得到已经成为我的并永远是我的东西。海玛托哈是我的,我将在编年史中称她为我的。你妄图在这些史书中以他人的财产来炫耀自己。我永远不会放弃我所爱的海玛托哈。我的生命只能通过她来发展。我甘愿把一切乃至我的生命都献给海玛托哈!
9.布鲁松致门西斯
无耻的强盗!海玛托哈果真与我毫不相干吗?是你在野外找到她吗?说谎者!海玛托哈躺在其上面睡觉的羽毛不是我的财产吗?海玛托哈属于我一个人,这你从中还看不出来吗?把海玛托哈交出来,不然我就向世人揭露你的罪行。不是我,而是你,是你独自一个人为无耻的妒忌而丧失理智,你妄想用他人财产来炫耀自己。你注定要失败的。把海玛托哈交出来,不然我就宣布你是最无耻的恶棍!
10.门西斯致布鲁松
你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恶棍!双料的恶棍!我只有用我的生命来保住海玛托哈!
11.布鲁松致门西斯
你这个恶棍!只有用你的生命来保住海玛托哈吗?那好吧,明天晚上六点钟,在火奴鲁鲁前面离火山不远的荒凉场地上,让武器来决定海玛托哈的归属吧。我希望你手枪的性能良好。
12.门西斯致布鲁松
我将按时来到约定的地点。海玛托哈是为其归属之争斗的见证者。
13.布莱格船长致新南威尔士总督
12月26日于瓦胡岛上的火奴鲁鲁
向阁下报告这桩夺去了两位最可敬重男子生命的可怕事件,是令我伤心的义务。我早已察觉出门西斯先生和布鲁松先生彼此不和,分道扬镳,却一点儿也猜不出个中原委。他俩本来仿佛结成了最真挚的友谊,彼此心心相印,难分难解。近来,他们谨慎地避免彼此接近,并交换信件。这些信件得由我们的舵手戴维斯往返递交。戴维斯向我讲述,俩人在接到对方的信件时总是情绪万分激动,尤其是布鲁松末了更是激动不已。戴维斯昨天晚上察觉到,布鲁松将子弹装入他的手枪,然后从火奴鲁鲁急忙出去。他未能马上找到我。他终于把他的怀疑告诉我,说门西斯可能打算同布鲁松决斗。于是我马上同柯尔奈特少尉和船上的外科医生威德拜先生到火奴鲁鲁前面离火山不远的荒凉场地去,因为我觉得如果真的要决斗,那儿是最合适的地方。果不出所料,我们还未到达那个场地,就听见一声枪响,紧接着又听见第二声。我们尽可能加快脚步,但还是来晚了。我们发现门西斯和布鲁松双双倒在血泊中。前者的头部、后者的胸脯遭到致命的枪击,俩人都没有丝毫生还的迹象。俩人相距几乎不足十步,俩人中间放着那个不幸的东西——门西斯的信件将它称为激起布鲁松仇恨与妒忌的原因。在一个很小的、用漂亮的金箔裱糊的盒子里,在闪闪发光的羽毛下,我发现一只形态十分稀罕、颜色漂亮的小昆虫,精通生物学的戴维斯称之为一只小虱子。然而,尤其就颜色和腹部与小足的完全独特形状而言,它同所有迄今发现的这类小动物迥然不同。盒盖上写着名字:海玛托哈。
在一只被布鲁松射下来的漂亮鸽子的背上,门西斯发现了这只稀罕的、至今还是陌生的小动物。他想要作为它的头一个发现者,以海玛托哈这个独特的名字,把它介绍给生物学界。而布鲁松却声称,他才是头一个发现者,因为该昆虫坐在他击落的鸽子身上,因而想要把海玛托哈据为己有。由此而在这两个高贵的男子中间引发了这场灾难性的争执,争执导致他们的毁灭。
目前,我觉察到,门西斯先生把这个动物称作一种崭新的种类,把它置于下述两种昆虫中间:pediculus pubescens, thorace trapezoideo, abdomine ovali posterius emarginato ab latere undulato ete.habitanns in homine, Hottentottis, Groenlandisque escam dilectam praebens, und zwischen:nirmus crassicornis, capite ovato oblongo, scutello thorace majore, abdomine lineari lanceolato, habitans in anate, ansere et boschade.(拉丁文,大意是:毛虱,扁平的胸脯,蛋形的肚子,肥大的后部,侧面呈波浪状等,寄生在人体上,为霍屯督人和格陵兰人提供一道美味佳肴。/Nirmus一类的寄生物,椭圆形秀丽的脑袋,盘状的大胸脯,粗状长矛式的肚子,寄生在鸭、鹅和母鸡身上。)
阁下,从门西斯先生上述暗示中可以估量出,海玛托哈这个小动物多么独特。我虽不是真正的自然科学家,但我想补充说,只要用放大镜细心地观察,不难发现这个昆虫有些格外吸引人的地方,这首先归因于明亮的眼睛、色泽漂亮的背部和某种优美的——这样的小动物通常根本不是特有的——轻快动作。
我期待着阁下的指令,我该把这个不幸的小动物包装好寄给博物馆呢,还是作为两位杰出人物的死因将其沉入海底?
在阁下做出英明决断之前,戴维斯暂时把海玛托哈保存在他的帽子里。我要求他对它的生活、对它的健康负责。
14.总督的批复
5月1日于杰克逊港
船长,你的关于我们两位真正自然科学家不幸死亡的报告,使我感到深切的悲痛。对科学的热情竟能使人走到这个地步,以致忘记了对友谊,甚至对资产阶级社会生活,应负的责任。这样的事也可能发生吗?我希望以最体面的方式把门西斯先生和布鲁松先生安葬。
至于海玛托哈,船长,您得遵照普通的礼节让它沉入海底,以向两位不幸的科学家谨表敬意。
您的某某谨上等。
15.布莱格船长致新南威尔士总督
10月5日于迪斯柯弗里号船上
阁下有关海玛托哈的指令已执行。昨天晚上准六时,当着全体穿上节日盛装的船员以及泰莫突国王和卡呼玛努王后——他们率领着王国许多要员来到了船上——的面,柯尔奈特少尉把海玛托哈从戴维斯的棉帽里取出来,装进用金箔裱糊的盒子——该盒子平日是它的住宅,如今是它的棺材——里。随后盒子被系在一块大石头上,在三响礼炮声中由我亲自投入海中。接着,卡呼玛努王后放声唱起一支歌,瓦胡岛全体居民随声和唱。歌声令人十分难受,这好像是崇高庄严时刻的要求。随后,又鸣礼炮三响,向全体船员分发肉和朗姆酒,并以格罗格酒和其他冷饮招待泰莫突、卡呼玛努和其他瓦胡岛人士。善良的王后根本不满足于对她亲爱的门西斯之死的悼念活动。她把一颗鲨鱼大牙钻进屁股里,从而忍受着伤口的巨大疼痛,以表示对所爱慕的男子纪念的重视。
我还得提到,戴维斯,这位海玛托哈忠诚的照料者,发表了一篇感人肺腑的演说。他在演说中简短地讲述海玛托哈的生平后,谈到了人世间一切事物生命的短暂。最冷酷无情的水手们也忍不住流下了泪。戴维斯通过不时的适当的大声号啕,使得瓦胡岛居民也号哭起来,这使典礼更加庄严和隆重。
请阁下批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