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们,先生们:
人们当然认为“性的”一词有什么含义是无可争议的。首先,“性的”是指某种不正当的东西,是人们不应谈论的东西。据说一位著名的精神病学者的学生,一次曾试图使他们的老师相信,癔症患者的症状常常表现出性意味。出于这个目的,他们把他带到一位女性癔症患者的床边,这位患者的症状显然是在模仿生孩子的过程。他这位老师摇头说道:“生孩子并不是性的呀。”很对,生孩子无论如何都不是不正当的事情。
我知道你们会抗议我对这么严肃的事情也开玩笑。但它不完全是个玩笑。严格地说,很难确定“性的”这个概念到底都包含什么内容。或许唯一合适的定义应是“与两性之间的区分有关的任何东西”。但你们可能认为这太空泛、太不确定了。如果你们以性的活动作为中心点,你们或许会用获得快乐的观点,把性的东西定义为与异性肉体有关,特别是与异性的性器官有关的东西;
就最狭义的来说,意指生殖器的接合和性行为的表现。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就会真的认为“性的”和“不正当的”具有相同的含义,而生孩子就不属于性的东西。另外,如果你们把生殖机能看作是性的核心成分,那么你们就可能冒险地排除了许多目的不在于生殖,但却确定属于性的大量的东西,如手淫、亲吻等。我们可以猜想得到在“性的”概念的形成中会发生西尔伯勒所谓的“附加错误”(error of superimposition)[283]的结果。
确实,总的来说,当我们仔细思考“性的”一词的意义时,我们发现它又是大家所熟知的。
有时“性的”一词兼指两性之间的对照,寻求快乐,生殖机能和不正当的并且必须保密的东西——这种合成的意义可服务于日常生活中的实际目的。但对于科学来说,这是不够的。通过细致深入的研究(这种研究只有通过无私的自我约束才有可能),我们认识到一些人的性生活与正常人相背离。我们可以说,一些“性变态者”(亦译“性倒错者”,the perverse)似乎在生活中没有两性的差别。只有他们的同性成员才可以引起他们的性愿望,而异性,尤其是其性部位对他们来说并非是性对象,更有甚者还可成为一种令人厌恶的对象。当然,这也隐含着他们完全没有生殖机能。我们把这种人称为同性恋者。这些人时常(而不总是)在其他方面表现较高的智力和伦理发展水平,却成为这一命运偏差的受害者。科学家将他们称为是人类的一个特种——即所谓的“第三性别”(third sex),它与其他两性拥有相同的权利。我们以后或许有机会再来批驳他们的这种观点。当然,他们不是自己喜欢自诩的人类中的“优异者”(elite);和其他两种不同性别一样,他们中也有很多低劣的和无用的个体。
无论如何,这类性变态者以与正常人相似的方式来对待其性对象。但是,我们还遇到一系列的变态者,他们的性行为与一般人所感兴趣的相距甚远。他们的行为方式种类繁多,并且离奇古怪,可以比得上布劳伊格赫尔所画的用来表示圣安东尼的诱惑的各种怪物,或福楼拜所描绘的在他的忏悔者面前所走过一大队衰老的神像和崇拜者。如果要想不使我们的感觉陷入混乱,就需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行某种整理。因此,我们把它们分成:(1)像同性恋者一样,其性对象已改变;(2)其性目标已改变。第一类包括这样一些人:他们不需要生殖器的接合,以对方的其他器官或部位代替其生殖器(如用嘴或肛门代替阴道),既不管有无妨碍,也不管是否感到可耻。另外一些人虽然仍保持着以性器官为对象,但这并非因为其性机能,而是由于其他一些机能,如性器官因其排泄作用而发挥其性机能。还有些人则完全不以生殖器为对象;身体的其他部位,如妇女的胸部,抑或毛发等却成为情欲的对象。更有甚者,就是身体的部位也无意义,而转向用一件衣物、一只鞋、或一件衬衣来满足其性欲望,这些人就像是拜物教的信徒一样。最后,还有一些人,他们也不再需要性对象,但他们需求采取一种怪异的乃至可怖的方式——他们甚至转向不能反抗的死尸,他们受犯罪暴力的驱使竟以此作为欲望的满足。这种可怖的事情真是太多了!
第二组性变态者,他的性需要的目标只是正常人的性的引导或预备动作。这些性变态者希望观看他人、抚摩他人或窥视他人的隐秘行动表现,他或者使自己本应隐蔽的身体部位裸露出来,模糊地期望受到对方行动的回报。还有些虐待狂,他们不近人情,其性追求目标是引起对方痛苦。
其程度从使对方屈服,直至使其身体受到严重伤害;与虐待狂相反的还有受虐狂者,他们唯一的快乐是忍受各种来自于象征的或现实的所爱对象的屈辱和痛苦。还有另外的情况,在他们身上好几种这样的变态前提条件被统一和交织到一起;最后,我们必须知道以上各组又各有两种形式:
一种形式是在现实中寻求其性满足;另一种形式是仅在想象中寻求满足,根本不必有现实的对象,而由其幻想来取代。
毫无疑问所有这些癫狂的、古怪的、可怖的东西确实构成了这些变态者的性活动。他们自己不仅这样看待它们,而且还认为它们是可以相互替代的;我们必须承认它们在其生活中起到的作用与我们的生活中正常的性满足相同。他们为其付出同样的,并且时常是更为重大的牺牲。我们还可以大概地、细致深入地描绘出这些变态现象究竟在什么地方是基于常态,在什么地方偏离了常态。这里你们还可以再次注意到性活动所有的不适当的特性,而且有时其强度增加到令人厌恶的程度。
那么,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对这些异常的性满足持何种态度呢?我们要是对它们表示愤怒,并认为没有这些欲望,那是无助于问题的解决的。确实,这不是我们想要寻求的东西。我们这里所谈的现象与其他的相类似。如果借口说这些现象是古怪的,不常见的,而对它们置之不理,避而不谈,那是容易被驳倒的。相反,我们处理的是十分常见和普遍的现象。然而,如果这种现象被看作是性本能的变态,我们不必因此使我们对于性生活的观念被它们误导,那么就需要一种严肃的答案。除非我们能够理解这些性的病态形式,并且能够使它们与正常的性生活相协调,我们也就不难理解正常的性问题。总之,建立一种完善的理论来说明这些性变态是如何发生的及其和常态的性生活的联系,这仍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工作。
我们通过一条信息和两种新的观察来帮助说明这个问题。这条信息应归功于伊凡·布洛赫(1902~1903)。他修正了所有的这些性变态者都是“退化的征兆”的观点,他认为无论从远古到现代,或无论由最原始的到现代文明的哪个民族,都表现出这种性的目标和对象的心理失常,并且这种变态有时也为一般人所容许和认同。这两种新的观察来自于有关神经症的精神分析探索;
它们对于我们有关性变态的观点产生了决定性影响。
我曾经说过神经症是性满足的替代,而我要向你们提出的是通过症状的分析证实这种假说将会遇到大量的困难。说实在的,我们应把那些所谓变态的性需要看作是一种性的满足,因为对这种症状的解释时常地迫使我们这样做。同性恋者或性变态者宣称自己与众不同,但当我们知道同性恋冲动总可以在每个单一的神经症中找到,并且大多数的症状又都是这种潜在的变态的表现时,这种宣称就站不住脚了。那些将自己称为同性恋的人只是那些有意识的和最为明显的同性恋者,他们的数目远远少于潜在的同性恋者。然而,我们一定要将这种选择同性为对象看作是日常性生活中的一种变异,并且我们愈来愈认识到其重要性。无疑这并非要混淆明显的同性恋和正常的态度之间的差异,它的实际意义仍然存在,只是其理论价值极大地削弱了。我们甚至发现,一种特殊的不属于移情神经症的疾病——妄想狂(亦译“偏执狂”,paranoia)时常产生于试图抑制其强有力的同性恋冲动。[284]你们可以回想一下我们的一位患者,其强迫行动表现得很像一位男子,即她已与之分居的丈夫;神经症妇女时常以这种方式表现出具有某男子特性的症状。即使实际上这不被看作是同性恋,它也与同性恋的前提条件具有密切的关系。
正如你们可能已知道的一样,癔症这种神经症可以在身体的各个器官系统产生症状,并因此扰乱其各种机能。分析表明,那些以其他器官来代替生殖器的所谓性变态冲动都在这些症状中表现出来,因此,这些器官像所替代的性器官一样起作用。癔症的症状实际上可使我们产生这样的观念:身体器官除了它们原来所起到的作用外,还必须被看作具有性(快感)的意义,并且如果性的要求十分强烈,那么其原有的作用便受到干扰。[285]我们发现与性无关的器官表现为癔症症状的大量感觉和冲动都不过是变态性欲的满足。我们也认识到,营养器官和排泄器官多大程度上可成为性兴奋的工具。那么,这里性变态也表现出同样的情况;只是在性变态的病例中这很容易见到,而对于癔症,我们则需经由解释症状而绕一大圈的路,因此你们不要将变态的性冲动看作是与患者的意识有关,而应将它们归于潜意识。
在强迫性神经症的许多症状中,最为重要的是由于过强的性虐待冲动(因此,其目的是性变态)的压力所引起的那些症状。的确,根据一种强迫性神经症的结构,这些症状主要在于抵御这些欲望,或表达满足与拒绝之间的斗争。但这种满足并非是走捷径的;它成功地在患者的行动中经过迂回曲折而达到其目的,并使患者宁愿自讨苦吃。这种神经症的其他方式,如沮丧等与过分的性行为相对应,这些性行为通常将常态中只属于预备的动作视为性的满足——如窥视、抚摩及探索的欲望等过分的性要求。这里,我们可以对害怕触摸和强迫洗手的重要性做出解释。大部分的强迫行动都可追溯到手淫,它们是变了样的和化了装的手淫。[286]一个熟悉的事实是,手淫尽管是单一的和单纯的活动,但它伴随着各种形式的性幻想。
我本不难给你们进一步说明性变态和神经症之间的关系,但我认为我讲的已达到了我们的目的。然而,我们必须谨防由于我告诉你们性变态的倾向在症状的解释中十分重要,你们便过分地估计人类的这种倾向的频度和强度。像你们所听到的一样,正常的性满足挫折的结果有可能形成神经症。但是当像这样的一种真正的挫折发生时,性的需要乃使性兴奋转向不正常的方式。你们随后会知道这种发生的方式。但无论如何你们会认识到这种“侧面的”拦阻(正常的性渠道)必将增强性变态冲动的力量,同样,正常的性满足实际上如果没有妨碍,那么性变态冲动的力量必将较弱。[287]另外,在明显的性变态状态中还可看到一种相似的影响。在一些病例中,如果正常的性本能满足由于一时的原因或永久的社会调控受到很大的阻挠,那么就可引起性变态状态。[288]
在另一些病例中,性变态的倾向与这些条件无关,我们可以说,它们是某些特殊个体性生活的正常方面。
至此,你们可能觉得我混淆了正常性生活与性变态者性生活之间的关系,而不是在解释这种关系。但是,你们必须记住下面的情况。如果真正地增加现实生活中获得正常性满足的困难,或剥夺这种满足,确实能够使那些原先没表现出性变态倾向的人们现在表现出这种倾向,那么,我们必须假定这些人较容易招致性变态;或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说这种性变态必定以潜在的形式存在于这些人身上。
这使我们得到了我前面给你们提及的第二种新证据。[289]精神分析研究本身也必须关心儿童的性生活,这是因为分析症状而引起的记忆和联想时常可追溯到儿童的早期生活。我们从这些分析中所推知的东西随后可由对儿童的直接观察事实一点一点地证实。[290]而这表明所有这些性变态的倾向植根于童年期,儿童不但有性变态倾向,而且还有性变态的行为,这和他们的未成熟程度相适应——总之,变态的性生活只不过是一种夸大了的被分割成单一冲动的婴儿性生活。
不论怎样,你们现在可以用一种新的眼光来看待性变态,并且能够认识到它们与人类性生活的联系。但是,这种令人吃惊的新发现可能会以引起你们不快的情感为代价。无疑你们首先会倾向于拒绝这一切;否认儿童有所谓的性生活,否认我们的观察事实,否认儿童行为和后来的性变态行为之间有联系的论证。请先让我来解释你们之所以反对的动机,然后再给你们略述观察事实。
假定儿童没有性生活(性兴奋、性需要和某种性满足),只是到了12岁至14岁之间突然获得了这种性生活,这是不符合观察的结果的,并且在生物学上也是没有意义的,这同认为他们生来就没有生殖器,只是到了青春期内才生长出来同样荒谬。青春期所唤醒的是这种生殖机能,这种机能利用已有的生理的和心理的材料来实现其目的。你们犯了混淆性生活和生殖两个概念的错误,而且这样做,你们阻止了自己理解性生活变态和神经症的路径。然而,这种错误不只是有一定倾向性的。更为令人惊奇的是,这个错误的起因在于你们自己都曾是儿童,而在你们的儿童时代,都曾受到教育的影响。社会必须发挥其重要的教育职能来驯服和限制作为生殖机能的性本能,并使其受到与社会旨意认同的个体愿望的支配。这样,社会从事于暂时延缓本能的充分发展,直至儿童在智力上的成熟达到一定的程度时为止,因为可教育性实际上是随着性本能的完全侵入而停止的。然而,本能也可能冲毁每一个堤坝,并且将人们辛勤建立的文明作品扫荡一空。驯服工作也是很困难的,其成功有时太小,而有时却又显得过了头。人类社会的基本动机是属于经济的,因为社会的成员如果不工作,社会就不能维持其生活,所以社会必定限制其成员的数目,并使其能力从性活动转向工作。总之,这种原始时代就存在的永久的生存竞争,直到现在我们仍然面对着。
教育者通过经验认识到,儿童的性意志的陶冶应及早开始,我们应在青春期之前控制儿童的性生活,而不能等到青春期风暴之后进行。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几乎所有的幼儿性活动都是受到阻止的,并且使儿童感到不快的;人们所树立的一种观念是使儿童的生活化为“无性的”(asexual),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人们真的相信儿童是无性的,就连科学也将此宣称为其信条。为了避免与其信仰和意图相矛盾,人们从此忽视儿童的性活动,或满足于科学采取的不同看法。儿童是天真无邪的,如果谁以别的方式描绘儿童,那么谁就是一位对人类神圣、温柔情感的无耻的诽谤者。
只有儿童自己才不管这些传统常规。他们完全自发地表现出其动物权利,并且不断地提供证据表明他们还在朝着纯洁的道路前进。十分奇怪的是,那些否认儿童性生活存在的人,却最不愿意放松教育。虽然他们不愿意承认儿童有性生活的存在,但他们却用十分严厉的态度来对待儿童的各种性的表示——他们将其描绘为“儿童的恶作剧”。具有极高理论兴趣的还有:和儿童没有性生活的偏见相矛盾的时期是儿童到五六岁的时候,这时候则正好是大多数人所遗忘了的时期,虽然这段遗忘时期只有通过分析研究才有可能召回意识,但它们也有可能在梦中出现。
我现在来给你们讲一些有关儿童性生活的确实的事实。为了方便起见,让我们同时引入“力比多”(libido)这个概念。和“饥饿”十分类似,我们用“力比多”作为本能自身由此得以显现的力量(这种情况中是性本能,而在饥饿时则为营养本能)。其他的概念,像性“兴奋”和“满足”是无须解释的。你们自己很容易就可看到,婴儿的性活动多成为解释的东西,或者你们可能会以此作为反对的一个理由。这种解释的获得建立在由症状向前追溯的分析诊断基础之上。对于婴儿来说,第一次性冲动似乎和其他重要的生活机能具有密切的关系。像你们所知道的一样,婴儿的主要兴趣指向吸取营养;在儿童吮乳之后入睡的时候,他们表现出的那种舒服的神情和成年人体验到性满足后的神情很相似。这当然还不足以做出推论。但我们可以观察到婴儿是如何地喜欢反复地做吸收营养时的动作,而不是真的需要更多的食物;也就是说,他不是真的受饥饿驱使。
我们将此描绘为“享乐性吸吮”(sensual sucking)[291]。而事实上,他这样做使他再次舒服地入睡,这向我们表明享乐吸吮行动本身会给婴儿带来满足。像我们所看到的一样,婴儿不经过吸吮动作就不能入睡。布达佩斯的儿科医生井德纳第一个主张这种动作带有性的意味。那些看管儿童的人,他们虽然并不懂这方面的理论观点,但他们似乎也对吸吮持一种相似的认识。他们都确信吸吮的唯一目的是获得快乐,并把这种动作称为是儿童的“恶作剧”,如果儿童不自动地放弃这种动作,他们就用严厉的方法迫使其取消。这样,我们知道婴儿做出这种动作的唯一目的就是获得快乐。我们认为儿童起初是通过吸取营养体验到了这种快感,但他们不久就学会了将它从所伴随的条件中分离出来。我们可以将这种快乐称为嘴和唇区域的兴奋;我们将身体的这些部分称为“性感带”(erotogenic zones),并认为来自吸吮的快乐具有性意味。当然我们还必须进一步讨论这种观点是否全面。
假如婴儿能够讲话,那么他无疑会表示吸吮母乳的动作在其生活中是最为主要的事情。这是正确的,因为通过这种单一的行动,婴儿可以立刻满足两种具有重大生命意义的需要。因此,我们从精神分析中不无惊奇地知道这种动作在精神上的重要性是如何保留终生的。吸吮乳房是整个性生活的起点,是后来各种性满足的原型,在需要的时候,往往通过幻想来自慰。这种吸吮涉及使母亲的乳房成为首要的性本能对象。至于这首要的对象在以后各种对象的选择上究竟如何重要,它对于其他不同的精神生活究竟如何加以改造、替代并且具有重大的影响,我就不很清楚了。但是,婴儿在其吸吮活动中一旦放弃这种目标对象,他就用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取而代之。他开始吸吮自己的拇指或口舌了。他以这种方式使自己不必求助于外界的事物就会获得快感,并且将其兴奋区域扩大到自己身体的第二种区域,来提高快感的强度。性感带并不能产生同等的快乐;
因此,像井德纳医生所指出的,婴儿在感觉周围事物的过程中发现了由其生殖器所提供的特殊的兴奋区域,并由此找到了从吸吮到手淫的途径,这是一个重要的经验。
在形成有关这种寻求快感的吸吮的看法中,我们已熟悉了有关婴儿性生活的两个要点。婴儿为了满足其主要的机体需要,乃表现出一种自淫(auto-erotically)行为——即在婴儿自己的身体上寻求和发现性对象。这在吸取营养上很明显地可以看出,某种程度上说,排泄作用也不例外。我们还断定婴儿在其大小便中可以体验到快感,并且他们不久便会故意来做这种动作,希望在这些性感带中引起皮膜兴奋,给他们提供最大可能的满足。然而,正像卢·阿德里安所指出的,外部的压力不允许儿童有追求这种快感的欲望,并对此加以干涉,由此婴儿约略地看到了后来的内外部之间的冲突。婴儿不得随时排泄,只有在他人允许的时候他才可以。为了使他放弃这些快感的源泉,成人告诉他有关大小便的行为都是不适当的,必须保持秘密地进行。在此他初次被迫牺牲这些快乐来换取社会的尊重。开始的时候,他自己对于排泄的态度是明显不同的。他对自己的粪便并不感到厌恶,并把它们看作是自己身体的有价值的部分而不愿遗弃,并想把它们作为他的首要“礼物”,送给他十分敬重的人。甚至是在接受教育的陶冶并放弃了这种倾向之后,他仍然赋予这种粪便以很高的价值,把它们看作是“礼物”和“黄金”,另外,他似乎还把尿看作是值得特别骄傲的东西。[292]
我知道你们早就想打断我的话了,并声称:“真是胡言乱语!你告诉我们肠的蠕动乃是性满足的源泉,并且是用婴儿来说明的!粪便成了有价值的东西,并且肛门竟成了一种生殖器!我们不相信这一切,但是,我们却因此理解为什么儿科医生和教育家要强烈地反对精神分析及其发现了。”不,先生们。你们只是已忘记了我刚才试图想告诉你们的婴儿性生活的事实和性变态的事实之间的关系。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对于大多数成人而言,无论是同性恋和异性恋都一样,他们都曾在性交时真的以肛门来取代阴道的作用呢?并且有许多人终身保留着排泄时的快感,并把它看成是一件要事。而且你们或许也听说过,年龄稍大的而能够谈论这些问题的儿童,谈论自己对大小便是如何地感兴趣,以及看着他人大小便又是怎样的快乐。
当然,你们不应经常地吓唬这些儿童,否则,他们会明白对于这个问题他必须保持沉默。对于其他你们不愿相信的事情,我建议你们去看一下分析的发现,以及对有关儿童的直接观察。
要知道对于这个问题要不受成见的束缚,能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它,那是需要真知灼见的。
假如你们发现儿童的性活动和成人的性变态之间的关系令人感到惊奇,我并不引以为憾。它事实上是可以自我证明的:因为儿童除了一直模糊地暗示之外并没有将自己的性生活转化成生殖机能的能力,所以如果说儿童有一种性生活,那么这种性生活就必定是具有变态的性质。
另外,摒弃生殖机能是所有性变态的共同特征。在性活动放弃了生殖目的并且把获得快乐作为独立于生殖的目标时,我们把它称为是变态的。正像你们所看到的,性生活发展的转折点在于从属于成为生殖目的。那些未发展到此程度的和不愿从属于这个目的而只以获得快乐为唯一目的的一切性活动,都被赋予“变态”这个不光彩的名字,并为人们所蔑视。
因此,请允许我回过头来扼要地叙述一下婴儿的性生活。我所讲过的两种器官系统(营养的和排泄的)可对其他各种器官做同样的研究时进行补充。儿童的性生活确实整个由各种本能活动组成,这些本能有的在本人身上寻求满足,有的则在外界对象上寻求满足,并且它们相互独立。在这些器官中,生殖器官不久就占据了优势。有些人从婴儿期一直到青春期或青春后期,不断地手淫[293],从而获得自身生殖器的快乐满足,而不利用其他生殖器或对象的协助。顺便说一下,手淫这个话题是很难尽述的,因为它需要从许多角度加以讨论。[294]
尽管我急于缩小这个讨论的范围,但我必须在此给你们讲有关儿童的一些性研究;它们也是儿童性生活的特征,并且对神经症的形成有重要意义,所以我不能把它们略去不谈。[295]幼儿性研究开始得很早,有时早在3岁之前。它们与性别的区分无关[296],因为这对于儿童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他们(至少就男孩来说是这样)把男子的生殖器归为两性所共有。如果一个男孩随后发现小妹妹或小女伴的阴户,他会马上否认他的感觉证据,因为他难以想象像自己一样的人竟会没有这个重要的器官。后来,他对呈现于自己面前的事实感到惊恐,并且感觉到了从前对于这个小器官的恐惧,因为他对其小器官怀有浓厚的兴趣,而现在产生一种推迟的效果。他于是处于“阉割情结”(the castration complex)[297]的控制之下,如果他要保持正常,那么这种情结会对其性格的形成起到重要的作用。如果他得了病,那么这种情结就成为其神经症的原因,而如果他接受分析治疗,这会成为其抗拒的源泉。对于小女孩来说,因为她们缺乏一个大的、可以观察得到的阴茎,我们可以说她们会感到极大的不利,她们于是忌妒男孩拥有这样一个东西。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们形成一种想要成为男子的愿望——这种愿望随后可再次出现于任何神经症患者身上,假若她们在扮演女性角色中遇到不幸之事的话。再者,在其童年期,女孩的阴蒂和男孩的阴茎起同样的作用:它也是一个特别富于刺激的区域,可用来获得自发的性满足。女孩成为妇人的过程极大地依赖于将这个刺激感受性适时地和完全地由阴蒂过渡到阴道口。所谓性迟钝的妇女,就是阴蒂顽固地保留着这种感受性。
儿童性兴趣起初产生于婴儿是从何而来的问题——这个问题与斯芬克斯的怪谜所基于的问题相同(希腊神话传说:斯芬克斯为一狮身女怪,她编造了一个谜语,来难倒行人。这个谜语是:
“清晨用四足走路,中午用两足走路,晚上用三足走路,这是什么?”)。这个问题时常来自于对新孩子的到来的自我恐惧。托儿所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时常是:小孩是由鹳鸟衔来的。然而,儿童对这句话的怀疑程度则往往在我们的意料之外。儿童感觉到自己受了成人谎言的欺骗,于是就想独自来寻求解决。但是,儿童还不能由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他的未得到发展的性构造限制了他的知觉能力。他开始假定婴儿来自于人们所吃的某种特殊的食物,他还不知道只有女人才会生孩子。随后,他认识到自己的局限,并不再认为婴儿来自于吃的食物——尽管这个理论为童话所坚持。在儿童长大一点时,他便注意到其父亲必定在生孩子中起着重要的作用,但他不知道到底如何起这种作用。如果他偶尔看到父母的性交行为,他即把这看作是男人试图制服女人;或者是一场斗争,并以虐待来错误地理解性交。起初,他并不知道这种活动与生孩子的关系。所以如果他又发现母亲床上或内衣上的血迹,他便把这作为父亲伤害母亲的证据。再往后,到儿童时代的后期,他确信男人的性器官在制造孩子中具有重要作用,但他还只知道这个器官的唯一机能是排尿。
儿童起初都认为婴儿的出生是通过肠子进行的;他们肯定认为婴儿的出生就像一团粪便。一直到儿童对肛门区的兴趣完全消退之后,他们才放弃这种理论,然而,他们又代之以另一种假设,认为肚脐或两乳之间的区域为孩子出生之处。儿童以这种方式渐渐地对于性的事实有所认识,或对其无知感到若有所失,他对这些事实不加注意,一直到青春期之前,他所接受的是一种不完全、不真实的解释,而这往往是产生创伤的原因。
先生们,你们无疑已经听到过,在精神分析中,性的概念被过度地扩充了,其目的在于支持精神分析所有关于神经症的性起源和症状的性意义的论点。你们现在可以自己判断这种扩充是否有道理。我们只是将性生活的概念扩充到足以能够将变态的和儿童的性生活包含于其中。也就是说,我们恢复了它的真实内容。精神分析之外所谓的“性”只限于狭义的性生活,它被称为是常态的,其目的在于生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