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王被拥立于南京

北京既陷,崇祯帝殉社稷之确报,四月之初,乃到南京。明制,南京为陪都,置宗人府以下六部衙门,自闻此报,即选择社稷之主人。当时关于此事有两说,甲谓立穆宗之孙潞王,乙谓立神宗之孙福王。兵部侍郎吕大器、废籍礼部侍郎钱谦益等文官之议曰:“以伦序论,虽大位当属福王。然立福王,则由其父,福王所发生之妖书、梃击及移宫之祸案,不免有修怨之惧;立潞王则无后患,且我等并可邀拥立之功。”乃移牒浦口之史可法,论福王戴立之不可。可法原为南京兵部尚书,当时统勤王之师而镇守其地,旋还南京。凤阳总督马士英者,有奸智,尝不慊于崇祯帝,欲利福王之昏庸,密语武人而致书于可法。可法非不知福王非大器,不过以构怨武人,殊非得策,乃以王之名奉告宗庙,遣使者往迎于江浦,王素服角带而哭。五月一日,王出居内守备府,百官入朝,王赧然欲避之。可法又议战守,曰:“王宜素服郊次,发师北征,示天下以寇仇必报之大义。”王唯唯。张慎言曰:“王上大位可也。”可法曰:“不然。太子存亡未卜,倘南来,将如之何?”明日,王上监国之位;越旬日,更即帝位,以明年为弘光元年。王之不才,无待赘述,彼幼名福八,宫女曾使鹦鹉,呼其名以为谐谑云。可法之志,甚为悲苦,彼见马士英之为宰相,得意扬扬,心滋不乐,乃自开府于对岸之扬州,以为视兵之地。当时衮衮诸公,初无有为崇祯帝雪恨之议,而东林党案,又复活于此偏安之小朝廷。马士英引进魏忠贤旧党阮大铖,密谋渐成,所指为一时清流者,遂去南京;而福王前程,亦自此危矣。据当时之记事,驻在武昌之军人,闻福王即位之诏,多不为然,此时即有与南京相冲突之议,幸宁南伯左良玉百方慰抚始止云。

福王朱由崧

睿亲王与史可法

清朝因吴三桂之请,进兵北京,驱逐李自成,前已述之矣。然清朝君臣,以仁义之师为标榜,非惟无还故国沈阳之意,且更以明室未有正嫡遗留为口实,而遂移大清于北土。但此可以为占据北方中国之口实,而尚未足为奄有中国全土之论据,故迁都以后,其宣布于南方之檄文,不得不承认南方之自立。惟自北部地方逐渐整顿,彼乃断然借种种口实,而乘机加大兵于扬子江流域矣。先是,福王之朝廷,因有探查北京实情之必要,秋七月,曾命左懋第与马绍愉、陈洪范等北行,赍银十万两,金一千两,缎绢一万匹,以兵数百为护行。十月一日至张家湾,清廷令招待员导之于四夷馆。懋第曰:“置我于四夷馆,是以属国相待,我必不入。”清廷乃改之为鸿胪寺。其主客相见之礼,彼此亦为种种之论辨。在福王之意,要不过欲彼复归辽东耳。懋第未发之前,曾有大学士高弘图之北使事宜,对于清廷交涉之要项,有论奏者如下:

一,天寿山特设园陵,厝先帝之梓宫,并太子、二王之神榇。

二,割山海关以外之地于清廷。

三,岁币以银十万两为率。

四,国号则为随意。

四夷馆,明永乐五年所设专门翻译边疆少数民族及邻国语言文字的机构。起初隶属翰林院,后以太常寺少卿提督馆事。

鸿胪寺,古代掌管朝会、筵席、祭祀等礼仪的机构。北齐始置,后世沿习,南宋、金、元不设,明清复置,主官为鸿胪寺卿。

史可法像

南京小朝廷提此条项,讵足以动谋臣如云、猛将如雨之北廷乎?何其愚之甚也!未几,懋第之使命,终归失败;而睿亲王则托该使者中一副将韩拱薇,寄一书于扬州兵部尚书史可法,录之于左:

予向在沈阳,即知燕京物望,咸推司马。后入关破贼,得与都人士相接,识介弟于清班,曾托其手泐平安,奉致衷绪,未审已达到否?此闻道路纷传,有谓金陵已自立者。夫君父之雠,不共戴天,《春秋》之义,有贼不讨,则故君不得书“葬”,新君不得书“即位”,其所以防乱臣贼子者,法至严也。闯贼李自成,称兵犯阙,手毒君亲,中国臣民,不闻加遗一矢。平西王吴三桂,介在东陲,独效包胥之哭,朝廷感其忠义,念累世之宿好,弃近日之小嫌,爰整貔貅,驱逐狗鼠。入京之日,首崇怀宗帝后之谥号,卜葬山林,悉如典礼;亲郡王将军以下,一仍故封,不加改削;勋戚文武诸臣,咸使立朝,恩礼有加;耕市不惊,秋毫无扰。方拟秋高气爽,遣将西征,传檄江南,联兵河朔,陈师鞠旅,戮力同心,报乃君国之雠,彰我朝廷之德。岂意南州诸君子,苟安旦夕,不审事机,聊慕虚名,顿忘实害,予甚惑之。国家抚定燕京,乃得之于闯贼,而非得之于明朝。贼废明朝之庙主,辱及先人,我国家不惮征缮之劳,悉索敝赋,代为雪耻,孝子仁人,当如何感恩图报。兹乃乘逆寇稽诛,王师暂息,遂欲雄据江南,坐享渔人之利,揆诸情理,讵得谓平?将以为天堑(指扬子江言)不能飞渡,投鞭不足断流乎?夫闯贼但为明朝之祟,何尝得罪于我国家?徒以薄海同仇,特伸大义。今若拥号称尊,则是天有二日,俨为劲敌,予将简西行之锐卒,转旆东征;且拟释彼重诛,命为前导。夫以中华之全力,且受制潢池(指李自成言),而欲以江左之一隅,兼支大国,胜负之数,岂待蓍龟?予闻君子爱人以德,细人则爱人以姑息。诸君子果识时知命,笃念故主,厚爱贤王,宜劝其削号归藩,永绥福禄,朝廷当待以虞宾,统承礼物,带砺山河,位在诸王侯上,庶不负朝廷声义讨贼、兴灭继绝之初心。至南州群彦,翩然来归者,则尔公尔侯,列爵分土,有平西(指三桂言)之典例在。惟执事实图利之,晚近士大夫好高树名义,而不顾国家之急,每临大事,辄同筑舍,昔宋人议论未定,兵已渡河,可为殷鉴。先生领袖名流,主持至计,必能深维终始,岂为随俗浮沉耶?取舍从违,应早审决。兵行在即,可西可东,南国安危,在此一举。愿诸君子同以讨贼为心,勿贪一身瞬息之荣,而重故国无穷之祸,致遗笑于乱臣贼子,予有厚望焉。《书》曰:“惟善人能受尽言”,敬布腹心,伫闻明教,江天在望,延跂为劳,书不尽言。

虞宾,指尧子丹朱。因虞舜以宾礼相待,故称。丹朱不肖,国亡。后以此比喻失位之君。

总观以上所说,约言之,不外谓我国与明国际上之关系,虽不甚良然崇祯帝之死,颇足惋伤,加以将军吴三桂力为请求,不得已倾府库、调军费,驱逐闯贼;及转而观明朝遗臣,不闻对于手毒君亲之贼,加放一矢,则夫为明之臣僚者,对于我仁义之师,不当感恩图报耶?然事已如此,贼尚未灭,仇尚未报,而金陵即已自立称帝,是何说也?究之此系出于一种误解,坐于不知本朝进关之事由耳。夫本朝之占领北京者,非得之于明朝,而得之于闯贼者也。彼等借此口实以为政策,前于左懋第来使之时,已反复及之矣。陈洪范之《北使纪略》,载福王之使者,与清之大学士刚林之问答:“刚林曰:‘我国发兵为汝等破贼报仇,江南不发一兵,突立皇帝,此何意乎?’左、陈、马三人曰:‘今上(谓福王)为神宗皇帝之嫡孙,夙有圣德。先帝既丧,伦序相应,立之谁曰不宜?’刚林曰:‘崇祯帝有遗诏欤?’三人曰:‘先帝变出不测,安有遗诏?南都闻先帝之变时,恰值今上至淮,天与人归,臣民拥戴,告立位于高皇帝之庙,安事遗诏?’刚林曰:‘崇祯帝死时,汝南京臣子不来援救,今日乃忽立新皇帝乎?’三人应曰:‘北京失守,事出不测,南北隔绝。诸臣闻变而练兵马,正欲北来,传闻贵国已发兵逐贼,以故未便前进,恐与贵国为敌。今特使我等来谢,并相约共为杀贼。’刚林又曰:‘勿多言。我等已发大兵直下江南。’左懋第曰:‘江南尚大,兵力甚多,未便小觑。’刚林闻之不悦,两者之问答益陷危险。陈洪范曰:‘我等本感激汝摄政王发兵破贼,又为先帝发丧。我皇帝特命我等赍御书银币,自数百里远来,要在通好致谢,何故以兵势相恐嚇耶?夫用兵亦何常之有,但以礼来,反以兵往,此亦非摄政王当初发兵破贼之意。况江南者水乡也,骑兵焉能保其必胜乎?’刚林不答,径起而去。摄政王下问来使之处置,冯诠曰:‘使彼等辫发而拘留之可也。’王不答。洪承畴曰:‘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礼也。若苦彼等,则后此之来使者惧矣。’王曰:‘老洪之言甚是,乃解放彼等云。’”

《北使纪略》,记述出使满清经过的著作。明末大臣陈洪范撰。

刚林(生卒不详),清代大臣、学者。字公茂,满洲正黄旗人,尔佳氏。

史可法祠

史可法遗书

史可法对于睿亲王之来书,其复书之大意如下:

我大行皇帝,敬天法祖,勤政爱民,真尧舜之主也。因庸臣误国,致有三月十九日之事。可法待罪南枢,救援无策,师次北上,凶闻途来,地折天崩,山枯海泣。嗟乎!人孰无君,即肆法于市朝,以为泄泄者戒,亦奚足谢先皇帝于地下乎?尔时南中臣民,哀恸如丧考妣,无不抚膺切齿,欲悉东南之甲,立翦凶仇;而二三臣僚,均谓国破君亡,宗社为重,乃相与迎立今上,以系中外之心。今上非他,神宗之孙,光宗之犹子,大行皇帝之兄也,名正言顺,天与人归。五月朔日,驾望南都,万姓夹道欢呼,声闻数里。群臣劝进,今上悲不自胜,仅允监国;臣民伏阙屡请,始于十五日正位南都。越数日,即命法视师江北,刻日西征。忽传我大将军吴三桂借兵贵国,破走逆贼,为我先帝后发丧成礼,扫清宫阙,抚辑黎庶,且罢薙发之命,以示不忘本朝。此等举动,震古铄今,凡为大明臣子者,莫不长跪北向,顶礼加额,岂但如明谕之感恩图报已也。谨于八月薄治筐篚,遗使犒师,兼欲请命鸿裁,连兵西讨。是以王师既发,复次江淮,乃辱明谕,特引《春秋》大义,来相诘责。然此乃为列国君薨,世子应立,有贼不讨不葬其君者而言。若夫天下共主,自殉社稷,青宫皇子,惨变非常,而犹拘牵不即位之文,坐昧大一统之义,将何以维系人心、号召忠义乎?本朝传世十六,正统相承,自治冠带之族,继绝存亡,仁恩遐被,贵国昔在先朝,夙膺封号,载在盟府,宁不闻耶?今痛心本朝之难,驱逐乱逆,可谓大义复著于《春秋》矣!昔契丹和宋,只岁输以金缯;回纥助唐,原不利其土地。况贵国笃念世好,兵以义动,万民瞻仰,在此一举;若乃乘我蒙难,弃好崇雠,窥此幅员,为德不卒,是以义始而以利终,将为贼人所窃笑,贵国岂其然耶?

契丹和宋,1004年,北宋与辽订立澶渊之盟,约定北宋每年向辽缴纳岁币,双方互不侵犯。

回纥助唐,唐安史之乱时,回纥曾两次派兵助唐平乱。

按可法答书,可知为代表东南人士之意见,盖彼对于爱新觉罗氏,为明国驱除闯贼,虽甚感谢,然乘此国难而窃取中国,亦属不信不义。至援引《春秋》大义相责一节,只可行于诸侯,不适用于天子,又云我自有图报之道,据契丹、女真之前例,则可斟酌俯从,是可法立辞甚为悲苦,其行文之哀惨,不堪卒读,然皆所谓弱者之声,其措辞命义,有不得不隐为吞恨者。此答书出明季文豪侯朝宗之手。至睿王之书,理足神完,真兴国之大文字,与前节所揭之檄文,恐同出一人手笔,即系李雯之所草者也。

侯朝宗(1618~1654),又名侯方域,清代文学家,明末复社“四公子”之一。字朝宗,商丘(今属河南)人。著有《壮悔堂文集》和《四忆堂诗集》。

李雯(1608~1647),明末诗人、学者,清朝授以内阁中书舍人。字舒章,江南青浦(今上海)人。著有诗文集《蓼斋后集》。

李自成之死

未几清廷势力,渐次由山东伸张,而达于江苏之北部,更向中原渡黄河而略定河南之北半,追击李自成,著著奏效,敌骑不能出没于山西。顺治元年十月,清廷以英亲王为靖远大将军,使当西安李自成;以豫亲王为定国大将军,使下江南。至于李自成之别派张献忠,此时奄有全蜀(四川省),自号大西国,为大顺元年,修明宫室蜀王之故府而居之,杀戮无辜最甚,一时川中人迹稀少,列城之中,惟见杂树丛生而已。李自成于翌顺治二年正月,由西安汉水之上流,走入襄阳,尚称有众五十万。寻又西走武昌,部下溃散,仅率二十余名逃窜山中,累日不得食。或谓遂自缢,或谓陷于泥淖,村民击之,脑中锄而死,均不知其详。彼枭雄李自成已死,清廷遂得以全力集注于南下之师矣。

福王被执

南京小朝廷马士英、阮大铖等,惟知自张其势力,重刊崇祯朝已毁之三朝典要,颁布于世,以激发士论;至于凶事叠出,则秘而不宣。而诈称崇祯之太子与自称福王之王妃者,于弘光元年春发现于南京,均系之狱中。群疑满腹,一时哗然,不满意于当局之处置者,所在多有,其内讧亦日甚。左良玉欲举兵清君侧,忽死于中道。未几,清师已驻于河南南部之归德,今更欲自此地起点而贯安徽之中腹,以占领当时南北运输交会点之镇江附近一带,而横绝南京之东面。当时扬州之史可法,扼淮河下流,殊非得策。果也泗州、盱眙先破,扬州忽陷重围,可法战死,城中死者甚多,其惨烈之巷战,征之《扬州十日记》而可知矣。五月九日,清师乘大雾渡江,京口先陷,南京大震。十日,福王得报,尚未终宴,半夜跨马北奔太平,未几在芜湖被缚于降将田雄之手。翌年遇害,明之遗臣,谥之曰圣安皇帝。

《扬州十日记》,记述清军攻破扬州后屠城暴行的史著。明代学者王秀楚撰。

《扬州十日记》书影及插图

唐王被拥立于福州

南京已去之翌月,清朝用兵于江苏之南部,遂略浙江之北半,而集注杭州。明故左都御史刘宗周,绝粒二旬而卒。唐王聿键逃入福州,倚赖郑芝龙。芝龙者,福建泉州人,幼习航海,甚谙海事。城南三十清里有平安镇,为芝龙之故地。凡闽海(福建海上)之贼,无不受其指挥。崇祯中,明廷授彼以官爵而使用之,由是东南海上之商舶,非郑氏令旗,不能往来,然一船舶例须纳三千金之税,岁入计达千万,富敌王侯。且自筑平安水城,守城之兵,自给俸养,不取之于官府,旗帜鲜明,戈甲坚利,凡有贼遁入海,檄彼交付,无不立缚以献,故八闽(福建全土)以郑氏一族为长城。彼兄弟有芝虎、鸿逵、芝豹,导入唐王者为鸿逵。芝龙初意,未必有恢复明室之志,盖彼未悉北方情事,惟利目前形势,因欲借固根据,而遂迎入唐王耳。六月,礼部尚书黄道周、福建巡抚都御史张肯堂等,与芝龙奉王即帝位,改元隆武。

刘宗周(1578~1645),明末理学家。字起东,号念台,山阴(今浙江绍兴)人。清军攻陷杭州后,绝食而死。著有《刘子全书》。

鲁王被拥立于浙江

鲁王,太祖十世孙也,世封兖州,北京陷后,移住于浙江之台州。弘光元年五月南京破,潞王则于杭州已降,王则由台州人绍兴,为兵部尚书张国维、朱大典、吏部员外钱肃乐、行人张煌言、诸生王翊等所拥立,六月即监国位。宁波、定海之总兵王之仁、石浦之游击张名振等,以海军应,划钱塘江东岸以为守。明年为鲁监国元年,王令誉夙著,浙东义士,输诚于王者不少,黄宗羲兄弟投之,朱永佑、吴钟峦亦来会。然唐王之朝廷,闻之颇不悦。冬十月,福建假朝廷遣使者于浙江颁诏书,鲁王不受,使者空还,由是闽浙两地之争如水火。

明义士各地起兵

推倒南京,如此之速,在北廷殊出意外。七月,睿亲王遂再宣布薙发易服之敕令,在汉人以为根底上之受污辱,民心动乱,到处皆然,起于江苏南半省之恢复运动,皆由此问题而发生者也。给事中陈子龙(卧子)、吏部主事夏允彝等起兵松江,兵部主事吴易、举人孙兆奎起兵吴江,行人卢象观则奉宗室之子瑞昌王起兵宜兴,中书葛鳞、主事王期升奉宗室之子通成王起兵太湖,主事荆本彻、员外郎沈廷扬起兵崇明岛,副总兵王佐才起兵昆山,典史阎应元、陈明遇起兵江阴,佥都御史金声与邱祖德、尹民兴、吴应箕起兵徽州宁国,并通表福州之唐王,遥受其拜除,或近受鲁监国之节制。江西省同时亦起义兵、据建昌者为益王,据抚州者为永宁王,据赣州者为兵部侍郎杨廷麟,彼等各招五岭之峒蛮数万人,到处抗拒清兵。

洪承畴招抚南方

黄道周书《孝经》

黄道周为明代学者、书画家,其小楷《孝经》定本是书法名作,也体现了他对《孝经》的尊崇。

清廷豫料有此形势,南京占领后,即命洪承畴于其地总揽一切军务。承畴系明之降将,当时最有声望,使之绥抚南方,施措甚为得宜。清之兵数在该方面者不越十万,洪承畴之至南方也,分其兵,一留麾下,一驻杭州,以为经略南省之基础。然自民兵起于四方,声势中断,非先扫清扬子江下流一带之地,则浙、闽二地不易遽平,承畴遂直向江苏之南半而下。八月,清军愤江阴之固守而屠杀之。据《守城记事》,屠戮一连三日不止,城主阎应元题敌楼曰:“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其争死恐后之民兵士女,无一人肯为降者云。城内死者约九万七千余,城外死者亦越七万五千以上。太湖、嘉定又前后相继而陷。江苏与浙江之东南接界地方,为通福建之要冲,上可北逼南京。洪承畴命史可法之旧部张天禄略宁国、徽州二城,二城共称四塞之国,交战两月遂降。承畴剿抚之方略,至此乃进谋福州唐王之朝廷矣。

《守城记事》,即《江阴守城记》,记述清军攻破江阴后屠城行为的史著。明末学者许重熙撰。

唐王被执

衢州附近,有黄道周之兵,不无稍有控制南京之效。道周字幼玄,号石斋,福州漳浦人,以经术文章著闻。唐王原为明季诸藩中最嗜文字者,王之立也,因得彼为首辅。武臣郑芝龙,自始即不悦,道周之献策,毫不见听。彼之兵由浙江西方而出婺源,原不过为徒手之号召,故一败而为虏。洪承畴者,彼之同乡也。彼至南京,使人谓曰:“先生何自苦乃尔?我保先生不死。”道周骂曰:“承畴死已久矣!松山之败,先帝曾痛其死而亲自哭祭,何得复存?今所云承畴者,乃无赖之小人冒名耳!”翌岁春被刑。隆武二年,唐王去福州,出建宁,欲走赣州,以清兵已略江西,不果。郑芝龙渐知北方之不可侮,业已就洪承畴之招抚,撤退东南一切之御防,自还安平而去。仙霞关者,当福建与浙江境上之孔道,所谓“一夫当关,百夫莫开”之处,然贝勒博洛之军至此,未见有一守兵,已卜知闽地之否运。秋,清兵长驱略建宁,延平王西逃汀州。一夕有十余骑叩城门,云为王之扈从,开门而导之,则为清之追骑,王遂被执。至福京被害,思文皇帝者即其谥也。

黄道周(1585~1646),明代大臣、书画家,爱国民族英雄。字幼玄,号石斋,漳浦(今福建漳浦)人。著有《儒行集传》、《石斋集》、《易象正义》、《春秋揆》、《孝经集传》等,后人辑有《黄漳浦先生全集》。

仙霞关

福京,即今福州。1645年,朱聿键即皇帝位于福州,以福州为天兴府,称福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