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将吴三桂之请援
太宗暴崩,国内人心未靖,若清国之外部事情,非有剧变,则沈阳新朝廷,或不免为祸乱之渊薮。乃辅佐幼帝之睿亲王,早已察知有此机运,即于顺治元年四月命王多铎、王阿济格及明之降将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并朝鲜王之质子李等,统率十万大兵进发辽西。然王之牙营,方次翁后(广宁附近)地方,不意明国将军平西伯吴三桂,已遣副将某由山海关而致书于王,其大意如左:
三桂蒙我先帝拔擢,猥以不才,负此辽东总兵之重任。受任以来,王之威望,素所深慕,但《春秋》之义,交不越境,是以未敢通名。人臣之谊,谅亦王之所知也。今我国以为宁远右偏孤立之故,使三桂弃宁远而守山海,俾得坚守东陲,巩固京师。不意流寇逆天犯阙,彼狗偷乌合之众,安能成功?但京城人心不固奸党开门而纳款,先帝不幸,九庙灰烬。今贼首僭称尊号,掳掠财帛,罪恶已极,诚为赤眉、绿林、黄巢、禄山之流,天人共愤,众心已离,其败立待。我国积德累仁,讴思未泯,各省宗室,如晋重耳、汉光武之中兴者,应或有之;远近已起义兵羽檄交驰,山左江北,密如星布。三桂受国厚恩,悯斯民之罹难,辄思拒守边门,兴师问罪,下慰人心。无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不得不泣血而有所求助。我国与北朝(指清国言)通好二百余年,今无故而遭国难,北朝应亦恻然念之;且乱臣贼子,当亦北朝之所不容也。夫除暴翦恶者,大顺也;拯危扶颠者,大义也;救民出水火者,大仁也;取威定霸者,大功也。况流寇之所聚者,金帛子女,更不胜数,义兵一至,皆为所有,此岂非大利之所在耶?今王以盖世英雄,值此摧枯拉朽之会,诚为时不再得。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速即力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以合兵而抵都门,灭流寇之宫帏。而示大义于中国,则我国之报于北朝者,奚翅财帛,行将裂地以酬,决不食言。本宜上疏北朝之皇帝,因未悉北朝之礼,故不敢轻渎圣听,乞王转奏。
李(1612~1645),即昭显世子,李氏朝鲜第十六代君主李倧之子。曾被皇太极掳到盛京做人质,1645年放归,不久暴毙于宫中。
吴三桂像
按之此文,则可知吴三桂抱忠义之心,欲屠李自成而伸国家之恨;第因兵力单弱,乃求清国之援助。且彼以割地相酬为请援之条件,是其志不可谓不悲痛;又其骂李自成比之唐之黄巢、汉之赤眉,天人之所共愤,其忠愤为何如者!然退而察当时人心之所归向,则以三桂为一武人,其果能知如此之节义名分,则又不能无疑。
方李自成入北京时,明旧臣多相争迎,促其即登帝位。三月十六日据彼等之劝进表,其赞叹李自成,有“比尧舜而多武功,迈汤武而无惭德”之语。三桂想不同此等臣僚之所为,第据当时野史所云,则谓三桂之为请兵之动机者如下:三桂者,字长白,高邮人,籍隶辽东中后所。其父名襄,官都指挥,守宁远,部下有精兵四万,尤称雄悍。崇祯十七年,奉诏由山海关西向北京,至丰润即接京师已陷之报,遂迟疑不进。惟彼有宠妾陈圆圆,本为南京名妓,三桂以妾交与其父吴襄,共投入自成之营,适为敌将刘宗敏所收留。三桂得此飞报,大怒,遂出兵讨自成。彼寓书其父襄,所云“父不能为忠臣,儿自不能为孝子”者,乃徒假名于大义耳;彼实置君亲于不顾,惟拳拳于陈妾之一人,所谓狗彘不食者,其即三桂欤?再以此记事,证之内监永章之《甲申日记》中所收之三桂家书,更为确凿。诗人吴梅村有“冲冠一怒为红颜”之句,是真不愧为诗史矣!
《甲申日记》,明末笔记。崇祯帝内官王永章著。甲申即1644年。书中保存了大量当时的史实。
吴梅村(1609~1672),即吴伟业,明末清初诗人。字骏公,号梅村,太仓(今江苏太仓)人。以七言歌行最能自成一体,世称“梅村体”,其中有《圆圆曲》咏及陈圆圆与吴三桂之事。
山海关之破
睿亲王得三桂书,即答书曰:
欲与明修好久矣,然明国君臣,不计国家之丧乱,军民主死亡,曾不一言相答。是以我国二次进兵攻掠,盖欲以决绝之意,表示于明国君臣,庶几挫其势而得为通好地也。至于今日,则不须复出此言,惟有底定国家、与民休息而已。予闻流寇覆灭崇祯帝,不胜发指,因此率仁义之师,沉舟破釜,誓不返旌。夫伯守辽东,虽与我为敌,然今亦不因前故,而复致怀疑,何则?昔管仲射桓公中钩,桓公用为仲父,卒成霸业;今伯若率众来归,必封以故土,进为藩王,一得以报国仇,二可以保身家,世世子孙长享富贵,永如山河云云。
此书于前此三桂所云割地之约,毫不涉及,乃反谓封三桂以故地;又言闻崇祯帝之死,不胜发指,今以仁义之师灭绝流寇等语。在此急遽之际,而措词如此圆妙,非即清朝进关之大政策乎?据当时随王之朝鲜世子之记录,则王别领有令旨如下:
摄政王令旨,谕官兵人等知道:曩者三次往征明朝,俱为俘掠而行。今此之行,非同昔日,蒙天眷顾,要当定国安民,以成大业。入边之日,凡有归顺,不许杀害,除薙头外秋毫勿犯。其对于乡屯散居之人民,不许妄加杀害,不许擅掠为奴,不许跣剥衣服,不许拆毁房舍,不许妄取民间之器用。其攻取之城,法所不赦者杀之,其应俘者留养为奴;其中一切财产,没收之为公用。凡属城屯,不论攻取与投顺,其房屋俱不许烧焚。犯此令者,杀以儆众。(中略)凡我将佐所属军官人等,务使三令五申,勤为通晓。特谕。
然睿亲王西至连山,尚有三桂第二次关于敌情之报告,遂乃兼程并进,次于沙河。此时山海关已陷重围,知李自成之前哨,由一片石而出关外,清兵迎见而击破之。进而至山海关外,白旗高翻城上,三桂开关出迎。此四月二十二日,实清国勃兴之一大记念日也。睿亲王总八旗、汉军、蒙古之各兵,自南水门、北水门及关中门顺次入关。李自成既占关内要地,从北山沿海岸而列阵,且其兵曾经百战,剽悍有勇。王下令为密集之阵法,先以突破敌之一角为计策;三桂之兵则居于右翼之末,使之悉众搏战。战良久,会大风扬尘,咫尺莫辨,清兵从三桂之阵右突出,冲敌之中坚,万马奔腾,飞矢如雨。自成方登高冈而观战,见辫发兵之肉薄,惊曰:“是满洲兵也!”急策马走。敌之全众,因而大溃,自相残蹈,死者无算,僵尸遍野,水沟尽赤。自成奔往永平府,清兵与三桂共追及之,杀三桂之父吴襄而还北京,铸宫中之金银器皿为饼,每饼约数千金,计数万饼,尽以车载之送归西安。二十九日,自成僭称帝号于武英殿,追尊七代皆为帝后,立妻高氏为皇后。是夕焚宫殿及九门之城楼,翌旦挟明太子及二王西走。
山海关东门城楼
世祖入北京
睿亲王之师渐次抚定直隶省之北部,五月二日由朝阳门入北京,明之文武故官出城而犒王师者不少,焚香插花而表敬意者,比比皆是,王乃入武英殿受朝贺。越一日,王下令为崇祯帝服丧三日,以顺舆情。及九月,幼帝世祖自沈阳迁都北京,以翌十月一日布告君临中国之意。当时颁于四方条例之主要者如左:
地亩钱粮俱照前明朝之会计录,从顺治元年五月一日起按亩征解。凡加派之辽饷、练饷、召买等,悉行蠲免;其大兵经过之地方,仍免一半钱粮;归顺地方,系大兵未经过之地方,免三分之一云云。
辽饷,亦称新饷,明朝后期加派的税赋名,主要用于辽东军事。
练饷,明末为练兵所需军饷而征收的一种苛税。崇祯十二年(1639)下令抽练边兵和加练民兵,并加征田赋。练饷与辽饷、剿饷并称为“三饷”。
按仅言“前明朝之会计录”,而未示以何年之会计录,则为准以万历初年名相张居正大量天下土田之所录者可知。且其条例尚有重罪犯人之赦免,滞纳税之蠲免,人丁银定额之查定,节孝之旌表,神祇坛庙之保护,帝王陵寝及名贤坟墓之修理,隐士之征聘,文武考试之会期,明朝宗室之禄养,归顺官员之待遇,盐税之更改,关税之厘正,柴炭税之免除等。列举此等繁重之事项,发表新朝之政纲,究之是等条例能施行至如何程度,固难尽知;然其所标榜之万历初年之征税率,则收揽当时之人心,固有效力也。
大量天下,指张居正推行的“一条鞭法”。其特点是把原来的田赋、徭役和杂税合并起来,折成银两,分摊在田亩上,按田亩多少征税。
北京故宫武英殿
辫发令之起原
按辫发原系蒙古、满洲相沿之习俗。满洲之辫发亦非一时所创,其直接者即自其祖先金国所流传者也。金国之辫发,与后之蒙古人亦稍有差异,究其起原,则金人为承蒙古方面风俗可知。盖中国南北朝之时代,有称为索虏者,又有称为索头虏者,北部中国之拓拔魏之种类,因其一般之辫发似索,常为南人所咀骂。但拓跋魏之版图广大,国祚永久,其种族对于在己国领土内之他种族,强行辫发之令与否,不得其详,其施行此令者,则自金国始,据金国之记录,太宗天会七年(西纪一一二九)有削发令,不如式者处死。盖此法令,原非一时虚饰之言,凡为金国之公人,皆须遵此法度,故其施行之范围,对于一般人民则不拘之,而惟限于国家主要之阶级之官吏为之。蒙古则不然,彼则实为扩张此制度,凡国内臣民无论为公人、为私人,皆一般强行辫发。综合宋代之记事,则蒙古人之辫发,前头与左右两侧头皆留发,他尽开薙;其前头所留之发,如今南方中国妇人之前发,仍然垂下;其两侧头所留者则辫之,其余端则使垂下。此见之竹崎季长《蒙古袭来之绘词》图中蒙古人皆著两个辫发,但该图不见留有前头之发耳。
竹崎季长(1246~?),日本武士,在元日战争(日本文永、弘安年间,蒙古军队曾两度东征日本,均以失败告终)中表现英勇。其战斗勇猛之状在《蒙古袭来绘词》中留有记录。
《蒙古袭来之绘词》,现通称《蒙古袭来绘词》,为竹崎季长请画师绘制的描述自己战功的绘卷。
明人与辫发令
盖自金人以来所施行之辫发令,从其根底上为斥除者,则自南方所起之明人是也。太祖朱元璋以洪武元年(西纪一三六八),下复古之诏令,《皇明实录》记之曰:
诏使复冠如唐制。初元世祖自朔漠起而有天下,尽以胡俗变易中国之制,士庶成辫发椎髻,深襜胡帽,无复中国衣冠之旧;甚至易其姓名为胡名,习胡语。俗化既久,恬不知怪。上久厌之,至是悉命复旧衣冠,一如唐制,士民皆以发束顶,其辫发、椎髻、胡服、胡言、胡姓,一切禁止。于是百有余年之胡俗,尽复中国之旧。
夫太祖之光复中原,即斥辫发、胡语,而明夸南人为汉种。尔后至三世之久,坚守其风俗,因此束发观念,遂亦与岁加增。且南人之势力范围,以长城为限,然此一界线,南为束发,北为辫发,其两大种族之繁衍,呈历史上之一奇观。盖长城以北之民族,以辫发为自己种族之象征,长城以南之汉人,以束发为自己种族之象征,殊觉两不相让。清朝对于从来投降之汉人,强行辫发者,在五月三日,即以占领北京之翌日,早出布告,有凡投诚之官吏军兵,皆使薙发,衣冠悉遵本朝制度云云。
辫发令之强行
辫发令者,即所以变更衣冠也。按汉人之所以欢迎满人于北京者,一则为崇祯帝讨闯贼,二则复万历之初政,因是投降者亦自得借以为口实。今试察彼等汉人之心理,以为满人虽事实上可视为汉种文明之保护者,虽宗家之明国已亡,亦不免稍存悔恨;但易姓改命之后,各人仍得维持其财产,则亦不甚反抗。然彼等之对国家的观念,又不若其重视种族的象征,故独关于薙发之事,实有不愿以自己之头发易国家之存亡者。睿亲王早已窥破此中消息,故于同月二十四日下谕文如左:
予前因分别顺降之民,故以薙发分顺逆,今闻甚拂民愿,是反乎予以文教定民之初心。自兹以后,天下臣民照旧束发,悉听其便。
清朝发式
据此谕文,则关于薙发一事,似委之于人民之自由,然此不过清廷一时之权宜耳,盖彼承祖宗之制,其辫发令不至强行于被降服者不止。吾人所谓“为一时之权宜”者,诚以满人之基础在北方尚未强固,黄河以北,大半犹未征服,今为琐末事件,而阻多数汉人之归向,似非策之得者。此睿王之措置,所以毋宁如是之为得计也。已而顺治二年(西纪一六四五),江南略定,厉行辫发之制。其当时之谕文如左:
向来薙发之制,未即画一而姑听其自便者,因欲待天下大定而始行之也。今中外一家,君犹如父,民犹如子,天下一体,岂可违异;若不画一,终属异心,不几为异国之人乎?自今布告之后,京城内外限旬日,直隶各省地方自部文所到之日,亦限旬日,尽使薙发。遵依者为我国之民,迟疑者同逆命之寇,必置重罪;若巧辞争辩,决不轻贷。该地方文武各官严行察验,若复为此事渎进奏章,致使已定地方之人民,仍存明制,不随本朝之制度者,杀毋赦。
夫立于清朝保护之下,除僧道二种之外,尽为辫发胡服。当时孔子之裔孙孔文谭者,为其宗家之衍圣公孔文植执行孔庙典礼,以新制多不便,呈请蓄发用先王之衣冠,反被谴责,惟以其为孔圣之裔,仅免于死。考金、元两朝,则限山东曲阜之圣裔,准著儒冠儒服,至清朝则命一律辫发胡服,不许宽容,则可知汉人以蓄发为其种族之象征者,至为紧急,而对于满人之辫发之观念甚痛恶也。吾人以次略说此法令影响,则更可预测清廷之布此法令,实大招汉种之反感也。然其加于南方者,更为绝对强行,当时揭示江南者,有“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之制札;而浩荡之悲惨鲜血,亦因此问题而回流,如著名之江阴虐杀、嘉定屠戮,毕竟不外此冲突之一结果。然南方之一般形势,甚形不利,对此实题之反抗者,不一而足,或愤而死,或隐山林,其中且有埋头发而建为发冢者。耶稣会教士马尔地呢(Martin Martini),其著《鞑靼战争记》,目睹浙江省绍兴府之事,记之如下:
鞑靼军(指满洲军言)不见有何等之抵抗,遂占领绍兴府,而浙江省南半之府县,亦容易征服。彼等遂强制新归顺之汉人为辫发,于是一切之汉人,无论兵士市民,皆起而执武器以相反抗。其关切较胜于为国家、为皇室,保护一己毛发,竟舍身命而抵抗敌军,卒为彼等击退于钱塘江以北之地云。
衍圣公,孔子后裔的封号,为世袭爵位。始于西汉平帝元始元年,至宋仁宗至和二年改封衍圣公,后代相沿不改。1935年改称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
圣裔,圣人的后裔,为孔氏的堂号之一。
马尔地呢,今通译马丁诺·马丁尼。
当时阿尔力安斯(D’Orleans)有云:“痛招汉人之反抗者,即在此辫发胡服之新制。夫彼等之对于满洲政府,忽而发起叛乱者,与其谓不喜羁绊于异族,母宁谓以强行辫发胡服为一大屈辱也。同一汉人,曩为断其头而从顺如羊者,今为断其发而奋起如虎。当时若使明之诸王,能一致进行,不酿内讧,则满人果能统一中国与否,尚为一疑问也。”观此则可知当时之真相矣。
阿尔力安斯,今通译奥尔良,位于法国中北部,是中部大区和卢瓦雷省的首府。
北京迁都之理由及南方自立之容认
北京迁都之后,未几,清廷传檄南方曰:
予闻不共戴天者,君父之仇;救灾恤患者,邻国之谊。洪惟尔大明太祖皇帝,逐胡元而翦我国仇,永世宥民,代有哲王,迄至末造,吏偷民穷,群盗满野,然大行崇祯皇帝秉恭俭之心,弘仁孝之行,德高势替,终无宁日。蠢兹逆贼李自成,以狗盗之雄,鸱张兽视,忘累世之深恩,逞滔天之大恶,喋血京师,逼殒帝后,焚烧宫室,流毒缙绅,以金银为营窟,视百姓如草菅,皇天震怒,日月无光。大清皇帝义切同仇,用申吊伐,六师方整,蚁众忽奔,斩馘掳遗,川盈谷量,游魂西遁,指日擒夷。予因息马燕京,抚绥黎庶,为尔大行皇帝缟素三日,丧祭尽哀,谥曰怀宗端皇帝,其陵曰思陵,梓宫聿新,寝园增固;凡诸后妃,各以礼葬;诸陵松柏不采,樵苏有禁。惟尔率土臣民,欲致祭于大行皇帝者,我大清无不曲体斯诚,有崇无缺。宗藩失职流离者,为尔存恤;士绅忠义死难者,为尔表扬。轻徭薄赋,用贤使能,苟济生民,惟力是视。尔明朝嫡胤无遗,势难孤立,用移大清,宅此北土,厉兵秣马,必歼丑类,以靖万邦,非以富有天下为心,实以拯救中国为计。咨尔河北河南江淮之间,诸勋旧大臣、节钺将吏及布衣之怀忠慕义者,或世受国恩,或新膺异眷,此皆怀故国之悲,而具有雪耻之愿者,予皆不吝封爵,特与旌扬。其不忘明室,辅立贤藩,戮力同心,共保江左,理亦宜然,予不汝禁,但当通和讲好,无负本朝,彼怀继绝之恩,此敦睦邻之谊。其量力之不敌,而北面归诚者,当拔置显旅,佐我西征;或削平所属,用以自效者,无不开怀延约,乐共功名,来归之土,蠲复二年,与民休息。凡诸恩典,俱俟后诏举行。若国无成主,人怀二心,或假立愚弱,实肆跋扈之本谋;或阳附本朝,阴行草窃之奸宄,此皆民之蟊贼,国之寇仇也。予定三秦,即移师南讨,殪彼鲸鲵,必使无遗种。呜呼!顺逆易判,勉为忠臣义士之心,南北何殊?同为皇天后土之眷,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清顺治帝福临
案此文未见于清之实录,其出自睿王之手,固无所疑。然绎其大意,彼盖谓其初原为邻国而起仁义之师,嗣入北京,因明朝无嫡胤,遂不得已而移大清于北京。又云“我实非以富有天下为心,不过以拯救中国为计”,夫彼既以仁义而论交邻之道,则明之遗臣拥立宗藩,亦无阻害其计画之理,倘其后又拒而否认之,则又不能不撰一种适当之辞令矣。据吾人之所推论,此檄文苟为承认南方之自立,则至迟亦当于顺治元年即应发表者。然智虑如睿王,谋臣如洪承畴,皆当时第一流之政治家,则可知其檄文实几经熟虑而后发,自今日而推测之,则此檄文不啻向洋洋扬子江之波心投一块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