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朋友,我给您寄上一本小书,这本书,不能说它没头没尾,这样说,是不公道的,因为,恰恰相反,书中的每一篇,都同时是头,也是尾,相互交替。请仔细想想,这样的组合给大家、您、我和读者提供多少方便啊。我们都可以随意中断,我,中断我的幻想,您,中断看稿,读者,中断阅读;因为,我不把读者倔强的意志牵在由极细致的情节交织成的没完没了的线上。去掉一节椎骨,这曲折的幻想分开的两段会毫无困难地又连接在一起。把它分割成无数片段,您会看到每一片段都可以单独存在。我希望其中有几段具有足够的生气,能使您喜爱,使您高兴,因此,我大胆把整个一条蛇呈献给您。

我要向您做一番小小的自白。这是由于我把阿洛伊修斯·贝特朗[1]著名的《夜间的伽斯帕尔》(这本书,您、我和我的几位朋友都知道,难道没有权利称它为著名的吗?)至少翻阅到第二十遍时,才萌发这个念头,想试写些模仿之作,把他那绘画似的描绘古代生活的手法应用来描写现代生活,或者更恰当地说,用来描写一种更抽象的现代生活。

我们当中谁没有在他怀着雄心壮志的日子里梦想过创造奇迹,写出诗的散文,没有节律,没有脚韵,但富于音乐性,而且亦刚亦柔,足以适应心灵的抒情的冲动、幻想的波动和意识的跳跃?

特别是经常前去大城市,接触到无数错综复杂的关系,就会产生这种萦回脑际的理想。您本人,亲爱的朋友,不是曾在一首歌中试图再现“装配玻璃者”的尖声叫喊,在一篇抒情散文中表达出透过街上的浓雾、一直飘到顶楼上去的这种叫声给人带来的所有那些可悲的暗示吗?[2]

可是,说实话,我深怕我的羡慕不会给我带来成功的好运。我一开始写这种作品时,就意识到:我不仅跟我那位前人[3]的神秘而辉煌的范本距离很远,而且还写了某些大相径庭的东西(如果可以称为某些东西的话),这种偶然的产物,除了我,任何别人大概都会以此自豪,可是,对于要把自己打算做的工作精确地完成当作诗人的最大荣誉的人,只有使他深感惭愧。

您的亲爱的朋友

C.B.

一八六二年八月二十六日

[*]乌塞(Arsène Houssaye,1815—1896),法国作家,著作有诗、小说、戏剧、评论等。担任《新闻报》及杂志《艺术家》主编,跟波德莱尔保持有密切关系。一八六二年八月二十六日至二十七日《新闻报》发表了波德莱尔的《小散文诗》十四篇,冠以这篇献词。

[1]贝特朗(Aloysius Bertrand,1807—1841),法国诗人。他唯一的散文诗集《夜间的伽斯帕尔》(仿伦勃朗和卡洛画风的幻想诗)在他死后次年,即一八四二年由圣勃夫作序出版,被认为是开了法国散文诗的先河,但波德莱尔的散文诗,在主题、手法、文体各方面均跟该书有根本的差异。

[2]乌塞也写散文诗。他写过一篇《装配玻璃者之歌》,收入他的《全诗集》(1850)。

[3]前人,指前文所说的贝特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