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人人都能泡在人群之中:借群众取乐是一种艺术;只有在儿时曾有一位仙女把对化装和戴假面的爱好、对定居的厌恶和酷爱旅游的热情注入他的摇篮里的人,他才能牺牲人类,沉湎于生命力的陶醉。
人群,孤独,对于勤勉而多产的诗人,是两个相等而可以对调的字眼。不懂得把自己的孤独跟群众结合的人,也不会懂得在忙碌的群众之中保持自己的孤独。
诗人享受着这种无比的特权,他可以随意保持自己的本色或化为他人。他可以随心所欲,附在任何人的身上,像那些寻求肉体的游魂一样。只有对于他,到处都是虚席以待的;如果有什么似乎向他关闭着的去处,这是因为在他看来,那里不值得费神光顾。
孤独的沉思的散步者从这种普遍的神魂交游之中汲取独自的陶醉。容易跟群众结合的人才懂得狂热的快乐,这对于那种把自己关在箱子里的自我主义者和那种像软体动物一样把自己紧闭起来的懒汉是永远不可得知的。他把不论什么时机给他提供的一切职业、一切快乐和一切不幸都当作是他理所应得的而承受下来。
跟这种无法形容的狂欢作乐以及向突然出现的意外之人和摩肩而过的不相识的人,把自己的一切,不管是诗或是慈悲,全部奉献出来的这种灵魂的神圣卖淫[1]比较起来,人们称之为爱情的东西,真是很渺小、很有限、很微弱了。
有时,教世上那些幸运者知道,还有一种幸福比他们的更高、更广、更纯粹,这是有益的,哪怕暂时挫伤一下他们的愚蠢的自负心。殖民地的建设者、人民的牧师、浪迹天涯的传教士,他们对这种神秘的陶醉,可能是知道一些的;在由他们的才能所创建的大家庭之中,他们有时也许会嘲笑那些为他们的如此动荡的命运和如此清纯的生活表示怜悯的人。
[*]本诗和以下二首均发表于一八六一年十一月一日《幻想派评论》,后又在一八六二年八月二十七日《新闻报》发表。主题跟爱伦·坡的短篇小说《投入人群的人》相类似。波德莱尔在《现代生活的画家》第三章谈论法国画家康斯坦丁·居伊时,也曾就“跟群众结合”的问题发挥他的感想,认为人群对于艺术家,就像天空之于飞鸟、水之于鱼一样。
[1]波德莱尔在《火箭》中有如下一段论述:“爱情就是卖淫的欲望。甚至没有任何一种高尚的快乐不能还原成卖淫。在剧场里,在舞场里,人人都在一切众人之中找到快乐。艺术是什么?就是卖淫。置身于群众中的这种快乐,乃是在数的增加之中感到快乐的一种神秘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