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严冬到三月底算是过去了。一天,天气温暖而有雨意,南风吹化了巴拉顿湖的冰,接着一阵猛烈的北风吹开湖冰,把冰块推到绍莫吉的岸边。

渔夫们在融化的冰块当中发现了一具死尸。

尸首几乎已经完全腐烂,面目全非,但是仍然可以辨认出这人是谁。

这是提玛尔·米哈利·雷韦廷的尸骸,他在那次捕到了梭鲈王、值得纪念的捕捞以后,突然失踪了,人们很久以来一直在期待他归来。

死尸身上穿的是失踪者的衣服,从那镶着羔皮边的上衣、衬衫钮扣和绣有姓名缩写字母的衬衫,都可以认出是他的。人们在背心口袋里发现了他的打簧表,珐琅表壳上印有他的全名。最足以证明是他本人的还是上衣口袋里的钱夹,钱夹里有许多百元和千元的钞票,还有蒂美娅亲手做的一件带珍珠的刺绣,钞票上的字迹还清楚可辨,刺绣内面有“信仰、爱、希望”几个字。

人们还从旁边的衣袋里掏出了四封用一根带子捆在一起的信。可是信已经在水里泡了四个月之久,字迹完全泡掉了!

与此同时,渔夫们在菲尔德的港湾里打捞到了雷韦廷先生的双筒猎枪。发现了猎枪,整个事情就完全清楚了。

老加拉姆博斯这时想起了一切。老爷曾对他独自说过,如果夜间从森林里跑来狐狸和狼,他要带着猎枪出去打几只。

现在别的人也清楚地回忆起,那天夜里湖上刮了短暂的大风雪,无疑这就是高贵的老爷遇到意外的原因。他被雪迷住了眼睛,没有发现冰缝,不幸失足掉了进去。

老加拉姆博斯夜里睡觉不多,他也说在那阵暴风当中,曾先后听见两次垂死的呼叫。

这样一位能干的、闻名四海的人物竟遭此不测!

蒂美娅一听到噩耗,立刻动身前往希欧福克,参加官方对这一事件的审理。

一看到丈夫的衣物,她昏倒了两次,人们几乎无法使她苏醒。但是她再三振作,强打起精神来。她亲眼看着入殓,把残缺的遗体装进铅棺材里,还问了一下提玛尔的结婚戒指的下落。但是人们无法为她找到这枚戒指,因为尸体的手指全烂掉了。

蒂美娅把丈夫的遗体非常珍惜地运回科马罗姆,安葬在壮丽的祖茔里。提玛尔是新教徒,安葬时他所皈依的教会给了他一切应有的荣耀。四个教区都派代表团参加了丧礼。多瑙河对岸的教区监督特别为他举行了布道讲演,科马罗姆的牧师在悬挂着黑帐幔、装饰着家徽的教堂里向死者致了告别词。由帕波 [1] 高等学校的合唱队唱挽歌。棺材外面蒙着黑天鹅绒,上面用银钉排列出死者的年龄和姓名。由市参议员和本州的陪审官把棺材抬到灵车上,棺材上放着贵族佩刀、桂冠、匈牙利圣斯蒂凡勋章、意大利圣毛里提乌斯勋章和巴西领报骑士十字勋章。几位副州长挽着棺罩的银缨穗,一些有声望的绅士在灵车两旁举着带盾形家徽的火炬。走在棺材前面的是教士和神学家,各学校的学生,打着各自旗帜的行会,以及轻轻敲打着蒙了黑布的大鼓齐步行进的全副武装的匈牙利民团和德意志民团。跟在棺材后面的是缠着黑纱、本城所有的贵妇人,身穿丧服的寡妇也在其中;她脸色依然那么白,两眼已经哭肿了。再后面是本国和维也纳的显要人物、高级军官,甚至还有一位国王陛下派来向这位著名的死者致哀的特使。最后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民众行列。送殡的队伍经过全城,所有的钟都敲响起来。人群和钟声在宣告,现在大家正安葬本城一位也许是后无来者的伟人,他是民众的恩人、祖国的骄傲、妻子的忠实丈夫和许多大慈善机关的创始者。

“金人”就要入土。

男女老幼徒步为他送殡,他们穿过本城,直送到遥远的墓地。

阿塔莉雅也走在送殡的行列里。

当人们把棺材放入敞开的墓穴时,死者的近亲好友和崇敬者也随着这位万人哀悼的名士走了下去。

其中也有卡苏卡大尉先生,他站在狭窄的台阶上,跟蒂美娅和阿塔莉雅紧紧靠在一起。

人们从墓穴的台阶走上来的时候,阿塔莉雅冲到停放棺材的凹穴前面,要求大家连她也一起埋葬。

幸而发布拉·亚诺斯先生在场。他双手扶起这位漂亮的小姐,出了墓穴,并且向惊诧的群众解释说,这位小姐一向把去世的雷韦廷先生当作自己再生父亲那样热爱。

半年之后,一座壮丽的墓碑建成了,下面是花岗石的碑座,金字碑文刻的是:“王室顾问,数州的陪审官,荣膺圣斯蒂凡勋章、圣毛里提乌斯勋章和领报勋章的骑士,伟大的爱国者,真正的基督徒,模范的忠实丈夫,穷人之父,孤儿的抚育者,学校的维持者,教会的支柱提玛尔·米哈利·雷韦廷先生之墓。认识他的人无不哀悼。他永远忠贞的妻子苏珊娜悲痛永无尽期。”

碑座上立着一个女人石膏像,怀抱着骨灰罐。谁都说这个石膏像简直跟蒂美娅一模一样。

蒂美娅天天出城到墓地来,把一个鲜花花圈放在墓碑上,然后用冷水和热泪浇一浇在墓地围墙里面散发着芳香的花卉。

托多尔·克里茨提安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他死后会享受这么大的荣耀……

* * *

[1] 帕波,匈牙利城市,在巴空尼林山西北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