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登是一座坚固的城堡,
有优良的防御和武器!
可是跟普鲁士的堡垒
我不愿有任何关系。
在晚间我到达这里。
吊桥板这样可怕地呻吟,
当我们的车从桥上驶过;
阴暗的壕沟要张嘴吞人。
高高的棱堡凝视着我,
这样威胁,这样恼怒;
宽大的城门哗喇喇打开,
随后又哗喇喇地关住。
啊!我的灵魂变得忧郁,
像是奥德修斯的灵魂 [1] ,
当他听到波吕斐摩斯
推岩石堵住了洞门。
一个小军官走到车旁,
来查问我们的名姓。
“我叫做‘乌有’,是眼科医生,
给巨人们拨除白内障病。”
在旅馆里我的情绪更坏,
饭菜我觉得索然无味,
我立即去睡,可是睡不着,
身上压着沉重的厚被。
是一套宽大的羽毛被褥,
床帐用的是红色绫缎,
金黄的帐顶褪了颜色,
还挂着肮脏的帐穗一串。
该诅咒的穗子!一整夜
剥夺我可爱的安眠!
它威胁着悬在我的头上
像达摩克利斯的宝剑 [2] 。
屡次好像有一个蛇头,
我听它暗地里咝叫:
“你现在永远陷身堡垒,
你再也不能逃掉!”
“啊,但愿我,”——我叹息说——
“但愿我是在家里,
在巴黎的鱼市郊区 [3]
跟我的爱妻在一起!”
我觉得屡次也有些东西
抚摩着我的前额,
有如检查官冷酷的手
使我的思想退缩——
宪兵们,全身裹着尸布,
乱糟糟一群白衣的鬼魂
包围了我的床,我也听到
阴森森镣铐的声音。
啊!鬼魂们把我拽走,
最后他们把我拽到
一座陡峭的岩壁,
在岩壁上他们把我捆牢。
罪恶的肮脏的帐顶穗子!
我又同样看见它在动摇,
可是它这时像一只秃鹫,
有利爪和黑色的羽毛。
它这时像普鲁士的鹰,
它抓牢了我的身体,
从我的胸怀里啄食肝脏,
我又呻吟又哀泣。
我哀泣许久——鸡叫了,
这场噩梦也就消退。
在明登汗水湿透的床上,
老鹰又变成了帐穗。
坐着特快驿车继续旅行,
我在毕克堡 [4] 的土地上,
在外边自由的大自然里,
呼吸才感到自由舒畅。
* * *
[1] 奥德修斯被独眼巨人波吕斐摩斯用石头堵闭在山洞里。奥德修斯自称“乌有”,把喝醉了酒的巨人的独眼刺瞎,得以脱逃。
[2] 公元前4世纪,西西里岛上的暴君狄奥尼修斯召宴佞臣达摩克利斯,在他头上用马尾悬挂一把锋利的宝剑。所谓“达摩克利斯的宝剑”已成为谚语,意指幸福中永远有危险威胁着。
[3] 巴黎的鱼市区,海涅于1841至1846年住在这里。
[4] 毕克堡,当时的一个小公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