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仁叶尔姆在旅馆睡到中午才起床。前一天夜晚的记忆像幽灵一样在这个阳光灿烂的白天萦绕在他的床头。他看到了那个布满鲜花的房间,内窗紧紧地关着,他们在那里饮酒作乐;他看到了那个三十五岁的女演员,因为一场竞争失败而落到演老女人角色的地步;她怀着对新污辱的满腔愤怒走进来,然后喝得酩酊大醉,把大腿放到沙发框上,当屋里热起来的时候,她毫不顾忌地解开连衣裙,就像一位绅士吃完饭热了以后敞开背心一样,那位以前总是扮演情人的老喜剧演员一落千丈,现在只能跑龙套,如今他用自己编的民谣,但主要是讲述他黄金时代的故事来愉悦低等市民阶级;但是在烟气腾腾和海市蜃楼之中他看见一位十六岁女子眼泪汪汪地走进来,向愤世嫉俗的法兰德讲述,那位身体魁梧的经理最近又怎么样调戏她,遭到她拒绝以后,发誓进行报复,以后只让她演女仆;他看到法兰德化解一切:污辱、委屈、打骂、不幸、窘迫、灾难和叹息等等,他教导和鼓励自己的朋友,不要把痛苦放在心上。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那位天真无邪的十六岁小姑娘,并且成了他的朋友,分别的时候,还得到她的一个热吻,现在想起来还有些激情荡漾,而当时有些意想不到。可是她叫什么呢?
他站起来去拿水瓶,正好看到了有酒渍的小手绢!啊!上面有用不褪色的墨水写的名字——爱格妮丝!他在手绢干净的地方亲了两下以后,装进手提箱里。随后仔细穿戴好,去见剧院经理,因为十二点到下午三点是最好的求见时间。
为了不留遗憾,他十二点钟就到了这家公司,他先见门卫,说明来意,后者表示愿意效劳。仁叶尔姆觉得没有把握,又重新问了一次,他能不能见经理,随后他被告知,经理眼下在工厂里,但是中午有可能回来。仁叶尔姆以为,所谓工厂是内部人员对剧院的称呼,但是后来得知,总经理确实开了一家火柴厂。他的小舅子是剧院的财务员,在邮政局兼着差事,不到下午两点不来上班。经理的儿子是剧院的秘书,平时忙于电报局的差事,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碰见他一次。但是门卫确信自己知道仁叶尔姆的来意,就以自己和剧院的名义把一份剧院规章交给他,随后这位寻求发展的年轻人在等待经理到来之前只好阅读这份规章来打发时间。他安下心来,坐在沙发上研究剧院规章。当他通读了一遍以后,才刚十二点半。这时候他又跟门卫说了一会儿话,才十二点四十五。随后又坐下来,认真琢磨规章的第一条:“本剧院是一个机构,因此所有成员都要努力使自己做到敬畏上帝,道德高尚和品行端正。”他翻来覆去地想这句话,想弄明白它的真正含意,但是没有搞懂。既然剧院已经是一个道德机构,那么它的所有成员(包括经理,财务员,秘书,剧务和布景师)就没有必要再“努力使自己”具备这些天花乱坠的美德了。如果这样规定:本剧院还不是一个道德机构,因此所有成员努力使自己……,这才名副其实,不过这肯定不是经理的意思。于是他想起了哈姆雷特的话“空话,空话”,但是马上想起来,引用哈姆雷特的话陈腐,应该用自己脑子想出自己的话,他最后选定“大话”,但马上否定了,因为他不具有独创性,再说这种事本身就没有什么新鲜的。
随后第二条又帮助他消磨了一刻钟,上面的条文是:“本剧院不是为了娱乐。” [45] 这意思是:本剧院的宗旨不是为了娱乐,而这个地方又写着:本剧院的宗旨不仅为了娱乐,也就是还有娱乐。随后他又想,那么人们到这个剧院干什么呢?对了,人们来看孩子,特别是儿子,怎样骗父母的钱,特别是省吃俭用、老实巴交的父母,其次是看妻子怎么骗丈夫的钱,在这方面特别有意思的是,是骗那些年老需要妻子帮助的男人的钱;他特别记得那次,两个年纪大的男人因为生意失败,差点儿被饿死。剧本是一个著名作家写的,至今想起来还会笑出声。他又想起来,他曾经欣赏一出一个年纪大的男人失去听力的戏,还和六百个其他人一起观看了关于一位牧师的戏剧,牧师想通过自然途径来医治禁欲给他带来的疯病,他只能用撒谎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那么人究竟为什么在发笑?他问自己。因为他无法问别人,所以只能自己回答!啊,为不幸、窘迫、灾难、酗酒和道德,为善行的失败和罪恶的胜利。对他来讲有部分新鲜的收获使他很高兴,越想越觉得这种游戏很有意思。经理仍然没有回来的消息,他只得继续玩,没过五分钟他就发现,悲剧中使人落泪的东西恰恰是喜剧里让人发笑的东西,想到这里他停住了,因为那位身材魁梧的经理风风火火地走来,经过他身边时装作根本没看见他,他匆匆进了左边一间房子,转瞬间就听见他用一只大手按铃的声音。门卫没等半分钟就进去了,然后很快出来,告之他的上司见他。
当仁叶尔姆进去的时候,那位经理已经敞开了怀,脑袋高高地扬着,根本无法看到那位战战兢兢进来的小人物。但是他肯定听见他走进来了,因为他立即以污辱性的语调问,他有何贵干。
仁叶尔姆说他希望在这里尝试一下。
“哈哈!伟大的尝试!伟大的激情!先生演过什么角色吗?演过哈姆雷特,李尔王,里杰德·德里丹 [46] 、志愿兵 [47] 这些角色吗?第三幕以后有十次喝彩吗?对吧!呃!”
“我过去从来没有登过台。”
“啊,是这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坐在一张带有蓝色绸布套的银色安乐椅上,他的那副面部表情就像要充当苏埃托尼乌斯的《诸恺撒生平》 [48] 中的插图。
“我能跟先生讲句实话吗?行吗?还是别干这行吧。”
“不可能!”
“我再重复一遍:别干这行!它是三百六十行中最糟糕的一行!充满屈辱、不悦、刺激和荆棘,先生,请相信我吧,它会使人终生痛苦,您会觉得活着不如死了!”
他的样子显得特别真诚,但仁叶尔姆坚定不移。
“啊,请注意听我的话!我郑重其事地劝您别干这行,前景非常暗淡,您可能要干好几年跑龙套的差事。您可想好咯!后悔了可别找我算账。干这一行就是下地狱,先生,如果您真的了解,肯定不会入这行!相信我吧,您就等于下地狱了,我现在把话说清楚。”
白费话。
“先生是否更愿意不试用马上就拍板?有试用期风险小一些。”
“好,自然是马上就拍板,我事先没敢问。”
“那就请在合同上签字吧。一千二百国币薪金,合同期两年!好吗?”
他拿出一张已经准备好的合同文本,刚才压在吸墨纸底下,经理已经签好字,他递给仁叶尔姆,仁叶尔姆被这一千二百国币搞得晕头转向,没看就签了。
签完字以后,经理献出他带着肉红玉髓戒指的中指与仁叶尔姆握手,并说:欢迎!这时他露出上牙床上的红肉,两只眼里充满血丝的黄眼珠带着青色的虹膜。
晋见就这样结束了。但仁叶尔姆觉得这一切进行得太快了,他想留下来再顺便问一句,他需要不需要等董事会开个会他的事再定。
“董事会?”那位身材魁梧的悲剧作家打断他的话,“我就是董事会!您有什么事要问,尽管找我!有事拿不定主意,就找我!找我,先生!不要找别人!明白吧!走吧!”
当仁叶尔姆往外走时,他的衣襟好像被挂到什么地方了,因为他突然停下,想回过头来看一看,这后边的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只是看到像刑具一般的红色牙床肉和那两只充满血的大理石般的眼睛,因此他感到没有必要再问个究竟,而是迅速走到市地下室酒馆去吃饭和会见法兰德。
此君已经大模大样地坐在餐桌旁边,好像做好了迎接巨大打击的准备。对仁叶尔姆马上签了合同并不感到惊奇,尽管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脸上有一丝愁云闪过。
“你对经理的印象怎么样?”法兰德问。
“我真想给他一个耳光,但是我不敢。”
“董事会也不敢,因为他把持着董事会。你会时时看到,粗暴将支配一切。你知道,他还是剧作家呢!”
“我听说了!”
“他编的历史剧总能成功,并获得赞扬,这可能是因为他写角色,而不刻画性格;他在结尾时总爱用一些所谓爱国主义的激情进行投机,骗取掌声。另外,他从来不让角色讲话,而是让他们争吵,或者像人们说的吵架:男人和女人,老人和年轻人,吵成一团,他创作的众所周知的剧本《约斯达国王的公子们》,确切的叫法是历史吵架,有五个场景,因为没有情节,只有形式上的场景,家庭场景,街道场景,国会场景等等。相互攻击代替台词,不是创造和谐,而是互相斗气。不是对话,而是互相用言辞攻击,互相讽刺,最高级的戏剧效果是交手打架。评论家却说,他是描写历史个性的伟大作家。他到底是怎么样在我提到的这部剧作中描写古斯塔夫·瓦萨的呢?啊,一个宽肩膀,长胡子,声音洪亮,性格残暴和手段强硬的人物——他在韦斯特罗斯的会议上砸碎一张桌子,在瓦德斯滕纳会议上踢坏了门上一块玻璃。但是有一次评论家说,他的剧作缺乏深度;这时候他大发雷霆,针对此事马上写了一部生活喜剧。他有一个上学的儿子(他已经结婚,是个魔鬼),表现极差,挨了老师一顿打!这位父亲立即写了一部生活喜剧,挖苦那位老师,并指出如今青年受到非人道的待遇。还有一次,人们对他的作品进行了正确的评论,他马上又写了一部生活喜剧,挖苦那座城里的自由主义报纸的记者!还是别让他烦我咯!”
“啊,他为什么恨你呢?”
“因为在一次排练的时候,我读‘Don Pasquel’ [49] ,他偏说应该读‘Paskal’’ [50] 。结果是:被迫按他的意志读,他宣称,全世界爱他妈怎么读就他妈怎么读,但是在这里就得读‘Paskal’,因为他就是 这么读的 !”
“他是哪儿的人?从前是干什么的?”
“你不知道他从前就是大车铺里的一个伙计?如果他知道你了解了他的底细,他会毒死你!不过我们还是换个话题吧,你昨天回去以后感觉怎么样?”
“好极了!我忘了感谢你!”
“啊!很好!你喜欢那个姑娘?爱格妮丝?”
“对,我很喜欢她!”
“她爱上你了!你们很般配!你把她弄过去吧!”
“唉呀,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现在还不能结婚!”
“谁说你们一定要结婚?”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十八岁,她十六岁,你们互相爱慕!对吧!你们两厢情愿,剩下的就是你们俩那件最隐私的事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鼓励我做坏事吗?对不对?”
“我鼓励你多听一点儿大自然的声音,少听一点儿愚蠢的人的声音。如果有人对你们的行动说三道四,那他们肯定是嫉妒,他们说的道德实际上是披着冠冕堂皇外衣的恶意。大自然请你们赴连神仙都高兴的喜宴已经好几年,但社会担心的是要付更多的儿童教养费。”
“你为什么不鼓励我们结婚呢?”
“因为结婚是另外一回事!不能一夜合欢定终身,因为这不能说明,能同享福也能同受苦!结婚是一种灵魂的事情,你们现在还没到那种程度!再说这种事,我鼓励不鼓励都会发生。相爱的人要珍惜好年华,像小鸟儿相爱一样,不必考虑有没有爱巢,或者像雌雄异株的花那样相爱。”
“你不要把那位姑娘说得太下贱!她善良、纯洁、无辜,对她敢有二话的人肯定是在说谎。你看到过比她更纯洁的眼睛吗?从她的声音你就能感受到她的诚实可信!她应该有一种伟大的爱情和一种纯洁的爱情,而不是你说的那种,我希望你这是最后一次谈论这件事情!你可以告诉她,一旦我有资格与她喜结良缘的时候,我将视为最大的幸福和最高的荣耀!”
法兰德摇了摇头,像蛇一样的几绺头发耷拉下来。
“有资格?你在说什么?”
“我说话算数!”
“真可怕!如果我告诉你,这位姑娘根本没有你赋予她的各种优秀品质,她具备的品德正好相反,你肯定不相信我,而你会变成我的敌人!”
“对,我会的!”
“啊,多么可怕,这世界充满谎言,如果有人说了真话,绝对没有人相信他。”
“怎么可以相信像你这样没有道德的人呢?”
“你看,我们又说到这个词啦!这是一个绝妙的词,它能回答所有的问题,化解所有的争端,保护所有的过错——仅仅保护自己的,而不是别人的——打垮所有的反对者,像律师一样,既可以支持好人,也可以反对好人!这次你拿它打击我,下次我拿它打击你!再见吧,我一定要回家了,因为我三点钟有课!再见!祝你顺利!”
仁叶尔姆被孤零零地抛在那里,一个人吃午饭和想自己的事。
法兰德回到家里,穿上睡衣和拖鞋,好像完全没有等待客人来访的意思。但是从他的行动上可以看出他内心强烈的不安,因为他在地板上走来走去,还不时地停在窗帘后边,偷偷地往街上看。随后走到镜子跟前,解开领结,把它放在桌子上。走了一会儿以后,他坐在沙发上,从名片盒里拿出一张女人的照片,仔仔细细地看着,就像在显微镜底下看切片。他坐在那里看了很长时间。当他听到楼梯上的脚步声时,迅速把照片放回原处,跑到写字台旁边坐下,背对着门。当他假装忙于写东西的时候,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两次短而轻的连续敲打。
“请进。”法兰德高声说,那声音听起来不像请进,而更像轰走。
此时进来一位年轻姑娘,身材娇小,但线条优美,一张瓜子小脸周围长着好像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浅色头发,因为那头美发不像是与生俱来的。小巧的鼻子和棱角鲜明的嘴显得那么喜兴、多变,就像万花筒中的人物。比如当她动一动鼻翼的时候,鼻腔内鲜红的软骨就像牡丹的花瓣一样,双唇微起,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又小又白,让人难以置信。双眼通过与鼻根形成角度和放松太阳穴,露出虔诚和哀怨的表情,与脸天真活泼的下半部显得极为不协调,但是瞳孔很不安宁,它有时候可以变得像针尖那么细,有时候可以变得很大,瞪得像夜明镜的镜头。
她已经走了进来,拔下钥匙,关上门。
法兰德依然坐在那里,装作写什么东西。
“你今天来晚了吧,爱格妮丝?”他说。
“对,我是来晚了。”她满不在乎地回答,她摘下帽子,随便得像在家里。
“对,我们夜里睡得太晚了!”
“你为什么不站起来跟我打招呼?还没累到不能站起来的程度吧?”
“啊,对不起,我忘了!”
“忘了?我早发现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你忘了我。”
“是么?你发现多长时间了?”
“多长时间?你这是什么意思?请你换掉睡衣和拖鞋!”
“亲爱的,今天是第一次这样做,你认为已经有很长时间了!是不是有点儿奇怪?说呀?”
“你在嘲笑我?你怎么了?你怎么有很长时间特别怪呀?”
“很长时间?我们又说这个词儿了!为什么你老是说很长时间?为了说谎吧!为什么要说谎呀?”
“哎哟,你反而骂我说谎呀?”
“啊,不不,我开一个玩笑。”
“你以为我没看见,你讨厌我。你以为昨天晚上我没看见,你当时不错眼珠地盯着那个妖婆珍妮,整个晚上没跟我说一句话。”
“那你是吃醋啦?”
“我?没有,你知道,一点儿也没有!如果你更喜欢她,那就请便吧!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是么?你没吃醋?在正常情况下,这就有点儿不可思议了!”
“正常情况下,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我讨厌你,正像刚才你自己说的!”
“你说谎!你没有讨厌我!”
她动了动鼻翼,露出了牙尖儿和细得像针尖似的瞳孔。
“让我们说点儿别的吧,”他说,“你认为仁叶尔姆怎么样?”
“非常好!他是个很和善的小伙子!一个好小伙子!”
“他非常爱你!”
“你瞎说什么!”
“但是最糟糕的是,他想跟你结婚!”
“请你饶了我,别再拿这些蠢话烦我!”
“但是,他才二十岁,他说,他表示要等配得上你再结婚,这是他的意思!”
“一个大傻瓜!”
“所谓配得上,他的意思是,当他成为名演员时!而只有他有角色演的时候,他才有可能成为名演员!你能不能给他找一找角色?”
爱格妮丝脸红了,她一下子坐到沙发角上,露出那双带着金穗的漂亮小靴子。
“我?自己还没有角色好演呢!你在嘲笑我?”
“对,是在嘲笑。”
“你是一个魔鬼,古斯塔夫! [51] 你承认吗?”
“可能是!可能不是!很难决定这类事情!不管怎么说,如果你是一个懂事的姑娘……”
“住嘴!”
她从桌子上抄起一把剪纸刀,高高地举起,那样子既像认真又像玩笑。
“你今天特别漂亮,爱格妮丝!”法兰德说。
“今天?你是什么意思?你过去没看见我漂亮!”
“当然!我肯定看见过!”
“你叹息什么?”
“开怀畅饮之后总是这样。”
“让我看看你!眼睛痛吗?”
“夜里没睡好觉,亲爱的!”
“我走吧,好让你睡个午觉!”
“别离开我!反正我也睡不着。”
“我想,我一定得走!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起来,眼皮慢慢耷拉下来,就像演出结束时的幕布一样。法兰德回答说:
“你还真不错,能来说一声。”
她站起来,在镜子前面系好帽子带。
“你这里有香水吗?”她问。
“没有,我的香水在剧院里。”
“你别再抽烟斗了,衣服上都是烟味儿。”
“我会戒掉!”
她弯下腰来,又扣了一下袜带。
“对不起!”她一边说一边向法兰德投以抱歉的目光。
“对不起什么?”他用无所谓的表情回答,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他没有得到回答,他长长地吸了口气,鼓起勇气问:
“你到哪儿去?”
“我去试穿定做的连衣裙,你用不着担心。”她回答,显得没事人儿一样;但是在他听来,这跟排戏时的虚假腔调一样,他只得回答:
“那就再见吧!”
她走过去,让他亲吻。他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贴着她的胸,好像要憋死她,随后他吻她的额头,把她推出门口,又推出大门,生气地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