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法兰德坐在家里读一个角色的台词,这时候听到轻轻的敲门声,两次两声连敲。他赶紧跳起来,披上大衣去开门。

“爱格妮丝!真是稀客!”

“啊,我一定得来看一看你,日子过得真是他妈的糟透了!”

“你怎么也骂街呀!”

“让我骂一骂吧,骂完了痛快!”

“哎哟,哎哟!”

“给我一支雪茄,我已经有六个星期没抽烟了。这种管教都把我逼疯了!”

“他对你很严厉吗?”

“他是混蛋!”

“啊,爱格妮丝,可不能这么说。”

“不允许我抽烟,不允许我骂人,不允许我喝彭士酒,晚上不允许我出去!但是,等我结了婚,我就不听那套了!那时候!!”

“他真的那么严厉?”

“那还有错!请看这块手绢!”

“爱,仁,上边有爵徽,还有九颗珠子吧?”

“我们俩名字的开头字母都一样,所以我借了他的印章!是不是很好?”

“啊,很好。你们的关系进展真够快的!”

这位穿着蓝色连衣裙的天使很不雅观地坐在沙发上,嘴里不住地吐着雪茄烟的烟圈。法兰德贪婪地打量着她的肉体,那目光好像在对一件物品进行估价,随后他说:

“喝杯彭士酒吧?”

“好,谢谢!”

“啊,你爱你的未婚夫吗?”

“他不是那种可以爱的男人,真心话。不过我也说不清楚。爱?哎哟!爱是什么东西呢?”

“啊,是什么东西?”

“啊!这你肯定知道!他很值得尊敬,甚至有点儿可怕,但是,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

“他太认真了!”

她带着媚笑看着法兰德,她的未婚夫看到了肯定要吓坏了。

“他对你不是很尊敬吗?”法兰德用一种好奇和不安的口气问。

她喝干杯子里的彭士酒,像演戏一样停了一下,摇摇头,又像演戏一样叹了口气。

“不怎么样!”

法兰德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心里像一块石头落了地。随后他继续追问。

“看来你还要等很长时间才能结婚!他仍然没有机会演什么角色。”

“没有,这我知道。”

“这对你来说很不开心吧?”

“听其自然吧!”

法兰德想,现在到了使激将法的时候了。

“喂,你知道吧,珍妮现在是我的情人。”

“就是那位老妖婆!”

她的脸上就像有一道北极光闪过,身上所有的肌肉都像触了电一样颤抖。

“她一点儿也不老,”法兰德平淡地说,“你知道市地下酒馆的跑堂的要在一个新戏中首次扮演唐·吉歌,而仁叶尔姆演他的仆人这件事吗?这位跑堂的肯定会成功,因为他演的是本色形象,但是那位可怜的仁叶尔姆就太丢面子啦。”

“天啊,你在说什么呀!”

“真是这样!”

“不可能有这么回事!”

“谁管得了?”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喝干杯子里的酒,失声痛哭起来。

“啊,世界怎么会这样残酷,残酷!真好像有一个魔鬼坐在什么地方,专门套出我们的心愿,然后千方百计阻止我们实现,窥探出我们的想法,然后加以毁灭,猜出我们的心思,然后进行扼杀。如果有人自己存心想做坏事,那可能会使这个魔鬼上当,最后变成好事!”

“说得对,我的朋友!所以人要自始至终从坏处着想!但这不是最令人伤心的!让我给你一点儿安慰吧!你知道,每一个成功者总是伴随着另一个人付出代价;如果你得到一个角色,那就意味着另一个人得不到,这时候他就会像被人踩在脚下的一条虫子那样打滚,你就不知不觉地伤害了别人,因此成功本身就意味着毒害。你不幸中得到的安慰都是你每一次失败换来的,——不是心甘情愿的——我们的善举是我们拥有的惟一纯粹的享受。”

“我不想搞什么善举,我不想要什么纯粹的享受,像其他人一样,我也有权利成功,而我——一定会——成功!”

“准备不惜一切代价?”

“不惜一切代价,甚至演你姘妇的女仆也行!”

“啊,你吃醋了!请你也尝一尝失败的滋味吧,朋友,那更伟大、更有意思。”

“能告诉我一件事吗?她爱你吗?”

“我担心她爱我爱得有点儿过分了!”

“那你呢?”

“我?除了你我不爱任何其他人,爱格妮丝。”

他抓住她的手。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露出了腿上的长丝袜。

“你相信有什么东西叫爱情吗?”她一边问一边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我以为有多种不同的爱情。”

她从地板上走过去,站在门边。

“你真的爱我,一心一意?”她一边问一边用手锁门。

他想了两秒钟回答说:

“你的灵魂有罪,而我不爱有罪的灵魂!”

“我不在乎什么灵魂!你爱我吗?我?”

“爱,非常爱!”

“你为什么把仁叶尔姆推给我?”

“因为我想试一试,没有你是什么滋味!”

“你说你讨厌我是撒谎吗?”

“对,是撒谎!”

“啊,你这个魔鬼!”

她把钥匙从门外边拿进来,他放下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