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物价的波动,实在很奇妙??

寺泽新太郎边摇头,边走过四谷鲛桥。来往街道的市民,个个脸上容光焕发,好像是填饱肚皮,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去年底,一包喊价到四十二两的江户白米,才过了年没多久,竟然跌到七两钱一包,只为了前将军庆喜归来。

这可真是空前绝后的行市啊!毕竟是大将军的荣光所照耀。

不过,前将军庆喜可不是什么凯旋荣归,而是在鸟羽、伏见吃了大败仗,从大阪仓皇坐上军舰,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逃回江户。随后,避居上野的寺院中,戒慎恭顺地忏悔。即使如此,江户的米价仍然下跌了六分之一。

显然江户市民仍不忘将军的伟大。若非这令人难以想像的米价波动,江户这么多市井小民,恐伯也不可能如此声援为将军撑腰的彰义队了。

??的确不简单??

新太郎走下斜坡。

虽然是个晴朗的天气,走下斜坡时,迎面仍然有阵阵寒风吹拂。这一天是戊辰庆应四年二月十七日。

感到一阵寒栗的寺泽新太郎,将山冈头巾缠绕在头上。

寺泽新太郎的名字叫正明。虽只是一名御膳所的小官,历代祖先可都还是直参的身分哩!

萨、长两藩此际正取道海路东下。

新太郎武艺不差。

剑术是神道无念流,只差一点便得到师父的真传。后来加入幕府的火枪队,接受西式的军事训练。

他也是一名诗人。噢,不!如果他生在太平盛世,应该会是个小有名气的年轻诗人,只可惜生逢乱世,只有将自己投入整个史诗的大时代中。

??对了!不晓得圆应寺的情况如何了??

新太郎不由加快脚步。在那寺院中,用鲜血写成的「诗」正在酝酿著,而彰义队的历史序幕,也由此展开。

事实上,昨夜直到很晚,传阅的文章才传到手中。文中:“君若受辱,亦即臣殉死之时。”

文句相当慷慨激昂。文章的起草人认为,若想报答德川将军的大恩,就该组织武装队,为将军讨回公道。

根据新太郎所听到的传闻,这篇文章最先是在前将军庆喜的本家一桥家传闻,当时集合的场所在杂司谷的「茗荷屋」,与会人数不超过十七人。

??这一桥家也全是些废人??

新太郎如此想着。

这一次,则是所有的幕臣都列席参加,地点是这个斜坡尽头的圆应寺。

新太郎走进山门。

在大殿的方丈室里,已经挤满了人。

与会者不只幕臣和一桥家的家臣,还包括市井小民,以及一些特立独行的攘夷浪士,而且都是颇有名气的剑士,新太郎只要听到这些名号,大致都可以想像得出他们是何许人物。

“啊??”

坐在走廊边的一名男子看到新太郎,立刻挪出位子。

这人是天野八郎。

新太郎非常感动。他与这位大名鼎鼎的浪人,两年前在银座的「松田」相遇。当时,新太郎经由同行友人的介绍认识了天野,不过,两人也只见过那一次面而已。可是,天野竟然记得自己,甚至还微笑地向新太郎问道:“萧玉先生,最近可有新作?”

对于新太郎这个雅号,就连亲兄弟也未必知道,这个男人却牢牢记住了。

“最近太忙了!”

“那真是可惜呀!我还记得那次酒宴上,你做的诗句??[春马金鞍扶醉归],是不是!?”

“咦?”

新太郎一时楞住。

彷佛眼前一阵目眩。连自己都不记得两年前做过的即兴诗句,这位名士却琅琅上口。那一瞬间,新太郎有股冲动,就算要他为天野上刀山、下油锅,他都在所不惜。这也是江户长大的新太郎才会有的冲动吧!

“天野先生,您今天是??”新太郎不觉殷勤地问着。

“哦!我虽然不是幕臣,却怀着对德川家的一片忠诚而来。”

原来如此。围绕在天野四周十多名将军家臣的子弟,都是跟随天野学习的年轻人,是他们把天野推举出来的吧!

天野一一介绍给新太郎。

“各位也该见识这位寺泽新太郎先生,他是神道无念流的顶尖高手。”

“不敢当,不敢当。”

新太郎飘飘然地回着。

过了一会儿,喧腾的会场沉静下来,这时,一桥家的家臣本多敏三郎(后来改名晋,是林学界前辈本多静六博士的父亲)站起来说道:“今天与会人数共有六十七名。”

报告时,并希望大家推选出一位领导人,说完随即回坐。

坐在最下座的新太郎,突然一跃而起,兴奋地说道:“我们一定要推戴天野先生。”

天野的追随者先是一楞,紧跟着,也在新太郎的起哄下,大声高喊“天野!天野!”。

但是,在场的其他人却都默不吭声。

??他不是农人出身吗??

似乎大家都带着不屑一顾的表情。

天野八郎是上州甘乐郡盘户村村长的次男,年纪三十六、七岁,算是在场人士中最年长的。

他从早期便倡导攘夷思想,足迹遍历各藩国,不仅交友广阔,也颇负盛名。只要是见过他的人,就晓得名不虚传。

天野的个子并不高,可是臂膀肌肉结实,眼神炯炯有光,怒吼时,声震三军,笑起来,却连女人、小孩都乐于亲近。在新太郎的心目中,天野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难道还有其他更适合的人选吗?”

新太郎心想没半个人合适,不禁提高了声调喊着。放眼一望,在座的年轻人大多与自己一样,血气方刚,就是没有一个足够统率三军。

“不,还有一位。”说这话的,是坐在中间位子的人。

在那附近约有十七名一桥家的家臣,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只有自己才是前将军庆喜的近侍似的表情。

“陆军调役的涩泽成一郎!虽然今天他不在这儿,不过,他也是一名幕臣,此人深得前将军庆喜的信任,相信由他来带领,一定可以胜任愉快。”

由于这番说辞,使得天野派除外的中立者自然投向涩泽派,于是,涩泽成一郎成了彰义队的会长,副会长则由天野八郎担任。

落败的天野派,对这位尚未谋面的会长涩泽成一郎抱持着相当大的反感。

归途中,天野派的人聚集在面町十一丁目的面店喝酒,新太郎也在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成了天野派年轻小伙子们的大哥了。

“究竟涩泽是什么样的人物啊?”不知谁激动地说着。

“别激动!”

新太郎安抚地说道:“各位,会长都已经决定了,就别再争吵。不过,他若真要是个无用的混帐,还不如杀了他乾脆点。”

“寺泽君,你真有干劲呢!”天野舔着酒杯微笑地说着。新太郎见到天野的沉著稳重,不禁为自己的口出狂言感到羞惭。不过,和新太郎比起来,那些情绪激昂的年轻小伙子更显得轻浮毛躁。

“好,干掉他!”

其中一人抽出长刀,众人也跟着兴奋起来,彰义队的狂嚣作为从此开始。

2

涩泽倒底是何等人物?

关于这个问题,第二天立刻有了答案。天野派的同僚来到新太郎家里,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禀报新太郎。

“他目前的确是陆军调役,之前是一桥家家臣,至于五年前则还是上州的一名农夫而已。”

“农夫?”

新太郎不禁怒从心中来。这也难怪,当初一桥派以天野八郎是农夫出身而摒除他当领导人的资格,而他们所推举出来威武不可侵犯的涩泽成一郎,居然也是个农夫。这口气,教天野派的人如何咽得下?

“不过,好像是真的有点本事。”

打听消息的人如此说着。

涩泽今年三十一岁。

出身于利根川边的武州榛泽郡血洗岛(峙玉县大里郡丰里村)。

家里虽然务农,却也经营买卖。涩泽以低价向乡下农民收购蓝叶,做成染料,贡给江户的染房,再将赚得的钱以高利贷给附近的农家。

“哦!”

对于新大郎这位单纯的江户人来说,实在很难想像既是农人又是商人,甚至还是一名武士的男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可是,一个农夫又怎么成了一桥家的家臣呢?”

“还不都是乱世所使然。”

包打听的如此回答。

当初,京都和水户正为尊攘浪人吵翻天的时候,还在武州血洗岛买蓝叶拨算盘的成一郎,有天心血来潮地向他的表弟荣一提出:“我们也参加吧!”

荣一小成一郎两岁,从小两人在同样的环境中长大,就连血气方刚这一点都很像。

没多久,他们便向附近的农家发出传阅文章,组织了一支乡下的天诛集团「神兵组」。当时题为“神托”的檄文,应该还保存在涩泽旧子爵家中。

近日,有天兵天将降临高天原,要将皇天子十多年来深以为忧的横滨、箱馆、长崎三处的外夷畜生杀个片甲不留……

文章措辞骇人,大意是要带领血洗岛附近的农丁、壮士到横滨一带斩杀夷人。

不过,这个暴乱计画终究没有实行,大概是乡下地方,召不到足够的人手吧!

于是,成一郎与荣一相偕来到江户。虽说是农人出身,两人却都一副武士打扮,若在以前这是犯了大忌,然而乱世里,这种现象也就不足为奇了。

两人在被视为攘夷党巢穴的北辰一刀流海保武馆、千叶武馆学习剑法,并与诸藩志士、浪人交往。

当时,一桥家的主人庆喜,奉命为京都御守卫总督出使京都。

这一桥家是御三卿(编注:一桥、清水、田安)之一,爵位仅次于御三家(编注:水户、尾张、纪州),却没有领地,每年只领取幕府的十万石俸禄而已,更不用说兵备了。然而,既然奉命上京,不仅要有充足的兵备,更需要人才。

一桥家中有位侍臣名叫平冈圆四郎(后来遭人暗杀)。某日,成一郎、荣一两人忽然间闯进位于根岸御行松附近的平冈家里,威胁地说道:“我们听说一桥大人最近将上京保卫天皇,我们想知道他对于攘夷,究竟抱持什么态度?”

成一郎和荣一两人振振有辞地说着。有才气,够气魄!

??这两个小伙子真有意思??

平冈决定将他们先收为自己的家臣,后来又推荐给一桥家。这是文久三年秋天的事,距离彰义队的形成也不过五年前的事。

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兄弟两人扶摇直上。成一郎藉着武功担任御床几巡逻一役;荣一也凭着才干出任「京都周旋方」。所谓的周旋方,与昔日江户留守居役是同样的意思,亦即与诸藩的代表交际应酬的外交官员。他们的工作几乎就是每天在妓院里与诸藩的有志之士饮酒、畅谈国事。

不久,一桥庆喜当上第十五代将军,成一郎与荣一也升格成了幕臣。

这期间,庆喜的亲弟弟德川民部大辅以日本元首的代理人身分,出席在法国举办的万国博览会。荣一也成了随行三十一人中的一名。

荣一前往巴黎。

成一郎则以幕府的陆军调役留了下来。过没多久,庆喜上表奉还大政,紧跟着在鸟羽伏见吃了败战,逃回江户,态度变得必恭必顺。发生这一连串的遭遇,德川的社稷也在分崩离析中瓦解。

“可以说涩泽成一郎是利用幕府衰亡的节骨眼,快速窜起的男人。”

“原来如此。”

众人不禁想像着涩泽是个皮肤白皙,小有才气的人。要杀这种人,应该不成问题。

十九日这一天,会盟同志再次集合于四谷鲛桥的圆应寺里,等待与新会长涩泽成一郎见面。

时间是西式钟面上的早上十点。新太郎等天野派的人,一副杀气腾腾地等候涩泽的到来。

涩泽比约定的时间稍迟了点,才由一桥派的几位人士带领进入会场。

他穿着黑色和服外衣,下面是仙台平的裤裙,迈起步来虎虎生风,走到末座,迅速准确地一屁股坐下。

“我是涩泽成一郎。”

天野派众人鸦雀无声。

出乎意料,是个大光头。

涩泽将头剃得光溜溜的,表示与主人庆喜一同处于谨慎、恭顺的状态中,却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造作。

不过,这的确是一张魁梧凶悍的脸。浓眉、大唇,以及怒目金刚似的一双铜铃大眼,令新太郎与天野派都慑服于他的威严下。

??这家伙远在天野之上??

新太郎偷偷瞄了一眼天野派的同志,只见大家都苍白着脸,低下头去。光看涩泽的那张脸,就知道不是这群公子哥儿们能伤得了半根毫发的人物。

接下来,上酒。

涩泽三杯酒下肚后,也开始高谈阔论。他说话时的尾音很重,是标准的武州口音,而且音调粗旷,确实有几分英雄豪杰的气势。不过,新太郎静静聆听他的高见时,却发现内容空泛不实。

??这家伙不过外表唬人罢了??

新太郎吃了一颗定心丸。

想杀他不难。如此想着的新太郎,逐一观察涩泽的外貌,他的手腕虽粗如松木,右肩的活动却显得相当笨重。虽然他将全身力量集中在两肩上,让人有虎背熊腰的错觉,事实上,他的腰太浮,下半身并不稳,这是剑术不精的证据。

??看样子,可以放手一搏??

过了几天,也就是二月二十三日,在浅草东本愿寺别院举行彰义队的成立仪式。碍于对官军有所忌惮,所以,表面上称之为:“尊王恭顺有志会”。

实际上,则是讨伐萨、长,为德川家洗雪冤屈的武装队。

这一天与会的人士,共有一百三十名。不出几天,人数增至五百名之多。

队里也完成了组织的分配,五十人为一单位,共分十队。寺泽新太郎被选为第八队的副队长(没多久即升为队长)。以新太郎从前御膳所役人的身分来说,此刻的职位已算不差了。

第八队共有五十二名。

天野的确有点脑筋,这支队伍一人不少,完全网罗了入队前支持天野的分子,无异就是天野的私人队伍。总有一天,它会成为天野推翻涩泽的主力军吧!

这情况,涩泽派也注意到了。涩泽派的成员大都是一桥家的家臣。

“天野君,究竟你认为彰义队成立的目的在哪里?”

有一天,会长涩泽开门见山的问道。

天野将圆应寺会议的结论提出来说:

“这就奇怪了!我们是为了保护主人庆喜公才加入彰义队,至于如何振兴德川宗家,以及讨伐萨、长官贼等可怕的计书,我们无法配合。”

当然,这是强辞夺理。天野拚命辩解着,涩泽却是嗤之以鼻地说道:“既然如此,天野君,咱们不如分道扬镰吧!”

天野无可奈何,只好召集全体队员,说道:“赞成我意见的,请到上野宽永寺集合。”

结果,来的人数不到一半。在政治手腕上,天野显然又败给了涩泽,这是因为事前涩泽早以金钱贿赂过队员。

彰义队一分为二。

天野派彰义队在上野宽永寺山内。

涩泽派彰义队则在浅草东本愿寺别院。

然而,涩泽派风光得很。涩泽凭其政治手腕向幕府要人游说,由幕府府库以及一桥家不断提供金钱。因此,不少天野派队员也陆续改投于涩泽旗下,最后,天野派竟然只剩下寺泽新太郎的第八队与少数几名同志,实在少得可怜。

“我看幕府是完了,竟然靠金钱收买人心。”就连天野八郎都不禁大感失望。

天野像是愤慨至极地继续说道:“新君,幕臣如果不这般贪图钱财,也不会败给萨、长那些乡巴佬了。前年的长州之役,八万旗本大军竟然以没有分配到薪俸而迟迟未出阵。如果那时,幕军能不计小我,奋勇出阵杀敌,相信也不致败给长州,而幕府更不会沦为如今这种局面啊!都是金钱害事,所以在紧要开头也救不了颓势。难不成三河武士在三百年历史的幕府里混上一段时日,就会变成这副德性吗?”

“天野先生,您这么说太苛刻了。真正可恶的是涩泽啊!那家伙太狠了,竟然用金钱扩张势力,大家才会趋之若骛地投向他,不只是彰义队,就连吉原也都靠他吃饭呢!这些年轻人也是在不知不觉中为金钱所使唤罢了。”

“不知不觉吗?新君!”天野十足上州人的口气,说到最后几乎是用吼的。

“新君,你听过为了游乐而加入彰义队的家伙吗?”

??说不定真有这种傻瓜呢??

虽然新太郎心中如此想着,不过,他可不想继续为这种蠢问题再争辩下去。倒不如好好想个方法,怎样才能不输给涩泽,又能漂亮地筹募到大笔金钱。只要有了钱,不怕天野派的同志不会自动送上门。

“我倒有个好方法。”新太郎说着。

那就是袭击幕府的金银座,这金银座是天下铸造货币所在,拿个几十万也不是问题,而且,只要有了这笔钱,胜利就属于我们了。新太郎兴致勃勃地说着,天野却瞪了他一眼。

“萧玉先生,你也被污染了。”

他根本未采纳新太郎的意见。

这阵子,每天都有江户富商派遣掌柜、夥计,陆绩上天野派的本营宽永寺,而且这些人的脸色都是一个样,惨绿的一张脸。

更奇怪的是,他们前来请求:“我们是某某店的人。前几天您们要求的五百两,实在是因为最近生意不好,很难凑齐,只能交出三百两,无论如何,请您们原谅。”

第八队队长新太郎一一仔细查问的结果,原来,向这些富商勒索金钱的,居然是涩泽派的彰义队。

听到新太郎的报告,天野考虑了半晌,随即果断地做出决定。这个机会绝不能让它错失掉。

他下令道:“全员,立刻准备攻击。”

于是,众人冲下山,在大白天里,攻进浅草本愿寺的本营。对涩泽而言,不幸的是,他的队员几乎都外出了。除了束手就缚外,无计可施。

“涩泽君!”天野劈头一喝。

“你有什么话要说,就留待明天到大殿上去说吧!我也会跟在一旁的。”

不容涩泽置言,将他软禁在谷中一间已经荒废多年的天王寺中。当然,从大门、山门,到里间的房间都有天野派的队士在看守,入夜后,更在院中升起营火,谨慎防卫。

怪的是,这个大光头涩泽成一郎,心中不知在打什么算盘,竟然悠哉游哉地坐在方丈室中,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入夜后,新太郎偷偷从纸门缝中望里一瞧,只见涩泽左掌上搁着一盏灯,右手拿着筷子,一个人自在地吃着牛肉火锅。和方丈那乾瘪、瘦弱的身躯形成强烈对比,这个满脸油光的大光头,简直像极了怪物。

突然,涩泽抬起头来。

“外头是寺泽君吗?”

好像是从周遭的气氛发现外头有人在偷窥。

“你想吃吗?”说着,涩泽一边呵呵大笑,一边用筷子夹起一大块肉片,迎空晃了几下。

??看我杀了你??

新太郎被涩泽一激,猛地踹开纸门,冲进房里,手己按着剑柄。

就在这一瞬间,涩泽将那块赤红的生肉往自己的光头上一盖,乍看之下,倒像是头被切成了两半,相当怪异。

“怎么啦?”

新太郎在气势上己居于下风,一旦失去制敌的先机,就连刀也拔不出来。

涩泽又继续吃着。

“奸贼??”新太郎像发泄似地狠狠骂着。

“哦?”涩泽放下筷子。

“我筹募金钱就被视为奸贼了吗?难道你和天野君真认为没有钱也能打仗不成?”

“事情要适可而止。你身为幕臣却假借彰义队之名,敛财诈取,实则图一己之利罢了。”

涩泽露出狡猾的表情。再争论下去,只有更增添眼前这位血气方刚年轻人的火气而已,弄不好,对方真的拔刀,来个先斩后奏也说不定。

“算了,此刻我只想喝酒。”

涩泽眼睛注视著酒杯。

“就照天野君所说的,有关答辩的问题,留到大殿中再说吧!”

新太郎上前一脚踢翻小茶几后,退出房间。

隔天一大早,新太郎和天野来势汹汹的前往软禁涩泽的所在时,两人不禁当场楞住。

涩泽早已人去楼空。

就连天野派十几名的警卫也都失去踪影。准又是被涩泽收买,与涩泽一块逃走了,天野只能如此猜测。

“寺泽君,这就是所谓的幕臣呀!”

天野像是要一吐为快似地说着。不过,这位机敏的男人立刻念头一转,马上动身前往江户,将涩泽的罪状,一一呈报给上头知道。

于是,很自然的,正统的彰义队又落入天野派手中,并以守护轮王寺宫为名义,派队士分驻于上野各地。

“这么一来,不成问题了。”

天野好不容易才露出欣慰的笑容。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每天总有一、两名队员莫名其妙的失踪。

“涩泽又在动手脚了。”天野如此判定。

派人调查的结果,果然,涩泽还潜伏在轮王寺宫家老奥野左京的屋邸里,并且,一再利用金钱收买上野的队员,准备卷土重来。

“看来,我们只有杀了这个怪物,才能制止这种恶劣的风气。”

天野下定决心后,命令新太郎的第八队进攻左京家。

3、

“杀了他可是个好兆头。”

伍长笠间金八郎兴奋的跳了起来。

“为什么杀了涩泽会是个好兆头呢?”

“您不知道吗?”

根据笠间金八郎的说法:从前,德川家代代都会在军营中豢养三百名左右称之为「御僧」的人,这些留着僧头却穿俗服的御僧,并非供将军使唤用,而是一旦有事出征时,从这些人中,挑选几名,砍下他们的脑袋做为献给武神的牺牲。

“真有这回事吗?”

“这是古老的军法,我也是从祖父那儿听来的。总之,涩泽那颗大光头,无疑是献给摩利支天(编注:武士的守护神)最好的牺牲品了。”

除了笠间,新太郎又挑选了冈岛藤之丞(后来的后藤铁郎)、幸松市太郎、加藤作太郎,及四、五名剑术高手,趁着夜里从山内慈眼堂出发,走下信浓斜坡,出了坂下门,进入下谷坂本町。

大家决定以“在上方、在下方”为彼此的信号。

新太郎更教导大家将手握在刀柄的前端,因为与其斩杀不如刺杀来得方便应手。这也是他对在屋内格斗的心得。众人一抵达左京屋邸时,新太郎立刻指配人员,分别守住前、后门,并在围墙上架起梯子,一个个闯进屋里。

这时,不晓得哪里的树林,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大家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拔出刀子。

然而,这屋邸实在大暗了,大家又不习惯于深夜突袭,才转个走廊,同伴的人影便不见了。最后,大家只好一边在庭院里四处搜寻,一边大声呼叫对方的名字。彷佛不这么做,自己随时会被沉寂的黑夜给吞噬似地。

当然,外头的骚动,躲在雨檐后头的涩泽成一郎也听到了。在他身旁,还有两位心腹队士。

“把榻榻米拿开!”

涩泽命令两人掀起榻榻米下方的木板,三人钻进床底下。涩泽和两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