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维尔德洛夫大学(注:斯维尔德洛夫大学 即斯维尔德洛夫工农共产主义大学,是苏联培养党政干部的第一所高级党校。它的前身是1918年雅·米·斯维尔德洛夫倡议成立的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附属鼓动员和指导员训练班。1919年1月该训练班改组为全俄中央执行委员会附属苏维埃工作学校。根据俄共(布)第八次代表大会的决定,在这个学校的基础上成立了中央苏维埃工作和党务工作学校。1919年7月,根据俄共(布)中央组织局的决定,这个学校改为斯维尔德洛夫工农共产主义大学。)的讲演)

献 给

为纪念列宁而吸收入党的同志们

约·斯大林

列宁主义的基础是个很大的题目。要详尽地论述这个题目就得写一整本书,甚至要写好几本书。因此,我的讲演自然就不能详尽地说明列宁主义,至多也只能简要地叙述列宁主义的基础。虽然如此,我认为做这样一个叙述来指出几个为顺利研究列宁主义所必需的基本出发点,还是有益处的。

叙述列宁主义的基础并不是叙述列宁的世界观的基础。列宁的世界观和列宁主义的基础按范围来说并不是一回事。列宁是马克思主义者,他的世界观的基础当然也就是马克思主义。但是由此决不能得出结论说,叙述列宁主义应当从叙述马克思主义的基础开始。叙述列宁主义就是叙述列宁在他的著作中所加进马克思主义总宝库的、因而自然和列宁的名字分不开的那些特别的和新的贡献。我在我的讲演中只想从这个意义上来叙述列宁主义的基础。

那么,列宁主义是什么呢?

有些人说,列宁主义就是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环境的特殊条件◎第184页◎下的应用。这个定义含有一部分真理,可是它远没有概括全部真理。列宁确实把马克思主义应用到俄国实际情况中,而且应用得十分巧妙。但是,如果列宁主义仅仅是马克思主义在俄国特殊环境中的应用,那么列宁主义就纯粹是一国的而且仅仅是一国的现象,纯粹是俄国的而且仅仅是俄国的现象了。可是我们知道,列宁主义是根源于整个国际发展过程的国际现象,而不仅仅是俄国的现象。正因为如此,我认为这个定义带有片面性。

另一些人说,列宁主义是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因素的复活,而和四十年代以后的马克思主义不同,据说四十年代以后的马克思主义已经变成温和而不革命的了。如果撇开这种把马克思的学说分为革命部分和温和部分的愚蠢庸俗的见解不说,那就必须承认,即使这个完全不充分、完全不能令人满意的定义也含有一部分真理。这一部分真理就在于列宁确实复活了第二国际机会主义者所埋没的马克思主义的革命内容。但这只是一部分真理。关于列宁主义的全部真理是:列宁主义不仅复活了马克思主义,而且更进一步,在资本主义和无产阶级阶级斗争的新条件下向前发展了马克思主义。

列宁主义究竟是什么呢?

列宁主义是帝国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马克思主义。确切些说,列宁主义是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和策略,特别是无产阶级专政的理论和策略。马克思和恩格斯是处在革命(我们指的是无产阶级革命)以前的时期,那时还没有发达的帝国主义,是训练无产者去进行革命的时期,那时无产阶级革命还不是必不可免的直接实践问题。而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学生列宁却处在发达的帝国主义时期,无产阶级革命开展起来的时期,无产阶级革命已经在一个国家内获得了胜利、打破了资产阶级民主制、开辟了无产阶级民主◎第185页◎制纪元即苏维埃纪元的时期。

正因为如此,列宁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进一步的发展。

人们通常都指出列宁主义具有非常战斗、非常革命的性质。这是完全正确的。可是,列宁主义所以具有这个特性,是由于以下两个原因:第一,列宁主义是从无产阶级革命中产生出来的,它不能不具有无产阶级革命的特色;第二,列宁主义是在和第二国际机会主义搏斗中成长和巩固起来的,而和这个机会主义作斗争,向来就是对资本主义进行胜利斗争所必需的先决条件。不要忘记,在马克思恩格斯两人和列宁之间隔着第二国际机会主义独占统治的整个时代,和这个机会主义作无情的斗争不能不是列宁主义的极重要的任务之一。

一 列宁主义的历史根源

列宁主义是在帝国主义条件下,即在资本主义的矛盾已经达到极点、无产阶级革命已经成为直接实践的问题、训练工人阶级去进行革命的旧时期已经达到尽头而转变为直接冲击资本主义的新时期的条件下成长和形成的。

列宁把帝国主义叫做“垂死的资本主义”。为什么呢?因为帝国主义使资本主义的矛盾达到极端,达到顶点,接着就是革命的开始。在这些矛盾中,最重要的有下列三个。

第一个矛盾是劳动和资本之间的矛盾。帝国主义就是工业国里垄断性的托拉斯和辛迪加、银行和金融寡头拥有极大的势力。和这种极大的势力作斗争,工人阶级通常采用的手段,如工会和合◎第186页◎作社、议会政党和议会斗争等等已经完全不够了。或者向资本屈服,依旧过着每况愈下的非人生活;或者拿起新的武器,——这就是帝国主义在千百万无产阶级群众面前提出的问题。帝国主义把工人阶级引向革命。

第二个矛盾是各金融集团之间以及帝国主义列强之间为争夺原料产地、争夺别国领土而发生的矛盾。帝国主义就是向原料产地输出资本,就是为独占这些原料产地而进行疯狂的斗争,就是为重新瓜分已经被瓜分完的世界而进行斗争,就是寻找“阳光下的地盘”(注:“阳光下的地盘”一语引自德意志帝国外交大臣伯·毕洛夫的演说。1897年他在国会中说:“让别的民族去分割大陆和海洋而我们德国人只满足于蓝色天空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们也要为自己要求阳光下的地盘。”)的新起金融集团和列强对死抓住既得赃物不放的老旧金融集团和列强进行特别猛烈的斗争。各资本家集团之间的这种疯狂斗争的特点就在于它包含有帝国主义战争,为夺取别国领土而进行的战争这一不可避免的因素。而这个情况的特点又在于它使帝国主义者彼此削弱,使整个资本主义阵地削弱,使无产阶级革命的时机逼近,使无产阶级革命必然实现。

第三个矛盾是为数极少的占统治地位的“文明”民族和世界上十多亿殖民地和附属国人民之间的矛盾。帝国主义就是对极广大的殖民地和附属国内十多亿居民施行最无耻的剥削和最残忍的压迫。榨取超额利润就是这种剥削和压迫的目的。可是,帝国主义在剥削这些国家时不得不在那里敷设铁路,设立工厂,建立工商业中心。无产者阶级的出现,本地知识分子的产生,民族意识的觉醒,解放运动的加强,就是这个“政策”的不可避免的结果。所有一切殖民地和附属国内革命运动的加强都明显地证明了这一点。这个情况对于无产阶级所以重要,就因为它根本破坏资本主义的阵地,把殖民地和附属国由帝国主义的后备军变为无产阶级革命的后备军。

帝国主义的主要矛盾,使旧的“繁荣的”资本主义变成了垂死◎第187页◎的资本主义的那些矛盾,大体上就是这样。

十年前爆发的帝国主义战争的意义,也就在于它把所有这些矛盾集合在一起投入天平盘里,因而加速和便利了无产阶级的革命战斗。

换句话说,帝国主义不仅使革命成了必不可免的实践问题,而且造成了直接冲击资本主义堡垒的有利条件。

这就是产生列宁主义的国际环境。

有人会向我们说:这一切都不错,但是这和当时并不是而且不可能是典型的帝国主义国家的俄国究竟有什么关系呢?这和首先是在俄国而且为俄国工作的列宁究竟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正好是俄国成了列宁主义的策源地,成了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和策略的诞生地呢?

因为俄国当时是帝国主义所有这一切矛盾的集合点。

因为俄国当时孕育着革命的程度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大,所以只有俄国才能用革命方法来解决这些矛盾。

首先,沙皇俄国是以最残忍最野蛮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各种压迫——资本主义压迫、殖民地压迫和军事压迫的策源地。谁不知道,在俄国,资本的极大势力和沙皇制度的暴虐、俄罗斯民族主义的侵略性和沙皇制度对非俄罗斯民族的屠杀政策是融合起来了呢?谁不知道,对土耳其、波斯、中国广大地区的剥削和沙皇制度对这些地区的侵占,和侵占领土的战争是融合起来了呢?列宁说得对:沙皇制度是“军事封建帝国主义”。沙皇制度把帝国主义各种最坏的因素集中起来,并使之变本加厉了。

其次,沙皇俄国是西方帝国主义最大的后备军,这不仅是说它任凭外国资本自由进入,让外国资本操纵俄国国民经济中象燃料和冶金业这样一些有决定意义的部门,而且是说它能拿出千百万◎第188页◎士兵去供西方帝国主义者使用。请回想一下一千四百万俄国军队为了保证英法资本家极高的利润而在帝国主义战线上流血牺牲的事实吧。

再其次,沙皇制度不仅是帝国主义在东欧的看门狗,而且是西方帝国主义的代理人,它从巴黎和伦敦、柏林和布鲁塞尔得到借款,而从人民身上榨取几亿卢布来缴付利息。

最后,沙皇制度是西方帝国主义在瓜分土耳其、波斯和中国等等勾当中的最忠实的同盟者。谁不知道,帝国主义战争是沙皇政府和协约国帝国主义者联合进行的呢?谁不知道,俄国是这次战争的重要角色呢?

正因为如此,沙皇制度的利益就和西方帝国主义的利益交织在一起,终于融合为统一的帝国主义的利益。

西方帝国主义在为维持和保存沙皇制度而倾注全力同俄国的革命决一死战之前,它能甘心失掉象旧时沙皇资产阶级俄国这样一个东方强大的支柱,这样一个人力物力的丰富宝库吗?当然不能!

由此应该得出结论:谁想打击沙皇制度,谁也就必然要动手打击帝国主义;谁起义反对沙皇制度,谁也就必须起义反对帝国主义。因为谁要是真想不仅摧毁沙皇制度,而且彻底铲除沙皇制度,那么他推翻沙皇制度也就必须推翻帝国主义。这样,反对沙皇制度的革命就和反对帝国主义的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接近起来,并且一定要转变为反对帝国主义的革命,转变为无产阶级革命。

而且,当时在俄国又掀起了最伟大的人民革命,领导这个革命的是世界上最革命的无产阶级,这个无产阶级又拥有俄国的革命农民这样一个重要的同盟者。这样的革命决不会半途而废,它一胜利就一定要举起反帝国主义的起义旗帜,继续前进,这难道还要◎第189页◎证明吗?

正因为如此,俄国当时一定要成为帝国主义的各种矛盾的集合点,这不仅因为这些矛盾正是在俄国带有特别丑恶和特别不堪的性质而最容易暴露出来,也不仅因为俄国当时是西方帝国主义的把西方金融资本和东方殖民地联结起来的最重要的支柱,而且因为当时仅仅在俄国才有能够用革命方法来解决帝国主义矛盾的现实力量。

由此应该得出结论:俄国革命不能不成为无产阶级革命,它不能不在一开始发展时就具有国际性质,因而也就不能不震撼世界帝国主义的基础。

在这样的实际情况下,俄国共产党人能不能把自己的工作局限于俄国革命的狭隘民族范围内呢?当然不能!恰恰相反,当时整个环境,无论是国内环境(深刻的革命危机)或国外环境(战争),都推动他们把自己的工作超出这个范围,把斗争搬到国际舞台上去,割开帝国主义的脓疮,证明资本主义必然崩溃,粉碎社会沙文主义和社会和平主义,最后,推翻本国资本主义并为无产阶级锻炼出新的斗争武器,即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和策略,以促进世界各国无产者推翻资本主义的事业。俄国共产党人不能不这样行动,因为只有在这条道路上才可以指望国际环境发生某种变化,使俄国能够避免资产阶级制度的复辟。

正因为如此,俄国成了列宁主义的策源地,俄国共产党人的领袖列宁成了列宁主义的创造者。

俄国和列宁的“遭遇”差不多同十九世纪四十年代德国和马克思恩格斯的“遭遇”一样。德国当时孕育着资产阶级革命,正象俄国在二十世纪初期一样。当时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上写道:

“共产党人把自己的主要注意力集中在德国,因为德国正处在资产阶级◎第190页◎革命的前夜,因为同十七世纪的英国和十八世纪的法国相比,德国将在整个欧洲文明更进步的条件下,拥有发展得多的无产阶级去实现这个变革,因而德国的资产阶级革命只能是无产阶级革命的直接序幕。”

换句话说,当时革命运动的中心移到德国了。

几乎用不着怀疑,马克思在上述这段话中所指出的情况,大概正是德国成了科学社会主义的诞生地、德国无产阶级的领袖马克思和恩格斯成了科学社会主义的创造者的原因。

关于二十世纪初期的俄国也必须这样说,而且更必须这样说。这个时期的俄国正处在资产阶级革命的前夜,它应当在欧洲更进步的条件下,具有比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德国(英法更不用说)更发展的无产阶级去实现这个革命;并且一切事实都表明这个革命一定会成为无产阶级革命的酵母和序幕。

不能认为下面这个事实是偶然的,就是早在1902年,当俄国革命刚刚萌芽的时候,列宁就在他的《怎么办?》一书中写了以下的预言:

“历史现在向我们〈即俄国马克思主义者。——约·斯大林注〉提出的当前任务,是比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无产阶级的一切当前任务都更革命的任务。”

……“实现这个任务,即摧毁这个不仅是欧洲的同时也是(我们现在可以这样说)亚洲的反动势力的最强大的堡垒,就会使俄国无产阶级成为国际革命无产阶级的先锋队。”

换句话说,革命运动的中心一定要移到俄国来。

大家知道,俄国革命的进程足以证实列宁的这个预言而绰绰有余。◎第191页◎

既然如此,那么进行过这样的革命和具有这样的无产阶级的国家成了无产阶级革命的理论和策略的诞生地,这又有什么奇怪呢?

俄国无产阶级的领袖列宁同时也成了这个理论和策略的创造者以及国际无产阶级的领袖,这又有什么奇怪呢?

二 方法

我在上面已经说过,在马克思恩格斯两人和列宁之间隔着第二国际机会主义占统治的整个时代。为了说得确切起见,我应当补充一下:这里所指的不是机会主义在形式上的统治,而只是机会主义在事实上的统治。在形式上,当时领导第二国际的是“正统的”马克思主义者,是“正统派”,即考茨基等人。可是在事实上,第二国际的基本工作是按照机会主义的路线进行的。机会主义者由于他们那种惯于迁就的小资产阶级天性而迁就了资产阶级,而“正统派”又为了和机会主义者“保持统一”、为了维持“党内和平”而迁就了机会主义者。结果就造成了机会主义占统治的局面,因为资产阶级的政策和“正统派”的政策已经完全结合起来了。

这是资本主义比较和平发展的时期,即所谓战前的时期。当时帝国主义的那些毁灭性的矛盾还没有十分明显地暴露出来;当时工人的经济罢工和工会还比较“正常地”发展着;当时用选举斗争和议会党团还能收到“令人头晕目眩的”成效;当时人们把合法斗争形式捧到天上,并想用合法手段来“消灭”资本主义,——总而言之,当时第二国际各党养得肥肥胖胖,不愿意认真地想到革◎第192页◎命,想到无产阶级专政,想到群众的革命教育。

脱离了生动的群众革命斗争并变成陈腐教条的一些自相矛盾的原理和理论片断,代替了完整的革命理论。为了装饰门面,他们当然也记起马克思的理论,但目的是要阉割这个理论中活的革命的灵魂。

萎靡的庸俗见解和小气的政客手腕,议会的外交手腕和议会的拉拢行为,代替了革命政策。为了装饰门面,他们当然也通过一些“革命的”决议和口号,但目的是要把这些决议和口号束之高阁。

不是使党根据本身的错误来接受教育和学习正确的革命策略,而是小心躲避迫切的问题,掩饰和抹杀这些问题。为了装饰门面,他们当然也不反对谈谈迫切而困难的问题,但目的是要用一种“橡皮性的”决议来敷衍了事。

第二国际的面目,它的工作方法,它的武库,就是这样。

然而帝国主义战争和无产阶级革命搏斗的新时代已经来临。在金融资本的极大势力面前,旧的斗争方法显然已经不够而无能为力了。

当时必须重新审查第二国际的全部工作及其整个工作方法,必须驱除庸俗见解、狭隘观点、政客手腕、叛徒行为、社会沙文主义和社会和平主义。必须检查第二国际的整个武库,抛弃一切生锈的陈腐的东西,锻炼出新式的武器。不做这种预备工作,就根本不能去和资本主义作战。不做这种预备工作,无产阶级在新的革命搏斗面前就会陷于武装不足甚或完全没有武装的危险境地。

对第二国际的奥吉亚斯的牛圈(注:据希腊神话传说,奥吉亚斯王有个大牛圈,养牛三千头,三十年未打扫。后来人们用“奥吉亚斯的牛圈”来比喻极其肮脏的地方。)做一番总检查和总清洗这一光荣任务就落到了列宁主义的肩上。

列宁主义的方法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产生和锻炼出来的。◎第193页◎

这个方法的要求是什么呢?

第一,要在群众的革命斗争的烈火中,在生动的实践的烈火中检验第二国际的各种理论教条,就是说,要恢复那个被破坏了的理论和实践的统一,消灭理论和实践分离的状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创立具有革命理论武装的真正无产阶级政党。

第二,要根据第二国际各党的实际行为,根据它们的行动,而不根据它们的口号和决议(它们的口号和决议是不可相信的),来检查第二国际各党的政策,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无产阶级群众的信任并当之无愧。

第三,要按新的革命的方式,用教育群众和训练群众去进行革命斗争的精神去改造全部党的工作,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训练群众去进行无产阶级革命。

第四,要无产阶级政党进行自我批评,要无产阶级政党根据本身的错误来学习和接受教育,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培养出党的真正干部和真正领导者。

列宁主义的方法的基础和实质就是这样。

这个方法是如何实际应用的呢?

第二国际机会主义者有许多理论教条,他们总是反复地搬弄这些教条。现在就拿其中的几个教条来看吧。

第一个教条:关于无产阶级夺取政权的条件。机会主义者硬说:无产阶级本身如果在全国人口中不占多数,就不能而且不应当夺取政权。一点证据也没有,因为无论在理论上或实践上都不可能为这个荒谬的论点辩护。列宁回答第二国际的先生们说:就算是这样吧;可是,如果形成了这样的历史环境(战争、农业危机等等),使虽占人口少数的无产阶级有可能把极大多数劳动群众团结在自己周围,那么,为什么它不应当夺取政权呢?为什么无产阶级◎第194页◎不应当利用顺利的国际环境和国内环境来突破资本战线,加速总爆发呢?难道马克思不是在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就已经说过,如果当时在德国可以用“再版的农民战争”来支持无产阶级革命,那么德国无产阶级革命的情况就会“很好”了吗?难道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当时德国无产者,比如说,和1917年俄国无产者比较起来是更少吗?难道俄国无产阶级革命的实践没有表明,第二国际的英雄们所喜爱的这个教条对于无产阶级是毫无实际意义的吗?群众革命斗争的实践打击和打破了这个陈腐的教条,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第二个教条:无产阶级如果还没有足够的、成熟的、能够组织国家管理的文化干部和行政干部,就不能保持政权,因此首先必须在资本主义条件下造就这种干部,然后才夺取政权。列宁回答说:就算是这样吧;可是,为什么不能把事情颠倒过来,先夺取政权,为无产阶级的发展造成有利条件,然后一日千里地前进,来提高劳动群众的文化水平,来造就很多工人出身的领导干部和行政干部呢?难道俄国的实践没有表明,在无产阶级政权下,工人出身的领导干部的增长要比在资本政权下迅速百倍和牢靠百倍吗?群众革命斗争的实践也在无情地打碎机会主义者的这个理论教条,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第三个教条:政治总罢工的方法是无产阶级不能采用的,因为这种方法既然在理论上没有根据(见恩格斯的批评),在实践上有危险(会破坏国家经济生活的常态,会耗尽工会的基金),它就不能代替无产阶级阶级斗争的主要形式,即议会斗争形式。列宁主义者回答说:好吧;可是,第一,恩格斯当时所批评的并不是任何总罢◎第195页◎工,而只是某种总罢工,即无政府主义者为代替无产阶级的政治斗争而提出的无政府主义者的经济总罢工(注:指恩格斯《行动中的巴枯宁主义者》一文,——这和政治总罢工的方法有何相干呢?第二,什么人和在什么地方证明了议会斗争形式是无产阶级斗争的主要形式呢?革命运动的历史难道不是证明议会斗争仅仅是组织无产阶级的议会外斗争的学校和助力吗?难道不是证明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运动的基本问题是要用暴力,用无产阶级群众的直接斗争,用他们的总罢工,用他们的起义来解决的吗?第三,关于用政治总罢工的方法来代替议会斗争这个问题是从哪里来的呢?主张政治总罢工的人在什么时候和在什么地方曾经打算用议会外斗争形式来代替议会斗争形式呢?第四,难道俄国革命没有表明,政治总罢工是无产阶级革命的最大的学校,是在冲击资本主义堡垒的前夜动员和组织最广大的无产阶级群众的必不可少的手段吗?——这和那些因为怕破坏经济生活的常态、怕耗尽工会的基金而发出的庸俗怨言有何相干呢?革命斗争的实践也在粉碎机会主义者的这个教条,这难道还不明显吗?

如此等等。

正因为如此,列宁说,“革命理论并不是教条”,它“只有同真正群众性的和真正革命的运动的实践密切地联系起来,才能最终形成”[《幼稚病》(列宁《共产主义运动中的“左派”幼稚病》)],因为理论应当服务于实践,因为“理论应当回答实践所提出的问题”(《人民之友》(列宁《什么是“人民之友”以及他们如何攻击社会民主主义者?》),因为理论应当由实践材料来检验。◎第196页◎

至于第二国际各党的政治口号和政治决议,只要回忆一下“以战争对付战争”这一口号的历史,就足以了解这些以堂皇的革命口号和决议来掩饰自己的反革命勾当的党的政治实践是如何虚伪和腐败。大家都还记得第二国际在巴塞尔代表大会(第二国际巴塞尔代表大会于1912年11月24—25日在瑞士巴塞尔举行。出席大会的有五百五十五名代表。这次大会是在欧洲面临战争威胁的情况下召开的。大会开幕的当天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反战示威游行和抗议发动战争的国际集会。大会讨论了国际形势和共同反对战争问题。大会通过的宣言揭露了即将爆发的战争的掠夺性质,号召全世界工人运用无产阶级的组织和力量进行反对战争危险的革命斗争。)(注:第二国际的领袖们在会上投票赞成反战宣言,但是帝国主义世界大战一开始他们就背弃了巴塞尔宣言和其他反战决议,站到了本国帝国主义政府一边。)上举行的堂皇的示威,当时第二国际恐吓帝国主义者说,如果帝国主义者敢于发动战争,那就要遇到可怕的起义;他们提出了“以战争对付战争”的吓人口号。可是过了不久,在战争就要爆发的时候,巴塞尔决议就被束之高阁,而向工人提出了新的口号——为了资本主义祖国的光荣而自相残杀。这一点有谁不记得呢?革命的口号和决议如果不加以实现,是一个钱都不值的,这难道还不明显吗?只要把列宁的变帝国主义战争为国内战争的政策和第二国际在战争时期的叛卖政策比较一下,就可以了解机会主义的政客是如何卑鄙,而列宁主义的方法是如何伟大。

这里我不能不引证列宁的《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一书中的一段话,他在这本书中无情地痛斥了第二国际首领卡·考茨基企图不按实际行动去判断党,而按纸上口号和文件去判断党的机会主义态度:

“考茨基实行典型的市侩庸人政策,以为提出口号就能改变事情……全部资产阶级民主史打破了这种幻想,因为资产阶级民主派为了欺骗人民,过去和现在总是什么‘口号’都提得出来的。问题是要考察他们的诚意,把他们的言论和他们的行动加以比较,不要满足于唯心主义的或骗人的空话,而要彻底找到阶级的现实。”

至于第二国际各党害怕自我批评的态度,它们那种竭力掩饰自己的错误、抹杀迫切而困难的问题、用一些只能把生动的思想消◎第197页◎磨净尽而使党难于根据本身的错误去接受革命教育的粉饰太平的虚伪词句来掩盖自己的缺点的态度,那就更不用说了。这种态度受到列宁的讥笑和痛斥。列宁在他的《幼稚病》一书中谈到无产阶级政党的自我批评问题时写道:

“一个政党对自己的错误所抱的态度,就是衡量这个党是否郑重,是否真正履行它对本阶级和劳动群众所负义务的一个最重要最可靠的尺度。公开承认错误,揭露错误的原因,分析产生错误的环境,仔细讨论改正错误的方法,——这才是一个郑重的党的标志,这才是党履行自己的义务,这才是教育和训练阶级,以至于群众。”)

有些人说:揭露本身的错误和进行自我批评,这对于党是有危险的,因为这会被敌人利用来反对无产阶级政党。列宁认为这种反驳是不郑重的,是完全不正确的。关于这一点,列宁还在1904年,当我们党还幼弱的时候,就在他的《进一步,退两步》一书中说过:

“他们〈即马克思主义者的敌人。——约·斯大林注〉一看见我们发生争论,就幸灾乐祸,洋洋得意;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当然会竭力断章取义,摘引我这本专门谈论我们党内种种缺点的小册子中的个别词句。可是,俄国社会民主党人已经是久经战斗的了,决不会为这小小的针刺所惊扰,却能够不管这些针刺,继续进行自我批评并无情地揭露自己的缺点,这些缺点是一定会而且必然会随着工人运动的发展而被克服的。”

列宁主义方法的特征大体上就是这样。

列宁的方法的原理,在马克思的学说中基本上已经有了。这个学说,照马克思的话说来,“在本质上是批判的和革命的”。列◎第198页◎宁的方法正是从头到尾都贯串了这种批判的和革命的精神的。可是,如果以为列宁的方法仅仅是马克思的方法的恢复,那是不正确的。事实上列宁的方法不仅是马克思的批判的和革命的方法的恢复,不仅是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辩证法的恢复,而且是这个方法的具体化和进一步发展。

三 理论

关于这个题目我来讲三个问题:

(一)理论对于无产阶级运动的意义;

(二)对自发“论”的批判;

(三)无产阶级革命论。

(1)理论的意义。有些人认为列宁主义是实践重于理论,就是说,列宁主义的主要点是把马克思主义的原理变为事实,是“执行”这些原理,至于理论,列宁主义似乎是很不关心的。大家知道,普列汉诺夫曾经屡次嘲笑列宁对于理论,特别是对于哲学的“不关心”。大家也知道,现在许多列宁主义的实际工作者不很喜欢理论,特别是因为他们由于环境关系而不得不忙于浩繁的实际工作。我必须指出:对列宁和列宁主义所持的这种非常奇怪的见解是完全不正确的,而且是丝毫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实际工作者忽视理论的趋向是和列宁主义的全部精神相矛盾的,而且对工作是有很大的危险的。

理论是概括起来的各国工人运动的经验。当然,离开革命实践的理论是空洞的理论,而不以革命理论为指南的实践是盲目的◎第199页◎实践。可是,理论如果是在和革命实践密切联系中形成的,那么它就能成为工人运动的极伟大的力量;因为理论,而且只有理论,才能使运动具有信心,使它有确定方针的能力,使它能了解周围事变的内部联系;因为理论,而且只有理论,才能使实践不仅了解各阶级在目前如何进行和向哪里行进,而且了解这些阶级在最近的将来会如何行进和向哪里行进。不是别人而正是列宁说过和重复过几十次下面这个著名的原理:

“没有革命的理论,就不会有革命的运动。”(注:黑体是我用的。——约·斯大林注)

列宁比谁都更了解理论的重要意义,特别是对于我们党这样一个党的重要意义,因为我们党负有国际无产阶级的先进战士的作用,因为我们党处于复杂的国内环境和国际环境中。列宁还在1902年预察到我们党的这种特殊作用时,就认为必须指出:

“只有以先进理论为指南的党,才能实现先进战士的作用。”

几乎用不着证明,现在当列宁的关于我们党的作用的预言已经成为事实的时候,列宁的这个原理具有特别巨大的力量和特别重大的意义。

依据唯物主义的哲学,把从恩格斯到列宁这个时期最重要的科学成就概括起来,并从各方面去批判马克思主义者队伍里的反唯物主义的派别,这是一个极重大的任务,而负责完成这个任务的不是别人,正是列宁,——这个事实可以说是列宁高度重视理论的最明显的表现。恩格斯说:“随着自然科学领域中每一个划时代的◎第200页◎发现,唯物主义也必然要改变自己的形式。”大家知道,不是别人,正是列宁在他的《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这部杰作中为自己的时代完成了这个任务。大家知道,喜欢嘲笑列宁“不关心”哲学的普列汉诺夫竟不敢认真着手执行这个任务。

(2)对自发“论”的批判,或关于先锋队在运动中的作用。自发“论”是机会主义的理论,是崇拜工人运动自发性的理论,是实际上否认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即工人阶级政党的领导作用的理论。

崇拜自发性的理论坚决反对工人运动的革命性质,反对使工人运动循着反对资本主义基础的路线行进,而主张使工人运动仅仅循着资本主义“可以履行的”“可以接受的”要求的路线行进,完全主张采取“阻力最小的路线”。自发论是工联主义的思想体系。

崇拜自发性的理论坚决反对使自发运动带有自觉的和有计划的性质,反对党走在工人阶级的前面,反对党把群众提高到自觉的水平,反对党领导运动,而主张使运动中的自觉因素不致妨碍运动循着自己的道路行进,使党只依从自发运动,做运动的尾巴。自发论是降低自觉因素在运动中的作用的理论,是“尾巴主义”的思想体系,是一切机会主义的逻辑基础。

还在俄国第一次革命以前,这个理论就已经登台,而在实际上使它的那些信徒即所谓“经济派”否认俄国有建立独立的工人政党的必要,反对工人阶级进行推翻沙皇制度的革命斗争,鼓吹运动中的工联主义政策,把工人运动完全交给自由资产阶级去领导。

旧《火星报》的斗争和列宁在《怎么办?》一书中对“尾巴主义”理论的精彩批判不仅粉碎了所谓“经济主义”,而且还建立了俄国工人阶级真正革命运动的理论基础。◎第201页◎

当时如果没有这个斗争,就休想在俄国建立独立的工人政党,就休想使这个党在革命中起领导作用。

可是,崇拜自发性的理论不仅是俄国的现象。它在第二国际所有的党内都是流行得最广泛的,虽然形式稍有不同。我指的是被第二国际的首领们庸俗化了的所谓“生产力”论,这个理论为一切事物辩护,使所有的人都调和起来,当某些事实已经被大家听厌以后,才指出这些事实并加以解释,而指出以后,就万事大吉。马克思说:唯物主义的理论不能只限于解释世界,它还应当改变世界(注: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可是,考茨基及其同伙却不管这一点,他们宁愿停留在马克思的公式的前半段上。

请看应用这个“理论”的许多例子中的一个吧。有人说,在帝国主义战争以前,第二国际各党曾经发表恐吓言论,说如果帝国主义者发动战争,它们就宣布“以战争对付战争”。有人说,在战争就要爆发的时候,这些党却把“以战争对付战争”这个口号束之高阁,而实行了一个相反的口号——“为帝国主义祖国而战”。有人说,这样变更口号的结果,几百万工人牺牲了生命。可是,如果以为这里应该归咎于什么人,这里有什么人叛变了或出卖了工人阶级,那就错了。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情!所有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都是一定要这样发生的。第一,因为国际是“和平的工具”,而不是战争的工具。第二,因为在当时的那种“生产力水平”下,再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应该归咎于”“生产力”。考茨基先生的“生产力论”正是这样向“我们”解释的。而谁要是不相信这个“理论”,谁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党的作用呢?党在运动中的意义呢?可是,党对于象“生产力水平”这样的决定因素又有什么办法呢?……◎第202页◎

这种假冒马克思主义的例子还可以举出一大堆来。

几乎用不着证明,这个以掩盖机会主义的真面目为使命的冒牌“马克思主义”,不过是还在俄国第一次革命前就受到列宁攻击的那个“尾巴主义”理论在欧洲的翻版罢了。

几乎用不着证明,打破这种理论上的假冒,是在西方建立真正的革命政党的先决条件。

(3)无产阶级革命论。列宁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论是从三个基本原理出发的。

第一个原理:金融资本在资本主义先进国内占统治地位;发行有价证券是金融资本的一种主要业务;向原料产地输出资本是帝国主义的基础之一;金融寡头的极大势力是金融资本统治的结果,——所有这些都揭露出垄断资本主义的明显的寄生性,使资本主义的托拉斯和辛迪加的压迫百倍沉重起来,使工人阶级对资本主义基础的愤怒更加增长,把群众引上无产阶级革命这条唯一的生路。(见列宁《帝国主义》(注:列宁《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最高阶段》。——编者注))

由此得出第一个结论:资本主义国家内部的革命危机日益尖锐化,“宗主国”内部的无产阶级战线上的爆发因素日益增长。

第二个原理:加紧向殖民地和附属国输出资本;扩大“势力范围”和殖民地领土,直到占领整个地球;资本主义已经成为极少数“先进”国对地球上大多数居民进行金融奴役和殖民压迫的世界体系,——所有这些,一方面使各个民族的经济和领土变成所谓世界经济的整个链条的各个环节,另一方面又把地球上的居民分裂成两个阵营:一方面是剥削和压迫广大殖民地和附属国的极少数资本主义“先进”国,另一方面是不得不为摆脱帝国主义的压迫而斗◎第203页◎争的占极大多数的殖民地和附属国。(见《帝国主义》)

由此得出第二个结论:殖民地国家内的革命危机日益尖锐化,外部的殖民地战线上的反对帝国主义的愤怒因素日益增长。

第三个原理:独占“势力范围”和殖民地;各资本主义国家发展的不平衡使那些已经抢得领土的国家和那些希望得到自己的“份额”的国家为重新瓜分世界而进行疯狂的斗争;帝国主义的战争是恢复已经被破坏的“均势”的唯一手段,——所有这些都使第三条战线即资本主义国家间的战线紧张起来,因而使帝国主义削弱,并使头两条反帝国主义战线即革命的无产阶级战线和殖民地的解放运动战线易于联合起来。(见《帝国主义》)

由此得出第三个结论:在帝国主义条件下,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欧洲的无产阶级革命和东方的殖民地革命必然联合为一条世界革命战线,来反对世界帝国主义战线。

列宁把上面一切结论综合为一个总的结论说:“帝国主义是社会主义革命的前夜。”(注:黑体是我用的。——约·斯大林注)

因此,对于无产阶级革命及其性质、范围和深度问题的看法本身也要改变,整个革命的方案,也就随着改变了。

从前,通常都是根据某一个国家的经济状况去分析无产阶级革命的前提。现在,这种看法已经不够了。现在必须根据一切国家或多数国家的经济状况,根据世界经济状况来观察这个问题,因为个别国家和个别民族的经济已经不是独立自在的单位,已经变成所谓世界经济的整个链条的各个环节,因为旧的“文明的”资本主义已经转变为帝国主义,而帝国主义是极少数“先进”国对地球◎第204页◎上大多数居民进行金融奴役和殖民压迫的世界体系。

从前,通常都是说,在个别国家内,或者确切些说,在某一个发达的国家内,是否已经具备无产阶级革命的客观条件。现在,这种观点已经不够了。现在必须说,在世界帝国主义经济这一整体的整个体系中已经具备革命的客观条件;而且,如果整个体系,或者确切些说,因为整个体系已经成熟到发生革命的程度,这个体系中存在着工业不够发达的国家并不能成为革命的不可克服的障碍。

从前,通常都是说某一个发达的国家内的无产阶级革命,认为这是个别的独立自在的现象,而以个别的民族的资本战线为敌方。现在,这种观点已经不够了。现在必须说世界无产阶级革命,因为个别的民族的资本战线已经变成所谓世界帝国主义战线的整个链条的各个环节,必须拿世界各国革命运动的总战线来对抗这个世界帝国主义战线。

从前,总是把无产阶级革命看做纯粹是某一个国家内部发展的结果。现在,这种观点已经不够了。现在首先应当把无产阶级革命看做帝国主义世界体系中各种矛盾发展的结果,看做世界帝国主义战线的链条在某个国家内破裂的结果。

革命将在哪里开始呢?资本战线首先会在哪里,会在哪个国家内被突破呢?

从前,通常都这样回答:在工业比较发达的地方,在无产阶级占多数的地方,在文化水平较高的地方,在民主成分较多的地方。

列宁主义的革命论反驳说:不,不一定在工业比较发达等等的地方。资本战线将在帝国主义链条最薄弱的地方被突破,因为无产阶级革命是世界帝国主义战线的链条在其最薄弱的地方破裂的结果;而且开始革命的国家,突破资本战线的国家,也许是资本主◎第205页◎义不大发达的国家,而其他资本主义比较发达的国家却仍然留在资本主义范围内。

在1917年,世界帝国主义战线的链条在俄国比在其他国家薄弱些。这个链条就在这里被突破,而使无产阶级革命得以爆发。为什么呢?因为当时在俄国展开了最伟大的人民革命,领导这个革命的是革命的无产阶级,这个无产阶级又拥有千百万被地主压迫和剥削的农民这样一个重要的同盟者。因为当时在俄国和革命对立的是沙皇制度这样一个极丑恶的帝国主义代表,它没有丝毫威信,并为全体人民所痛恨。虽然当时俄国资本主义不如法国或德国、英国或美国发达,但是帝国主义的链条在俄国却比较薄弱。

在最近的将来,这个链条将在什么地方被突破呢?还是在它最薄弱的地方。比如说,这个链条可能在印度被突破。为什么呢?因为印度有年轻的战斗的革命无产阶级,而这个无产阶级又拥有民族解放运动这样一个无疑是伟大的和重要的同盟者。因为在印度和革命对立的是外国帝国主义这样一个尽人皆知的敌人,它没有丝毫威信,并为印度全体被压迫被剥削群众所痛恨。

这个链条也很可能在德国被突破。为什么呢?因为,比如说,在印度发生作用的那些因素,在德国也开始发生作用;同时,印度和德国在发展水平上的巨大差别,当然不能不影响到德国革命的进程和结局。

正因为如此,列宁说:

“西欧资本主义国家发展到社会主义……不会是经过社会主义在这些国家里平衡‘成熟’,而会是经过一些国家对另一些国家进行剥削,经过对帝国主义战争中第一个战败国家进行剥削,再加上对整个东方进行剥削的道路来完成的。另一方面,正是由于第一次帝国主义战争的影响,东方已经最终加入了革命运动,最终卷入了全世界革命运动的总漩涡。”(见《列宁全集》俄文◎第206页◎第3版第27卷第415—416页。

简单地说:帝国主义战线的链条通常一定要在它最薄弱的环节被突破,但是无论如何不一定要在资本主义比较发达、无产者占百分之多少、农民占百分之多少等等的地方被突破。

正因为如此,计算个别国家内无产阶级在人口总数中所占百分数,在解决无产阶级革命问题时已经失去了第二国际的那些不了解帝国主义的、象害怕瘟疫那样害怕革命的书呆子们所喜欢赋予它的特殊意义。

其次,第二国际的英雄们曾经断定说(现在仍然断定说):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和无产阶级革命之间隔着一道鸿沟,或者至少是一座万里长城,使这两个革命之间隔着一个相当长的间断时期,在这个间断时期中,已经获得政权的资产阶级发展资本主义,而无产阶级则积聚力量,准备对资本主义进行“决战”。这个间断时期通常是以好几十年来计算的,甚至更长些。几乎用不着证明,这种万里长城“论”在帝国主义环境中是毫无科学根据的,它只是而且只能是资产阶级反革命欲望的掩蔽物和粉饰品。几乎用不着证明,在孕育着冲突和战争的帝国主义环境中,在“社会主义革命的前夜”的环境中,当“繁荣的”资本主义已经变为“垂死的”资本主义(列宁),而革命运动正在世界各国发展的时候,当帝国主义同包括沙皇制度和农奴制度在内的所有一切反动势力联合起来,因而使一切革命势力,从西方的无产阶级运动到东方的民族解放运动,都必须联合起来的时候,当不和帝国主义作革命斗争就不能推翻封建农奴制残余的时候,——几乎用不着证明,在这种条件下,在一个较为发达的国家内,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一定会和无产阶级革命接近,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一定会转变为无产阶级革命。俄国革命◎第207页◎的历史显然证明了这个原理是正确的和不容争辩的。无怪乎列宁还在1905年,俄国第一次革命的前夜,就在他的《两种策略》一书中把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看做一个链条的两个环节,看做俄国革命规模的一幅完整的图画:

“无产阶级应当把民主革命进行到底,这就要把农民群众联合到自己方面来,以便用强力打破专制制度的反抗,并麻痹资产阶级的不稳定性。无产阶级应当实现社会主义革命,这就要把居民中的半无产者群众联合到自己方面来,以便用强力打破资产阶级的反抗,并麻痹农民和小资产阶级的不稳定性。这就是无产阶级的任务,而新火星派在他们关于革命规模的一切议论和决议中,却把这些任务看得非常狭隘。”

我且不说列宁的其他较晚的著作,在这些著作中,资产阶级革命转变为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是列宁主义的革命论的基石之一这一点比在《两种策略》中表现得更为明显。

有些同志却以为列宁在1916年才产生这种思想,以为列宁在1916年以前还认为俄国革命将停滞在资产阶级的范围内,于是政权也将从无产阶级和农民专政的机关手里转到资产阶级手里,而不是转到无产阶级手里。据说这种论断竟流传到我们共产党的报刊上来了。我必须指出,这种论断是完全不正确的,是完全不合乎实际情况的。

我可以引证列宁在党的第三次代表大会(1905年)上(注:俄国社会民主工党第三次代表大会于1905年4月12—27日(公历4月25日—5月10日)在伦敦举行。这次大会是由布尔什维克筹备召开的,孟什维克拒绝参加而在日内瓦召开了他们自己的代表会议。大会研究了当时已经展开的革命的根本问题,确定了领导革命的无产阶级的任务。大会讨论了武装起义、在革命前夕对政府策略的态度、临时革命政府、对农民运动的态度、对党内已经分裂出去的部分(孟什维克)的态度、党的公开的政治活动等问题。大会通过的各项主要决议都是由列宁起草的。大会制定了党在革命中的策略路线,修改了党章,通过了列宁在第二次党代表大会上提出的关于党员资格的党章第一条条文,废除了中央委员会和中央机关报这样两个中央机关并存的制度。大会决定创办新的中央机关报——《无产者报》,中央全会任命列宁为该报编辑。)的著名演说,他在这篇演说中不是把无产阶级和农民的专政即民主革命的胜利称为“‘秩序’的组织”,而是称为“战争的组织”。(见《列宁◎第208页◎全集》俄文第3版第7卷第264页。

其次,我还可以引证列宁论临时政府(1905年)的几篇著名论文(注:指列宁的《社会民主党和临时革命政府》、《无产阶级和农民的革命民主专政》和《论临时革命政府》。——编者注),他在这几篇论文里描述俄国革命的发展前途时向党提出的任务是“力求使俄国革命成为多年的运动,而不是几个月的运动,使这个革命不仅得到执政当局的微小让步,而且要完全推翻这个执政当局”;他在这几篇论文里进一步阐明这个前途并把这个前途和欧洲的革命联系起来时继续写道: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时候……那时候革命的火焰将延烧欧洲;在资产阶级反动势力下备受折磨的欧洲工人也将发动起来,并向我们表明‘该怎么办’;那时候欧洲的革命高潮就会反过来影响俄国,使几年的革命时代变成几十年的革命时代……”。

其次,我还可以引证列宁在1915年11月发表的著名论文,他在这篇论文中写道:

“无产阶级现在为夺取政权、为建立共和国、为没收土地……为吸收‘非无产阶级的人民群众’参加使资产阶级俄国摆脱军事封建‘帝国主义’(=沙皇制度)的解放运动而斗争,将来还要为此英勇忘我地进行斗争。对于这种使资产阶级俄国从沙皇制度下、从地主的土地权力下获得解放的运动,无产阶级将立即(注:黑体是我用的。——约·斯大林注)加以利用,无产阶级不是用来帮助富裕的农民去反对农业工人,而是用来联合欧洲各国的无产者,完成社会主义革命。”

最后,我还可以引证列宁的《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一书中的一段著名言论,他在这里援引了我们刚才从《两种策略》中引证过的那段关于俄国革命规模的话,而得出如下的结论:◎第209页◎

“结果正同我们所说的一样。革命进程证实了我们的论断是正确的。起初同‘全体’农民一起,反对君主制,反对地主,反对中世纪制度(因此,革命还是资产阶级革命,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然后同贫苦农民一起,同半无产阶级一起,同一切被剥削者一起,反对资本主义,包括反对农村的富人、富农和投机者,因此革命变成了社会主义革命。企图在这两个革命中间筑起一道人为的万里长城,企图不用无产阶级的准备程度、无产阶级同贫农联合的程度而用其他什么东西来分开这两个革命,就是极端地歪曲马克思主义,把马克思主义庸俗化,用自由主义代替马克思主义。”

看来已经够了。

有人会向我们说,既然如此,为什么列宁和“不断革命”的思想作斗争呢?

因为列宁主张“用尽”农民的革命能力,彻底利用农民的革命毅力,以便彻底消灭沙皇制度,以便过渡到无产阶级革命,而“不断革命”论者却不懂得农民在俄国革命中的重大作用,过低估计农民的革命毅力,过低估计俄国无产阶级领导农民的力量和本领,因而妨碍了把农民从资产阶级影响下解放出来的事业,妨碍了把农民团结在无产阶级周围的事业。

因为列宁主张以政权转归无产阶级来完成革命事业,而“不断”革命论者却想直接从建立无产阶级政权开始,他们不知道这样做就是闭眼不看象农奴制残余这样的“小事情”,就是不考虑到俄国农民这样的重大力量;他们不知道这样政策只能阻挠把农民争取到无产阶级方面来的事业。

可见列宁和那些“不断”革命论者作斗争并不是由于不断性问题,因为列宁自己就是主张不断革命的,而是由于他们过低估计了农民这一无产阶级最大后备军的作用,由于他们不懂得无产阶级◎第210页◎领导权的思想。

“不断”革命的思想不能看做是一种新的思想。这种思想最初是马克思于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末在他的著名的《告共产主义者同盟书》(1850年)中提出的。我们的“不断论者”正是从这个文件中取得不断革命的思想的。必须注意到,我们的“不断论者”从马克思那里把这个思想拿来以后,就多少改变了这个思想,而一改变了它,就把它“弄坏了”,使它不合实用了。当时需要列宁用老练的手法来纠正这个错误,取得马克思的真正的不断革命的思想,而使它成为自己的革命论的基石之一。

请看马克思在他的《告共产主义者同盟书》中列举了他号召共产主义者应当争取的许多革命民主要求以后,关于不断革命的问题是怎样说的:

“民主主义的小资产者至多也不过是希望实行了上述要求便赶快结束革命,而我们的利益和我们的任务却是要不断地进行革命,直到把一切大大小小的有产阶级的统治都消灭掉,直到无产阶级夺得国家政权,直到无产者的联合不仅在一个国家内而且在世界一切占统治地位的国家内都发展到使这些国家的无产者间的竞争停止,至少是直到那些有决定意义的生产力集中到了无产者手里的时候为止。”

换句话说:

(一)马克思根本没有主张直接从建立无产阶级政权来开始十九世纪五十年代的德国革命事业,这和我们俄国的“不断论者”的计划是相反的;

(二)马克思只是主张以建立无产阶级国家政权来完成革命事业,一步一步地把资产阶级派别从政权的高峰上逐个推下去,以便◎第211页◎在争得无产阶级政权后再把革命火焰燃遍世界各国,这和列宁根据他在帝国主义环境中的无产阶级革命论所教导我们的一切以及他在我们的革命过程中所实行的一切是完全符合的。

由此可见,我们俄国的“不断论者”不仅过低估计了农民在俄国革命中的作用和无产阶级领导权思想的意义,而且改变了(改坏了)马克思的“不断”革命的思想,使它不合实用了。

正因为如此,列宁嘲笑了我国“不断论者”的理论,称之为“独创的”“卓越的”理论,责备他们不肯“想一想,究竟由于哪些原因整整十年的实际生活都没有理睬他那个卓越的理论”。(列宁的这篇论文是在1915年,即在俄国“不断论者”的理论出现后过了十年写的。

正因为如此,列宁认为这个理论是半孟什维主义的理论,说这个理论“从布尔什维克方面摄取了号召无产阶级进行坚决革命斗争和夺取政权的口号,而从孟什维克方面摄取了‘否定’农民作用的思想”。

列宁关于资产阶级民主革命转变为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关于利用资产阶级革命来“立刻”过渡到无产阶级革命的思想就是这样。

其次,从前认为革命在一个国家内胜利是不可能的,以为要战胜资产阶级就必须要有一切先进国家内或至少要有多数先进国家内无产者的共同发动。现在,这个观点已经不合乎实际情形了。现在必须从这种胜利是可能的出发,因为各种不同的资本主义国家在帝国主义环境内发展的不平衡性和跳跃性,帝国主义内部那些必然引起战争的灾难性矛盾的发展,世界各国革命运动的增◎第212页◎长,——所有这一切都使无产阶级在个别国家内的胜利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然的。俄国革命的历史已经直接证明了这一点。不过这里必须记住:只有具备了某些完全必要的条件,才能顺利地推翻资产阶级;没有这些条件,就根本谈不到无产阶级夺取政权。

请看列宁在他的《幼稚病》一书中关于这些条件是怎样说的:

“一切革命,尤其是二十世纪俄国三次革命所证实了的革命基本规律就是:要举行革命,单是被剥削被压迫群众感到不能照旧生活下去而要求变革,还是不够的;要举行革命,还必须要剥削者也不能照旧生活和统治下去。只有当‘下层’不愿照旧生活而‘上层’也不能照旧生活和统治下去的时候,革命才能获得胜利。这个真理的另一个说法是:没有全国性的(既触动被剥削者又触动剥削者的)危机,革命是不可能的(注:黑体是我用的。——约·斯大林注)。这就是说,要举行革命,第一,必须要多数工人(至少是多数有觉悟、能思考、政治上积极的工人)充分认识到革命的必要性,并且抱有为革命牺牲的决心;第二,必须要统治阶级遭到政府危机,这种危机甚至把最落后的群众卷入政治运动……削弱政府的力量,使革命者有可能很快地推翻它。”

可是,在一个国家内推翻资产阶级政权,建立无产阶级政权,还不等于保证社会主义的完全胜利。革命获得胜利的国家的无产阶级既然已经巩固自己的政权并领导着农民,就能够而且应当建成社会主义社会。但是,这是不是说,它这样就能获得社会主义的完全胜利即最终胜利呢?换言之,这是不是说,它单靠一个国家的力量就能够最终巩固社会主义并完全保障国家免除外国武装干涉,也就是免除复辟呢?不,不是这个意思。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至少必须有几个国家内革命的胜利。因此,发展和援助其他国家内的革命是获得胜利的革命的重大任务。因此,在一个国家内获得胜利的革命不应当把自己看做独立自在的东西,而应当看做用◎第213页◎以加速其他国家无产阶级胜利的助力和工具。

列宁用一句话说明了这个意思,他说,获得胜利的革命的任务就在于“尽力做到在一个国家内所能做到的一切,以便发展、援助和激起世界各国的革命”。列宁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论的特征大体上就是这样。